对我而言,走上那层楼,不是 500 块,不是走进一个房间,而是走向另一个世界。
我拉起她的手往楼下走:「我请你喝奶茶吧。」
第二天早上,阿伟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这是那个夏天他帮我的第二个忙,他提前结束了我的流水线生涯,把我拉回了象牙塔。
他在网上看到很多二本学校都有补录。简单说,就是很多二本学校有冷门专业,报考学生太少,学校就会降低分数线录取学生。有些甚至会比二本分数线低十几分。
他帮我看了,我的分数刚好符合某个二本学校的补录条件,让我赶紧操作。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我趴在床上对下铺的大头说:「大头,我要走了。」
大头:「换厂?」
我:「不是,我要回去读大学了,我录上了。」
大头:「今晚带你去 3 楼玩玩。」
我:「不了,我之前去过了。」
大头:「点的是我第一次给你安排的那个吗?」
我:「你安排的?」
大头:「对啊,我第一次带你去打台球,你遇到那个女的,我给你安排的啊。」
我忽然明白了很多,大头突然接到的电话,洗头时柠檬的状态,回宿舍后大头问的问题。
可能柠檬看到我时,觉得我太像学生,没有按一贯的套路安排我。
很多时候,你以为的缘分,仅仅是看不见的安排。
上班后,我跟阿玲说了我要走的事。
阿玲听了有点不开心,我不知道她是不舍得我,还是不舍得那个旧 iPhoe,又或者,都有。
那天晚上我带阿玲去市区,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
路过一个星级酒店时,阿玲站在门口的喷泉前,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说:「我们休息一下吧。」
她仰头看着酒店的玻璃幕墙:「你说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毫无压力地走进这样的酒店,开上空调好好地睡一晚?」
我:「现在就可以。」
我让阿伟给我转了 1000 块钱,开了一间房,500 块。
跟去找一次柠檬一样的价。
阿玲把房间里所有的开关都按了一遍,把所有免费的东西都拆了一遍。
那天晚上该发生的都发生了,阿玲比我有经验,我是第一次,她不是。
我跟阿玲说,我离开后,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
阿玲说,我也不会记住你。
她是个活得很明白的姑娘,她获得她需要的,付出她能付出的。
我离开的那天,在宿舍睡到很晚,醒来时宿舍只有我一个人。
我第一次拥有整个卫生间,我最后一次在这刷牙、洗脸、刮胡子。
我把桶和凉席都留在了宿舍,拉着行李箱离开。
火车是晚上 9 点的,睡一觉就能到老家。
下午 6:30,我拖着行李箱来到理发店门口。
我发消息给柠檬,她没回。
我打电话给她,无人接听。
我问理发店的小哥,小哥说,可能正在上钟。
我坐在理发店门口,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这里去火车站最快也要半个小时,我最多只能在这等到 8 点半。
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我今晚走,9 点的火车,理发店门口等你。
理发店的人进进出出,从十八九岁到六七十岁的人都有。其中的某个人,可能刚刚或者即将和柠檬发生些什么。
远处路口的奶茶店依旧围满了人,但那里再也不会有我了。
很快到了八点半,我拖着箱子准备离开。起身望向 3 楼的窗户,从那条缝隙中我看到了她。
她也看到了我,那条缝隙被盖严了。
我不知道她在那里看了我多久。
一辆桑塔纳的士停在我面前,司机问我去哪。我说,去火车站。
她回了信息给我:刚刚才看到,你已经走了吧,一路顺风。我的 QQ 是 1xxxxx028,记得把你写我的故事发我。
我笑了,我们都在光明正大地撒谎。
我加了她的 QQ,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再见。
她没有回我。
我踏上回老家的绿皮车,阿伟说他考完了驾照,可以开他爸的宝马来火车站接我。
我躺在硬卧上,被子散发着上一个人留下的脚臭味。窗外的树不断倒退,我想起我坐火车来这的时候,一切好像都回到了那个时间点。
我查了分,然后填志愿,接着准备入学。
中间这个机械、炎热、荷尔蒙和柠檬水交织在一起的夏天,好像丧失了真实。
也许是命运的眷顾,也许是柠檬给我点的三及第汤饭起作用了,也许是我自己本就没有准备好走向那种生活,就像那时候,我没有准备好上 3 楼,抓住一杯奶茶,还是回到了楼下。
在入睡前,我点进了柠檬的 QQ 空间,她发了一条说说:
我们总喜欢拿自己一开始就知道结局的事情去骗自己。 把它握在手里一定会变色,把你握在手里一定会分离。
配图是一辆玩具车,第一张放在桌上是红色的,第二张放在手心,是黄色的。
恍惚中,我想起跟柠檬第一次散步时的场景。
那天,她吃完白切鸡,我吃完三及第,脸上还留着她吻过的唇印。
走在街上,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少年牵着厚刘海的姑娘,太阳还没来得及落下,两排刚刚亮起的路灯在给它送行。
我把手伸进裤兜里,小声说:「你把手伸出来。」
她伸出手:「干嘛。」
我把红色的玩具车放在她手上:「这是一个恋爱测试器,你握在手里,等打开的时候如果变色了,就说明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她认真地把手攥紧:「真的吗?」
我:「真的。」
走到路口的蜜雪冰城,窗口挤满了人,我扯扯她的衣服:「我请你喝奶茶。你想喝什么?」
她:「柠檬水。」
我买了两杯柠檬水,和她一起坐在奶茶店门口的花坛上。
她递给我一个耳机:「听歌嘛?」
我接过耳机,里面放的是许嵩的《如果当时》。
那天傍晚我们聊了很多,关于梦想,关于过去,关于未来。
她接了个电话,起身对我说:「我要回店里了。」
我牵起她的手:「看看我们的爱情测试器。」
她把手张开,车子已经从红色变成了黄色。
我笑着说:「看来我们是天生一对。」
她看了看颜色,犹豫了一会儿:「不一定,可能代表红红火火的爱情黄了呢?」
同样的事情,总有一个人认真,一个人随意。
认真的那个,总是一开始就知道结局。
我到老家的时候收到了她回的消息:再见。
这就是我们在 QQ 上全部的对话。
后来我再也没去过那座城市,我现在居住的城市,奶茶店一家一家倒闭。
我希望她离开那里,那是她的梦想;我又祈祷她没有离开那里,因为梦想破碎更残酷。
我写完这个故事时,在犹豫要不要发给柠檬。
纠结了很久我还是打开了 QQ 好友列表,找到了她。
毕竟,这个故事是我欠了她很多年的。
我点进她空间,显示:
您访问的空间存在违规信息,已被多名用户举报,暂时无法查看。
我有点遗憾,但很快又释怀了。
她没收到这个故事也好,留个念想。
做人嘛,总要信。
曾经有个女孩为了我差点自杀,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三千,你记住,我死都不会跟你谈恋爱的。
你永远不会明白那种痛,喜欢的人就在眼前,满肚子的骚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我跟张月第一次见面,是在垃圾桶旁边。
那是 2018 年的夏天,还不流行垃圾分类,没有大妈在垃圾桶前面问:你是什么垃圾?
但是有姑娘在那里问:「你能不能给我 2 块钱,我想买点吃的。」
她穿着条纹 T 恤,长头发扎着马尾,前面的刘海有点油,一脸无辜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