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

这个时代太黑暗了。

但愿我们的孩子,我们的下一代,能为这黑暗的时代带来曙光,能在这黑暗的时代看到美丽新世界的曙光。

天明的笑脸与珍藏在记忆深处的面容重叠在了一起。

“大叔,你怎么啦?”

“我……”

“我明白了。”天明露出了顽皮的笑容,“大叔的眼里进了沙子,是吧?”

“不是的。这里是草地,没有沙子。”盖聂老老实实地回答说。

“呃……”(大叔你还能更呆一点吗!)

“抱歉,我失态

了。”

“没关系,我知道大人也有想哭的时候。”

天明左掏右mo,最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脏兮兮的小手帕。

盖聂不以为意地接在手里。

“大叔刚才想起了你父亲,心里难受。”

“我父亲!”天明哇呀一声跳了起来,“大叔你认识我父亲?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他在哪里?他还好吗?他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天明……我们进房说话。”

盖聂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天明不禁有些紧张。

他安安分分地跟着盖聂进了卧房,在粗陋的案几前盘腿坐下。

“小圣贤庄的门禁是?”

“放假,正在放假,不用回去,连明天都可以自由活动!”

天明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偷偷溜上街玩,稀里糊涂地过了门禁时间。

他想逃避训诫,才跑来这里,顺便探望一下聂大叔。

“那就好,今晚在我这里留宿吧。”

“我父亲……”

“本打算等你成年,有了成熟的心智之后,再对你说这些重要的事。可惜最近桑海风雨飘摇,奇人异士各显神通,我只怕等不到你成年便与你失散……”

“不,天明要永远和大叔在一起!”

“我也希望能再陪你走一程。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些事,与其让你从风言风语中获悉,还不如由我亲口告诉你。”

“可是……”

“你不想听父亲的事情了?”

“啊,他是谁?是什么样的人?他在哪里?为什么丢下我不管?”

“天明,你听好了,大叔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非常激动。但你必须安安静静听好,然后认真思考。心浮气躁,心慌意乱,鲁莽行事,很有可能会闹出大乱子。”

“哦。”

“所以大叔要点住你的穴道。”

“啊?”

天明话音未落,盖聂就出指点了他三处穴道,包括哑穴。

“你,被yin阳家下了咒印。”

“唔唔……”

“别着急,听大叔讲。咒印发作起来,不是迷失心智狂xi_ng大发,就是被下咒印的人任意摆布操纵。可你无需惊怕,大叔已得高人指点,待此间事了,便陪你去诊疗。”

“唔……”

“本不想告诉你,免你担惊受怕,只想悄悄帮你治了就好。可现在大叔却告诉了你,你是个勇敢的孩子,对吗?”

“唔!”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或许大叔不能陪你到解开咒印的那一天,所以必须让你事先有所准备。咒印是干扰心神的法术,也就是说,如果你事先心里有数,有意识地进行抵抗,只要意志够坚定,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压制咒印。你尽量不要焦躁急躁,努力保持平和心态,咒印便不易发作。听明白了吗?”

“唔!”

“那么,我们来谈谈你父亲。你父亲是我唯一的朋友,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

“唔!”(天明的眼睛亮了。)

“他已经牺牲了,在很多年以前。他把你和你母亲托付给了我。可我没能救出你的母亲,她一接到死讯便殉了情。”

“……”(一瞬间,亮晶晶的眼中就泛起了泪花。)

“你是不是想问谁害死了他们?是不是想报仇?”

“唔!”

“你父亲是被我的愚蠢、卫庄的偏激和赢政的残暴害死的。”

“!!!”

“我常常想,或许命运会把你我分开,让我不能继续留在你身边。而将来的某一天,会有人,甚至不止一个人,陌生人,甚至是你的熟人,对你说,盖聂害死了你

父亲,你为什么还不去报仇!到那时候,你会作何反应?我不信,我不信,为什么,为什么,大叔怎么会是凶手,天啊,我该怎么办……你会这样哭喊吗?”

“唔……”

“大叔不希望从天明嘴里听到这样的哭喊声。这是脆弱的哭喊声。拿着剑,流着泪,哭喊,是弱者才会做的事。而你想成为强者,对吗?”

“唔!”

“你父亲首先是被我害了。如果我当时不出剑,至少他不会白死。但是,我虽然痛恨自己的愚蠢,却始终问心无愧。”

“唔?”

“你父亲出剑,是为了他的理想;我出剑也是为了我的理想。我与他只是理想不同。他没有怪我。假如那天死的是我,我也不会怪他。”

“唔……”

“在这弱肉强食的乱世,很多人拿起了武器。有人为理想而杀人,有人为正义而杀人,有人为自己的大业而杀人,也有人为名或利杀人。更多的人,则是为仇恨为生存而杀人。”

“唔?”

“理想和正义固然无私,却并不比别的杀人动机更高明。你父亲死后,我深切体会到了这个道理。我的理想未必是天下人的理想,你的正义也不是普世正义。理想也好,正义也罢,往往只属于你与你的同伴。不同阵营的人,有着不同的理想和正义。”

“……”(比如说,儒家和我们墨家?)

“只有为救人而杀人,才能让你问心无愧,永不言悔。”

“…………”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或许你愿意原谅我,只要我杀掉卫庄和赢政,便认可我赎了罪。”

“唔!”(天明想点头,却动弹不得。)

“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不会杀卫庄。不会为任何人复仇杀卫庄。”

“唔……”(为什么?为什么!)

“杀人不该为惩戒,应该为救赎。我想对你说冤冤相报何时了,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可惜这话虽是正理,却不能真正开导你,只会让你更压抑,心伤更深。我决定说一点史实给你听,你可以自己判断。”

“唔?”

“在北方,赵与燕常年纷争,两国军民仇怨甚深。于是赵和强秦交战时,燕国出兵攻占了赵的城池。结果,赵与燕都成了强秦铁蹄下的废墟。假如燕国当初能放下怨恨出兵救赵,如今这天下的格局,或许会大不一样。”

“……”(我明白了!所以那天大叔放过了卫庄,巨子老大也放过了卫庄!我们和卫庄你死我活地厮杀,只会让赢政占便宜。可是,难道死在卫庄手下的人就活该白死吗!)

“还有一件事,我也必须告诉你,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我会奋不顾身地保护你,直到我死为止。”

“…………”(可是你在伤害我,你选择宽恕卫庄,就是伤害我啊。)

“报仇与否?找谁报仇?怎么报仇?由你自己决定。大叔不会干涉你。”

盖聂起身,从箱笼里取出一个包裹,放在天明面前。

包裹打开,原来是断剑渊虹。

“今夜,我想彻底解决你和我之间的事。”

“唔?”

“你看这断剑,渊虹脱胎于你父亲的佩剑残虹,可以说是他的遗物。现在终于物归原主了。今晚你可以拿这断剑对我做任何事,但是,当你把剑从手里放下的时候,对我的仇怨也必须从心里放下。拿得起,放得下,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天明,我决不希望

将来的某一天,你提着剑冲到我面前来,发出弱者的哭喊声。”

“唔……”

“一个时辰之后,我会为你解开穴道。现在,请你静坐沉思。”

泪水不断地从天明眼里涌出来。

盖聂不断地为他拭去。

渐渐地,眼泪干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毅的眼神。

“时间到了,你自由了。你做出决定了吗?”

盖聂解开他的穴道。

“大叔,我真的可以拿这断剑做任何事?”

沉默良久,天明才用沉静的语声打破了沉寂。完全没有哭腔。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可大叔武功这么高,千钧一发仓惶出手,我也抵挡不住啊。”

“你的意思是?”

“我可以先点住大叔的穴道,再行事吗?”

“……可以。”盖聂愣了愣,随即点头。

“点穴的功夫我刚学不久,只怕点得不到家,大叔心里着急起来,一提气就能把穴道冲开。所以,我想再添几道绳索。”

“……我不会反抗的,你大可放心。”

“这是因为你现在不着急。”

“……好吧,绑吧。”

天明出门取来打井水用的绳索。

捆绑之严密,力度之大,远远超出了盖聂的预料。

他此番出手必定毒辣无比。

盖聂心中黯然,闭起了双眼。

恕道之难,连鸿儒巨匠也往往不能参透,这自幼孤苦的孩子,又怎能轻易化解怨仇的邪火……

“大叔说了很多开导我的话,只有为救人而杀人才不会后悔什么的,复仇只会造成更大的悲剧什么的,老实说我也听不大懂。你是害死我父母的元凶之一,似乎没有资格这样开导我。我认为受害者的遗属理应复仇xie恨,而血债血偿是天下人都认可的正理。”

剑光闪起。

然后,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然后,是盖聂痛苦不堪的声音。

“这就是你的命运,从你离开秦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幽蓝的海面。幽深的星空。

水天一色之间,罩着面纱的女人,紫发正在风中飞扬。

“纵横捭阖,改变天地间万物众生的命运,这就是纵横家的使命……”

苍天之下,险峰之上,孤高不恭的男人冷冷俯瞰着众生。

孤高、孤傲、孤独的银发,正在风中轻舞。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端木蓉翻一个身,再翻一个身,苦等着天亮。

然而天亮了又如何?天亮过后是又一个漫漫长夜。

她失眠成疾,早已苦不堪言。

砰!

房门被一股大力撞开。

有敌来袭?

“端木姑娘!救救天明……”

在端木蓉作出反应之前,闯入者就已经叫了起来。

如此惶急,简直不像是盖聂能发出来的声音。

深更半夜跌跌撞撞冲入端木蓉的卧房,简直不像是盖聂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他确实是盖聂无疑。

墨家弟子闻声纷纷赶来。

有人点起了油灯。

只见盖聂抱着软塌塌的天明,面白如纸,衣衫上尽是血迹。

——这小鬼怎么了!

——我们巨子怎么了!

——天明怎么了!

众人大惊失色。

“先把伤者放到床上。我要四个女弟子打下手。”

端木蓉绑起头巾,穿上外衣,系好围裙,干脆利落地发号施令。

“盖聂,你对天明做了什么!”

高渐离到了,和雪女一起。

“我对他说了不该对孩子说的事……”

“他父亲的事?”

“是。”盖聂脸上满是冷汗,一道道淌下来,像泪痕。

“他无法接受你过去的作为,即使你如今已在努力补偿。他的质问和谴责逼得你无言以对,结果你情急之下错手……”

“盖先生,巨子为什么拿剑刺自己?”端木蓉冷冷地问。

这是行家的话。高渐离就算不相信盖聂的自辩,也不能不信行家。所以他的话锋立刻转移了方向。

“他自己刺的?”

“嗯,是……”

“你是死人吗!就在边上看着?”

“我最初闭着眼,我不知道,没有想到……”

应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天明不仅点了他的穴道,还特地取来牢固的绳索把他五花大绑。

难道天明会怀疑他食言吗?

哪怕是千刀万剐,也不可能让盖聂畏缩抗拒。这一点天明最清楚不过了。

所以,天明从一开始就确信自己的复仇之法会逼盖聂发急出手啊。

“很吵,都给我滚!”端木蓉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抱歉,蓉姑娘,那我先出去了。”高渐离的脸色依旧难看之极。

“有劳了,端木姑娘。”盖聂跟在高渐离身后,也想出门,却一头撞到了门框上。

里里外外所有人,都惊呆了。当然,除了端木蓉。

“好吧,你可以留下。”

端木蓉的语声仍然毫无温情,但好歹算是给了通融的余地。

“多、多谢姑娘……”

“闭嘴!”

盖聂不再吭声,愣愣地站在一边看着众人忙碌。

(如果天明今夜在这里死去,这个男人就一定不会允许他自己见到明天的太阳了。所以蓉姐姐将会奋不顾身地抢救天明,好让这个男人找到理由活下来。)

带着少许惆怅,雪女的视线移到了端木蓉脸上。却不由心中一凛。

端木蓉的眼睛从来没有这么亮过,神采奕奕,像鹰。

人的xi_ng命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孩子的xi_ng命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端木蓉不是普通人。

端木蓉是普通人嘴里称颂的镜湖医仙。

“xi_ng命已无碍。”直到晨光熹微,端木蓉才宣布大功告成。

众人齐刷刷松一口气。

“伤不是致命伤,但失血过多。我已经处理妥当。你们轮班给他喂盐水,九成清水,一成盐,先喂三天三夜,看了效果再……”

她话至中途突然气绝,身子往后便倒。

众人当然不能任由她倒地,纷纷上前搀扶。

盖聂离得近,反应又快,当即一把托住,见她口角溢血人事不知,顿时手忙脚乱。

“蓉姐姐重伤未愈,你便让她如此操劳!”

“对不起,我,我……”

“我扶她去我房里休息。”

雪女把盖聂推开,抱起端木蓉就走。

留下来的弟子则忙进忙出,取

了各种奇妙器具进房。

原来所谓的喂盐水,并不是用碗灌。想想也是,盐水灌上三天三夜,没病的人也会灌出毛病来吧。先是一名弟子,在天明的口唇上方扯开一块棉布帕子,又有一名弟子,把调配好的盐水向帕上倾倒。水慢慢渗过帕子,一滴一滴注入天明口中。

盖聂无所适从地看了半晌,终于握起天明的手,把真气向他体内送去。

“你这么做,对自身损耗极大,对这孩子却没多大益处,也就一时气色好些。”

“我只是想为天明做点什么。”

雪女回来了,没提端木蓉的事,想来是无大碍。盖聂悄悄松了一口气。

三天又三天,第三个三天之后,天明终于悠悠醒转。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和大叔说。”

“天明……”盖聂握住他的小手,说不出话。

“大叔,这里痛吗?心痛吗?”天明拨开他的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x_io_ng口。

“痛,痛极了。你怎么惩罚我都好,又何苦伤害你自己……”

“因为就算把你千刀万剐,你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啊。”

“我,我……”

“逗你玩的,大叔。”天明嘿的一声笑了出来,“你曾经教导过我,真正的强者不会让爱他的人担心。我的理想就是要做真正的强者,怎么会用自残的方式让大叔痛心呢。”

“那你……”(千万别说你只是手滑了一下!)

“大叔你那晚对我说了很多话,听起来好像都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人没死就要拼命救,人死了,只要为他难过就行了呢?难道就因为凶手还没死,我们就非挽救凶手不可了吗?我不想在自己还没想通的时候就说什么宽恕,我认为荆轲的儿子必须给盖聂一剑,给当过帮凶的盖聂并不致命的一剑,然后再和盖聂冰释前嫌。”

“可……”(你是把剑捅到了自己身上啊!)

“大叔,还记得吗?”

“什么?”

“敌人的刀枪剑戟,大叔你为我挡过多少次?大叔很强,天明很弱,所以一直是大叔在为天明挡刀子。所以,如果有一天有‘故人之子’来找大叔报仇,大叔武功虽高却不忍出手,这种时候,天明当然会挺身而出。我以为这是明摆着的事。”

“天明……”

“我当然不能和来报仇的孩子打起来,让大叔为难。那我该怎么办呢?”

“天明……”

“我是荆轲的儿子,我出剑。我是大叔的天明,我替大叔承受这一剑。”

“天明……”

“天明最喜欢大叔了。”

“天明……”

盖聂只擅长说教,不擅长抒情。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反复低唤着天明的名字。

(天明,有你在真好。)

(天明,荆兄为我们留下了你,留下了希望,真好。)

盖聂把天明轻轻拥入怀中。

(因为爱,出于爱,真情流露,伸手拥抱一个人的感觉,真好。)

“我的父亲没有怪你,所以我也不会怪你。”天明突然提高了声音,“外面有人吗?请小高叔叔和雪女姐姐过来。”

高渐离和雪女来得无比之快。因为他俩本来就眼巴巴地守在门外。

“小高叔叔,对不起,我以前太不懂事了,请你把手给我……”

脱胎换骨般的天明,让高渐离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上浮现了惊异之色。

有时候,苍老只是一瞬间的事。

嗯,成熟也是。

“雪女姐姐,请你也把手给我……”

“小鬼,想干嘛?”雪女笑了。第一次用尊称,一个叫叔叔,一个叫姐

姐,好好笑。

天明把这对爱侣的手放到盖聂手上。

“你们都是我父亲的好朋友,希望你们也能成为朋友。希望你们以后看到我,看到什么,想到什么,不再是一副有话想说却不方便说的样子。请把我父亲的事告诉我,一碗酒的回忆,一片树叶的回忆,一场雪的回忆,各种各样的回忆,全都告诉我。我相信他是最可爱的人,你们应该和我分享他的一切,他是我的父亲,我生下来就没见过他啊……”

——你们没看到盖聂哭成了什么样,涕泗横流,还拿我的衣服当抹布。(高渐离)

——他哭得像个俗人,哭得像个哑巴,哭得像个孩子。看起来居然有点可爱。(雪女)

“我以前怎么待荆大哥,今后便怎么待你。”这是高渐离那天说的最后一句话。

“……谢谢。”盖聂停顿了很久,才低声说,“谢谢你让我在八年之后有了第二个挚友。”

“还是先谢谢蓉姐姐吧。如果没有蓉姐姐搭救,你早就被这位仁兄碎尸万段啦。”

雪女做媒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嗯,我应该去向端木姑娘道谢……”

——即使知道端木蓉不需要。

——几次三番的救命之恩,让盖聂深感无以为报。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他偏偏又知道,她并不希望他赴汤蹈火,只希望他爱惜自己的生命。

——于是他就可以坦然度日了?满足她那全然无私的希望,就可以坦然度日了?医者仁心,她对他的救命之恩,或许可以用救世济民来报答。但是,她对天明的救命之恩,必须拿更用心更特别的行动来报答。

——所以今夜他要在这里质问自己,真的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有一些非常简单的事,他一直没有做呢?

——他决定为她做一件最简单的事。

——是的,从最简单的事情开始做起。

这天清晨,久病初愈形容憔悴的女子推开房门,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面带微笑的男人。

由于太久太久没有笑过,男人的笑容显得很不自然。

然而,为了愣在眼前的这名女子,男人努力地奋力地竭尽全力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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