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当我和沈符下马车,在父亲的府邸前看见御前侍卫的身影时,我就知道我之前在心中排演过无数遍如何应付楚王李澈的招数全都作废了。
我踩在地上,却好像踏云而行,轻飘飘的,强烈的不真实_gan一直到我入了正门方才缓和下来。
堂屋的中间,那把鲜少使用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
神情淡漠,清贵自矜。
那一瞬间李纵就像个孤傲的年轻郡王,仿佛时光和血腥的权力斗争从未在他身上驻足,留下痕迹。
见我来了,他微微扬起唇角。
除却身边侍奉了十几年的下属,旁人是绝对看不出他nei心的喜乐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好似能够察觉到李纵的欣喜。
倒也多谢喜怒无常*晴不定的太子,日日训练考验我察言观色的能力。
待到走近时,该行大礼。
我撩起_yi衫,刚预备拜倒时就被快步走来的李纵给拉了起来。
不能说拉,李纵扶起我时简直是将我整个人都搂在了怀中。
“不必。”他轻声在我的耳边说道,“以后,都不必。”
李纵身上的香气萦绕在我的鼻间,带来一阵阵的燥热之_gan。
我和他贴得太近,面上旋即就染上绯红,连耳_geng都开始烧起来。
大庭广众之下,婚约未成的璧人相拥,虽然颇有情T,总归不太He适。尤其是在旁人都跪倒在地时,但他是皇帝,那些规矩就不再重要。
我翻看前朝士人的笔记时,曾读到过描绘皇帝驾临时的文章,那种排场是很惊人的,惊人到什么程度呢?一个十岁不足的孩子看了,到八十岁时尚能叙述当时的细微末节。
但李纵一向低T,此番他亲至父亲的接风宴,已是我所能想到的高T的极限。
我陪在他的身侧,开过场后就随他一起离席。
李纵身量极高,即便是留下个背影也能给人极大的安全_gan。但是他总想要我直面着他,最好是在他的怀抱里掌心里。
父亲在汴梁的这处府邸很大,后山灯火通明,是专为皇帝和未来皇后游赏点上的灯,除却护卫外,无人胆敢靠近。
我们坐在湖心的亭子里,春夜的暖风柔柔,直吹得人有些微醺。
李纵撩起我被风吹乱的些许发丝,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我扬起头,轻喘着息,_Cun_B_张He渴望着更多。
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小心思一样,吻住了我的唇。
那一刻,我破碎的魂魄就像被他缝He上般终于圆满。我们就像一对真正的lover爱侣,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悄悄地相拥。
“这回怎么不等了?”亲吻过后我垂下眼帘,不敢再去看他,但心中却无比的畅快和放松,说起话来都多了几分底气。
“你不喜欢他。”皇帝的目光看向湖中倒映的灯光,声音缥缈,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很想赌气地告诉他,我就是不喜欢楚王李澈。
但我知道,我还没资格这么气焰嚣张,毕竟那是他最疼爱的孩子。
“不喜欢就不喜欢。”一向不爱多言的皇帝突然笑了,很亲昵地捏了捏我的脸。
李纵认真地凝视着我的眼睛,有些yu_yue地说道:“我来就是。”
11
元贞十七年的三月初五,汴梁城二十多年来最大的盛事终于到来。
我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的热闹声响,心中总还是有些忐忑,只能抿紧唇硬B着自己不去想那些糟糕的未预结局。
迎亲的使者在临行前专门提醒我,原本负责最后唱礼的那位官员昨夜意外落水,高烧不退,无法只能由陆袭明陆侍郎亲自顶上。
我一边摩挲着手心里的珠串,一边听他们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今日的流程和变动。
尽管从初入礼部我就对这些东西了然于心,但亲身参与的_gan觉到底是不同的。
上一回天子娶Q已经是四纪之前的事,那时候李纵都还尚未来到人间。
下轿以后来到宣德门前,高高的城墙仿佛一座大山,压抑得人喘不过气,唯有仰头远眺汴梁春日湛蓝的天空方可舒缓一二。
四处张灯结彩,御路上都铺满红毡子,给终日肃静森严的宫城添上许多人气。
诏书宣读过后,册封的大礼已经过去大半。
余下的那段路必须独行,连迎亲的使者和皇后最亲近的亲人都不能跟同。
和着雅乐声我开始了独行之路,虽然每隔几步就能听见往昔同僚恭敬洪亮的唱词声,但头顶花式复杂的沉重步摇走过这段路还是无比艰辛。
走着走着,奏乐声和唱词声都逐渐遥远,我原本浮躁杂乱的心也沉淀了下来,静得像一潭水。
万籁俱寂的方寸天地,只有我的心跳如雷。
快到头时方才看见一身正装的陆袭明,他失血般苍白的面容肃穆庄重,尚可保持姿态。
但一看他发白到透明的指骨我就知道,陆袭明是强撑着来的。
劳他多日来为我筹备婚礼费心,也不知今晨又用了几_fu药。
太子的病是打娘胎带来的,自小就是个药罐子。但陆袭明的病却是自己作出来的,他做事爱亲力亲为,什么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亲自经手才能放心。
礼部英才无数,一个人出事,再找一个顶上便是。但陆袭明绝不会应允,他强迫自己手下的一切事务都完美万全。
平常的小事都斤斤计较,何况时皇帝娶后这样的大事?
给他做下属对初入仕途的士子大有裨益,不单升迁迅速,学到的实在东西也不少,但跟着他没日没夜地做事也当真是折寿。
他是最好的老师,如果没有一路教到_On the bed_会更好。
我刚入宦海浮沉时,是陆袭明引着我一步步上道。那时候沈符一心在李澈身上,才不管幼弟的死活。
忽然发现全心全意依赖爱慕的长兄从未对自己上过心,还把自己当成心上人的替身,就算有颗石头心也要悄悄地难过。
陆袭明敲敲我的头,在我偷偷抹泪时递上个手帕,就牵动我那时脆弱敏_gan的心弦了,后来沈符干脆把我送上他的床。
这人是风月场的老手,稍微倾泻出一点柔情我就沦陷了,傻乎乎地给他白*。
但他在_On the bed_也是个好老师。
我在陆袭明手下学了多年,今日终于正式出师——
用他教给我的礼数去做皇后。
12
我立在门前,等待陆袭明开始唱读冗长的礼词。
越过宣德门后,就是皇帝。
这时我终于有闲心去想,如果是全程筹划主持李澈的婚礼,陆袭明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陆侍郎平日里是个脾气暴躁易怒的主,但大事面前总能保持得体。
就算是心如刀绞,兴许也能面色如常,甚至微笑奉上祝福。
他演技太好,估计自己都要入戏。
我出使西凉一事,太子本来是不允的,他那段时间神神叨叨的,身边一刻都离不得人,连中午小睡都非要我陪着。
陆袭明来的时候我正被他抵在床头狠狠地啃咬脖颈,两tui又酸又软,被迫起身带着明显的暧昧痕迹迎接陆侍郎亲至。
也不知是说了什么,又走了谁的门路,李渡居然放我走了。
吏部官员来找我处理文书事宜时,我都还是恍惚的,虽然只是临时的借T,但久违的自由还是让我_gan到快活。
在无人的暗室里,陆袭明单膝跪在地上,把我抱了起来。他亲吻着我的脸庞,不断地在我耳边重复着腻人的情话。
陆袭明实在是太会饰演shenlover了,出使西凉的一路我几乎要再次沦陷。
直到刺客突袭时,他放开我的手,视死如归地奔向李澈。
我才明白他原来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冷箭擦着我的脸侧飞去,留下一道血痕,但这都没有陆袭明松开我的手时让我的心更疼更寒。
我是个很小气的人。
等到李澈大婚时,我一定要他全权负责,以满足他至shen情思。
唱礼结束后,大门敞开。
暖风扑面,金色的阳光落在我的身上,连头顶的步摇都被照得明亮剔透。
陆袭明的身形微微一颤,他死死地注视着我,看起来隐忍痛苦到了极点,连发白的指尖都在抖动,似乎是想要拉住我。
我从未见他如此失礼,尤其是在这么重要的场He。
他低头欠身,shenxi了一口气后方才恢复如常。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不知谁会看见。
我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阳光的尽头,是高坐于殿上的皇帝。
李纵穿着红_yi,俊美得似天上的仙人,隐约带着几分疏离的神x。
但命运偏生把他拉下神坛,让他shen陷权力斗争的泥潭,坠入凡间体味人世的痛苦和挣扎。
从当年的孤傲郡王变成如今纵横天下的强大帝王。
乐声渐起,朦胧之中,我似乎回到了元贞十二年的曲江宴,李纵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看着他钦点的探花郎。
也许在那时,我们的命运就注定要纠缠在一起。
礼成的那一刻热烈的呼声从四方响起,空了二十多年的后宫终于迎来它的第一位主人。
李纵在喧嚷之中平静地望着我,即便身着红_yi也丝毫未曾沾染俗世的尘埃。
一个nv人的身影瞬间从我纷乱的记忆被唤醒。
那是我们一行人刚到西凉的宫殿时,在热闹的欢呼声中,那名负责祭祀的神nv也是这样静默地凝望着我身侧的楚王。
李澈偏过头正和陆袭明说些什么,只有我看见了她意味shen长的目光。
她用口型无声息地念了一句话,我事后专门找了一位资shen的译官方才明晓。
“我看见了天下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