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玠醒来的时候七点半。
另半边床已经空了,窗帘拉得密不透风,日光在垂坠的布料上转斜,渗进墙与帘的缝隙里,整个_F_间呈现出一种岑寂的shen蓝。
洗手间只开着一盏镜前灯,梳洗台上摆着牙杯,水温刚刚好,牙膏乖顺地卧在软毛上。
他洗漱完,走到客厅时微微愣了一下,从_yi架上取走了那件洗好的制_fu衬_yi。
穿_yi镜靠着墙,嵌在一面博古架里,上面三三两两放着几只摆件,有些是他从跳蚤市场淘来的,有些是蒋危在拍卖会拍下的,真真假假地混在一起,每周都会定期清理上面的浮灰。
立镜正上方放着一瓶Lutens香水,不知是哪年的雕花限量版,三两千的价位,混进这一堆文物里显然有些不伦不类。但仍用暗色的丝绒布托着,玻璃瓶身擦得很通透,香水是shen红色的,在小j灯照亮下微微发亮,如同一枝玫瑰生长在贫瘠而苍凉的永夜里。
庄玠对着镜子穿_yi_fu,目光在那瓶香水上停了很久,直到身后门锁响,西米露蹭地一下从门缝里冲进来,裹着小毛_yi直摇尾巴。
蒋危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大大小小几个袋子。
“来吃早饭。”
早秋霜重,他身上裹着冷气,眉骨的轮廓便越显锋利,与身上那件灰蓝色风_yi极相称。
庄玠皱了一下眉:“你又穿我_yi_fu。”
“一张_On the bed_睡的人,还分什么你我。”蒋危说着轻轻笑了一下,似乎心情不错,把手里的早餐摆到桌上,揽过庄玠的yao就要亲下来。
庄玠不咸不淡地偏头一避,这个吻就落在了颈侧,蒋危不依不饶,就着背后相拥的姿势把人推在墙上,低头咬他的颈子,边咬边含混不清地喊着“宝贝儿”。
他喊宝贝儿的时候带一点儿京腔,尾音拖得很长很沉缓,浸润着缠绵悱恻的_gan觉,又不会甜到发腻,像把锻造好的刀揉成了*红而热烫的铁水,一点点透进人的骨髓里去。
总参大院以前流传着个笑话,蒋老司令家十五六岁的孙子站在院子里喊一声宝贝儿,能勾得*练场上一个排的文工团nv兵回头,那种注目里不包含任何暧昧的意思,纯粹是看着一个胡作非为的小霸王成长为俊朗少年的欣赏与倾羡。
后来这笑话传远了,隔壁部委空军大院的老干部特意跑来看,边看还边拿他逗闷子,蒋危就板起个脸,换上他那副拳打镇关西的恶霸气势。
欺男霸nv的事干了十多年,等到真正要温柔待人的时候,反倒学不会了。
这么柔情蜜意地厮磨了一会儿,庄玠冷着脸把他一推,换了墙上另一件外tao,shen黑色的斜条纹长风_yi,yinJ在那件警_fu外头,衬着一张刚用温水洗过的白润面孔,显得越发疏冷。
“吃完饭再走。”蒋危怀里一空,声音也跟着沉了沉。
“上班要迟到了。”
“那也给我吃完饭再走!”蒋危有点急了,庄玠冷淡的态度让他_gan觉不到家的存在,两个人就像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他一急就忍不住发火,什么脏话浑话都一gu脑往外倒,部队里养成的习惯,没人敢逆着毛捋,“八点上班这才七点,急着去找哪个师兄师弟一起吃,你给我走一个试试!我让你**”
话音戛然而止,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只见庄玠转过身来,一双眼黑得宛如四点的夜。
“你让我怎样?neng了这身警_fu,还是再被你关起来,弄进医院?你蒋团长都能在市区随便掏枪捅人,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庄玠转身走了,门板摔得震天响。
蒋危气得头顶冒烟儿,觉得自己特傻B,大清早跟保姆一样出门遛狗,跑六公里到护国寺去买庄玠爱吃的豆腐脑和烧饼夹r,生怕饭冷了一路捂在怀里,回来还得不到一个好脸。
西米露在他脚边嗷呜了一声。
蒋危生了一阵气,把饭统统塞进垃圾桶,转去厨_F_拎了块生r丢进狗盆。
鲜r明显比昨晚的羊杂香,西米露吃得直吧唧zhui。
*
庄玠还是去晚了。
到分局的时候楼道静悄悄的,阳光斜照在墙边那排绿萝上,枝叶的影子摇曳生姿,会议室里正在开会,隔着薄薄一扇门板,隐约能听到里面局长严肃的声音。
“922版纳特大毒品枪支制造案回顾,这三年来,在公安特警解放军等多方努力下,主要嫌犯已经落网,案件却迟迟没有侦破,原因在于证据链的残缺,由此案我们总结经验,xi取教训,涉案的省部级干部一人,正科级警员五人**”
庄玠靠着墙听了一会儿,回到三楼的办公室,给窗台上的绿植换过一遍水,开始看卷宗。
一个小时后,外面响起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似乎已经散会了,等声音差不多歇下来,门推开一条缝,一颗锃亮的脑袋探进门缝:“师哥。”
“贺延,进来。”庄玠抬头瞥了眼,目光定住,片刻后开口:“怎么把头剃了。”
“别提了,昨晚上跟人在路边拼酒,烤r摊火星子蹦上来,差点给我烫出两个和尚疤。”贺延偷摸进来,关上门,“头发缺一豁儿太难看,我就给推光了,帅吗?”
庄玠:“**像个劳改犯。”
贺延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把藏在背后的豆浆油条堆上桌,笑嘻嘻的,明显有事相求:“师哥还没吃早饭吧,刚出去买的,还热乎呢,孝敬你。”
早上没吃饭确实有点胃疼,庄玠扒拉着袋子,抱起豆浆xi了两口。
贺延看他吃开了,就拖着椅子凑过来,絮叨着:“师哥刚去会议室了吧,我在后门边坐着,一听脚步就是你。开会没通知你是刘局怕你担心,现在也没证据说庄部长**反正我可是向着你的,咱们分局上下都向着你!”
庄玠咬着xi管,顿了顿,眼睫长长地垂下来:“没事,直系亲属,没停我的职都算好了。”
“谁敢停你职,那我也不干了!今天的案子爱找谁找谁去。”贺延一拍桌板,桌子上那盆蝴蝶兰都震了震,“你要不想干也成,什么时候转行了告我一声,去哪我都跟着**”
“你今天不是找我看案子**快走吧。”
庄玠忍无可忍地抓起警帽扣在那颗光头上。
贺延请他帮忙的是个小案子。
入室杀人,嫌犯逃到了延庆那边山里,需要kua辖区搜捕,按理说侦破没什么难度,贺延一定要拽上庄玠,一来是怕他最近不能ca手刑侦憋出毛病,二来嫌疑人的定位就在当年922案的案发地,922案是西城分局一次重大损失,也是庄玠的心结,他想自己弄清真相,但是一直被隔离在T查行动之外,连卷宗都摸不到。
下来的时候贺延本来想开警车,没想局里几趟车都出勤了,庄玠把自己的车钥匙扔过去,说了句开我的,然后熟练地拉开了副驾的门。
上车后他给李恒发了个消息。
发小的婚礼自然要去,但庄玠不想跟蒋危一块,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好讲排场,婚宴一般会办中晚两桌,蒋老司令要致辞,蒋危必然会跟着家里吃中午那席。
他跟李恒说单位有事,晚上过去,李恒爽快地甩过来一个地址。
一路吉普换高铁,到延庆就用了大半天,那边分局的人把他们接上,简单对接一下情况,就载着两人往海坨山去T监控。
开车的片儿警一路跟他们闲聊。
“我们这边两三年没出什么大事了,延庆天高皇帝远的,犯小事的不会来,干大票的看不上,一个典型案例局长能讲三年。就等会要去那个山,三年前你们局和特警押着人打那儿过,就是版纳那个什么特大案的红通嫌犯,结果走到半山yao,车突然就爆胎翻到沟里**”
“听说是押解路线流出去了,同伙在对面山口架着狙,还提前在山下头铺了黑火药,车翻下去就炸,车上几个警察当场给烧成灰了,还是你们局的j英呢**后来公安部负责这事的领导都被带走了。”
小警帽儿*着一口北京腔,评书似的说个不停,抑扬顿挫声情并茂。
贺延去年才毕业,进局晚不知道这事儿,听得格外认真,庄玠始终把脸对着窗外,看层峦起伏的青山从眼前滑过,袖子里的手指攥得青白。
到分局有个科长来接。
贺延握过手,拍着庄玠的肩膀介绍:“我师兄,西城区连续四年优干,他们那届唯一一个拿到公费留学名额的,办案可利索了。”
那科长的笑容一时有些僵,庄玠_gan觉到自己握住的手心出了层汗。
公安系统的人,就算没听过他的名字,他爹的名字总听过,先是年纪轻轻青云直上的副部长,然后是牵涉进暴恐案的问题干部,922案迟迟不结,说是军委在压证据,外头都猜测是庄部长那老红军的岳父ca手了。
“小贺,这个案子是你对接的,监控只能你去**”科长擦着汗解释,眼睛还频频偷瞄庄玠。
“知道,我师兄来给我开车。”贺延一摆手,按着庄玠的肩膀使眼色,“那师哥你在这等着,上他们办公室,喝杯茶,我很快回来。”
庄玠点点头,手ca进风_yi口袋里,面上毫无异色。
贺延去了两个小时,时间长得令人怀疑延庆分局的办事效率,就在庄玠忍不住伸手看表时,贺延提着个纸袋子推门拐了进来。
“师哥,走。”他背着那科长使劲挤眼睛。
庄玠看了半天没看懂他想表达的意思,索x不想了。俩人被送到车站,回了市区,直到坐上那辆拉风的吉普车,贺延才把文件袋一丢,拍着方向盘笑眯眯问:“回支队?”
庄玠看了一眼表,“晚上朋友结婚,送我去吃饭那吧。”他报了个地址,又问:“你干什么好事了?”
“几个山口的监控我都T来了。”贺延指了指文件袋,“三年的。”
庄玠的手一下子停在了空中。
“**违反纪律的。”过了好半天他才开口,缓缓把手放下去。
“没事,我跟延庆那边说了,要看嫌犯近三年动向,研究犯罪心理。”贺延一脚油门踩下去。
李恒把晚上这场婚宴放在了国宾馆。
一路上贺延都在哼他的口水歌,似乎觉得自己干了件大事,把庄玠送到地方,还不停在空中上下抛着他那警帽玩。
“哥,车给你放这,我走了A。”
庄玠关上车门,犹豫了一下说:“你开回去吧,这个点不好打车了。”
“那行,明早我来接你。”贺延挥舞着他的小警帽。
庄玠实在是被逗出了一丝笑,隔着车窗扑Jin_qu,在那光头上摸了一把,把警帽给他压在头上:“赶紧D好吧,跟个劳改犯一样,丢死人了。”
隔着一条街,青松垂柳的玉潭边,蒋危坐在一辆军牌红旗车里,一动不动看着马路对面。
快抽到头的烟夹在他手里,中指和食指间烧出一种暴戾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