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良也不恼，他微微侧过脸在枕头上蹭着，声音软绵绵的带着点撒娇的意思：“哥，哥，你别说了，说的我心里都要难过了。”可这种表现就说明程良已经很难过了。他做着嬉笑怒骂混不在意的样子，掩饰着心上难以启齿的羞耻和痛意。

“念杉……”周归璨声音微颤，他足够了解程良，所以心疼到真的再说不出什么。

程良忽然有些难以忍受了，他哑着嗓子，几乎算是哀求：“周哥，别叫念杉。”周归璨一叫念杉，程良就忍不住想到霍栖桐心尖尖上的人，那男孩子叫连衫，衣衫的衫，是能暖霍栖桐的小棉袄，程良嫉妒到无力，连听到自己的小名都觉得那是在思念着别人。

周归璨不明所以，就算他知道原委，也会想不通他印象里骄矜洒脱的一匹小野马怎么会敏感到这样子。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周归璨抿紧薄唇把病床摇起来，往程良手里塞了一杯偏热的温水。

“嘉鱼你们还好吗？”程良找了个话题。

“她去佛罗伦萨写生了，她野，估计要玩上一两个月才回。”周归璨语气很平静：“你最近没联系她吗？”

程良笑了：“嘉鱼现在是你女朋友，我俩之前关系再好也不可能总避过你联系呀。”

周归璨闷闷地嗯了一声，卢嘉鱼是程良大学同学，不过她是学美术的，两个人大学时关系就不错，之后也合作过几次，偶然一次卢嘉鱼见到周归璨，一眼就心动了，轰轰烈烈倒追了一年，还是程良牵的线两人才在一起。不过在一起后两人反倒是不瘟不火下来，没有什么热恋的甜腻轰烈。

程良还想说什么，周归璨直接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程良淡色的唇：“嗓子不疼？不用陪我说话，找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题，是怕咱们尴尬？”

程良微愣，随后笑了笑。

周归璨很自然地用手指顺势摸索了一下程良的唇：“多喝点水，起了一层皮。”

程良没觉出什么不对，挺乖地点点头。

周归璨这才对他笑了笑，轻轻拍了拍程良的头。

这时病房门忽的就被推开了，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大步走进来，周正紧忙倒换着步子跟：“霍哥，霍哥，你......”

霍栖桐看到房间里的人，几不可查地微愣了一下。他摘下硕大的黑超墨镜，似笑非笑地眼神从程良看到周归璨，阴阳怪气问的却又是周正：“你不是说程导没醒呢吗？这搞哪出儿啊，打扰了？”

周正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板都看出朵花来了。

霍栖桐心上莫名火烧火燎地不爽，他年纪小，被程良惯地天不怕地不怕，他明明看出了周归璨身份地位不一般，却还是敢怼：“您也是，年纪一大把了，这种事以后还是少做吧。”

第五章

第五章

周归璨连一个正眼都没给霍栖桐，对他来说，如果不是动真格给人教训，和低劣的人耍嘴皮子的行为无异于自降身价，就像人不会对一条吠叫的狗回嘴。

“霍栖桐，闭嘴！”程良没忍住斥了一声，他气的额上青筋都在突突跳。胃上牵扯的痛感差点让他呕出来。

周归璨忙给程良顺了几口气：“别生气，一个玩物，哪至于？”

程良偎在周归璨怀里，一口气倒了好久才顺过来，他把脸埋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可周归璨多了解他，周归璨只是感受到程良单薄的肩膀的轻颤，就知道，霍栖桐那么轻易的，就把周归璨心头上最珍惜的小野马弄哭了。

“好好养病，病好了再给他立规矩。”周归璨边对程良说着边伸手冲周正扬了扬，周正福至心灵，赶紧把手里买回来的饭菜递到周归璨身边的桌子上。

“吃点东西。”周归璨不催促他，等程良直起身，眼里的泪意就一丝不剩了。

程良明明是最小心眼又记仇的，可就是舍不得埋怨霍栖桐半点。霍栖桐再过分，程良都不愤怒，程良只伤心。

周归璨用木头小勺轻轻抵在了程良嘴唇上，打断了程良的走神：“我知道你嗓子疼，多少吃点。”

霍栖桐被刻意忽略掉了，他找存在感一样忽然重重嗤笑着蹦出一句：“程导自己知道到底嗓子疼还是哪儿更疼，昨晚……”他的话在这顿住了，用一声意味深长的啧声补全了整个意思。他讲话说的暧昧情se到低劣，半遮半掩宣之于众时更有种对程良的羞辱意味了。他就是在对周归璨挑衅，你人模狗样的端的多高贵？那又怎样，你心疼的人还不是贱到随便我玩。

程良的手指微微发颤，他垂下头，谁都没看。周归璨慢慢把勺子放下，他终于正眼看霍栖桐了，那目光很冷，凌厉尖锐，里面藏着刀子般，周归璨只吐了一个字：“滚。”

霍栖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推了推墨镜挺无所谓的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病房门被重重带上了。

周正很有眼色，知道接下来周归璨可能会说一些不该被他听到的话：“那个，周先生，程哥，我出去送送霍哥，有事给我打电话。”

周归璨点点头。周正走后他竟也没多说什么，就好像霍栖桐没短暂出现吐了一堆垃圾话一样：“听周正说你只请了几天假，回剧组后也要注意休息，身体最重要。”

周归璨盛了一汤匙粥吹凉递到程良嘴边：“不爱吃东西可不行。”

程良把粥吃了，他哑着嗓子道：“周哥，别对他动手，是我对不起他。”

周归璨放下勺子：“小良，我不管对错，我看不了你受委屈，但我不会多说什么，你开心就行。”

程良抿了抿唇，对周归璨微微笑了笑：“谢谢哥。”

程良没力气多说更多，周归璨见他累了便直接把床放平：“你睡一会儿，我先走了，有事情随时叫我。”

程良倦倦地点点头，侧过去蜷着身子阖上了眼睛。

周归璨放轻呼吸在旁边看了他许久后才轻声出去慢慢关上门。

周正在外面的塑料椅上玩手机，见到周归璨出来连忙迎上去。

“周先生。”

“别成天供祖宗似得捧着那小崽子，念杉惯着他你们就一起惯着？”周归璨不悦地看着周正：“以后有事多给季总打电话，他又不会骂你。”

周正知道程良和这几位大老板都关系匪浅，可他一个小助理哪敢越过程良跟季随云打小报告啊，那位看起来比周归璨还难说话。但周归璨说了，周正只能老老实实点头：“我知道了周先生，我会照顾好程导的。”

周归璨给了他一个私人联系方式后就大步离开了。

周正心里有点数了，他之前虽然对霍栖桐有意见，但为了让程良开心，总是帮着说好听话，本来周正还想等周归璨走后跟程良说霍栖桐对他肯定是嘴硬心软，是霍栖桐送他来的医院，可能有事情忙等自己到了后才离开的。现在想想好像用不着，霍栖桐但凡是个人都不会说那些恶心话。周正巴不得程良心冷后幡然醒悟。

霍栖桐是自己开车来的，他回去的路上心里窝着团火，往沙发上一坐只觉得看着什么都嫌烦。他本来就烦程良，之前只觉得他成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还不择手段，怎么就没瞧出他在别的男人面前弄这幅娇弱样子？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今天那个人模狗样的老玻璃对程良目的不纯，程良还做一副可怜样子勾引人。

霍栖桐狠狠踹了一脚茶几，厚重的钢化玻璃茶几都颤了颤。他心里认定了程良是装病回来见自己，他昨天晚上弄程良还没平时狠，程良装模作样的他才不会上当。

霍栖桐索性不去理他，瞧程良能装多久。

程良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光在病房里就住了五天。周归璨每日都来看他，带的饭都是他古董店里小徒弟做的，小徒弟沪飘时还做过后厨学徒，做一手好饭。

程良嘴叼，周归璨送的饭他还能多吃几口。

纵然体虚，但到底年轻，程良养好了有七七八八，让周正给他订回剧组的机票。

程良本身是个挺活泼跳脱的人，这次病好后却不太爱说笑了，周正只以为是他嗓子还没好全。

“收拾收拾，晚上回家，病房的床睡的我全身难受。”程良打了个哈欠，盘着腿坐在病床上研究周归璨送他的镜头，像小孩子摆弄心爱的玩具一样。

周正心里挺不想程良回去受霍栖桐气的，可也不敢惹程良生气，挺麻利地把大包小包收拾起来一趟趟放车里。

“呦，周哥体格好了不少啊，自己全收拾好了？”程良打趣地看着周正抖着一身肉实在病房呼呼喘气，额头上的汗流水般往下滴。

“程导，你才是我亲哥，咱能别可着一个助理剥削行嘛？”

“谁让你长得不好看呢，谁不知道我最怜香惜玉。”程良支着头笑眯眯地道：“也怪我，发的工资太多给你养富态了。”

周正委屈：“您皇帝命，我就是一大太监，霍哥都万般恩宠了还不表现表现……”周正说完才猛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的窥了眼程良脸色。

程良脸上的笑意浅了许多，可还是配合着开玩笑：“你霍哥是宠妃，干不了粗活。好了，早点回去讨贵妃开心了。”

周正可不敢再接程良的话，一路陪着小心把程良送回了家。他对程良小心不是因为拿着工资或者怕程良，是真觉得这个人好的让人舍不得伤害他，艺术家的心可都是玻璃水晶做的，谁能狠心把人家的水晶心弄脏敲碎呢。

第六章

第六章

程良这套房子买的大，是套和顶楼打通的复式平层，足足有将近五百平。周正帮程良把东西都搬进门后就被赶走了。

周正走时候还念叨：“程导，我等会把霍哥行程表发你。”

“滚吧，不要。”程良甩上房门。

霍栖桐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套房子里多待，这是程良自己清楚的事实，关一只猫狗还要提防着别哪天它偷跑掉，何况是个一身反骨的人呢。霍栖桐恶心程良到连程良碰过的东西都避着，也难为他还能闭着眼睛硬得起来。

只是今天太阳西出，霍栖桐竟然在家。

他在程良二楼的小型工作室，程良收拾好杂物后想去工作室找一份片子的剪辑硬盘时才看见他。

霍栖桐坐在苹果箱上正打游戏，腿伸得那么长。程良扫了一眼他身边，没看到水杯什么的才松了口气。

霍栖桐有一次和程良发火，倒了一整杯水在程良剪片子的电脑上，三百万美元的素材一下子全废了。

“怎么不找个椅子坐？”程良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被察觉的小心翼翼：“这屋子没什么好玩的，还是你对哪个机器感兴趣了？我......我教你玩玩阿莱？”

霍栖桐抬头瞥他一眼，他坐着，处于比起程良略低的姿态，可气势半点不低，甚至算得上睥睨：“不怕我手滑给你摔了？十几万美金的阿莱，教我玩？”

程良对着他永远不太会说话，只是笑。

“有什么好笑的。”霍栖桐一皱眉，程良笑都不敢了。

偏偏霍栖桐还不满意，他看着程良就是暴躁，无论对方做什么他都觉得不合心意，霍栖桐看不上程良现在在自己面前畏畏缩缩一副老绵羊样，这人跟刚认识那会儿判若两人。

霍栖桐本来是想说程良笑起来看着恶心，可到底没说出来，他忍着，像吃了口屎：“......我陪你快一年了，诚意够了吧？”

程良气场一下凌厉起来：“别跟我提霍连衫！”

霍栖桐刷地站起来，他比程良更凶，更理直气壮：“你他ma适可而止！”

霍栖桐从小明明也没怎么被娇惯过，可性子是真刚硬，他明明知道程良喜欢他到极点了，程良是最好哄最心软的，可偏偏仍是一句软和点的话都不说：“我要不是为了连衫，你真觉得你配潜我？？老松货了，知道我上你多倒胃口吗？”

程良从头凉到了脚，他宛若被无形的利刃狠狠刺在身上，疼到极致时又伴着仿佛真的流血过多造成的寒意，程良打了个冷颤，喉口一阵血腥味。

程良觉得自己似乎是真的老了，他以前不是没被这小狼崽子气过，可这是第一次，他真的怀疑自己不忍一忍就会吐出一口鲜血。

程良缓下一口气，他很卑微的转移话题，轻轻问：“怎么忽然想起问我要连衫了？”

霍栖桐没看他，有些疲惫的坐下了：“快元旦了，每年我都陪他，今年他见不到我肯定要想。”

“他一个人很可怜的，元旦都见不到我，他会伤心死的。”霍栖桐声音沙哑，他每每在程良面前提及霍连衫，都是最极端的状态，或暴戾失控，或柔弱失措。

程良也很伤心，没有人陪过他，从来都没有。

程良略佝着背在霍栖桐面前，眼神空得像潭死水：“栖桐，他身边真的离不开专业的人。他......”

“程良，你要是敢说出那几个字，我会控制不住掐死你，真的会。”

霍栖桐这话说得难得平静，但程良一点都不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霍栖桐在某些方面是个挺有职业操守的小情人，比如和金主打起来还知道留手让双方胜率五五开，但他唯一一次没有收劲的和程良的打架，原因就是程良吵起来随口吐了霍连衫病症的俗称——精神病。

“我没有要说。”程良捧起霍栖桐的脸，用很大力气勾了勾嘴角：“栖桐，我明天就走了，亲一亲我好不好？”

霍栖桐冷笑着挣脱程良的手，程良先他出声就道：“我贱，你别骂我了。”

霍栖桐很莫名的，心上有些不舒服。他甚至鬼使神差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在他早就发觉了的程良消瘦许多的脸颊上掐了掐。

霍栖桐很快回神，他在程良还没发觉自己亲昵动作时使了劲，程良被掐得轻轻嘶了一声。

程良却毫不意外，霍栖桐把手伸过来时，要做的就不会是温存，或是保护。

“等过几天，我那边忙完了，我就带你去看你弟弟。”程良冲霍栖桐伸出手，是厚颜无chi等价交换的姿态：“现在可以亲我一下吗？”

第七章

第七章

程良被宣判般等待霍栖桐的回应，长久的寂静凝滞成一股浓稠若实质的压抑气氛。程良连直视霍栖桐的勇气都失去了，他能感觉到霍栖桐的目光审视般落在身上，像审视犯人的巨型探灯，程良知法犯法，霍栖桐把他远胜旁人更多的自尊和羞耻心全都剥落，暴露出里面恶心污秽的内壳。

霍栖桐再一次被连衫拿捏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动作，程良猝不及防的被霍栖桐拽进怀里，程良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程良就变成了下方。霍栖桐跨在程良身上狠狠吻了下去，他很少这么深地去亲程良，程良甚至有种要被霍栖桐揉进血肉里的错觉，他紧紧攀着霍栖桐的脖颈，哪怕自己的后背在低矮坚硬的苹果箱上硌得疼痛难忍也无所谓。霍栖桐的唇很软，热度似乎能把人灼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