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边，三个人相谈和谐。周依依平时一向乖巧，经常抿着笑，难得陆式也扬了嘴角，时不时点一下头。

离座位还有老长一截，陆程没发出任何声音，陆式偏偏像感应到一样，侧过头来，隔着大半个店面和渐渐多起来的客人，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走吗？”陆程走到桌边。

大伙儿起身。

刚才陆程已经结过账，出门之后随意聊了两句，四人两方，走了相反的方向。

陆式心情比来的时候好太多，等公交的时候微弯着眼，歪头问陆程：“哥，你同学叫什么啊？说话好有意思。”

陆程看他一眼：“于显。”

回了家，周依依先进客厅，兄弟俩还在玄关处换鞋。陆式拐了陆程一下，表情正经，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哥。你同学不仅说话有意思，还很帅。”

他说得小声，陆程淡淡应：“是吗？”应完趿拉着拖鞋，进卫生间洗手。

这无所谓的模样扎人，陆式顿时火大，咬咬牙忍住，本想回自己卧室，走到门口才想起这两天周依依在睡。双脚生硬地拐了个弯，进了陆程的房间。

下午陆程出去买菜，回来就钻了厨房：“爸和阿姨不回来了，依依，明天下午我直接送你去学校，晚自习下课你表哥去接。”

“哎。”周依依应了，跟着进厨房打下手。

陆式在书桌前心不在焉地坐着，三分钟后起身，到厨房转了一圈：“哥，我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去写作业。”陆程手肘在他背上轻抵了一下，“依依你也去。”

陆式点头转身，抬脚时听到周依依说：“我这周没什么作业，哥哥我帮你。”

陆程温和地笑：“那辛苦咯。”

陆式回屋掩上门，把自己砸到床上，仰躺了一会儿，他抓起床头陆程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捂上了自己的脸。胸膛剧烈起伏，无名火燃得很旺。

自己能把自己捂死吗？他莫名其妙地想，或许应该激怒陆程，让他一气之下弄死自己，这样父亲就会因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原谅陆程。这事陆程做得出来的，陆式确定。

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双双成为孤儿，陆程也会永远对不起他。

遐想让陆式有种报复似的痛快，他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平时在学习上一点就透，但他一直没能发现，在他的设想里，最终变成孤儿的只有陆程一个。

有人在拉扯身前的东西，梦境因此被晃动。陆式的手收得紧紧，最后艰难地睁开眼，看到陆程面无表情的脸。

他一愣，揪着布料的手慢慢松开。

陆程也放了手，好像没发现他抱的是自己的睡衣。说话时语气漠然：“吃饭了。”

“操。”陆式抹了一把脸，“学川剧的又来了。”

饭桌边落座，陆程恢复了温和模样，周依依问“小式哥哥是不是没睡醒”，陆程就抬手来摸他额头，顺势用拇指在他眼角揩了一下：“白日觉不能睡太久，也别睡太晚，不然容易没力气。也容易梦魇。”

说到“梦魇”两个字，他语气明显停顿了。陆式看他一眼，埋头吃饭：“下次会记得设闹钟的。”

夜十一点，陆程敲敲门：“依依睡了，你先洗澡我先洗？”

陆式在台灯下写数学卷子：“你先。”

十一点半，陆程敲敲写字台面：“洗完澡再写。”

陆式皱眉，不耐烦地挡开他手，扯了一把试卷，不说话。

陆程自顾自地点点头，手指在桌边轻轻一按，坐到床上玩手机。

十二点，陆式头上糊着泡沫去开水龙头，没水出来。他拿着花洒，掰了几下开关，终于确认是停水了。

“哥！”

喊到第三声，陆程懒懒地问：“怎么了？”

刚才根本没听到脚步声，陆式静了两秒，说：“好像停水了。”

陆程玩味地又问：“那怎么办？”

陆式不开口了，随手扯过毛巾，想将就着擦干就出去。毛巾刚刚抵上肩膀，浴室门被敲响。

“我刚才接了水。”门外说。

陆式将信将疑地把门虚开，身体掩在门后。门口陆程抱着双臂，靠在墙边，脚下两桶干净的水。

“你什么时候接的水？”陆式幽幽地问。门缝开大的同时，手里毛巾往身前一垂。

陆程噗地就笑了。

“你小时候我还给你洗澡呢，”他弯腰提起一桶水朝里走，“你有的我都有，挡什么？”

水桶被放在花洒下，陆式提了另一桶进去，下巴朝门一扬：“出去。”

陆程一点不恼：“我弟长大了，长得礼貌都没了。”他说着抬了手，指尖抚上陆式的眉骨，抹掉一点快要跑进他眼睛的细碎泡沫。

“陆程……”

“嘘。”陆程盯紧他双眼，“别吵醒依依。”目光好似不经意地下垂，滑过陆式腿间。陆式强忍住想躲开的冲动，挺直了脖颈，看着自家哥哥。

陆程走到门口，陆式等着他离开，却等来门被反锁的声音。

转过身，陆程麻溜脱了T恤，陆式终于忍不住退了半步，用一种“你有没有搞错连亲弟弟都不放过是禽兽吧”的目光看着他。

“我也没洗，刚你写作业的时候我准备洗，但是于显在跟我说话，耽搁了。”陆程语气无辜，神情坦然，“水就这么多，半个小时之后还要断电，只能一起洗了。”

陆式直直看着他，表情明显沉了下去。陆程好像丝毫没察觉他的情绪，只是笑：“小区今晚架管道要停水停电，通知就在楼门口，你没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