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一晃几百年——
华山脚下,莲香遍野,历尽苦难的三圣母杨婵一家幸福的相拥在一起,欢笑声飘荡在山谷中久久不散。而遥远的另一边,依靠着山壁勉强坐直的俊朗男子轻轻合上了双眼。
“哮天犬。”他的声音微弱带着一丝的沙哑,话还没说完,一缕殷红的鲜血便顺着嘴角流淌了下来。
“我们回家吧。”
玉鼎真人这辈子还没有几次灵光一现,有的那么几次也都不是啥好事。
所以,坐在蒲团上打瞌睡的玉鼎真人突然一个激灵醒过来时,不用他掐指一算也知
道出事了。他一下子跳了起来被蒲团绊住摔了个结实,顾不得摔得狼狈,玉鼎真人连滚带爬的冲出了洞府。
灌江口已经是好久没有回来了,自打杨戬接了司法天神一职上了天庭之后,自己就再没有来过这里了。
推开厚重的杨府大门,院里是一派的冷清萧索。玉鼎真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以前的快乐日子,难得的,心头一阵的失落。
“徒儿,徒儿——”玉鼎真人高声叫了起来。
后堂传来几声狗吠,玉鼎真人连忙奔后面去了。只见内院寝室的门大敞着,里面传来哮天犬的呜咽声,玉鼎真人心下一惊,高叫了声“徒儿——”一头冲进了寝室。
杨戬安静的躺在柔软舒适的榻上,一脸的祥和安宁,好像是终于卸下了一切重担般平静安详。
“徒儿,徒儿啊——”玉鼎真人看得清楚,杨戬的神魂已经非常黯淡了,连额上的神光都几乎消失不见了,玉鼎真人都傻了,“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主人——,真人您救救我主人啊——”哮天犬哭的伤心,一把抱住玉鼎真人的腿。
“这这,先保住魂魄,魂魄。”玉鼎真人在身上四下翻找,嘴里还哆哆嗦嗦的念叨,“魂珠,魂珠,啊哈哈——,这里,找到了。”
玉鼎真人从衣袋里翻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闪着异彩的宝珠,他念动咒语,宝珠缓缓飞升半空,围着杨戬的身体转了三圈,慢慢的,宝珠变成了青色,原本气息衰弱的杨戬竟渐渐有了生气。
“主人,主人。”哮天犬激动地扑了过去,抓着杨戬的手哭的涕泪齐下,“您快醒一醒啊,主人。”
“说,这是怎么回事。”玉鼎真人一把揪住哮天犬的脖领,“是谁把他伤成这样的?”
“呜,主人——”
“说呀。”玉鼎真人急的大吼起来,“你要急死我啊。”
哮天犬抹了一把眼泪,抽泣道,“是沉香,还有悟空,还有哪吒,还有还有……”
“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玉鼎真人瞪圆了眼睛。
哮天犬哽咽着的将事情的始末给玉鼎真人讲了一遍,讲沉香劈山救母,讲众人对杨戬的误会,最后杨戬被众人围攻,哮天犬话还没讲完,玉鼎真人已经哧溜溜滑坐到了地上。
“我的徒儿哎——,你怎么这么命苦呢。”玉鼎真人扯着嗓子干嚎了起来。
“你说你,你怎么……,你怎么……,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清楚,你啊你,为师当年给你一纸忍辱负重的建议,没让你把命搭上啊。”
“你这个傻徒弟啊——”
“师傅——”忽的,魂珠内传来了杨戬的虚无缥缈般的声音。
玉鼎真人一下子翻了起来,“徒儿,你感觉怎样?”
“师傅,徒儿终于成功了。”杨戬的声音淡淡的,略带一丝的疲惫。
“嗯,你是好样的。”玉鼎真人呜咽道,“你成功了,好样的。”
“师傅……”
好像预感到了杨戬接下来要说什么,玉鼎真人急切的打断了他的话,“好徒儿,师傅知道你辛苦了,受累了,你好好休息一下,你的元神受损,你要好好养一养,没事,师傅在这里照顾你,啊。”
“师傅,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三妹一家已经团圆了,天庭也有了新天条,沉香也能独挡一面了,……,我已了无牵挂了,师傅——”
“什么了无牵挂,
你说什么呢,啊——”
“师傅,我累了,我已经坚持了很多年,我很累了,我的心也很累了,师傅……”
玉鼎真人眼泪又掉了下来,“你要干嘛,你了无牵挂了,你要去死啊,啊?”
“你小子,你小子要气死我啊,我玉鼎真人的徒儿怎么,怎么……”玉鼎真人气得直哆嗦,“父母在不远行,我是你磕头拜过的师傅,好歹也算你半个亲人,你你你——,不孝顺师傅也是罪,大罪——,你知道吗。”
青色的魂珠安静的漂浮在空中,没有声音却散发着浓浓的哀伤。
“杨戬啊,为师知道你的辛苦,你的委屈。为师什么都知道,可是你也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你的生命啊。”
“你是为了什么才坚持到现在的啊——,你说放弃就放弃……”
“留下来的人怎么办?你妹妹,你外甥,你的兄弟……,你想让他们后悔一辈子吗?”
“还是说,你想用你的死来惩罚他们?”
“师傅——”
“杨戬,听师傅一句话,师傅知道你累了,那你就好好睡一觉,什么时候想醒了,再起来。别再说让人伤心的话了好吗,你不应该了无牵挂的,想想你父母的话,想想你妹妹,想想哮天犬,想想师傅……”
“徒儿,听师傅一句话好吗?”玉鼎真人说着,眼泪咕噜噜滚了下来。
“主人,主人,你千万别死啊,你死了哮天犬也陪着你。”哮天犬在一旁已经泣不成声。
“唉——”
“对不起啊,徒儿,原谅我们大家的自私好吗,你就什么也别想了,睡吧,好好睡一觉吧。”
魂珠闪动了几下青色的光芒,渐渐平息了下去,床榻上,杨戬眉头微皱,沉沉的睡了过去。
玉鼎真人颤抖着手拍了拍杨戬的肩膀,“睡吧,睡吧,这一次,什么都不用想了。”
“敖呜——”哮天犬仰天长啸了一声。
遥远的华山中——
“沉香,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杨婵猛地抓紧沉香的手,一脸的难以置信。
沉香望着母亲,内心如打碎了五味瓶一般,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是真的,三圣母,我们大家都错怪杨戬了。”四公主开口道。
“二哥——二哥——”杨婵忽然觉得x_io_ng口好痛,百感交集之下泪如泉涌,“沉香,你舅舅在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山脚下。我,我还打伤了他。”
“你打伤了他?伤的重不重,快带我去看看。”杨婵一下子慌了神。
“哎,娘,我扶您,您小心。”
一群人还没踏出几步,空中落下一道金光,来人是托塔天王李靖。
李靖看了看众人淡淡叹了一口气道,“杨戬被哮天犬背走了,离开的方向应该是灌江口。”
“灌江口?”
沉香护着父亲母亲和众人一起赶到了灌江口,远远地只见开山上空乌云缭绕,yin雨霾霾。宽阔的海面无风起浪,大海像是愤怒一般的咆哮着,扬起高高的海浪。
“哎呀,这是怎么了。”哪吒叫道。
众人心中焦急,不再言语,匆匆忙忙登上了开山。
开山上早已看不出昔日的模样,只有那依山面水的翠绿山坡上,隐在重重法阵中的杨家大宅默对着风雨沧桑。
大门是半敞着的,哪吒率先奔了进去,院内冷冷清清,没有一点人气。
“二哥,二哥。”哪吒高声喊道。
杨婵急忙进了院子,一连叫了几声二哥都无人应声,“二哥真的回来了吗?”
“母亲,别急。”沉香劝道。
沉香一抬头,正看见主屋侧门内探出半个身
子的哮天犬,沉香一喜道,“哮天犬,我舅舅呢。”
哮天犬红着一双眼睛,冷冷的看了看众人,抽泣道,“主人在寝室。”
“二哥——”杨婵闻言大叫了一声,跌跌撞撞向着后殿的寝室跑去。
寝室的门紧闭着,杨婵不管不顾的砰地推开木门,一头冲了进去,入眼便看见榻上面色苍白闭目沉睡的杨戬。
“二哥——”杨婵当下心头一紧,刚迈了一步,一股强劲的气便将她推开了,直跌到沉香的身上。
杨婵定睛一看,玉鼎真人正背对着他们,盘腿坐在杨戬的榻前。
“你们来干什么。”玉鼎真人的语气不善。
“真人,我二哥怎么了?”杨婵颤抖着声音问道。
玉鼎真人没有答话,众人都看见了那浮在空中的青色魂珠,心下一惊。
“师伯,我二哥到底怎么了?”哪吒急道。
“他什么时候又是你二哥了?你不是早就不认他了吗。”玉鼎真人怒道。
“师伯,我错了,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您生我的气是应该的,我会向二哥赔罪的,师伯,您快告诉我,我杨二哥这是怎么了?”
“他被你们打的元神都散了,你们还问我他怎么了?”玉鼎真人一下子蹦了起来,拿着破了边的蒲扇指着一屋子的人气的直哆嗦。
“他怎么了,他要死了,他怎么了。”
众人如遭雷劈一般呆当场。
“啊,二哥——”杨婵顿时花容变色,一下摊在地上,“不,不可能。”
忽的,杨婵想起了什么,“沉香,宝莲灯,宝莲灯。”
“娘,在这里,快用宝莲灯救舅舅。”沉香接过小玉手中的宝莲灯。
“晚了——”玉鼎真人半怒半悲的喊了一嗓子,“你们真行啊,你们……,唉——”
“我苦命的徒儿啊——”玉鼎真人悲从心来,气得直跺脚。
“真人,宝莲灯一定可以救我二哥的对吧。”杨婵颤抖着手紧握着宝莲灯,瞪大了眼睛道。
“走吧,你们走吧,让他安静安静吧。”玉鼎真人挥了挥手中的蒲扇,哽咽道,“杨戬生无可恋,想要一死来解脱,我用魂珠护住他的魂魄,让他沉眠,你把他救活干什么,接着气他啊,啊——”
“你们走,走得远远的……”玉鼎真人侧过脸,声音沙哑,“让他睡吧。”
咣当——,宝莲灯重重的落到了地上,咕噜噜滚到一边。杨婵使劲的摇了摇头,泪如雨下,“不,不——,二哥,对不起,二哥——”
“我曾经说过信任二哥,相信二哥的,二哥——”杨婵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挣扎着起身向着杨戬身边跑去。
“母亲——”沉香哭红了眼圈,伸手去扶母亲。
“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们就给他一片安宁吧。”玉鼎真人猛的衣袖一扫,众人只觉劲风扫过,等回过神,只看见轰然关闭的杨府大门。
“二哥——”杨婵哭着扑上了石台,一旁四公主和沉香拉住了她。
“三圣母,现在玉鼎真人正在气头上,杨戬又没有醒过来了,要不我们先回去,等事情缓一缓再说。”
“是啊,三姐,我师伯肯定会照顾好二哥的,你放心好了,我们现在进去,只能惹他老人家生气,咱们过一阵子再来好了。”哪吒也说道。
“三娘,大家说的在理,你刚从华山底下出来,身体还未恢复,等你
休息好了,再来用宝莲灯救杨……二,二哥,这样最稳妥不是吗。”刘彦昌轻声道。
杨婵盯着朱红色大门上杨府的牌匾,泪如雨下。
“二哥————”
时值金秋,清风送爽,空气中已经没有了盛夏的燥热,玉鼎真人抱着扇子坐在大柳树下打瞌睡,面前的矮桌上乱七八糟的堆满了东西,玉鼎真人心爱的玉管笔正横倒在一个摊开的竹简上。
一只毛茸茸的狗尾巴草伸到了玉鼎真人的鼻子底下,玉鼎真人吸了几吸鼻子,没忍住,狠狠地打了一个打喷嚏,怀中的扇子也滚到了一边。
“啊呵呵——,师傅,这日正当空您就睡不醒了啊。”悟空举着狗尾巴草笑的前仰后合的。
玉鼎真人看清了眼前的人,两眼一瞪,“你这个猴崽子,居然敢戏弄你师父我,反了天了,看我不打你。”
嗖的一下,一卷竹简迎面飞了过来,悟空笑着转了个身跑出去老远,一矮身,又躲过一只砚台。
玉鼎真人把桌上的东西都扔完了,叉着腰站在那里大喘气。
“师傅莫气,师傅莫气。”悟空笑嘻嘻的贴了上来,随手从身后mo出一个酒坛。
玉鼎真人原本绷着的脸突然松动了,鼻子嗅了嗅,目光落到了悟空的手上。
悟空把酒坛子递了过去,“嘿嘿,师傅,这可是我从玉帝那里弄来的好酒呢,专门孝敬您的,您尝尝。”
玉鼎真人拿眼角瞄了瞄悟空,推开酒坛,“无事献殷勤,非ji_an即盗。”
“师傅,您这话就不对了,徒儿孝敬师傅还需要理由吗,我孝敬您,您还不高兴啊。”
“说吧,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真的,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您。”悟空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爪子,撩起眼角瞄着玉鼎真人,“还有就是看看杨二哥。嘿嘿,师傅,真的没别的事。”
一提起杨戬,玉鼎真人就一肚子的辛酸,恨恨的翻了悟空一眼,长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在矮桌旁坐了下来。
悟空赶忙凑过去,把酒满上,浓浓香醇的酒香味弥散开来,玉鼎真人嗅了嗅,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师傅,我杨二哥怎么样了。”悟空问道。
“他啊,好多了,魂魄基本上已经汇聚完全了,再有个三四年的,就没问题了,至于什么时候会醒来,那就只能看他自己了。”玉鼎真人长叹了一声。
“那之后,您打算怎么办?”悟空道。
“……,不知道,可怜的徒儿啊——”玉鼎真人说着话,眼圈又有点发红了。
“师傅,杨二哥不是快好了吗,您还伤心个什么劲啊,喝酒喝酒。哎,哮天犬,快来,喝酒喝酒。”
悟空拎着酒坛给这个满上,给这个倒上,看着桌上的两人喝得东倒西歪,悟空眼珠咕噜咕噜的转了几圈。
轻轻的推开了杨戬的房门,屏风后,杨戬安静的沉睡着,悟空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仔细的看了看睡着的人,悟空不由得叹了一声。
抬起手放在嘴边,悟空对着杨戬吹了一口气,青色的魂珠缓缓地从杨戬的体内浮了出来,悟空伸手抓在了手里。
“嘿嘿,杨二哥,老孙知道你受委屈受累了,所以,老孙要自作主张帮一帮你咯,嘿嘿。”
直到被炽热的阳光烤到脸皮都刺得疼,玉鼎真人才睁开眼睛。
桌上乱七八糟的堆着酒坛和酒碗,一旁啸天犬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玉鼎真人使劲搓了搓脸,站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猴子,臭猴子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悟空早就没了影子,玉鼎真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臭猴子,居然就把师傅扔在院子里,真是不孝,不孝啊。”
玉鼎真人摇着破蒲扇往前面走,刚走了几步似乎觉得有
什么不对,忽的,玉鼎真人大叫了一嗓子,转头就往杨戬的寝室跑去。
杨戬寝室的门紧闭着,门上贴着一张白色的信纸随风飘动,玉鼎真人一把扯了下来,使劲看了又看,才看明白上面的鬼画符。
师傅:
杨二哥的魂珠我拿走了,杨二哥辛苦了那么久,受了那么多委屈,我决定帮帮他,我把他送去转生,再找阎王给他托生个帝王,荣华富贵,活个百八十岁的,再找月老给他配几房好媳妇美娇娘,过上一世神仙也羡慕的好生活。您老就好好的在家里看着我杨二哥的肉身啊。
玉鼎真人举着信纸石化了一般的傻在了门口,半晌才吐出一口气。
“臭猴子——,杨戬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定扒了你的猴皮做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