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带我去哪儿?楚子航?”路明非自然而然地说出了他的名字。那人的手掌干燥而温暖,亦如他的信息素,有着初见时分察觉到的只属于阳光的温和。

“去……你想去的世界。”

路明非猛地惊醒。

巢外的天空依旧昏暗,雨一直都没有停,淅淅沥沥的,却已经减弱了势头。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是空气中再无那样令人紧张的血腥味,似这场雨已将那糟糕的夜晚连同噩梦般的记忆一起冲洗干净。

路明非试探Xi_ng的动了动,脊背上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几乎叫他吃痛呼声。他抬起头,望见了守在一旁的楚子航。

楚子航应该睡着了,依旧笔直地倚在他身旁的壁上,下身随意盖了条薄毯,却仍不忘记将他

揽进自己的臂弯里,小心保持着一点距离,唯恐让路明非觉得不适。从男孩的角度恰好能清楚的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也许正陷在什么不好的梦里。

路明非轻手轻脚地从“楚氏裹毯子大法”里爬起,凑上了楚子航的脸。这个人总是一板一眼不苟言笑,连睡着了都是微蹙着眉,像是在思考什么大事。

路明非不由失笑,悄悄在他的眉梢落下一个吻。

烛火轻曳,光影闪烁不清。楚子航的呼吸依旧平匀,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他更加大胆地伸出手,扯了扯楚子航凌乱的头发,有些欢喜的偷笑了起来……结果扯动了伤口,吃痛声惊醒了楚子航。

“明非!”楚子航将他按回了毯子里,限制住他挣扎的动作,将毯子牢牢盖在他身上,“你不可以着凉。”

路明非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伸出手去抚Mo楚子航苍白而有些憔悴的脸,从指间传回来的温度确定了并不是梦境,这才长吁一口气:“我以为我死定了。”他有些后怕地拉住了楚子航的手,像是汲取着某种力量。

楚子航意外的沉默了。过了好久,他才涩涩的开口道:“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

路明非吃了一惊,连忙摇头:“怎么会是师兄的错呢?是我自己太不懂事,都怪我没有听你的话擅自出来,不然师兄你也不会被伤了吧。”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师兄,你伤哪儿了?我之前看你身上都是血……”

路明非喋喋不休地说着,仿佛在谈论一件理所应当关心的事情,没有发觉楚子航的脸色愈来愈沉。

不能这样的,龙与人类,他与路明非,绝不能这样……

“你的伤回去前就能养好。”楚子航突然松开了他的手,别过眼去不看他,“我会给你找最好的药,保证你回去了不会留下后遗症。”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路明非有些不知所措问道。

“我会按时送你回去。”楚子航说,“全部都是我的错。”

路明非静静的看着他,忽然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你是在后悔吗,师兄?你应该在我来龙族领地的第一个晚上就完全标记我……或者,杀死我?”

——终于问出口了。

这个萦绕上百年,龙与祭祀,屠龙者与龙不死不休的症结。

“曾经有龙意外的爱上了人类的少女,他掳走了那个女孩。而那个女孩却Xie露了龙的踪迹,引来了屠龙者。自诩‘勇士’的屠龙者和少女为了得到龙的力量合力杀死了那条万念俱灰的龙,生饮了龙血,却招来了深埋在龙血里的诅咒。”

“所以,你们要献祭少女作为偿还。如你所想,进入龙族领地的少女,第一晚就会被杀死。”

“欺骗与谎言,背叛与诅咒。这本就是人与龙之间的关系。”

“不过现在,你们已经还清了。弗拉梅尔老师的结界也不是人类能够轻易寻找到的。族里也不会有第二个爱上人类的笨蛋。就现在这样相安无事的各自生活,是很好的局面。”

楚子航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反倒是一向话唠的路明非在途中不发一言,只是揣着近乎冷酷的平静,如神明在云端审视众生。

“别后悔。”路明非轻笑道,似是认清了这个现实而放弃了苦缠,“绘梨衣跟我说,‘后悔的记忆会拖住你,然后把决定权丢给别人,这样的话只有死路一条。’[4]我也希望师兄你,不要后悔。”

“我会回去的,这段时间还要麻烦师兄你照顾了。”

他翻过身去,将自己的头埋在毯子里,直至睡着都再也没有和楚子航说一句话。他以为自己的眼泪全部蹭在毯子上了,楚子航绝不会发现,丝毫没有察觉到那人的余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

——你会长久地活着,活的非常健康,足以让你环游世界,去任何你想

去的地方。

楚子航在心里默默说着,一声不吭地继续守在路明非的身边。

他由衷的希望自己的寿命足够漫长。

10

一月之期转瞬即逝。

路明非的伤好了大半,在楚子航的精心调养下几乎没有什么并发症,行动几近自如,看不出有什么阻滞。只是偶尔幅度过大还会有痛感。

恺撒是个守信的人,早早备好了佳酿,跟楚子航打了个照面便去找弗拉梅尔老师了,为保险起见还拉上了同样酒量不俗的诺诺。

“咦这就是那个人类小鬼啊,长得还挺可爱的嘛。”诺诺笑嘻嘻的Mo上了路明非的脑袋,令他受宠若惊地哆嗦了下。诺诺转而看向了楚子航,调侃的话还未说出口,即敏锐的发现了一丝不和谐,毅然决定扯开话题去:“我和恺撒走啦,你自己小心点。”

楚子航点了点头,默然目送他们迎着落日而去。如若计划无误,月出时分领地的结界就会出现漏洞。他若有所思地转向了路明非。

在逆光之下,男孩的脸笼上了一层模糊的翳,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人类的眼珠是黑色的,犹如两颗纯净无垢的黑曜石。此时虽望不见焦点,却能感觉到路明非也在看他。

“日落啦。”路明非收回了目光,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转身走到了自己习惯的位置上,望着始终着迷的日落盛景愣愣出神。

“要吃点东西么?”楚子航开口道。

他无动于衷地摇了摇头。

楚子航想了想,还是决定坐在离路明非不远的地方,他素来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很多时候路明非不主动,他可能一个字也不说。然而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路明非也失去了攀谈的兴致,场面一度十分冷寂。

“人类没有六种Xi_ng别之分,你的oestrus不会在人类世界里发作……我之前给你的药理应已经解了路家的毒,你可以过上……”楚子航顿了顿,他觑了路明非一眼,只是对方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便也熄了继续这干巴巴话题的心思,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的尬聊。

“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入夜了。

半掩在云层背后氤氲开的弯月终于挣脱了束缚,撒出了大把大把薄如蝉翼的光晕,驱散了覆在辽远海面上的云翳,毫无保留地摊在潋滟的水面上,犹如一面明镜。涨落的汐水发出安逸的沙沙声,万物静默似亘古不变。

“该启程了。”楚子航站起,巨大的膜翼从背后倏然张开,在路明非的不露山水的注视下化作了龙形。

男孩走上前去,漆黑的双目与黄金的眼瞳对视着,仿佛在辨识面前的这条龙是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个人。

龙低吟了一声,俯下身子,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脊背上来。

路明非抬起手,抚Mo着浑身布满坚硬鳞片的龙,将脸贴在它冰冷的皮肤上。然后爬了上去,有些贪恋地抱紧了龙的脖颈。

龙飞的不是很高,身下是一群群碎散的云,依稀可见断断续续的黑影擦过海面。朗月之下,水色清澹,夜风温柔地拂过耳尖,令人昏昏Y_u睡。

路明非的心里忽然涌现出一股巨大的惊惶,他扭头望去,伸手想要攥住那逐渐远去的龙巢。孤独的海岛矗立在空荡的海面上,沉下来的夜影勾着一圈深郁的轮廓,像是耸立在天地之间的一块墓碑。临海的山崖上是楚子航栖息的龙巢,山背则是郁葱的树林。倦鸟归巢,走兽安眠,渐如海市蜃楼一般

在他的视野里隐匿了踪迹。

“别乱动。”龙开口道,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几乎听不出是楚子航,“会掉下去。”

路明非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痛苦地扭曲起来,攥紧的拳头预备着狠狠砸向了龙的后背,却在最后一刻Xie掉了所有的戾气。他蜷缩起身体,克制着喉头的苦涩,忍住不落下泪来。

楚子航选择了护城河的入海口作为终点。沿着这条河逆流而上,路明非就能安然无恙地回到那个小城里。

“师兄!”路明非从龙背上下来,眼见楚子航没有道别的意思,急急喊住了他,苦笑着说,“我们……再也不能相见了吗?”

龙缓缓点了点头。

路明非黯然地垂下眼,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振作地抬起头,对着楚子航露出一个散漫的笑脸,不动声色地将颤抖的手指藏进了口袋里:“那就,再见啦,师兄。”他吊儿郎当地转过身,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慢悠悠的往回走去。

楚子航没有停留,起身返程。

与来时不同,只用了一半的时间便回到了龙族的领地。他的速度很快,宛如一只受伤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想要逃回自己的巢。

楚子航大口大口喘着气,排山倒海而来的复杂情愫像是掷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不起波澜的心涧惊起了一圈又一圈潋滟的涟漪。周围细碎的风声里仍依稀可以听到路明非远去时哼唱的歌谣,宛如那个男孩就在他耳边悄声说着自己的秘密。

是龙之歌。

他竟是用另一种调子哼唱那支龙之歌。

楚子航这才恍悟自己的过错。

他第一次亲吻路明非的时候,不外乎是为了避免气息Xie露引来麻烦。可第二次的不由自主却给了那个男孩一个暗示——他喜欢他。

他压抑着内心朦胧不明的感情怕给路明非带来不必要的困扰,拼命克制,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但仍提防不了那份不由自主。

是他先亲吻路明非的。所以在那个血腥的夜晚,路明非会挺身而出替他挡下那一刀。这么一个怕死的人,居然敢接下赫尔伽来势凶狠的一刀。

是他自始至终一厢情愿的认为路明非想要回去,应该回去,所以自负内疚到甚至没有询问,就连对方的试探都是果断的回绝。

楚子航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立刻想要折返,却被人直接拦下。

“你要做什么楚子航!”恺撒扔下了已经半空的酒瓶吼道,“弗拉梅尔老师现在已经修正好漏洞了,你出不去了!现在去撞结界就是找死,你要把族里的人都惊动吗!”

楚子航冷戾的目光扫过他的脸,alpha的驱逐气息空前高涨,恺撒亦不甘示弱地化身为龙与他对峙着。

“要死啊,你跟着发什么酒疯!”诺诺狠狠给了恺撒一下,转而盯着楚子航,努力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楚子航,不要试图挑战弗拉梅尔老师的结界。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了。倒不如等一段时间,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她顿了顿,用难掩怜悯的口吻淡淡说道,“现在发疯有用吗?你明知道后悔无用,还做这些无用功干什么?”

楚子航呆呆地望着她,蓦地发出一阵绝望的低吼,失魂落魄地返身回巢。他已无心计较背后的人用什么眼光看他,只是用无比仓皇的姿态回到了自己的岛屿。楚子航变回了人形,面无表情地踏着熟知的土地向前走去。忽然双膝及地,扬起的拳头狠狠砸向了地面,一下,又一下,从紧咬的牙间漏出几声模糊的哽咽。

他俯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着,竭尽全力地想要握住不断从掌心流失的尘沙。

可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剩下。

11.

路明非觉得自己很坚强,坚强到应该改名叫做路坚强,或者路大运也可以。毕竟作为一个手无寸铁

的废柴居然能在黑暗森林中步行一夜还安然无恙,运气简直好到爆棚。他不止一次地吐槽楚子航错误的降落地点,同时不断地告诉自己是屠龙家族路氏的传人,他不可以哭。

楚子航、楚子航、楚子航,杀千刀的楚子航。

他一整夜都在想楚子航。

他唱了整整一夜的龙之歌。

可楚子航始终没来。

喉咙里的音符逐渐破不成调,干涸的声带像是旱季濒死的河床,在烈日的曝晒下,从Gui裂的土壤深处就着最后一点水汽苟且。

他的嘴唇早已干裂,渗出殷红的血丝,犹如狼狈地跋涉在无边无望的荒漠里。他的X_io_ng腔大敞,毫无保留的暴露在灼热的光照下,由心至肺,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被无情的风沙侵蚀成漫天的齑粉。

路明非埋头一个劲儿地向前走着,无心理会周遭的环境,也顾不上畏惧。直到天空终于有一丝破晓的迹象,寡淡的晨光透过枝丫的缝隙,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纹,从他的灵魂深处拖曳出一道单薄的人影。路明非才恍惚地抬起头,眯起眼迎接阳光的洗礼。

脚下的植被舒展起自己蜷曲的茎叶,露水顺着叶脉滑落到地上,偶有几颗体型不大的依旧挂在上面,圆润的表面流淌着莹然的光泽,像是人眼角还未坠落的泪。

路明非嗅着林间充足的氧,深深呼了口气。布袍被不断爬升的太阳晒得暖烘烘的。他拉起自己的领口,将半张脸埋了进去,蜷缩在一棵树的朝阳面下,稍作休憩。

在模糊的意识间,仿佛有人趁着刺目的阳光,不动声色地亲吻他的额头。

“哥哥,哥哥!是你吗哥哥!”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喊,而路明非已经倦顿地睁不开眼了。他懒洋洋的翻了个身,一个黑影如风一般栽到了他的身上,紧紧抱住了他:“真的是啊哥哥!”

“鸣泽你……松开,我……喘不过……气来了。”他哑着嗓子发出微弱如蚊吟的声音。

路鸣泽慌忙松开了他,有些后怕的说道:“小橘子一大早就来我房门口扑腾,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我就跟着它出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哥哥你。”

小橘子是他俩曾经救过的一条狼狗,伤养好了就留在路家,负责看两兄弟的院子,除了两兄弟的话谁也不听。

“是小橘子啊。”路明非看了一眼已经钻进自己臂弯里撒娇的犬,抬手爱抚了几下,心底有些怅然。

他真的回来了。

“哥哥我们先回去吧,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路鸣泽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小心翼翼地搀扶起他,谁料路明非还没站稳便先软了腿,直接摔倒在路鸣泽身上,两眼一黑。

“楚子航我……真想揍死你啊。”他在昏迷前发出一句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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