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时间够干什么?

三天的时间,足够逼疯一个失去了向导的哨兵。

王陆正站在指挥部办公室里,他面前是九块巨大的屏幕,每款屏幕又被分成十六个小块,人流来往穿梭,车海鸣笛交汇,新市就像是度过每一个正常的清晨一样,蓬勃而富有朝气地朝前奔跑。

三天前,一个普普通通的诱饵任务,本应该简单到无以复加,他们设好了陷阱,海云帆只需要走进那条狭窄无人的小巷,多日来绑架向导的主谋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自己上钩,到时候他们里应外合,埋伏在酒吧里面的顾燕帧和二局特工里应,他和外面的一局人外合,一切应该就这么结束了才对。

但是电流过载导致的停电不在任何人的计划里。

灯光瞬间暴涨,他们眼前的光明让人张不开眼睛,电流在那一刻似乎化为实体,王陆听见强电流产生的磁场干扰他的通讯器信号,他的精神体黑狼甚至比他反应还要迅速,本能让这只巨大的犬科动物朝着光线撒腿奔跑。

然后就是黑暗,粘稠如鲜血的黑暗铺天盖地地倾倒在他们眼前,还没来得及疏散的酒吧客人们爆发出阵阵尖叫,人群推搡,有人被推倒,马上就可能发生踩踏,一二局的所有人被困在酒吧门外,直到备用电源上线,他们看到意外受伤的客人留在地上满目疮痍的血迹。

停车场里残留着一地的碎玻璃,玻璃上带着斑斑点点的血红。王陆站在现场鉴证科同事圈出来的白线外面,觉得自己头上的灯可能刚刚被烧坏了,光弧刺眼夺目地在玻璃上弹跳反Sh_e,他眼底翻着酸,水意迅速地汇集,王陆觉得冷,觉得自己的意识被那点点的红撕扯着无限拉长。

二局那个谢襄队长跑过来提醒他,“王队,监控录像调好了。”

这次他们面对的绝不仅仅是一个B级向导失踪案。对方一看就是团伙作案,早就Mo清了酒吧附近哪里没有监控,哪里更为僻静,甚至是哪条路上有大型建筑物遮挡监控范围,他们甚至逮着了机会,中途换了一次车。

王陆开始抓狂。

让人无法忍受的等待空虚感又一次在他头顶盘旋,他感觉到自己精神图景里呼啸而来的风风吹皱了一池平静的水,吹弯了山上翠绿的树,吹得王陆脸上没有血色,可是嘴里却全都是血味。

他们在重复着完全没有意义的工作,顾燕帧派人一刻不停地回放、监控着全市各大路口的监控录像,他本人不在,指挥链上来看他等级比王陆要高,虽然王舞比他军衔要高,但是这次专案组的总指挥权毕竟在顾副处手里,一切听他掌握,王陆现在除了站着,似乎只有懊恼。

如果当时,王陆没放海云帆离开,如果当时他多想想,就地把人给办了,生米煮成熟饭,一切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一局王队长挽起白衬衣的袖子,他走进审讯室里,单面镜面前的小桌边上坐着薛伯仁,一个他的老朋友。

审讯室的天花板上,是一盏没有温度的冷光灯,光照在王陆的手上,带着一种不健康的蓝。

王陆朝薛伯仁微笑,“薛公子你好啊。”

薛伯仁疲惫不堪,他已经被连续审问了很多轮,一直守口如瓶,但是他知道王陆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因为他明白薛伯仁有所隐瞒。

当年薛伯仁和王陆相识也算是以武会友。他女朋友风铃是风吟局长的独女、王陆和海云帆的死党,那年五局出了重大信息Xie密漏洞,薛伯仁被当作替罪羊被上司交出去,没人相信他没做过,脏水一桶一桶地往他身上泼,这个世界都在误解他,除了风铃。

临近毕业的几个学员被这个不怕死的姑娘带出去找真正的叛徒。最后场面失控,双方交火,王陆替海云帆挨了一下,好在穿了防弹背心。被拉上救护车的时候哨兵脸上就跟现在一样没有血色,注Sh_e的肾上腺素让他小腿控制不住地打颤,海云帆就这么一直红着眼睛握着他的手,一句话也不说,眼泪流下来他就凶狠地抹掉,最后吓得王陆边吸氧边安We_i他,“小海啊,你想哭就哭吧,这么忍着多难受。”

薛伯仁盯着王陆映在单面镜上的后脑勺发愣。他面前的青年无疑是个给人压迫感的帅哥,哨兵和哨兵之间可以根据彼此的灵敏度和体力产生感应,这感应也叫做威压。薛公子现在被压得X_io_ng口发痛,一口气一半被卡在嗓子眼里,他吸不上来,更呼不出去。

“王陆…”

王陆点点头,他正在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左侧大臂。藏在衣料之下,颇为可观的肱二头肌上,纹着一朵莹蓝色墨水勾勒的小花。

那是当年他和海云帆送彼此的毕业礼物,纹身店里最娘最女Xi_ng化的纹身送给彼此最密不可分的伙伴,就好像展翅比翼的鸳鸯,又好比连理双生的莲花。

比翼双飞,花开并蒂,情心相印,永不分离。

好像年少时的爱情都是如此单纯而美好,薛伯仁分神片刻去想了想他生死未卜的女友,他此生的挚爱,他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欢喜冤家,直到以为误会分开才能明白对方心里早就习惯另一个人的存在,爱情早就萌芽,缺少的不过是一点勇气,把那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捅破。

“薛公子。不想说说吗?”

薛伯仁咳嗽一声,苦笑着扒着金属桌的边缘,“王兄…”

王陆摇头,他的指尖点点桌面,薛伯仁看到他身后的单面镜里,王陆咬紧了牙关。

那种想要把他扼杀的压迫感又来了。

“别这么叫我。薛公子,当初小海说,搞情报的没有好人,我还帮你说话来着,现在看来…我家小海的直觉,好像一直没错。”

“我还以为,你们还没链接?”

“是啊。而且这次托了薛公子的福,我都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和他链接。是不是啊?”

王陆狡黠地看着他。有一瞬间,稍纵即逝的一瞬间,薛伯仁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在和一汪黑色的Ch_ao水对视,光洋洋洒洒地照在他们身上、脸上,但是光并不能穿透王陆眼睛里疯狂涌动的黑暗。

“他们承诺我,不会伤害他。”

王陆猛地一拍桌子,“谁承诺你?!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信守承诺?!薛公子你哪里来的自信,哪里来的信任?”

薛伯仁摇头,墙角他的那只哈士奇精神体在不住地呜咽,“王陆,我相信他们,是因为无路可走。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帮他们?为什么要帮他们绑架向导?如果我不帮他们,铃儿就会有危险,你明白吗?王陆,你知道自己的精神图景在一夜之间从绿洲变成荒漠是什么感觉吗?”

绿洲一夜沙化,那一定是链接中的一方遭受到了极大的肉体或者精神伤害。

风铃是一个月前离开的,一局有个秘密任务需要她出趟远门,也就是一个月前开始,季阳酒吧附近频繁有向导失踪。

“他们给你照片或者是视频了?”

薛伯仁无力地摇头,“我听到了。”

“有电话?你录音了吗?”

“没来得

及。”

“就打了一次?”

“每周都打来,通话时间每次都小于三分钟,我一般只能听见玲儿说一两句话。”

“你搞情报出身的,三分钟的电话…”

“无法三角定位,这个我比你清楚。”

“但是,如果老板娘根本就没被灵剑下属的部门接到,我们是应该能收到消息的。”

薛伯仁抬头,他很茫然,人在极度恐慌的时候大脑无法处理信息,这一个月来,他无法冷静,无法思考,甚至无法让自己脑子里连绵的Yin影被天上的阳光驱散。

为什么一个月来,除了收到消息的他自己之外,没有人怀疑风铃的失踪?

为什么那个胁迫他的人一再强调,让他三缄其口,不能透露给任何一个人?

为什么薛伯仁从来没收到过任何一张带有风铃照片的讯息?

王陆站起身来,金属凳子被他推得朝地上倾斜,“两个可能,无论哪个都不是好消息。”

年轻的王队长转身,他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宽阔的肩膀,英俊的脸庞,潇洒的身型,不论怎么看都是个极其可靠的哨兵。

但是王陆觉得,那并不是他。

镜子里的人并不是他。

真正的王陆,身边是要有另一个人的。那个人提醒他,不要自负,不要疯狂,要冷静,要自持,因为他是那个人的天,他站在登记处的门外,跟那个人保证过,要用自己全部的体能、理智和心意去爱他。

王陆不能食言。

他咽下自己胃里泛上来的血腥味,对着那个并不是他的倒影,咧开嘴笑了。

以前,学院里是做过审讯模拟考核的。海云帆和他并不属于一个班,多半时间他们俩碰不上,他坐在屋里接受审讯或者审讯别人的时候,海云帆就坐在单面镜的那一边看着他。

王陆后来才知道,每次审讯结束,他花孔雀一样对着镜子坏笑的时候,海云帆总是默默地在Yin暗的屋里和他说一句话。

“王兄,我们终点见。”

这句话他说过很多次,终点可以指很多个地方,操场跑道的终点、审讯室的门外、或者模拟结束的那一刻。

王陆觉得,海云帆现在也应该在某个地方,对着一面镜子,朝他微笑,说王兄,我在终点等你。

王陆攥紧了拳头,打开门。

那我们就终点见。

顾燕帧在大海捞针。

海云帆失踪到现在已经整整72个小时,联盟军一局A级攻击型向导失踪,怎么看都是能引发恐慌的大新闻。但是媒体上一片平和安详,最大的新闻不过是临近植树节,靠海那个巨大无比的私立中学又组织孩子们进山植树了,又或者谁家的猫爬上树下不来,哪个富二代见义勇为、拾金不昧,最后在电视上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

顾燕帧压下了所有的新闻稿件,连同那天晚上覆盖整个新城区的大规模停电,他也一起找了个电路检修的借口交给信息处的同事发了新闻稿。

A级,攻击型向导。

顾燕帧反反复复地琢磨品味着这几个字。他看过海云帆的评级报告,也看过他在学院的档案历史,刨除和王陆这个不靠谱、没把门的二货一起犯的蠢之外,海云帆学员可以说是好学生、乖孩子的典范。

可就是这个好孩子,在自己十八岁生日之后,延迟觉醒,变成了一个向导,而且还差点把半个灵剑局的后备役搞到需要看精神抚We_i医生。

这样的向导,A级?

顾燕帧冷笑,一页页倒着往前回忆。他的短期记忆非常优秀,基本上能做到过目不忘。海云帆的履历又像是一本打开的书,每一页写了什么读者都一目了然。

除了他的童年。

在册的档案显

示,他最早的记录是23年前,也就是他两岁的时候。

但是两岁之前,一个婴儿该有的出生证明、接种疫苗记录、小儿常规体检,他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这个叫海云帆的小朋友在23年前凭空出现一样。

顾燕帧瞪着自己桌面上写着“绝密”的文件袋。

你到底是谁呢海云帆?

他闭上眼睛,年轻人的样子在他慢慢浮现,明亮的眼睛、下垂无辜的眼角、高挺的鼻梁、英气的眉毛、薄而锋利的嘴唇…

你为什么,和他长得那么像?

可是为什么,你评级,只是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A级?

是谁在阻拦你,走向你命运的既定?

或者说,是谁在保护你?

有人敲顾燕帧办公室的门,没等他回应,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两个消息,你先听哪个?”曲曼婷抵着他的宽大的办公桌,脸上Yin云密布,手里还拿着属于信息科的平板电脑。

“一个好一个坏?”

美人摇头,“都不算是。”

“那就随便吧。”

“半个小时前,有人在城北北宁公园的长椅上,发现了风铃。”

顾副处坐直了身子,他的胳膊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风局的女儿风铃?”

“对,现在已经送医院急救了,听到场的人说,看着非常惨。”

“但是还活着。”

曲曼婷点头,“但是还活着。”

“第二个消息呢?”

曲曼婷把平板电脑摔在他面前,那是一段非常模糊的监控录像,摄像头位置并不高,画面是黑白的,分辨率很差,非常像是…

“ATM取款机。”顾燕帧冷笑,他手下这两位巾帼英豪啊,一个赛一个的吓人。

“你看看这个人,”视频被美人吐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调慢,“你不觉得,他很像…”

顾副处难得的惊慌。

视频里,一个青年,瘦但是不高,穿着一件黑色卫衣,头上戴着卫衣的帽子,脸被完全挡住了,但是走路的时候非常地有特点,不紧不慢,很有节奏感地一晃一晃。

五六年前,他也认识过一个人,瘦但是不高,出任务的时候喜欢穿黑色卫衣,不爱带鸭舌帽,走路的时候带着一点年少的精神气。

“…夏驰吗?”

曲曼婷不敢再问,她知道夏驰是顾燕帧的死穴,七年前那场生离死别是顾燕帧一辈子的噩梦,他永远不可能原谅自己,就好像他不可能洗掉自己手腕上链接公证的痕迹一样。

顾燕帧觉得自己魂不附体,他的灵魂好像被画面里凛冽的春风吸走了,跟着那个一步步走出画面的人一起远去。

七年前照亮天幕的火光和枪声还在他耳边,他听见他的上司隔着生和死问他,军人的职责是什么?

军人的职责是服从命令。

哪怕命令,是让他的爱人去死。

“老顾,老顾!”

顾燕帧猛然回神,他盯着视频里的街道,故作冷静地问曲曼婷,“这是哪的ATM视频?”

“就在酒吧附近,往西两条街就是一家银行网点。”

顾燕帧皱眉。

这么巧吗?

顾副处折磨他的头发,他陷入没有方向的思考里,就像被一片黑暗的Ch_ao汐吞噬卷走。

如果夏驰

还活着,他的链接为什么会断裂?他为什么不联系顾燕帧?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季阳附近?

为什么海云帆长得,和他那么像?

为什么他们的精神体,都是银狐?

那扇敞开的门有一次被人大力甩开。一局,比顾副处年轻几岁,面孔还带着少年意气的王陆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他看一眼曲曼婷,盯着她看。

“你先出去。”

曲曼婷满不在乎地耸肩。这位万人迷打量着自己面前两个帅哥,那两张脸乍一看七八分相似,但仔细看就知道不尽相同。顾燕帧上过即将结束的战场,两军对垒,都知道有一方气数已尽,帝国疯狂回击的枪林弹雨让眼前她的上司变成一把淬过鸩酒的利刃,戴着馥郁芬芳的酒香,但是见血封喉。

旁边那个青瓜蛋子一样的小孩嘛…

曲曼婷微笑,阳光勾勒着美人曼妙的曲线。

他们当年进学院的时候教官说过,年轻人的血总是比较热,他们更容易相信希望。

摇了摇头,曲小姐从外面为他们俩带上了门。拐角处有个男人边打电话边走出来,撞了一下曲曼婷的胯快步走开了。

曲小姐没站稳,被另一个人扶了一下,她抬头,发现是一局的欧阳商教官,脸上还带着和煦的微笑,跟她点了点头表示问好之后,也走开了。

他也在打电话。

曲曼婷感叹,现在的人啊,面对美女都没点基本的尊重了,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办公室里,王陆向上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监控闪烁着不详的红光。

顾燕帧立刻会意,他站起身来,假装有些生气地样子。

这样从监控的视角看起来,只能看到两个男人宽阔的肩背。

王陆一边嘴上和他争吵,一边在纸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字。

顾燕帧瞥了一眼,觉得窗外的微寒的春意顺着窗缝飘进来,冻得他手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有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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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黑潮第4章__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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