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蛇半信半疑地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输入了几个字。他低头划了几屏,抬眼狐疑地望向费渡:“这个案子的主谋之一费承宇是你什么人?”
费渡淡淡一笑:“正是家父。”
灰蛇神色微变。他原本心血来Ch_ao,半路随手逮了条漂亮的小鱼当玩物顺便赚点私房钱,没想到捞回来的竟是一条鲨鱼。
费渡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也看到了,我们一直是张氏兄弟的投资人,不料他们太蠢暴露了行踪,被范思远那厮伙同条子给端了,还把我们这边也暴露了出来,逼得我们只能放弃放弃部分生意,划清界限断臂自保。可生意不能没人做,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物色一个新的合伙人。”
“生意?”灰蛇晃了晃手机,“警方不是把涉案的整个生意网连同相关人员都连根拔了吗?
费渡好像听到了幼稚的笑话,不屑地冷笑一声:“警方找出来的那点算什么,就仨芝麻俩枣的皮肉生意和买凶杀人,够塞牙缝的么?你不会以为我们费家这么多年、几百亿的投资砸下去,在几个国家铺开网络,就为了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吧?”
灰蛇:“比如有哪些?”
“现在大家还没合作,太多的就不说了,就给你一点信息吧,比如,白货。我们在金三角那边有自己的几块地,从源头确保了品质和利润。大家都在道上混的,你大概能计算出这是什么体量的生意。”他上下打量着灰蛇,话锋一转,“看你在这边应该也不是话事人吧,上面还有一个大哥,对吧?”
灰蛇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
费渡耸耸肩:“太简单了。看你后面这装备的数量,所图不小。不管你们是打算做什么,抢劫银行也好,火拼争地盘也好,如果你是这件事的主谋,必定不会节外生枝,半路看到一只肥羊就绑来赚外快。你在你们组织里的是负责筹备火力的吧?既然下手捞外快,就必定是整个行动哪怕是成功了,分到你手上的份额也是有限的,而且要看你头上大哥的意思。我猜的对么?
灰蛇用手指撑着下颌,一言不发。但费渡知道自己猜对了。
“既然如此,与其捞一票就闪,以后吃口饭都还要看你大哥的脸色,不如考虑一下自立门户,跟我合作?”费渡勾起嘴角,微微抬起下巴,“我对合作伙伴向来很优待的。只要你乖乖做事,不搞幺蛾子,该你的一分钱也不少。哪怕你像张家兄弟那样爱玩弄幼女,只要别影响我整个盘子的生意,我都不会插手。”
灰蛇的目光游移,似乎有些动心了,但仍紧紧抿着嘴唇,不做任何表态。
费渡深谙操控人心的道道,没打算一口气逼到底。他了然一笑:“当然,就凭我这几句话就让你改变主意,这个也未免太儿戏了。你不必急着现在就给我答案,可以先收到了我那五千万之后再说,反正我在你手上,你随时可以来找我聊聊。只是有一个条件,能先别把我捆那么紧么?我这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灰蛇迟疑了一下,冲黄毛使了个眼色。黄毛抽出匕首,麻利地挑断了捆住费渡手脚的绳索。灰蛇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铐抛了过去:“对不住,在我拿到钱之前还得先委屈你一下。”
费渡拿起手铐瞄了一下,吹了声口哨:“做工不错啊,官方正品吧这是?”
“费先生好眼力,看来对警方用品了解不少?”
“其他的接触不多,这手铐倒是常玩。”费渡熟练地把自己左手铐在椅子的扶手上,“我家那位办事时喜欢戴着这个。”
旁听的大米:“……”
现在的有钱人,玩的果然都挺重口的!
费渡此刻除了左手外,其余的四肢都可活动了。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你看你们真是粗暴,把我手腕都勒出淤青了。对了,派个人去我车里把我心脏药给取了吧,别看我现在还算活蹦乱跳,其实还挺脆弱的。”
灰蛇踌躇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不瞒你说,去你车里取药的风险有点大,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落在哪个监控摄像头里。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那些药的名字,我另外派人去给你买来?”
第三次尝试失败。
费渡在心里惋惜地叹了口气,开口的语气却不漏丝毫端倪:“我那些是处方药,有两款还是国内买不到的。现在几点了?”
“一点多。”
费渡想了一下,点点头:“没事,我估计撑到晚饭时候问题不大。你这边快一点,别耽误时间,否则我不用你们动手就真的要挂在这里了,什么合作也都别提了。”
他的皮肤久不见阳光,在那深邃漆黑如墨的眉眼衬托下更是白得透明。灰蛇满脑子都在纠结怎么安置这瓷娃娃般一碰就碎的大爷,再看费渡那苍白的皮肤,无端竟看出几份病气,更是不疑有他:“那我等下联系你夫……你朋友,跟他说交接地点。你有什么需要,跟这两个人说。”
费渡左右瞟了一眼,“你这两位手下,信得过么?”
“都是兄弟,自己人。”灰蛇看了看黄毛和大米,肯定地点点头。
但费渡没有放过那一瞬间灰蛇眼底闪过的Yin狠的光。
“那就好。”费渡说抬起右手很随意地摇了摇,是一个关于发号施令者的遣散手势,“那就去吧,有事再来找我。”
灰蛇站起身,刚走到门口,就听费渡突然出声叫住他:“等等。”
灰蛇:“?”
费渡:“你见到我媳妇时,记住眼看手勿动,那是我的人,你别勾搭。”
灰蛇的背影踉跄了一下。
13:40
“燕城及周边省市近三年的绑架勒索案,还未告破的一共有27桩,分布在全省。同时,这个范围内近半年来报失的白色途观一共5辆,最近的一辆是在隔壁T市,两周前。”
骆闻舟接过肖海洋递来的资料,把一张张的案卷复印件和总结表格在桌子上铺开。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在各种卷宗之间穿插,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凭借多年刑侦练就的敏锐直觉,把这跟隐形的线给挑出来。
他托着下巴皱着眉,视线在一份份卷宗之间来回逡巡,然后手指在其中一个数字上点了点:“如果以T市为原点来看,它及周边县镇近三年来的绑架案频率略高于全省平均值。”
接着,他从满桌纷杂的资料里,挑出了三份卷宗:
“李诚,三年前在T市被绑架,当时17岁,高中生。匪徒向父母勒索三百万,父母怕儿子出意外,乖乖交付了赎金,等儿子平安回家后才报了警。后来警察根据少年提供的线索赶过去,绑匪早就人去楼空了。这变成了一桩悬案。”
“半年后,T市旁边县城里一个小工厂厂长的女儿被绑架,受害人梁子清,案发时20岁,大学回来放暑假。绑匪向女生父母勒索五百万,父母也未报警,交付了赎金。等梁子清被放回了时,身上有被凌虐和Xi_ng侵的痕迹,可歹徒对她进行了彻底的冲洗,警方提取不出有用的DNA。”
“七个月后T市又出现一起绑架勒索案,这次
的受害人叫王斌,16岁,父母是生意人。这次绑匪勒索一千万,父母第一时间就报了警,警方却没有办法抓到绑匪的踪迹,父母只能无奈凑齐了赎金。可这次王斌没有被如约平安地放回来,一周后,警方在T城郊区的小树林里找到了王斌被切碎的尸体,身上有带生理反应的新鲜伤,肠道有灌洗的痕迹。法医推断王斌生前也经历过凌虐和Xi_ng侵。”
三个受害人的案卷并排摆在桌面上,三张年轻的面孔或生或死,空洞地注视着上方的空气。
郎乔倒抽了一口冷气:“这难道是……犯罪升级?!”
骆闻舟点点头:“赎金从三百万到五百万到一千万,犯罪手段从单纯的绑架到Xi_ng侵到杀人碎尸。无论是从各种角度来看都是在不断的升级。而且你看这三个受害人的资料。”
郎乔仔细端详了一下三份卷宗:“好像没什么共同点啊,家庭背景年龄Xi_ng别都各不相同,失踪时间和失踪前经历也不一样,硬要说有什么共Xi_ng的话,就是都挺年轻的,长得还行。”
“年轻,好看。说明犯罪者在挑选受害人时在外貌上有自己的偏好,而且他会不断试探受害人家属的反应和警方的手段,三起案子都没有被抓住,这个犯罪者非常狡猾和危险,有明显的反社会倾向。”骆闻舟敲了敲桌子,“失窃车辆、犯罪记录、绑匪偏好,从种种迹象来看,当前绑架了费渡的这位,跟当年在T市犯案的很大几率是同一个人!”
郎乔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突变:“那费总……?!”
骆闻舟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我不知道费渡在他手上能支撑多久。做两手准备,准备假钞赎金和跟踪定位装置,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只能靠交付赎金来追踪匪徒的踪迹了。网吧那边筛查得怎么样了?”
“当前燕城登记在册的网吧有912家,加上网监通过流量特征筛查出来的非法经营黑网吧,总数大约有1765家。其中带有地下室、地下停车场或具备私建地下室条件的有1190家。”郎乔把厚厚一沓打印纸放在骆闻舟面前的办公桌上。
骆闻舟瞄了一眼纸张厚度,嘶了一声:“这么多。”
“是啊。现在但凡是个大一点的楼宇,哪个没有地下停车场。所以这个筛查下来的数量还是挺不少的。”郎乔愁眉苦脸道,“老大怎么办,我们要一家家强行突破么?”
“胡闹!先别说惊扰民众的问题,网吧这种特别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我保证等你强行突破到第三家,这个风声已经传遍整个燕城了!”骆闻舟抄起打印纸在郎乔头上一敲,转身拿起通讯器,“陶然,你那边的人迅速更换便衣,分散开来用暗访的方式去排查,名单我现在发给你。”
“骆队,网吧这个环境对警方很敏感,搞不好容易打草惊蛇,这个暗访让我来吧。”陆嘉在通讯频道里插嘴,“我的人有很多是外卖小哥、快递物流、电路维修、保洁工人,本身就经常出入网吧之类的场所,跟里面的人混得熟,过去露脸也不惹眼。”
骆闻舟:“排查完1190家网吧,你需要多久?”
通讯频道那头,陆嘉略一思索,给出答案:“不超过三个小时。”
费渡亲手培植起来的这个组织显然有着严密的纪律及高效的运作速度,若不是恰逢他本人被绑架、为了展开营救而将这个大网主动向市局刑侦大队展露了一角,恐怕这张网对于警方人员来说将永远是云山雾罩的迷。而哪怕是这么吉光片羽的惊鸿一瞥,已是让人足够心惊。
毕竟在费渡最初的计划里,他是打算凭着这把利器去撼动范思远的朗读者和张氏兄弟的春来集团这两大势力的,因此理应也有着不输于这两者的能量。
幸好,费渡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骆闻舟快速拍板:“就这么定了。陆嘉,这件事就
麻烦你了,所有网吧名单我现在就转发给你。以及方才在费渡的电话里,他还提到了一个关键词是‘鸽子’或‘鸽子汤’。你的人如果遇到和这个关键词相关的线索,请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陆嘉:“好,收到!”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骆闻舟抓起桌面上的手机撇了一眼,目光一凛!
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交待了一声,快速切断通讯频道,同时郎乔迅速把手机连上定位追踪装置,等一切准备就绪后,骆闻舟按下接通。
“喂,请问是文舟先生么?”
骆闻舟眉毛微挑。是错觉么?他怎么觉得电话那边这个男人的语气,跟早些时候那通电话相比,有了些微妙的不同?
要细究的话,早上那通电话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些嘲讽和挑衅,而此时的这个听起来,似乎带着些许的……谨慎和客气?
他也解释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但还是配合着回答:“嗯,是我。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那边的男声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哪位,我就是替费先生来问一句,钱这边都筹备得怎么样了?”
“哎我跟你说,这也太不靠谱了,哪有那么急着要这么多钱的啊。费老板不在吧?这话千万别让他听到,我就这么跟你交个底吧,费老板这人啊,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我已经把他保险箱里的钱都取出来了,不够的我也已经联系他们公司的人了。五千万不是问题,关键是时间。在筹备,都在筹备。”骆闻舟一秒入戏,顺着之前费渡的剧本胡扯,身为堂堂市局刑侦大队队长,编起瞎话起来也是研究生水准的,丝毫不露破绽。
旁边做号码定位的技术人员递过来一个鼓励的眼神,骆闻舟了然,继续慢条斯理地拖时间:“这位大哥,时间上咱们还能再商量么,能再给多点时间不?这又不是三五千的,随便找个ATM就能解决。你说这么多钱,这着急忙慌的,难度不是一般的高啊你说是不是?”
“行了少啰嗦,你继续筹钱吧,一分不能少。等今天五点我给你电话,告诉你交接地址。”
“等等,你先让我跟费——!”电话那边想起无情的电流声,显然对方没打算再掰扯,干脆利落地切断了电话。
技术人员遗憾地摇摇头:“不行。对方是专业水准的,对时间掐得刚刚好,没办法追踪到。”
“这帮孙子!”骆闻舟恨恨地一锤桌面。他的爱人深陷魔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连现在追查的线索都是从费渡的那通电话里凭直觉硬生生挑出来的。
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以正规标准流程按部就班地做案情梳理,只能抓着灵光一闪的火花,顺藤Mo瓜地追查。
但,万一他猜错了呢,万一他会错意了呢!
费渡的那根看不见的生命线此刻就在他掌中,细如蛛丝,仿佛随着他的一个失误的决策就会随时绷断。
骆闻舟被心底冒出的不安和猜测惊出一身冷汗,连舌尖都有了血腥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把飞散的魂魄揪了回来。
费渡打开饭盒瞄了一眼,拿着筷子意兴阑珊地翻检了一下,就合起盖子原封未动地放在了一边。
大米:“?”
费渡:“有生的葱花和内脏,不吃。”
大米:“……”
他闭上眼睛,在心中默数五个数,把万千即将喷薄而出的惊涛骇浪压住,再睁开时已是一片阳光灿烂的风平浪静。
“费先生,这已经是第三个饭盒了,上一个您说有蒜和姜不吃,再上一个您说有带皮的茄子和番茄不吃。您……您要不勉为其难,凑合着吃点?”
费渡闭目养神,充耳不闻。
大米继续耐着Xi_ng子劝说:“您看这都快两点了,您啥都不吃就不饿么,多少吃点吧。要不,您把您忌口的一次Xi_ng说清楚,我再给您订一个?”
费渡:“哦,好说,我不吃的东西挺少的,就葱不吃生的,蒜不吃熟的,姜生的熟的都不吃,不吃酸的,不吃辣的,不吃荤油,不吃植物的茎,不吃带皮的茄子和番茄,不吃动物的膝盖以下、脖子以上和内脏,不吃煮过的蛋黄,卤水点的豆腐。”
大米沉默了,额头蹦起一块青筋。
费渡:“啊记不住么?那我也不为难你,这样吧,我就直接告诉你我要吃啥,你照着点,这样总可以了吧?”
大米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
费渡懒洋洋地说:“帮我点一个意大利风干火腿莴苣沙拉配Mozzarella芝士,要地中海黑醋汁;再来一个黑松露鹅肝酱香烤牛肋眼排配香槟煮芦笋和罗勒香草鳕鱼粒,牛排我只吃五成熟的;汤就简单点吧,来个黄金奶油龙虾汤。甜点要Affgato咖啡新地配冰淇淋热巧克力酱和香草蛋白糕。”
什么玩意儿?!
大米紧紧抿着嘴,呼吸变粗,脸色慢慢涨红。他心里把黄毛祖宗三代都问候了一遍,如果不是黄毛这厮不讲义气抢先跑去望风,怎么会把他留下了伺候这个事儿逼大爷?
若不是看在这个弱不禁风的肥羊很有可能变成老板的老板,是一个得罪不起的财神爷的份上,估计此时费渡的小身板已经在大米手上断成三截了。
就在他以为这已经是这位大爷作妖的极限时,就听这祖宗不慌不忙又补充一句:
“都是些日常菜,随便吃点应付下。啊我有点低血糖了,你让菜上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