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如盘,银撒千里,整个水府都被笼罩在月光之中。润玉带着玄凤穿过花田,在靠近结界边的一个坡上停住。他手指前方,玄凤跟着看去,坡下有一小方土地,好似种着什么花。
借着透亮月光,玄凤看见那支支笔挺的根茎上翠绿舒展的叶,顶端压着或大或小的花苞。
玄凤对花草没什么研究,也瞧不出这是什么花,他不知道润玉什么用意,便沉默着没有说话。润玉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柔声道:“等一等,时辰快到了。”
两人站在坡上,晒着月光眺望下方花田,今夜本是月朗星稀的好天气,微风阵阵刮来,润玉衣袂飘飘,白袖滚在风里,眉目舒展。玄凤一眨不眨凝视花田的视线渐渐转到润玉的脸上,不知过了多久,润玉唔了声,“开了。”
玄凤扭头看去,呼吸倏然一窒。
那些含苞待放的花儿在月辉之下轻摇花茎,刹那齐放。层层而叠的白色花瓣沐浴银光,掩藏其中的花蕊里,星星点点荧光漂浮升空,淡淡清香在这片小小花田中弥漫撒布。
润玉乘风而动,广袖一展飞身落入花田之中。他全身素白,长身玉立,被满目异花一衬,当如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谪仙,清亮不染。
玄凤跟着落下,润玉取了一朵递给他
,花香扑鼻而来,玄凤立即想到那日他昏迷时,在润玉身上闻到的那股清香。
“此花名为夜昙,只在夜间开放,与人间的昙花倒是很像。只可惜这种不易种活,这一片还托了觅儿的福,是她寻来了种子,我试了许多次才种出这一片来。”
玄凤看看花,再看看比花更娇的人,暗暗握紧手里的夜昙。此时此刻,花好月圆,他觉得他应该说些什么,但是翻遍整个脑袋,话搁在齿边,又一个字都吐不出了。
最后他慌乱的不知所言,呐呐附和:“确实好看,和和你很配。”
润玉眉梢一挑,薄唇抿了抿,面颊又添上几分红意。
当晚回房后,玄凤在床上辗转反侧,他一手捂住心口,耳边听着自己一下又一下的心跳,默数停留在此的日子,数着算着,眼前又浮现出月昙下那抹身影。
润玉好像一汪温泉,流淌进玄凤冰冷麻木的心,给他流离半世的魂魄注入温暖。又像是上天赐给他苦痛人生里的一勺甜蜜,让他舍弃不能,挣扎沉沦。
玄凤自嘲地想,他彻底喜欢上润玉了。
水府一侧通往洞庭湖,玄凤弄些水产时总会去那,然后顺着小径上山,再打些野味。今天他运气出奇的好,追着只山鸡拨开草丛时,一株野昙出现在他面前。
花苞还闭着,外形来看与润玉种的夜昙差不多,他取下小锄,小心翼翼挖下整株放进背篓,带回去给润玉看。
润玉一日都把自己关在书房,玄凤在窗外望了望,那道影子坐在桌前,笔杆晃动,久久不停。他没去打扰,把移进花盆的夜昙放在厅内,想了想,又渡了些灵力进去。
晚间,润玉落下最后一笔,凝视自己耗费整日作出的画,满意地牵起唇角。画中玄凤身姿英挺,束起的马尾垂在肩头,目光沉静。他把墨汁晾干,卷起画收入筒中,拿在手里走出书房。
路过前厅,润玉瞥见桌上多出的一物,脚步一顿走过去。桌上夜昙受过玄凤火灵,感知到润玉靠近,花苞一动,大片大片绽放开来。
润玉怔了怔,伸手去Mo野昙的花瓣,残余的火灵在他指尖绕了圈,钻入花中,霎时野昙开的更灿烂了。
野昙算不得珍稀名贵,只是人间也少有人养这种对夜而开的花,润玉不知道玄凤从何找来,只念他这份情意,就足够让他心动。他捧着夜昙放进自己房间,转而拿着画找到了正在布菜的玄凤。
“送给你。”
玄凤疑惑,看润玉眉眼带笑,擦了擦手接过那个竹筒,取出里面的画纸。
“我自幼偏爱丹青水墨,只是终不及那些名画大师,这幅画,还望你不要嫌弃。”
嫌弃?玄凤盯着画上的自己,嘴角克制不住得疯狂上扬,他珍而重之把画折起来收进怀里,第一次对润玉露出非个常明显的笑容。
怎么可能嫌弃。
“我必当视若珍宝,妥帖保管。”
润玉纵博览群书,万物万事都可从中分晓一二,唯情一字,书中参不透,他也未经历过。
现如今初尝滋味,由淡转深,情愫渐渐浓郁,对方一言一行,皆是糖粉蜜汁。他终于有些明白,原来情字,是由甘甜开始的。
他们二人皆不是随意言情出口的人,只是心中情谊不能骗人,视线交汇、身体靠近,空气中像点了暖香,气氛愈发融洽。
而玄凤,虽能感觉到润玉的靠近,心中欢喜,冷静下来后却也更加苦涩。他身后的追杀还没有停止,
他的Xi_ng命还没握在自己手里,这些与润玉相处的日子都是他偷来的,他迟早要还。
只是没想到还的这么快。
有细微的脚步声渐渐靠近,玄凤没有感受到他身上有仙家气息,也无杀气,只当是路过的凡人或者小妖,自顾自的埋头挖野菜。直到那个人走到他面前停下。
“凤兄?”
熟悉的女声带着讶异,玄凤手上一顿,猛然抬眼。
玄凤回到水府,润玉已经睡了,他站在床头凝望润玉安静的睡颜,脑海里全是白日里鎏英急切的话语。
“天帝已经知晓你的消息,父王让我立刻带你离开此地 !”
他出入水府,除开结界,几乎不动用灵力。平时事事亲力亲为,细细掩盖周身气息,都是为了躲避天界追捕,好多偷几日与润玉的相处时光。只是还不够,是他的修为还不够、是他的本事还不够,现在追兵已至。
玄凤叹出口气,视线依旧舍不得从润玉脸上移开,他暗暗启唇默念润玉的名字。今晚他就要走,鎏英落身凡间亲自来寻,说明时间已经拖不得了。
又站了会儿,玄凤将润玉眉眼仔细描摹一遍,牢牢记在心底,方抬手掐诀,灵力顺着他指尖进入润玉记忆,将这段有他的时光,尽数抹去。
眼下局势错综复杂,润玉对自己的事知之越少越安全,天帝若是问不到他最好,若是问到了也探查不出什么。
睡梦中的润玉似有所感,不安地皱了下眉,喃喃地想要翻身。玄凤心下一惊,唯恐润玉醒过来截断灵力,再伤了他自己,连忙收手下了个昏睡诀。看润玉又陷入沉眠,他还有一段记忆留着,玄凤却心头酸涩,怎么也提不起第二次手。
罢了,这么一小段,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玄凤反手封印住那最后零星的记忆,转身大步走出屋子。
他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
结界外鎏英焦急地来回渡步,她不眠不休数日,总算快天界一步寻到玄凤,眼看天界也要找过来了,她怎么能不急!
面前结界波纹一闪,鎏英抬头望去,见玄凤面沉入水走出来,顾不得说话一把抓住他肩,二人化为一道流光,飞速往魔界而去。
而天蒙蒙亮时,天帝派下的追兵也落到了此处,鎏英留下的魔气几乎快要消散,他们修为未及,没能注意到,反倒是水府的结界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这是什么结界?”
领头的天兵入职多年,扫了他一眼道:“这是水府的结界,水神上仙与风神上仙当年亲自布下,送了他们独子做礼物,没想到我们都追到这了。”
“这样啊,既然是合二位上仙之力所布,那魔物应该也没那么大本事能进去,我们我们还要找吗?”
领头人想了想,这事既是天帝再三吩咐隐秘行事,断不能去惊扰上仙,何况小兵说的也有道理,魔物已伤,又怎么进的去上仙所布的结界。
“不必了,便在周围仔细找一找,若是没有就离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