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我只以为对你已然足够重视,可是,我究竟还是轻看了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江澄目眦尽裂,瞪着聂怀桑的目光似Y_u将之生吞活剥一般,细眉倒竖,杏目圆瞪,语声尽带金铁交击之音:
“可惜就算你做了什么,也一样要与我赴死。只不过,我是溯洄从之回返往昔,你却是永湮天地,再无来期。”
“江宗主,江兄啊,你还当真是以为聂某第一天认识你么?”
聂怀桑清秀俊雅的脸上透出丝诡异的浅笑,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扇,象只因阳光太暖而悄憩于花瓣上偷懒的小蛱蝶,有几许灵动与慵懒混合后的可爱,也有让人牙痒的俏皮:
“我呢,承继家主位也过了二十余载,各家主事之人的脾气禀Xi_ng,不知十成,也晓得八九,于你江宗主不防上一二,岂不太蠢?
毕竟,江宗主可是连对你忠心不二的魏兄,也是不曾放过,夺人Xi_ng命声名亦是毫不犹豫。也亏得蓝湛做了仙督,否则,魏兄就是再躲进夷陵乱葬岗一次,也得让你拖出来打死。”
江澄平生口舌刻毒,但遇见与他不遑多让的聂怀桑时,却也体会了把旁人面对他时的感觉,那口气憋得,不上不下,差点儿没背
过气去,指着聂怀桑的手,也抖得跟抽风一个模样,气息难平。
能把仙门世家宗主气成这模样,聂怀桑也算得是绝无仅有之才,连石室外听墙根的聂宗明等,及一众被邀来“赶场”的世家家主们,也是嘴角抽搐,对聂怀桑的毒舌实在佩服不已。
便是接到传讯,心忧聂怀桑,纵己精神不济亦赶来的蓝曦臣,听闻此言,也是有哭笑不得之感。
——怀桑何时如此的口舌刁蛮起来?
江澄还待说时,便见方才仅是金华渐起的法阵,忽地光华大盛,只是,原当身销魂灭的聂怀桑却……???
江澄还未及想通什么,便惊见自家自膝以下已然消失,且逐渐已至X_io_ng处,不由大惊:
“聂怀桑!你……”
“江宗主,怀桑还未及耳顺之年,你就是说得小声些,我也听得见,用不着如此狮吼犹若市井泼妇一般,太吵。”
聂怀桑笑嘻嘻的,扬眉看着江澄,语声清快明悦得象那年往云深不知处求学时,他追的那只金红翎羽的鸟儿般:
“你云梦江氏有禁术法阵,我清河聂氏便有破阵之法。你既存心害人,自也难怪我逆转阵法让江宗主自食恶果。
江宗主不是一心想着回返过去,重来一次么?有何物能及以江宗主自身为祭,来得更合适呢?”
“聂怀桑……难怪……难怪连金光瑶也栽在你手上,我当真小瞧了你。只是待时光回溯后,我对你聂怀桑、定杀之……”
江澄尖声厉喝,其声犹似鬼啸,却难敌法阵碾压,身魂尽碎化为尘烟无踪。
而石室中的一切痕迹、血符、法纹、尸骨等,也就是除了聂怀桑和他立足的尺许之地,连整个石室都尽化尘埃。
原本被邀家主尚将信将疑,毕竟云梦江氏侠义为传,江澄虽也捉拿鬼修折磨过,众人也只当他心恨夷陵老祖迁怒而已。
若非那石室是在他们眼前消散化尘,室中言语也听得清爽,断乎是不敢信江澄会疯狂至此,为求过往而谋害与他并无怨仇,且是曾盟友的聂氏宗主。
自然,也更不会相信,曾经的那个“一问三不知”会厉害如斯,把江澄算计得渣也不剩。
你确定是叫咱们来听墙角做人证,而不是宣威昭武么?
众世家家主走时,那嘴角都还在隐隐抽搐,从前只知清河聂氏的刀厉害,未曾想,这个不提刀的,比提刀的还狠还厉害。
蓝曦臣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原想还问问聂怀桑是否真的无恙,可对上那貌似温良热诚,实里冷漠到成冰的瞳子时,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问不了,只长揖为礼告辞。
待得旁者尽散,身畔仅得聂宗明为首几个聂氏子弟后,聂怀桑才面色忽白,一口血吐在地上。
“宗主、你、这是……”
聂宗明几个惊得舌头都在打结,慌忙要扶,却让聂怀桑抬手挥开,轻抹唇边残血,冷笑:
“你家宗主破了人禁术法阵,又好心送人一程,就受了这么点儿伤,你就偷笑吧!
真以为云梦江氏百年家传是当玩儿的?也幸得立阵的是江澄,换一个,你家宗主骨头渣都没了。”
“宗主,您真那么好心,让他……‘回去’了?”
聂宗明闻听聂怀桑之言,眼中一亮,凭他对自家宗主的了解,江澄敢这么算计宗主,怕这“回去”,也是有猫腻的。
果然,却见聂怀桑折扇一展,整个人笑得
跟偷吃了鱼似肥猫般,有着说不出的惬意:
“他想回去,自然是心念与魏兄旧谊,那自然是念旧的回去,‘江宗主’留下为祭。”
“啊!宗主,你把人还拆几块儿啦?!”
聂宗明吓得象只让人踩了尾巴却偏扼住脖子Y_u叫又忍的猫,两眼瞪如铜铃:
“灵识不全,附身过去也是傻子啊!宗主,因果欠得有些大。”
“不全?补全不就得了。”
聂怀桑折扇轻摇,明眸辉生,顾盼神飞,眉宇之间似有得色道:
“温宁予江澄有两救Xi_ng命,代其收敛双亲遗蜕,送还仙器紫电之恩,温情又有疗伤相护,剖丹之义,江澄对他姐弟二人却是辜负良多。
如今,用温宁曾困于Yin铁中的残魂为其相补,江澄还占了便宜呢!”
“便宜?宗主,您用江宗主的良善残魂补全温公子之魂,还送回去跟原主抢身躯,这叫便宜?”
聂宗明让自家宗主里外里的雷个够,都不知当做何言,只能摇头叹气,无奈的道:
“宗主,宗明五岁便在您身边当护卫,您的Xi_ng子,宗明还是知晓的。
您同温公子没那么好的交情,断不会闹了这么大一出,只送个温公子去挤掉人正主。
宗主,您还干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最好给宗明知会一声,宗明怕漏了兜不住。”
“能有什么?他都算计到我头上了,还不许我挟带点儿私货?”
聂怀桑若无其事的把玩着手中折扇,很是随意的说出让聂宗明吓傻掉的话来:
“不过是把大哥和三哥也捎了回去,还能有什么?”
“还能有什么?宗主,您还不如把自个儿也打包捎回去得了。”
聂宗明都快哭了,清河聂氏摊上这么个主儿,也是足够考验他们这些近身护卫的心脏强大:
“凡修仙之人皆知,回溯时光的代价极大,所以江宗主才想诓骗宗主您为祭。送一人之魂回返已然会改变曾经,何况宗主您……
便是不怕旁的,宗主您就不怕敛芳尊他……,您不担心老宗主与您兄长吗?”
“担心什么?三哥他此去,断乎不会再成为金家人。他身上有我刻下的魂印,除了投生聂氏当我亲哥,便只有当我嫂子一条路可走,无论男女。”
聂怀桑手摇折扇飘然而去,从风中传来的言语却让聂宗明他们被雷个外焦里嫩。
堂堂敛芳尊被算计至此,他们是该叹息金光瑶的境遇,还是称许自家宗主英明?
无论是哪种,似乎都没多大关系了,有关系的是,在另一个时空,另一个世界,另一云梦莲花坞中,年轻的宗主江枫眠,迎来了自家两个儿子的降生。
那一日,莲花坞周围的所有莲池中遍开红莲,莲香之气百里不散,当朝阳初升,江夫人虞梦棠为云梦江氏添了两位少主,其中一位额生朱砂痣的为长,另一位肩头有小小赤色火焰胎记者为幼。
江宗主大喜,长子取名为“瑶”,次子取名为“澄”,广发请帖,Y_u为二子大办百日。
云梦江氏此代家主江枫眠,说来也是个有意思的,他的夫人虞梦棠是眉山虞氏的旁支庶女,家世不显,容颜也非上层,不过是中人之姿罢了。
可偏江枫眠就是认准了虞梦棠,纵然虞氏宗主嫡女虞紫鸢对之倾心以慕且诸多纠缠。这位平素看着Xi_ng子绵软的老好人,却意外的坚持,分毫不让,甚至虞氏将虞梦棠除名出族,他也不顾所有人反对,将之以盛大之礼迎娶进门,成为佳话。
甚至因此得罪了虞紫鸢的闺中密友(嫁入兰陵金氏的金夫人),而与兰陵金氏交恶,也再所不惜。
虽是有人言其不知变通,却有更多人敬其风骨。
故,云梦江氏虽与兰陵金氏不太交好,却同岐山温氏、清河聂氏、姑苏蓝氏等十分的相近,近到,几家的孩子都是放一块儿养,丢在岐山之时尤其多。
“我的小祖宗,那是你们老子的兵刃不能啃,小心牙啊!”
温若琅哭笑不得的,把一个个胖乎乎肉嘟嘟的小团子自兵器架边抱开去,他的脑门上青筋直蹦,对于自家无良堂兄把他从大梵山祖地诓来岐山看孩子这件事,只觉无奈。他是医修,不是孩子头啊!
由殿外而入的姑苏蓝氏家的二公子蓝启仁,肩扛着温若寒的长子温旭,手中拎着聂嘲风的长子聂明块,脸黑得象能拧下墨:
“这儿还俩偷跑的,接着。”
“接什么接,一个是你儿子,一个是你未来的儿婿,你不自己带,尽塞给我算怎么回事?”
温若琅很是不客气的甩个大白眼,无视这位蓝二公子的黑脸,悠然道:
“你和寒哥怎么回事?孩子都生了,还这么成天别扭,好看吗?
行了、行了,自家崽子自家带,我这儿还一堆,我还忙得要死,没空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