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的香蕉?”骂声在队伍里传递。
他仿佛看到康缪尼司特的颤抖,这是炸药,这是他们给她的火葬,不留任何无价值的残骸。
他冲向扶梯,站在登上船的最后一段路途上,他仰起头。
它,康缪尼司特号……原来这么小吗?
习惯了豪华游轮的眼睛,不敢相信这就是记忆中的她。
她曾经是海中的仙岛,云霓明灭或可睹。
船长是个奇怪的人,很奇怪,他是个严厉而无趣的德国人,明明在海上,还留着满把络腮胡子,弄得像个鲁宾逊。
请了几个糟透了的英格兰面试官是船长的失误,这点他懊恼不已。他在启程前忙到昏天黑地的时候,还偷出一点点空闲,去招聘船员的小屋窗前——他有着蒙古可汗的相貌,却有着圣徒路德的心肠。
“你来自哪里?”
“利物浦。”
“职业?”
“理发师。”
“好,你被录取了。”
一问一答之后,有点佝偻的男人满脸笑容离开木屋,走上这艘远渡重洋的客船。他 引来后面人群的羡慕。
“职业?”
“木匠……”
“滚!”
这就是运气不够的。
下面,队伍最前面的人,船长几乎看不到他——小个子?还是小孩子?
绅士面试官摘下金边眼镜,向后面的椅子靠去,仔细打量这面前这个拘谨的小子,黑头发,黑眼睛,穷酸的衬衣行李,看起来稚气十足的脸。
“Chinese?”他放慢语速,标准无比得念出这个词。
“Yeah”
“Xi_ng别?”
这个问题让东方人有些意外,“Xi_ng别?”面试官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用更慢的语速。
“男,这不是应聘的要求吗?”东方人低声问。
“大声,我听不见。”面试官摇头晃脑的说。
“Male, of course”他提高声音,引来后面一阵大笑,这让东方人更加尴尬,他带有些苍白的脸浮现出一丝红色。
“你吸鸦片吗?”
“什么?”东方人抬起头,脸上都是愤怒,“当然不!”
“好,最后一个问题,你会演奏乐器吗?”绅士并没有准备放过他,很少见到东方人,还是这么瘦小的一个,很有趣不是吗?见他不答话,茫然的看着自己,面试官满意的Mo着上翘的胡子:“你的求职一栏写着:均可。不是吗?”
他点点头,还是茫然。
“我们这里只需要一个小型乐队,只有这个空位,先生。通向中产阶级的,不可多得的美差。”他笑着,“你会什么乐器?若是不会,很可惜,下次祝你好运。”
“我……”
船长走了进来,几个脸上都是笑意的面试官赶忙坐端正。
“你想要这份工作?”船长的英文总带有家乡香肠的味道,滋味独特,“一切都可以学,只要你已经入门。”他指着屋子角落几个简单的乐器,“萨克斯、贝司、小提琴和长笛,你选一个,出去,对着大家演奏一曲,就可以录取。”
“你想要这份工作吗?”船长重复了一遍。
少年一样的东方人点点头,已经不是想与不想这么简单的问题了——他听到身后几声和友善不着边际的笑声。
他拿了长笛,跟随大胡子的船长走出招聘的小屋。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乐器,船长想。其实他已经做好打算,多加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可以在厨房刷盘子。
东方人端起长笛,动作倒是很熟练,将吹孔抵住下唇,轻轻吸了口气。
他的气息送出得很稳,手指轮番
尝试了一下每一个按键,气息也从少到多,声音亦然,不成曲调。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围观过来。这是他在对这个陌生的家伙说“Hi”,船长点点头。
随后,有了顺序和规律的音符蹦出来,并不连贯,像是演奏者一样带有生涩。渐渐的,也有了节奏,有了音高,笛子的声音响亮起来。
不过这是什么曲子?人群里开始骚动,交头接耳起来。莫名其妙的旋律,没有完美的圆舞曲节拍,在突然的地方拔得过高,随即为什么又毫无征兆的一落千丈?哦,还有重复主旋律的地方,可是位置奇特——这根本不符合音乐章法!他连长笛一百分之一的音色都没表现出来,糟透了!
笛声在同样不合时宜的地方终止了。
安静得仿佛冰地狱。
“啪”“啪”“啪啪啪”……
孤零零的掌声从高耸的船上传来,一个人的掌声,却越来越热烈。干巴巴的声音刺激着围观的好面子绅士们的脸皮,纷纷伸出手,开始鼓掌,勉强的掌声。
船长抬头看上去,毫无意外——
“你,在干什么?”他大声喊。
高大的男人正是这一出剧目的主使,淡金色卷发的家伙露出狡黠的笑,大鼻子都向上皱起来。“我在鼓掌哦,船长老爹!”他像个大男孩一样,也扯开嗓子回答,“多美妙的曲子!我们的长笛手!呜呜呜”他学着长笛的声音,手指敲击着船舷。
“你不要胡闹了!”一个面试官冲出来,扶了扶金丝边眼镜,指着门口的东方人,“这家伙根本对长笛一窍不通,他根本不懂音乐,一点不懂!”
“见你的鬼去吧!”那人在高处做了一个挑衅的手势,“这孩子不懂长笛,但他懂音乐!他懂!他懂的!”巨大的声音在船体回响,“他的音乐,你才是不懂的那个!蠢蛋!”
两个人全然不顾身上笔挺的西装,隔着几十米的垂直高度,激烈的对骂。
船长络腮胡子后面,是一脸无奈。
他伸出右手,向拿着长笛的东方人:“欢迎你加入康缪尼司特号,我们的新任长笛手。”
这也许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因为每个与你擦肩而过的人眼里都闪烁着希望。这并不是说今后我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快乐,无稽之谈。只是第一次,这种感觉会铭刻在你的心底,难以忘怀。
汽笛声,道别声,还有富有传统风味的苏格兰风笛演奏,在奢华的喧嚣中,这个漂浮的小小世界开始了它的旅途。从高高的船舷上往下看,下面身着西服,摇动星条旗的人们就是黑色的蚂蚁。他们拼命挥动手腕,我们也看不到。
不过有这个气氛就足够了,他们叫这个是“宴会”,可能和红白喜事搭建的戏台子一样——也许不是专门请给你,但你可以融入这个热闹中,去听一出戏文,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有名的角儿。
我在恍然间,又想了很多很多。
我看到人群里抱着奇怪乐器的人,那是苏格兰风笛,男人穿着女孩子一样的百褶裙,露出大腿。我无法欣赏这种服饰,可我觉得风笛声很美。
我是失败的。
我听一位西洋人说过:音乐无国界。
或许是我的笨拙,或许是我的无知。我以为长笛和竹笛类似,它们的确很像,像到你只能注意到不同。我想到的是《梅花三弄》,竹笛可以吹出风流,长笛却不行。
又或许,是他们不愿意听?只因为这不符合他们的乐理,这就不是mus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