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皱眉，深深闭了一次眼，又睁开。这答案略在意料之外，可又在情理之中。

“堂哥，不能光看现在，你得有远见，现在百家仙门，有几个真心服气那聂氏家主。”

“聂氏家主怎么了？我听说次次清谈盛会，围猎典仪，他都主持得不错。”

“主持得不错？那是仙家的共主，不是嫁娶的司仪！堂堂仙督，连刀都拿不稳，叫旁人怎么服他。想必你也听说过，当年他能当成仙督，那是山中无老虎——金家刚死了宗主；江家自顾不暇；蓝家大的天天闭关，小的干脆断袖，也是没奈何了才选了他。”

“照四弟这么说，我该去投奔谁家？”

“我看还是兰陵金氏好些。金氏家大业大，当今的家主，又是云梦江氏的外甥，一人占两家之力，我看未来的仙督，必然是他的。”

“四弟你可算了吧，金氏当今的家主，年纪还没我大，听说当年被自己族里欺负得够呛。”

“你那是老黄历了，现在他也二十多岁了，谁敢轻言欺他。何况今年百家围猎，他猎下一只大妖兽，听说当时聂仙督的脸色很不好看啊……”

两人闲话着，又转回灵棚里面去，后面的说词听不到了。

几句话间，金光瑶听得五味杂陈，唯有到最后这里，听说金凌过得还不错，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正在这时，突听灵棚里传来一声凄厉惨叫，“救命啊！！！尸变啦！！”紧接着劈里啪啦一阵乱响，十数披麻戴孝的子弟从灵棚下面一哄涌出，个个厉声尖叫，争先恐后，把灵棚都撞塌了，白色的布幔轰地一声扣下去，

顷刻，便从内透出一片血迹。

金光瑶跳下牛车，跑过去，用左手右肩搬起灵棚的柱子，用力一掀，那布幔便飞出去了，露出底下情景：地上一个大坑，封土四散，棺盖裂开，原先呆在里面的吴老太爷正躬身趴在一个子弟身上，抱头猛啃。

之前搬纸扎时，金光瑶无意听了一耳朵，说吴家闹邪，老太爷是被什么咬了才过身。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他左右一看没见到阿音，就急去扳吴老太爷的头，那老兽突然受袭，回头就是一口，将他衣袖扯下一片。

金光瑶心下大怒，在他这一高阶凶尸面前，这低等变尸也敢撒野。

但凡世间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吴老太爷咬完那一口，突然一个愣怔，连嘴里的食物都不要，四足着地，撒腿就跑。金光瑶就在后头追了上去。

那低阶凶尸本跑不过他，但胜在熟悉地形，两人几个纵跃，兜兜转转，已不知追出去多远。

这时，只见前头寒光一闪，老太爷闷哼一声，从半空中直落下去，断为两截，再不动弹。

金光瑶暗叫不好，一个急刹，还被剑气削掉了几根发丝。

他赶忙向后跳去，却又跟另一个人几乎撞个满怀。

他跟相撞那人对视一眼，双方脸上皆出现不敢置信的神情，而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魏无羡？！”

“金光瑶？！”

☆、第四章　前尘往事不饶人

金光瑶看着魏无羡唰唰往后连退几步，两人隔着三四丈远，才终于定住。

他又抬眸向上看去，有魏无羡，刚才那一剑八成就是蓝忘机了。果然，蓝忘机驾着避尘，迅速降下，把魏无羡半挡在身后。

金光瑶看了一眼蓝忘机的脸，多年不见，他跟他大哥长得还那么像。不过就像魏无羡一眼就能分出蓝忘机和蓝曦臣一样，他金光瑶也能。

他眯起眼，笑了。不是冤家不聚头，看起来就算他想放下前尘往事，前尘往事还未必放下他呢。

“夷陵老祖，含光君，好久不见，”金光瑶挂上他那招牌微笑，单手行礼，道。

“敛芳尊，好

久不见，”蓝湛语气冷清，回了一礼。

“真是你啊？”魏婴站定了，从蓝湛身后露出头来，挠着脸道，“你怎么会在这？”

“简言之，有人把我挖出来了，”金光瑶答道。

“日前听说，”蓝忘机在旁低声证实，“封着赤峰尊和敛芳尊的棺椁被盗。”

“哇，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魏婴看向蓝湛。

“因为是大事，才不能到处张扬，”金光瑶笑道，“魏公子，你话那么多。”

“我虽话多，关键时候口风也还算紧的，”魏无羡不满地反驳道。

片刻，他又向蓝忘机道：“咱们收到吴家报事，说家里有妖邪出没，没想到，这妖邪倒是真大了啊。”

“吴家的邪祟可跟我没关系，”金光瑶道。

魏无羡还想再说什么，就遭蓝忘机目光阻止：“别跟他多说。”

“那现在怎么办？”魏无羡意识到金光瑶是敌非友，住了口，停了停，又道。

“带回去，”蓝忘机沉默片刻，道。

魏无羡与蓝心意相通，一下便领会了他心中也有为难之处，但金光瑶毕竟是唯一知道阴虎符下落的人，或者甚至心中阴虎符还可能在他身上，放这么一个危险人物到处乱跑可不得了。

金光瑶像看出他们在为难什么，笑道：“二位是凭什么想带我回去？为前世的事么？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如今是个死人，你还要怎样？若是为这一世的事，我刚醒来几天，一未作妖，二未夺舍，你们有什么理由要捉我？”

“敛芳尊，不好意思，”还是魏无羡开了口，“你虽是个凶尸，却有神智，这世上只有你知道阴虎符在哪。”

“我前世就告诉你们，阴虎符本就是个复件，又被过度使用，已经没有效力了。”

“你是这么说过，”魏无羡笑道，“可敛芳尊的信用记录，不怎么好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金光瑶慢条斯理地道，“魏公子曾经也是受害者，怎么就不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脸皮也是够厚，前世为了阴虎符去围剿魏无羡的，可不就是他自己么，但他这会儿不提这茬，倒指责魏无羡不知推己及人。

不过不得不说，他指出的也是事实，魏无羡叫他说得脸上一红。

“不要跟他对话，”蓝忘机在旁边低声道，又转向金光瑶，“敛芳尊若跟我们走，蓝湛以家纹为誓，只要找到并毁去阴虎符，我们半点不为难于你。”

“我若是不呢？”金光瑶依然笑笑的，声音却透出一股凉意。

“那就只好得罪了！”

说话间，魏无羡已击发符箓，蓝忘机持琴在手，两人配合无间，短暂地形成一个困尸阵，而魏无羡迅速把陈情贴上嘴边，优美而诡异的笛声一连串飘出。

金光瑶暗道不好，之前跟他们一直对话，就有想扰乱对方心神以及找机会逃跑的目的，可此时他们不上当，一下就出手了。

他现在是具凶尸，遇上夷陵老祖，那可不是就像肉包子遇上狗。

笛音潺潺，步步进逼，金光瑶心里是真呕得慌，那可是魏无羡，要是魏无羡打他一顿，甚至再封他几年，也都罢了，可要是受控成了他的尸傀儡，让往东不能往西，让爬高不能跪低，让打洗脚水都得双手奉上，叫他金光瑶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可这时，魏无羡脸上突然呈现诧异神色，笛音，也稍稍停了。

“召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