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用帕子往脸上抹,我一边替她解脖子上的绸子。想想不由好笑,真没想到真正的春妮竟是这般疏朗的一个人。待收拾清楚了,我冲她一伸手。她不理我,将帕子三两下折起来收好,方笑道:“对不住的很,干干净净的帕子让我抹脏了,待洗干净了再给你吧。”我也笑了:“还有我那上好的碧螺春呢,正是最出色的第三泡。”春妮双手一摊:“这可难了,就是有好茶好水,我这么一个俗人,也泡不出你那杯的味儿来。”我想起上回的事,忍不住笑着摆手:“罢了罢了,总算我也见识了一回牛饮,也算是物有所值了。”她二话不说上来就掐我的脸,边掐边笑着说:“好啊,我刚说你是越来越可人疼,端茶递水的乖巧的很,原来这里等着我呢。”我半真半假的哀告:“好姐姐,饶了我吧。”春妮也就松了手,转身整理那堆布,边整理边说:“看你这一病,脸上一点肉都耗的不剩了,我都舍不得掐。”我mo了mo脸:“难不成非得跟十五的月饼似的你才舍得了?”春妮不解看我:“如今是越发进益了,净说些我们不懂的比方,这又是看了哪本圣贤书看来的,往常听着都是十五的月亮圆又圆,这回怎么成了月饼了?”我忍着笑,强装一本正经的说道:“月亮就那一个,又没有尺寸,怎么比的像,这月饼就不同了,要比我两个月前的脸,非得要苏家厨房每年十五特制的那个最大号的五仁月饼才成呢。”春妮刚开始还呆愣愣的听着,后来听出我又在胡诌,哭笑不得的用指头戳我的头:“哪有像你这么拿自己打趣的?让人听见了笑话。”我也觉得好笑,其实这个笑话不是我胡编的。前世,从小我就贪吃,尤其越是看着油腻腻的食物越是我的心头好,吃点心只吃甜味的,每每还要嘱咐厨房多放蜜糖。这样一来,七八岁时,我就胖的脸圆圆的,加上个子矮小,一跑动就像个球在滚来滚去。以至于父亲一看我就呵斥我不稳重。人胖就爱出汗,尤其一到夏天的时候,我脸上总是油乎乎的,洗一把脸也只得清爽一刻,不一会就又挂上一层油,加上为人粗俗鄙陋,真真让人看着就只能想到“脑满肠肥”四字。我记得有一回八月十五,我拎着鸟笼子从外边遛鸟回来,路过厨房,觉得饿了,便顺道进去看看有什么可吃之物,还没进门闻见一阵月饼香,正高兴有好吃的。就听里头厨子大刘道:“这回是特制的大五仁月饼,我越看越像那位的大脸盘子。”又一个厨子常旺瓮声瓮气搭话道:“嗯,圆是不如这月饼圆,不过这大小肯定不输给它!”人有脸树有皮,在厨子们开心的笑声中,本少爷饿着肚子灰溜溜的退出了厨房重地。想起我就生气,全府上下,就厨房得我的赏最多,这帮厨子真是,不厚道啊不厚道。
我在那怨念,春妮拿着把尺子在我身上比来比去。我奇道:“你今天倒是忙乎的是什么啊?这非年非节,我又不出门,用不着做衣裳的,你给我量尺寸做什么?”春妮边忙乎边道:“贵重的不做,就做几套家常穿的。”“这也不用”我拉下她的手:“现成的还穿不了呢。”春妮停下,双手叉腰,挑眉瞪我。像是怪我跟她捣乱。半晌把嘴一抿,一句不说把我推到大穿衣镜前,赌气道:“谁还爱给你做了,你看看你现在再穿原来的衣裳,像什么样子,晃里晃荡的,登台唱戏啊。”
我疑惑的看向镜中的我,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脸上一直喧兵夺主的肥肉不见了以后,原本轮廓模糊的五官竟然清晰立体了起来。眼睛好像比原来大了,也多了些神采,没了那张大脸的陪衬,那么小的嘴也就不再突兀好笑,尤其没了赘肉的下巴竟然精致的很。只不过这衣裳真的不合适了,宽大的腰身袍袖,竟显得我有些单薄。默默盯着镜中的我,呵,原来我瘦下来是这幅模样,难怪他会……
“美人,看呆了?魂兮,归来!”春妮张着手在我面前连着晃了好几下,我才回神。不由暗自唾弃,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便也对着春妮笑道:“不知镜中是哪位佳人,真乃倾国倾城啊!”春妮笑着捶了我一下,道:“胡说八道总是没个够,我带了些布样子,你过来我给你比比。”我
拦她道:“不必试了,我刚看了,就那个藏蓝的还有一块青的就很好,别的你看着弄吧,只那个大红的和那个嫩绿的还有那个紫的不要。”春妮迟疑道:“剩下的也没什么鲜艳颜色了,再说你不是喜欢紫色吗?”我笑道:“素净些不是挺好,成天大红大紫的真成唱戏的了。”“好好好,小小年纪,老气横秋。”春妮笑嗔道,“小老头,没别的事我可走了。”我忙叫住春妮:“还有一句话。”春妮收拾了东西抱在怀里笑着看我:“请说。”我也笑道:“你回去看看自己缺什么衣裳,一起张罗着做了吧,就都用针线上的人就好,不用你自己动手。”春妮不耐烦笑道:“好了好了,我自会安排,你又知道什么,你的东西大件的都是外头定制,小件的有我们屋里人,哪里用过那些针线上的人。”我在家从没操心过这些,只得点头,由得春妮去安排。
势利
第六章势利
今夏的天气像女人家的脾气似的让人捉mo不定,前阵子那么大的雨,冷的人都换上夹的了,本以为就这么一天天冷下去了,也就到秋天了。谁知道风停雨收,这又一天天的热了上来。不过这么大太阳,倒是有一个好处,洗了头,可以用来晒头发。
此时我就躺在后院的葡萄架子底下,一把湿淋淋的长发披散在椅背上。本来头上早就痒的不行了,可春妮说我病着,硬是拦着不让洗。前一阵天那么冷,我也怕沾水再受了寒,就强忍了下来。难得这几天是好太阳,春妮也看我好的差不多了,这才让我得偿所愿。此刻太阳暖烘烘的,照的我整个人都迷糊了。
正半梦半醒间,就觉得什么挡住了光。我抬眼一看,春妮一手拿个黄杨木的梳子,一手拎个小木墩子,立在我跟前。我冲她笑了笑,她也抿嘴一乐,拿小墩子坐在我身后,一下一下的替我通头发。
我觉得舒服的很,越发的眯了眼,蜷了身子打盹。就听春妮在我背后轻笑:“你怎么跟顺了毛的小猫儿似的。”我并不睁眼,懒懒的问:“那是什么样?”春妮仍旧一下下梳着,嘴里也跟着节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就你这样啊,平日里的大眼睛,眯成了缝,从我这看啊,就看见两排眼睫毛,颤啊颤的,小扇子似的,又黑又密的,好看的不得了;小脸白嫩嫩的,透着红,谁看了都琢磨着,要是咬上一口,不定多好吃了;这头发也好,又黑又亮,等干了,拿梳子抿着鬓角,一丝不乱的挽上,又干净又漂亮,谁见了都疼……”我心里暖暖的,我知道,背后这个人,是我一生都不能辜负的姐姐。“姐姐……”我不由自主的叫了出来。“怎么?”春妮停了手,问我,“弄疼了?”我摇了摇头,身后的长发一甩一甩的:“就是想叫了。”春妮拍拍我的头:“想叫就叫吧,叫多少声都成。”“姐姐,姐姐,姐姐……”“哎,哎,哎……”抬眼望去,真是,好一个艳阳天。
正出神,却见我卧房通小院的后门开了,一个小丫头噔噔噔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个大盒子,待走近了细看,认出这是专管我穿戴饰物的锦绣。就听春妮骂道:“慌里慌张的跑什么,就不能稳当些。”锦绣冲我吐了吐舌头,方对春妮笑道:“公子定的衣服回来了,说让公子看看满不满意,可有要改的地方。”说着把衣服盒子往前一送。春妮越发的皱眉道:“真是糊涂东西,你见谁是在院子里头试衣服的,你该把衣服收拾好了,自己过来告诉一声就是了,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