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青琉早早便守在门口,连小差都没开。玉虬说今日闻名三界的上仙北沧会上来。北沧主社稷,千年以来一直在昆仑之虚南边的汜林待着。虽然他极少回天庭,青琉亦从未见过他,但他大大小小的事迹都由玉虬那张碎嘴里灌输给了她。比如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便是他同熙和上仙即将成婚,天帝已将汜林赐予了他。那可是汜林啊,方圆三百里,珍宝无数,可以占山为王,多好!
等了许久都不见北沧上仙的踪影,青琉有些熬不住,她还从没有专注于一件事这么长时间。想起兜里还有从猴子那顺的一个桃子没吃,便掏出来,刚咬了一口,便瞧见那边一坐骑驮着一神仙往这边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北沧来了,她愣住,仙桃的汁顺着指缝直淌到手臂。眨眼的功夫,那一骑一仙已到了跟前。她无法,很是作死的拉过君冢的宽大的袖子擦了两下,忽略掉他瞬间冷凝的脸色,笑着朝北沧迎上去。君冢有极其严重的洁癖,这会儿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小仙拜见上仙。”青琉恭恭敬敬行礼道。
她从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从宽袖中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悬在半空作出个“请起”的姿势,却半天听不见声音。她好奇地抬头,见他正盯着她看,神色怔忡。
“上仙?”她试探着。
他回过神,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才示意身后的坐骑鹿蜀上前。“你必定是青琉仙子了,听闻如今坐骑一概要经你审验,有劳了。”
果真如传说中那般温雅又不失气度,青琉暗暗朝君冢使眼色,岂料他还黑着脸,对她置若罔闻。
青琉假模假式绕着鹿蜀走了一圈,只见它形如天马,身子上却长着虎纹,白头红尾。她心内暗暗赞叹,最爱它身后那长长的一簇如烈焰般蓬松的尾巴。想着想着,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不料它却侧身一闪,嘴里发出抗议的叫声。不想这叫声却也悦耳动听。
青琉伸出去的手不好收回,便一把拍下去,凑在它耳边道:“摸一下怎么了?小心我不给你盖戳!”
她这么一说,它果真安静下来。“杻阳山上的神shòu鹿蜀,世间唯一,果真名不虚传,威严又灵气十足,不愧是北沧上仙的坐骑。”她笑嘻嘻地说道。
北沧垂手而立,微微侧头,披在肩头的青丝也顺着微微散开,含笑不语。
青琉有些为难,手里捏着祥云印,却不知这印该盖在哪儿好。天帝要求这印必要盖在醒目的地方,可这鹿蜀除了脑袋上一片雪白,身上全是虎纹,总不能当真盖在脑袋上吧?
鹿蜀也似为此忧心,清亮的大眼睛瞪着青琉,望着她能给找个好地方,谁愿意在自己脑袋上盖个戳?
忽地青琉眼前一亮,撩开火红的尾巴,见尾巴一旁有小块皮毛亦是白色。这里甚好,虽不是很显眼,可祥云印一旦印上便会隐隐泛光,况且它的主人是北沧,这便不怕。
青琉握着以万年遗玉而制成的祥云印,向鹿蜀身上印去,不想手一抖,这印竟盖在它硕大浑圆的两瓣屁股中间,一朵祥云一分两半。
完了!青琉愣住,惊出一身冷汗,许久皆是君冢代劳,自己手生了。鹿蜀扭过头,甚是哀戚戚地叫着,很像玉虬为了子顼哭泣的声音。
“不、不关我的事,它、它动了……”青琉跳向一旁,很没出息地指着鹿蜀向肃穆而立的北沧说道。
北沧默不作声,神色复杂。只见青琉放下尾巴,还捎带顺了顺,“你瞧,遮着便瞧不出了。”
“甚好。”北沧终于说道。
鹿蜀焦躁起来,这关乎你自己的颜面!还甚好?!
青琉上前安抚它,“过一百年这印便会消失了,到时我再给你盖个漂亮的。一百年很快的。”
鹿蜀“噗”地一声扭过头去。北沧潇洒地跨过鹿蜀的背,飘然而去。祥云印随着鹿蜀蜜桃般的屁股一上一下地动。
唉,要是不发光倒也罢了。青琉转身,才发现一直冷眼看她笑话的君冢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从前,青琉评价一个神仙的长相,总喜欢找个参照标准,比如,子顼的眼、君华的鼻、宇枢的嘴……如今,她有了新的标准,那便是北沧的眼、北沧的鼻、北沧的嘴……
“哎,你发现没有?北沧两手jiāo握的时候,上面的手指头会慢慢地敲打被握的那只手。”青琉问君冢。
君冢不理她,半晌才说道:“我不会这样。”
“我知道你不会!我问你上次注意到没有?”
君冢继续不理她,让她一个人絮絮地说。
“虽然北沧之前我没见过,熙和上仙倒是在君华办的宴会上见过。你别说,这两个还真般配。熙和是天庭最最漂亮的神仙。”
“只是这熙和也太高傲了些。上次她带坐骑鸾鸟来盖戳,竟一句话都没跟我说。‘物像主人形’,鸾鸟竟也同她一般趾高气昂的。”
“不过人家长得是真漂亮。用玉虬的话说,就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还有什么‘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她说凡间就是这样形容美女的,是吗?”
“唉……你说我的脸是不是太圆了?”说到这,青琉不禁自惭形秽,捏了捏自己的脸颊,问道。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不想这下君冢倒是答了话。
青琉长呼一声,泄了气,趴在石桌上,不再言语。
“青琉仙子,”一仙使前来通报,“天帝有请。”
青琉心下犯嘀咕,天帝能有什么事来找她?“可否告知天帝何事传唤小仙?”
仙使道:“具体事宜不知,只知道长虚上仙的坐骑近日私自下凡,料想应是请仙子前去商议对策。”
长虚?青琉撇了撇嘴,“姐姐请先行,小仙随后就来。”这长虚跟宁虚长相肖似,青琉脸盲,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眉毛鼻子眼睛,最神奇的是他们嘴角都有颗大痣!
可偏偏这两神仙还是死对头。有一次,青琉偶遇了长虚,很是小心翼翼地辨别了一番,自认拿准了,才恭恭敬敬叫了声:“小仙见过宁虚上仙。”不曾想他却“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从此,青琉不管见了他俩中的谁,一律叫“上仙”。
君冢听完青琉的诉说,微微笑道:“想要辨别他们倒也不难,这长虚痣上长的毛更长些。”
“哈哈哈哈……”青琉笑得直不起腰,君冢却还一本正经坐着,她问:“你怎么知道?”
“凡间四散着各种神仙的传说,更有好事之人给每个神仙都立了传,从出身、长相到经历、封号,事无巨细。”
“有我吗?”她眼中放出期待的光。
“从不曾听闻。”君冢慢悠悠地道。
青琉气结,看着面前这张极极好看的脸,心想若不是可惜这张脸,早就一拳打上去了。
走到半道上,青琉方才想起来君冢教的法子没用,即便她知道长虚痣上的毛更长些,可若只见了一个,没有另一个在旁作对比,她怎么知道谁的更长?
青琉到了流光溢彩、瑞气万千的大殿,可巧,宁虚跟长虚都在场,各自立在天帝两侧。青琉暗笑,今日可不用费心去分辨了,不用说那垂头丧气的定是长虚了,而那微露得意之色的便是宁虚。
青琉上前拜道:“小仙参见天帝。”
天帝正冷着脸,闻言抬眸,略点了下头便看向宁虚,宁虚会意,正色向青琉道:“三日前,长虚上仙遣坐骑蛩蛩至蓬莱办差,至今未归。仙子如今既掌管众仙坐骑,还请帮着想想对策。”
“上古神shòu,不至于是丢了吧。”青琉口快,想也不想地说道。
话一出口,长虚拉着张老脸,狠狠瞪了眼青琉。青琉惊觉,她并不是意指他管教不善。
“敢问上仙可四处寻过?”青琉笑着问长虚,她可不想得罪他。
长虚点头,“可本上仙竟不能算准它现在何处。”他很是疑惑。
“连上仙您都不能算出它在何处?这可难办了,看来必得下界去寻才成。”青琉道。
“如今看来,也只有这个法子可行。只是这下界的人选么……”宁虚看似很为难,余光却总瞥向青琉。
“天帝若是信任小仙……”青琉觉得怎么也不会轮到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但这决心嘛还是要表示表示的。
话还没说完,那三个均亮着眼看向她,“既然青琉仙子主动请缨,那就劳烦跑这一趟。只是这蛩蛩失踪已过了三日,在凡间已是三年。若它心生歹意,定会为祸人世,倘真酿成大祸,我仙家也难辞其咎。青琉仙子万不可耽搁,还是即刻下界去吧。”天帝威严不容置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青琉恍然,这三个老东西,合着早就商量好叫她去了!去就去,直说不行么?又何必兜这么大圈子!
她满腹疑问,却不好当着天帝的面问出来,从大殿出来后只得紧跟上长虚。
“上仙留步。”
“仙子还有何疑问?”
“小仙惶恐,承蒙天帝看重。只是个中详情,还请上仙告知。”
“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晓的,定不会隐瞒。”
“不知蛩蛩最近一次跟随上仙下界是去了什么地方?”
“成州。”
“多谢!小仙还有一疑问。敢问上仙,这蛩蛩是公?是母?”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长虚语气中透出不悦。
“噢,如今它行踪难觅,小仙想着若它幻化成人形,好歹知道它是男是女。”
“即便你知道它是公是母,可它既是上古神shòu,修为自然不可小觑,化为男子还是女子,还不是随它高兴。”
“那总得有个最大的可能性吧,难不成它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你!”长虚chuī着胡须,显见着上了火。“从前,它跟随我去凡间,倒是化成男子的模样。”他甩着袖子转身便走。
“多谢上仙!”青琉向着他的背影道。说得这么少,看来还得去找玉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