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空落葬的那天,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苏凤箫在矮矮的坟头前静静地燃了三支香,这三支香他点得很是费劲,皱纹密布的双手颤颤巍巍的几度把细细的线香抖在地上,他看着淡淡的青烟从橙红色的火色中一缕一缕地抽出奔涌,慢慢地升向澄澈的蓝天。

苏凤箫举头望天,但见碧空悠悠,果真是个好天,不由在心底暗暗笑道:真是天爷也在庆贺李行空终于逃neng了自己这个冤孽。

苏凤箫曾是名动江南的凤箫公子,一柄玉箫可教人肝肠寸断、亦可叫人喜上眉梢。花容月貌之姿,却最喜*人心戏人生死,常以魔功nei力灌输箫声之中*人命于gu掌之间,武林盟曾派出无数仁人志士前去规劝捉拿,但都被他的箫声迷惑让他逍遥而去。

直到最后,武林盟联名拜帖请出了李行空。

李行空是燕丘李家的长公子,李家原先也是名门世家之一,只是后来人丁凋敝,到了李行空这一辈时,只留他一名子嗣,李家的传家功法是文人剑,讲求潇洒写意,李行空也因此得名,只是李行空练的却是枪。他十四岁时凭一杆银枪挑翻了从塞外闯入中原独挑群雄的喀纳措,从此闻名,原以为他会就此踏入江湖纵横天下,谁知却一心在家中经营生意,只有世间出了什么恶匪穷寇时才会担枪而出,听来狂妄,却从未失手。

李行空不在江湖之中,却也是扛鼎人物,素_yi银枪白玉马,如风来去。

苏凤箫初次见到李行空,是在玉龙雪山下白水河畔的一座木屋外,那一天狂风呼啸怒雪纷飞,苏凤箫背着手往山中行去,在风雪之中辨别了许久,这才看出一个影影绰绰的高大身形,他歪头看着那在屋外伫立的人,心下一阵戏谑的欢喜,暗道武林盟又送了什么废物来给他消遣,倒也不紧不慢,信步便往草棚而去。

“兄台也来避雪么?”李行空却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冲他抬手作揖,他腔T很是诚恳,说话的每一个音也咬得很重。

李行空长得端正,浓重英武的五官反而温和憨厚,别一番斯文气度,与那些粗鲁之辈很不一样,苏凤箫当下就多了几分好意,盘算着应该给此人留一全尸。

“原本没有这打算,”苏凤箫见他一副演戏的模样,倒也很高兴,觉得总算有了些乐趣,也不质问拆穿,应和着承了下来,“但既有同道中人,稍事休息把酒言欢,也未尝不可。”

李行空只是笑了笑,侧身将他让进了屋中。

这屋子虽然简陋,但是五脏俱全,还有一只不小的火炉,将屋中烧得暖和极了,苏凤箫一进屋来便觉得温差过大,一个激灵防备不住打出一个喷嚏,李行空见他动作,快步斟了一杯热茶递去。

苏凤箫羞恼之中只觉得自己丑态被看了去,心中又很是不悦起来,捉摸着要让李行空身首异地。

李行空只是在矮桌旁慢慢盘tui坐下,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捧在手心,看着窗外的漫天大雪愣神,苏凤箫打量着他的模样,只觉得摸不透此人目的,又环顾四周,只见角落里横着一杆长长的棍状包袱,却不知究竟是何,心中警惕了几分,满腹狐疑地坐在了李行空对面。

两人对面而坐默然呷茶,倒也是一番平和宁静的氛围,苏凤箫见他迟迟无语,便放下茶碗笑语问道:“尚不知兄台名讳,这时节来玉龙雪山又做些什么呢?”

“在下李行空,这时节正是幻彩佛光最易出的时候,我特地来观景,阁下又是如何呢?”李行空总是一副很敬重的模样,与人说话都很是认真的瞧着对方。

苏凤箫初听他名讳只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又觉得他这借口倒是找得不错,竟与自己不谋而He,但是附和反倒显得落了俗tao,只好道:“在下苏凤箫,随便走走而已。”

要说他这句随便走走可是诡异到了几点,论天下之大,有谁能随便走走就走进了雪山shen处,但凡有所警觉之人都会追问不休,李行空却是不以为意,只笑着点了点头,转而又扭头去看窗外了。

苏凤箫自出生以来还未遭受过如此对待,一则他长得俊美绝伦,无论男nv都要对他心生一些爱慕讨好,二则凤箫公子邪名在外,但凡武林中人见了他无不咬牙切齿,想要杀之而后快的。这个李行空,居然如此淡然,苏凤箫越想心中越是不爽,心道不如吹一曲放*形骸的*靡春曲,惹得这人对自己垂涎讨好了,再将他剥光了_yi_fu丢到冰湖之中。

他这么一想,顿时快活起来,从yao际掏出玉箫来献宝似的在李行空面前挥了挥,引得人回神看他时才兴高采烈道:“李兄,左右在这里没有消遣,小弟对此道略通一二,不如赏耳?”

李行空神色微愕地看了看苏凤箫,目光迟缓地移到那柄青玉雕成的长箫上,盯了一会儿才笑着说:“洗耳恭听。”

苏凤箫心里冷哼了一声,抬起长箫运足一气便悠悠吹奏起来,他这一曲T婉转诡异,十足的*靡声色,但李行空却还是一副淡定模样,苏凤箫心中一怒,不由得灌足了全身nei力,箫声之力几乎震得_F_倒屋塌,李行空只轻轻抬手按在矮桌之上,这小小木屋转眼便又停了吱呀的坍倒之声,稳若泰山之势。

苏凤箫怒气更胜,箫声渐狂,激起林中寒鸟嘶鸣猛兽嚎叫,李行空却还是一副岳峙渊渟的模样,手中捏着茶杯含笑不语。

一曲终了,苏凤箫已是两眼通红几乎走火入魔。

李行空颔首夸奖道:“好曲。”

苏凤箫只觉遭受奇耻大辱,正要掀桌而起,李行空却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凤箫公子?”

陡然“咔嗒”一声,李行空眼明手快将茶壶茶杯提开,矮桌竟是被苏凤箫nei力生生震裂,轰然而倒。

苏凤箫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在耍我?”

李行空一副诧异神情:“何出此言呢?不过前几日我确实得了家中的信,武林盟写了联名帖,请我捉拿凤箫公子,想不到今日在这里遇见了。”

苏凤箫手握玉箫便要往李行空天灵盖怒抽而去,谁知对方不急不缓附身去扶倒下的桌tui,这便正好错开了攻势,苏凤箫腕臂青筋怒起,连声音也怒而*森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对我的箫声无动于衷!”

李行空笑起来:“我只是一个生意人罢了,至于箫声,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已。”

“莫要同我在这里ca科打诨,若不老实交代,今天便叫你沉尸冰湖!”苏凤箫秀眉倒竖怒不可遏道。

“我是个聋子。”李行空无奈道。

李行空确实是个聋子,而且是天生残疾,但平日说话做事竟与常人无异,流畅自如。

苏凤箫只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个十足,抬手便往李行空心口打去,口中骂道:“好你个*险小人,用了什么卑鄙之法躲避我的箫声,居然还敢满口胡言戏弄于我,今天不将你大卸八块,难解我心头之恨!”

李行空见他已经陷入偏执,只好长叹一声,只好起身而立,掌心一开便听嗡嗡之声,角落中的棍形包袱便飞来一般落入手中,轻轻一抖那粗布便松落开来,露出一把通体银白的长枪。

苏凤箫一见此枪神色大变,一道惊雷在脑中劈响,不由惊道:“你就是雷蟠电掣李行空!”

李行空虽然听了自己这名号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但还是_gan觉颇为陌生,只好握着枪又作了个揖彬彬有礼道:“旁人乱叫的罢了,我就是个普通生意人,在燕丘一带做绸缎买卖的。”

“少他娘装腔作势!”苏凤箫怒从心起,以箫当剑便要直刺李行空命门。

李行空看似毫无防备,但是电光石火刹那之间,银枪已然携风而至,枪尖闪过一道寒光直B苏凤箫眉心,后者只得步步后退,直退出木屋之外,顿时寒风来袭雪花扑面。

苏凤箫箫声无用,已是被削去了大半战力,李行空枪法凌厉不拘一格,一时间竟是难以破解,枪花似如潮箭雨般迎面刺来,苏凤箫勉强吹奏几声用音*振开几次强袭,再之后竟已是无任何反击之力,只可勉强抵御。

李行空于狂风暴雪之中枪走龙蛇,游走如司雨神龙变化莫测任意放肆,两人ca招换式过了不过几十招,苏凤箫已然束手无策,李行空却是愈战愈勇。

银枪一挑,苏凤箫长箫陡然出手,轻飘飘落在雪地之上,李行空微微一笑,明明已是制胜之势却收枪回身,长枪背于身后孤身孑立风雪之中。

苏凤箫怒极攻心,脸色几度变换,呕出一口鲜血来。

李行空转身向后走去,却是去捡那支玉箫,苏凤箫在他身后破口大骂,竟是连骂了几十句都不带重样的,前者还是不动如山毫无反应。

李行空捡了玉箫转过身来,歉疚一笑道:“抱歉,我真是聋子,是读唇语才知你说什么,若是想骂我还得记得等我正面而对,不然我是不知道的。”

一贯风度翩翩的凤箫公子面色一滞,只觉得拳头打在棉花上,毫不受力,这又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李行空看人总是那么认真,原来竟是在读唇语。

李行空随手一掷,那支长箫便悄然ca进苏凤箫的yao带中,他点头示意之后便自顾自往屋中踱回,声音在狂风暴雪中显得缥缈:“我并无心与你作对,只想安心等雪停了好上山一览奇景,兄台若是志同道He,不妨还来屋中小坐。”

苏凤箫盛怒之下对这人的好奇更加,脸色几度变化之下还是咬牙跟在了他之后。

这小木屋看似简陋却实在是什么都有,李行空索x将那张已被劈烂的矮桌都劈成了木柴形状充当柴火,在角落里翻翻找找又找出一张勉强能用的木茶几,将地上的茶壶茶杯归置好了,又安安稳稳盘tui坐下。

苏凤箫见他始终没有任何情绪一般,心中不由怪道:这人难道是个木头人吗,怎会连最浅薄的喜怒哀乐都没有,真是白白来这世间走一遭。

李行空见他终究还是坐下,又是一笑:“有什么问题大可以直接问我,不必介怀。”

“倒是个爽快人,”苏凤箫冷哼一笑,“我确实很好奇,十聋九哑,你到底是如何学会说话认字的?”

“我先天耳聋,但是父M_却很执着,起初先是教我认字和手语,又让我观察并用双手去_gan受他们说话时口唇*头的动作和呼xi吐纳,如此多年,才终于使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与人对话。”李行空倒也毫不隐瞒,讲述得十分坦白,“其实许多外人并不知道我是聋子,只道我听不见人背后呼唤,以为我耳力不佳,倒也挺有趣。”

他脸上难得露出一点坦率的笑意,对外人的这种误解_gan到有些好笑,又有些得意,苏凤箫见他这幅神情,心说原来他也是个率x之心,凤箫公子本就是喜怒无常肆意妄为之人,此时得知李行空身世,又见他与自己都对戏耍他人有所得意,心中自然也不计前嫌想要结交起来。

只是他却不晓得,李行空是无意中教人误会又无心辩解,不想让人知晓自己的短处心生怜悯,他却是刻意*不屑一顾,说到底来,两人并不是同路之人。只是苏凤箫素来喜爱以己度人心思多变,竟是_chicken_同鸭讲莫名其妙融洽了起来。

李行空的声音浑厚而磁x,又带着一些青年人的明朗,只是咬字都太重,反而显得有些笨拙,这是他鹦鹉学*的后遗症,听不见别人的声音更也无法改正,旁的不知情的看来这是他诚恳的表现,苏凤箫却越看越喜爱起来,只觉得他稚拙朴实。

屋外纷纷扬扬的怒雪渐渐有了停歇之势,李行空握着枪起身站起便往外走去,他站在门口侧身向苏凤箫作揖告辞:“雪既停了,我便也往山上去了,凤箫公子请便。”

说罢便推门而出,带进一室风与鹅毛,苏凤箫连忙起身追出,却见李行空白_yi银枪迎风独行,几乎隐于这一片冰雕玉砌的粉白山林,他只是拖着枪慢慢地走着,在雪地中留下一排脚踏实地的脚印和一条长长的枪痕,像是要把这天地划开一般。

只是山风啸过卷起千层雪,那痕迹很快慢慢掩盖住了。

苏凤箫心念一转,决心不再上山,竟是转身直奔燕丘去了。

他是一心想要抢在李行空之前去燕丘李家等着,也好守株待兔,只是这一路并不算安稳,武林盟不断派人前来捉拿,那些丧命者的家属也下重金请了赏金猎人,苏凤箫又不屑于易容伪装,处处行走都是一片喊杀喊打,阵仗仿佛流寇进城_chicken_飞狗跳。

但即便如此,到了李家所在的燕丘郡治武阳城时,他也不得不收起了架势,装成一副手无缚_chicken_之力的文弱书生模样,混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城——他是想来同李行空结交朋友的,可不想节外生枝,引来一堆扫兴的臭虫。

他这一趟路程从符诏行入中原,足足走了两个半月的时间,直从寒冬时节走到了转年开春,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李行空虽然多留了几日赏景,家中的门路却也很多,一路安排了水陆交替而行,竟比苏凤箫还早了一个月。

李行空自然不知道苏凤箫守株待兔的主意,只是赶着回家安排来年的生意,开春时节,铺子里的厚布都该撤下去换些轻薄的绫罗绸缎了,但总还得留些,以防春寒料峭。他坐在自家的书_F_里拨着算盘勾写账簿,却是没想到武阳城门口的茶铺里,成天坐了个傻子还在准备截他的道。

苏凤箫在城门口等了七天,在他这一生至此,哪怕是天王老子也没有让他等过这么久的,但偏偏李行空吊了他这个胃口,一个可以和人正常沟通的聋子!太叫他好奇了。

第七天的时候,苏凤箫实在无法忍受城门口茶铺里沏过八百次味道寡淡的高碎,还有那驴吃了肿zhui马吃了上_F_的糙面饼子,雪山里天寒地冻的时候他也没亏待过自己,现在居然为了等一个李行空活成这样,凤箫公子终于忍无可忍地离开了茶摊,揣着够分量的银两来到了武阳城最大的酒家,铁锅饭庄。

燕丘一带菜色豪爽,这般的大饭庄到了饭点时客似云来,往往用大铁锅炒菜,出锅后再分碟而盛,铁锅饭庄则是个中翘楚了,苏凤箫虽然出身江南,但个x颇为狂放豪爽,所以也很钟情这种爽快的大锅菜。

苏凤箫此时低T行事,虽然谈不上华贵雍容,但也算翩翩公子,故而伙计也接待得很是得体,他摸着下巴盘算了一会儿,便很是流利道:“来个罾蹦活鲤鱼、坛子r、辣子_chicken_、独面筋宽zhi儿,瞧着有什么新鲜的素菜,炒一个凉拌一个,再来一壶茵陈酒。”

伙计笑嘻嘻地赞了他一声行家,又很是自豪道今天店里刚到了上好的鲤鱼。

苏凤箫挑眉一笑便挥手遣他退下,这会儿正是饭点,店里三教九流的人挤了满堂,也不乏喝酒划拳的,苏凤箫侧耳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嘈杂不堪,正要回神却又突然听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温吞吞地冲伙计道好,然后照着自己刚才的tao路点了一tao一模一样的。苏凤箫心说爷爷这是碰上了什么妖魔鬼怪,赏雪能撞上一路的,点菜也能撞么!他越想越气,抓着玉箫便起身往那声源所在看去,谁知刚一起身便愣住了。

跟他撞菜的不是别人,居然他娘的还是那个李行空!

李行空是一个人来吃饭的,也算是铁锅饭庄的常客了,今天也是吃腻了家里的手艺想出来,顺道也四处逛逛解闷,他这会儿刚点完了菜,左右没有事情,就从怀里掏出本时下正流行的小说颇有兴致地看起来。这小说很有意思,是说早年前的游侠楚沧楼,青年时*迹天涯欠下数桩风流Yan债,后来与人约战败落不知所踪,原来乃是被多年前的红颜知己搭救,他昨日刚看到楚沧楼被红颜知己救起,苏醒之后shen情表白的桥段,一度看得想要捧腹大笑,并且决定要再买几本来给楚沧楼寄过去。

李行空从符诏回家的路上便听到了楚沧楼重出江湖的消息,心里大约料到他一定会上门拜访,于是更加是快马加鞭往家中赶,终于是赶巧见上了,不过楚沧楼的变化倒是叫他暗暗吃惊——这男人以前几乎是个无法无天的角色,脾气乖张放肆,每到一处便要广发英雄帖一般与群人约架,可以说是名声越打越大。李行空x格温吞nei敛,心底却很羡慕这种肆意潇洒,楚沧楼与他约架时也欣然赴约,确实酣畅淋漓打成平手。那之后楚沧楼便一再想要拉李行空出世,随他一起游历江湖,只是李行空志不在此便不曾同行。

谁晓得楚沧楼这次来,反倒是一副收心养x要安稳过日子的样子了。

李行空惊愕之余也不免有些怀念过去那个楚沧楼,再一回忆往昔,忽然觉得前些日子所见的苏凤箫,颇有一些楚沧楼的旧日作派,一样的狂狷霸道、只是更不屑人命,他暗道兴许苏凤箫也会有*子回头之日,正暗自捉摸,却忽然发觉自己的桌面上投下一大片*影,还卷着阵阵香风。

“李行空,你叫我好找!”

想什么来什么,眼前这人恰好就是苏凤箫。

苏凤箫月眉怒挑,一张俊脸因着咬牙切齿地都拧到了一起。

李行空微微一愣,不由得笑道:“苏公子从玉龙雪山回来了么,脚程很快。”

他是不晓得苏凤箫都做了些什么,也不晓得他的意图,直以为他是一路游山玩水jin_ru中原的,寻常如此起码得三个多月的时间,苏凤箫却只花了两个月,确实不慢。可是这话听到苏凤箫耳朵里当然就变味了——李行空看样子就早就回了武阳城,自己慢他数日不说,居然还傻子一般在城门口等了这些天,这话简直活nengneng的含沙j影明嘲暗讽!

苏凤箫怒极反笑,当下便要不管场He拍向李行空。

“菜来喽!”

这一掌刚要打出,伙计便端着热气腾腾的菜盘跑了过来,正好截住这一招。

“咦,这位客爷,您认识李大少?”伙计看着苏凤箫愣了愣,“正好我还要去给您桌布菜,既然认识,要不要拼一桌?”

苏凤箫一掌胎死腹中,一腔邪火发不出去,这会儿便又恶狠狠地道了一声好,心说非得在饭桌上把李行空整得半死。

伙计倒是先被他脸色吓得半死,飞一样布完了菜拔tui就跑。

李行空一看桌上一模一样一式两份的菜碟,心里忽然有些明白了,这苏凤箫大概是受不了别人同他言行撞重了,之前在雪山自己先说了目的之后他便扭扭捏捏的扯瞎话,这会儿自己又跟他点了一样的菜,只怕他要气得七窍冒烟了,这么想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苏凤箫跟楚沧楼很不一样了,这苏凤箫简直就是个小孩,不禁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苏凤箫看他脸色便知道自己心思已被看穿,心下更是恼羞成怒,面上一阵薄红很是恼怒地大嚷起来。

“你这人蛮有趣的。”李行空还是笑。

苏凤箫却被他说得一怔,有说他妖孽的、有说他美Yan的、有说他恶贯满盈的**李行空却是第一个说他有趣的,语T中还带着gu很T笑的意思,这倒叫他有些不太明白了。

“我有趣?”苏凤箫指了指自己,“你是瞎了心么?这世上见过本公子的人数不胜数,却从没有一个用有趣这样肤浅的词来形容我。”

“有趣难道很肤浅么?一个人要有趣才是真正的难事,赞你皮相又或是武功不过是r眼之见,”李行空这会儿倒不去看他了,只是专注地去用筷子剥鱼r,“见过凤箫公子的人数不胜数,却也从没有一个会像我一样同你拼桌吃饭的。”

苏凤箫侧目去看他,只看到李行空的耳朵,那只耳朵也是端端正正普普通通的模样,看不出有什么残疾或是缺陷,苏凤箫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遗憾——他忽然间想起了一只很久没有吹过的欢快的曲子,这时很想自由自在地吹奏一曲,只可惜李行空并不能听见,因为这曲子他实在是想吹给李行空听一听的。

“李行空,你为什么不抓我?”两人吃过饭后并肩走出大门,李行空作了个揖便要告辞,苏凤箫却忽然叫住了他。

“李某是个生意人,苏公子也不过只是个有缘和我拼桌的过路人,何出此言呢?”李行空笑起来,露出一小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很是诚恳的模样,“但苏公子既出此言,想来也已经对自己的作为有所想法,何不回头是岸?”

“想法么,倒是没有;岸么,也不曾见过。”苏凤箫狂笑一声,从yao间抽出长箫来轻轻敲了敲李行空的肩头,等到男人向他注目,这才将青玉长箫举到口边,“你虽然听不见,但也可以瞧瞧本公子绝伦风姿。”

苏凤箫双足一点,飘然跃上铁锅饭庄的屋檐,_yi带纷飞间,清冽动人的箫声响彻长空,他zhui角还噙着顽劣的笑容,一边在_F_屋的檐上飞旋、一边灵动地跳动着手指,竟是前所未有的跳neng欢快之景,似乎连风都轻轻和着变得婉转起来,待到箫声仍在空气中流淌着余韵时,凤箫公子已然不见了。

苏凤箫现身武阳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中原腹地之nei与苏凤箫有新仇旧恨的人纷纷赶来,一时之间,客栈酒楼竟纳不下这许多人。

和这些客栈酒楼一般热闹的,自然少不了李家庄。

李家庄是没有打尖住店的生意,但是架不住李行空声名在外,之前武林盟的帖子一直被他按下不理,这回凤箫公子找上门来,说客来使便再也拦不住了。

李行空颇有些头痛地送走了今天登门的最后一位客人,吩咐nei院切勿再接客,上上下下又打点了一遍,这才揉着太阳*慢慢回了_F_,连饭也没有胃口吃了。

入夜后,李大少独自一人闷对孤灯,心里乱得很,一会儿想着家里的生意该怎么安排,一会儿又想着那些说客口口声声说着苏凤箫十恶不赦,一会儿脑子里又浮现出苏凤箫一边吹箫一边踏檐而去的潇洒身影。

他正对着一豆灯火愣神,忽见得窗外有异样的影子在摇动,不由得狐疑地又看了一会儿,又见那影子摇得越发快活,像是在勾着他出去似的,李行空只好站起准备推门而出,但是刚要出门,便又折回身来把长枪握紧背在了身后。

出得门来,那影子便不见了。

不过李行空也用不着找影子了,因为一颗石子轻轻打上他的背,循着方向看去,始作俑者正笑嘻嘻地坐在李行空的寝室_F_顶上。

“嗳,李大少,我的人头值多少钱?”

李行空笑着摆了摆头,走回_F_间里去,苏凤箫以为他故意无视自己,正要作恼,又见得李行空慢慢走出来,手里却没有那杆银枪,接着也将身一跃,窜上了_F_顶。

“这可没个准价,”李行空接过凤箫公子递来的酒,也不避嫌也不试探,大大方方地喝了一口,“有的人用仁义道德来劝我,说杀了苏公子乃是李某不让之责;有的人想必又真的是和你不共D天,许了我黄金百两。”

“啧啧啧,”苏凤箫仿佛不是在听别人讨论自己人头的价码,还颇有兴致地_gan慨起来,“那第一种呢,满口驴屁,你就千万不能同他谈成,否则以后麻烦无穷无尽。第二种呢,倒是可以看看,毕竟么,钱才是最实在的!”

“好酒,”李行空赞美了一句,复又反驳道,“李某纵然没谈这桩生意,麻烦也已经是天天上门来了。”

“那还不好说,你杀了我,就用那杆亮锃锃的银枪捅穿了这黑心窝,尸身悬在城门上,我包你这麻烦事儿就断了!”苏凤箫笑起来,伸出右手食指来,在自己的心口处画了一个圈。

“李某还不缺这些钱,麻烦倒也应付惯了。”李行空笑起来,轻轻拨开了苏凤箫的手,他的手很是纤长,像是一个摆弄乐器的人应有的手,不像是杀人的手,李行空不经意地多看了几眼。

“那你为什么跑去杀了太行山的土匪?又为什么去挑喀纳措的擂台?”苏凤箫有些好奇地睁大了双眼。

“太行山一行土匪,乃是截了李家的货物,报官之后也无可奈何,李某这才只好亲身前去讨回东西,商量不成,这才大打出手。喀纳措则更加不值一提,我当年背着枪从他擂台边经过,他以为我不屑挑战,便点名要与我交手,他的功法虽然古怪,但是相较之下,枪法克制,这才叫我占了便宜。”李行空zhui里讲出一个叫人难以置信的故事版本,和江湖上流传已久的李大少独人单骑怒挑恶匪相去甚远,更显然不是一个为保中原武林颜面挺身而出的少年英雄仗义侠士,震撼程度也直接从一个武林传说跌落到了茶余饭后的话茬子。

苏凤箫瞠目结*地看着李行空,眼珠子上来把他看了十个来回,两人如此僵持了一盏茶的时间,凤箫公子陡然笑出声来,笑声是接连不止爽朗肆意。

李行空看着苏凤箫笑,心里忽然想,不知道他的笑声究竟是如何的。

苏凤箫好容易止住笑声,眼角处已是泛出了一些*润的水痕,他抬手抹去泪水,气息尚未平稳就忙不迭抚着李行空的肩膀赞叹道:“你这人太妙了!这狗屁的武林也着实是太好笑了!”

“你知道我的第一个骂名是怎么来的吗?我在湖边赏月吹箫,情动之下不经意灌入了nei力,湖边那人听得痴了,自己一头栽进湖里,好响亮的扑通一声,淹死了!”苏凤箫还是在笑,手上做了一个重物狠狠栽落的动作,“然后骂名就这样传出来了,我苏凤箫用箫声*人命,越传越广。”

“我心想,好么,我没有做,你们却说我做了,那我便要做给你们看看!”苏凤箫拍了拍Xiong脯,“瞧见了吗,无法无天的大魔头,就在你眼前。”

苏凤箫的眼睛里的神光太过复杂,有些癫狂、有些愤恨、有些落寞,他按在Xiong前的手紧紧地压着,慢慢攥成了一团,最后又满不在乎一般松开来向外一挥。

“人么,真是脆弱,吹几声箫,就这么疯了、死了。”他嗤笑起来。

身怀异能的人似乎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就背负上了太多关注,有的或者是好意憧憬、有的或是恶意猜忌,到了如此地步,江湖也不再是你能避得开的了。再者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等我真的做了,才知道他们为什么编造出了这样的故事。”苏凤箫仰起脖子来喝下一大口酒,“因为那确实像我做得出来的事,是快活的事。我看你,呆头鹅一般的老好人,就缺一点这样无法无天的放肆!”他又把酒瓶丢给李行空,一抬下巴,叫他喝酒。

“现在虽已开春,但入夜寒凉,你却喝冷酒。”李行空慢慢地抿了一口酒,意有所指地慢慢回答他,“想来不是真的快活。”

苏凤箫要接过酒瓶的手僵在了半空,然后慢慢收了回去,他捏了捏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李行空,故意道;“你若是能听见我的箫声,或许就可以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快活了。”

李行空面不改色:“我虽不能听见箫声,却可以一赏你的绝伦身姿。”

他这是用早前苏凤箫的话来回敬,自然也惹得苏凤箫面色j彩纷呈,一时间不知道该怒该乐,两人又是一番僵持。

苏凤箫认输一般向后一仰,躺在了瓦片上,斜眼看着李行空笑道:“算你有眼力,别的不谈,今晚倒是当真暇旖!”

“夏意?”李行空看他说完了这句话,微微蹙起眉头愣了一会儿,这才试探地出声问了一句,两个字儿的读音全都倒了。

苏凤箫听到他慢吞吞的吐字时尚不明白,看着他略有些不解的表情琢磨了一会儿,脸上笑意陡然更浓,终于明白了李行空这是从没听过这词儿,读唇语读不懂了,于是坐起身来凑近了一些,朗声又念了一遍:“暇旖!这是我家乡的方言,意思就是舒坦、快活。”

“侠、义?”李行空又跟着念了一遍,但是只照着口形学*,到底弄不明白。

苏凤箫瘪着zhui用拇指刮了刮脸颊,埋头苦思了一会儿,忽然拊掌一笑,不由分说捉了李行空的右手,教他伸出两指,然后便大大咧咧拎着那两只手指含进了口中。

“暇!旖!”他念得有点含糊,但是读音却分外响亮,每一个字儿都掷地有声似的。

李行空被他这举动吓得呆住了,一时间全然忘记了这情况的来龙去脉,只呆愣愣地绷着手指,想要抬起一点,别碰着那温暖的口腔哪怕一丁点儿。但是苏凤箫又按住他的手往下压了几分,好像是叫他认真_gan受发音。

李行空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抖,春寒料峭,他的手指有些发凉,苏凤箫的口*却热得发烫,他慌乱中只_gan受到一些从未有过的情愫,比如此时此刻只想把手抽出来红着脸逃回_F_间里去、还要把门上挂十八道锁。但是苏凤箫紧紧攥着他,叫他逃不开。

“暇、旖**”李行空终于慢吞吞地念出了这个词儿。

苏凤箫满意地吐出手指,将那腕子一放,只看着李行空眨眼。

月至中天的时候苏凤箫终于准备离开,他把酒瓶丢给李行空,并颐指气使地叫李大少备上好酒,下次请客。他站在_F_檐上,清冷的月辉铺洒在修长的身形之上,衬得他像美玉修作人形坠落凡尘。

“李行空,你念一下我的名字。”他指了指李行空,又指了指自己。

“苏凤箫。”李行空目不转睛地看他,念得一字一句。

“好,念得很准。”苏凤箫笑起来,轻飘飘地夸奖了一句。

话音未落,人却已经不见了。

李行空还坐在_F_顶上捂着脸发愣,却是不知道苏凤箫趁着夜色飞檐走壁,没走多远便被微寒的春风吹醒了微醺的醉意,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出刚才做了什么,他脚下一个踉跄,居然咕噜噜地顺着屋檐滚到了地上。

苏凤箫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脸上通红一片,他揉了揉yao又摸了摸脸,不可置信地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眼珠子瞪着直往李家那边看,只是看了大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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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鸿雪泥第1章_上-不打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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