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国际机场。
天阴沉沉的,铅云低得似要压下来,落地窗外蒙了一层细白的雾气,朦朦胧胧映照着外面,大理石地面也湿漉漉的,他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滚轮在地上发出冷硬的声响,亦如他的模样。
雨水湿冷的雾气里,好似氤氲着浅薄荷的清香,夹杂着消毒水的气息,他一身浅灰色大衣,纽扣没有系,露出里面夜色似深黑的衬衫,熨的整洁笔挺,将腰身裁纫的修长精致,翩然似芝兰玉树一般。
光线幽幽的,他忽然抬起脸,淡淡的光正照在他脸上,那轮廓似雕塑一般深邃冷峻,一双眼眸仿佛极深的幽潭,没有丝毫波纹,暗涌着压抑噬人的深黑,空气好似凝固,沉沉地直往下倾塌,他微敛着眉眼,下颚的弧线紧绷,唇瓣抿起薄刃一样的直线,他的睫毛很长,透着薄霜似点点的绮光。
他明明就在眼前,却冰冷的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一样。
从机场走出去,就看到好几部计程车在那里等客,他随意上了一辆,从内衬口袋拿出钱包来,仿佛用的太久,皮革已经磨得光滑而发亮,他再拿起一张纸条,旁边则是女孩微笑的照片。
他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般幽魅低迷的旋律:“去南西小区。”
车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越下越急,冷风从窗隙吹进来,满怀都是清凉的水汽,他微垂着头,照片像被保存的极好,好似还沁着淡薄的芳香,那是在旧楼的院子里,她穿着花花的裙子,肌肤如象牙般白皙莹润,她就望着他,手里提着小水壶,那大眼睛好似极亮的琥珀,清清软软。
他唇角弯弯地上扬起来,如同春冰初融,直柔软的不可思议,他禁不住来回地抚摸起女孩的脸,那手指纤长,泛着骨瓷般柔腻苍白的微光,隐隐地剔透。
傍晚的时候,四处白茫茫的一片,天上泼着大雨,顾七七举着雨伞,匆匆地从公交车里跳下,就见面前的灯牌忽暗忽明,滋滋作响,天地间好似只剩下这一座车站,孤零零的如同小岛。
她跑到站台下面,伸手捋起湿漉漉的衣摆,无奈地叹了口气,实在没想到,这次的天气预报出奇的准,说傍晚会有雷暴,果然来了,还好她提前备好了伞,她整了整衣服,才又举起伞两步作三步地向小区里跑。
耳边轰隆隆的,全是雨声。
楼道的灯一盏又一盏地亮起,她来到走廊上,只见家门口蜷着一团小小的黑影,像是个清瘦的男人。
他正安静地抱着双膝,身边放着漆黑的行李箱,上面还搭有他淋湿的外套,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的脸枕在臂弯间,只露出半张清冷俊美的面容,她刹那傻了一样,如同惊雷猛然劈在耳畔,轰隆一声,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只是在想,四年的时光荏苒,他的外貌还是没有一丝变化。
她的声音轻的不像自己:“……沈言卿?”
他脑中昏昏沉沉的,喉咙如同刀割一样,听到有人叫他,他艰难地睁开眼,见她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皮包和雨伞,满脸的愕然,而那一双眼睛,仍然像明亮的琥珀,透出一种清软柔暖的光芒。
他耳边嗡的一声,骤然站起身,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漆深潮湿,那眸色深黑的如同夜色,只倒映出她娇小的身影,充满极点眷恋,他嘴角往上一扬,眼底烁着火簇般灼热窒息的亮光,沙哑又急迫的唤道:“七七!”
他额前覆着凌乱的发丝,两颊苍白的可怕,整个人还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不知怎的,他突然闷哼了两声,慌乱地抓住墙壁,身躯仍有些摇摇晃晃,几乎又要跌下去。
顾七七的心一瞬抽的死紧,好似纵横的伤口,霎时迸发出撕心裂肺的疼痛,她连忙跑过去,扶住他的手臂,他的脸在灯下没有半点血色,隔着单薄的衬衫,那滚烫的温度几乎灼伤她的手心,她烫的瑟缩了下,不可置信一样,喃喃道:“你发烧了……”
他“嗯”了一声,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她发间清甜槐花的香气,幽幽的暗香袭人,他嗓音温柔的如同梦呓:“淋了一点雨,就成这样了。”顿了顿,他的眼里有一丝恍惚,灼灼地凝睇着她:“七七,我现在不是在做梦了,对不对?”
她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扶住他的胳膊,从皮包掏出一串钥匙,先去将门打开。
他身上冷一阵又热一阵,皮肤煎灼般的疼,薄唇也烫的起了皮,四肢渐渐地发沉,等她将他扶到沙发上,已经热出了满头的汗,她正要离开,他忽然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她怔了一怔,双手用力抵抗着他,呼吸急促:“沈言卿,行李还在外面!”
他紧紧地搂住她,修长的手指交握在她的腰上,指尖莹白似雪,泛着柔润的微光,她的身子渐渐发僵,他薄唇埋进她颈间,呼吸轻微地抽搐,灼热的鼻尖紧贴着她肌肤,仿佛焕然新生一样,就好似茫乱的飞蛾,终于寻到世上唯一的火簇。
四周好似焚焚欲烈的火焰,无边地烧着,唯有她,恰似清凉的甘霖落入怀中,令他无限的贪恋,他把脸埋在她颈窝里紧了紧,不知是不是发热的缘故,眼底漫上火辣辣的热汽,几乎轻轻一动,便能夺眶而出。
隔得这样久,已经分别了这么久,她的气息依然深深镌刻在心底,仿佛从未失去过,真切又熟悉的感觉包围着他,他全身好似都在燃烧,从血液中生出足以焚毁一切的执狂,那样不管不顾的狂热,好似席卷入呼啸的漩涡里,他的心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胸口,手臂不能抑制地收紧,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微微地颤抖。
“我一直都在想你,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