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拍卖场而言,法瑞斯不知道无门酒店在驱魔人圈子的地位如何,但他可以很笃定地说,这里的点心和酒水相当的不错。
在整个拍卖过程中,雷森什么也不肯吃,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像着了魔一样死死盯着一个个拍卖的物品,法瑞斯想他肯定在寻找某件东西,现在一门心思扑在上面,一点儿关注美好食物的工夫也没有。
而法瑞斯,从进这个房间、然后确认了食物免费开始,他就没有停止过吃东西,以至于现在送点心和酒水的侍者都认识他了。
因为在解决了第一盘水果色拉后,法瑞斯发现了一件事实,那就是食物可以暂时安顿他胃里那一滴不安份的小怪物,酒水就更好用了--他不知道原来血也是可以被灌醉的--这几天来他都处于想吐的状态下,真吃了一大堆东西后,立刻开始神采奕奕。
一直栖息在他口袋里的植物,在开始固执地试图用变出来的嘴巴进食,然后发生了严重的呕吐现象后,就躲在口袋的深处装死,再也不肯冒出头来。好像法瑞斯不停进食的举动严重伤害了它的感情。
「先生,您确定您还要吗?」侍者担心地说。他并不是担心食物的短缺,有钱的场合担心的永远不会是食物的数量,他是担心有人会因为过度饱食而死在自己工作场合里,这听上去有种过于滑稽,甚至可能会影响拍卖场生意的效果。
「没问题,请给我每样再上一份。」法瑞斯大方地说,他的同伴死死盯着拍卖台,完全变成了不会反应的雕塑。
侍者的视线狐疑地在包厢里转了一圈儿,他已经运走了四推车的杯碟了。「可您吃的东西......肯定已经超过您本身的重量了。」他不确定地说,觉得自己的语法有问题,怎么听怎么难受,可这又是事实。
「是吗,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法瑞斯愉快地说。
「您喝掉了三箱红酒,进食的重量快超过半吨了......您确实没事吗?」他说道。法瑞斯的衣袋里传来一声闷闷的「让他撑死好了」的诅咒。
很明显,他的鲜血如果能把一个城里的生物吞个鸡犬不留,那么吃上个半吨食物明显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那些食物现在全要从自己的喉管下去罢了。并且,他知道它们是永远也不会满足的,这是生物本性决定的。
他心虚地瞟了一眼雷森,如果被他知道,也许他会好奇地把自己的胃剖开,看看食物都到哪里去了,他可不想冒这样的险。
「听着,这是小费,这件事您能保密吗?特别是我旁边的这位先生。」他谨慎地说,拿了二十块钱给他。
对方不感兴趣地看着微薄的小费,点了点头,「当然,虽然我们经常会为女士保守这些秘密,但是现在时代不同的,男女是平等的。」他也看了一眼雷森,「您觉得他真的不会注意到您吃了多少吗?如果他真的在意您的话......」
「他有别的事要做。」法瑞斯迅速说,「现在,再把菜单里的东西每样上一份,我还没吃饱。不要再上红葡萄酒了,我需要威士忌,一箱。」
对方扯了一下唇角,露出一副看荒诞剧的表情,但不愧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侍者,态度仍彬彬有礼。「是的,您需要一些胃药吗?」
「不需要。」法瑞斯说,把门关上,喃喃地抱怨,「我倒是想要些毒药,可是什么毒药能把血给毒死呢。」他一边说,一边回到位置坐好,拿起红酒瓶子灌了一口,继续观赏拍卖场景。
拍卖师刚刚以一百万的变态价格卖掉一根干枯的爪子,据说属于某种魔鬼,可以用来诅咒别人,法瑞斯很震惊消费者们对诅咒别人所表现出的热情。
接着出场的是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银盘子,它看上去就是个银盘子,摸上去应该也是个银盘子,如果用魔法来感应,它依旧是个银盘子。
拍卖师对盘子进行了介绍,包括它的盘生经历和诞生过程,以及上面精致花纹所代表的文化内涵--它确实是个普通的银盘子。
消费者们对这个普通的盘子表示了极大的宽容,它以五万块左右的价格被卖了出去。
这酒店还真是什么类型的生意都做呀,法瑞斯一边喝酒一边想。觉得自己将来的很长时间内,可能会像个暴食的酒鬼,不过好处在于他只需要吃,而不需要接受任何食物和酒精带来的隆果。
另一件拍卖品被放上拍卖台,那瞬间,法瑞斯意识到,就是这个。他甚至看也没看清楚它,但立刻能感到房间里的气氛变了。
雷森绷紧身体,死死盯着上面的东西,整个灵魂都扑在上面了。
那东西放在玻璃罩子里,那么小,法瑞斯根本看不到。还好后面的大屏幕非常给面子,立刻放出了拍卖品的大图像,接着给出简介。
如果没有简介的话,可能大部分人都不确定这玩意儿有什么价值,但法瑞斯一眼就认出了这东西。实际上,可能比拍卖方知道的更多一点。
那是一只干枯的黑色小蛇,它保持着盘成一团的形状,却再也没有了生前时的优雅和危险。不过其实它生前也不是多么危险,虽然看上去满可怕的,但它是一只「封印之蛇」。
这种蛇类是魔界最古老的居民之一,生长于古木的根茎之中,没什么别的用处,但是用来封印力量却是一等一的货色--尤其是对于光明类的力量,这可能扣它们的生存环境有关。这种蛇十分稀有,不过那并不是过度捕猎的结果,因为它实用性不强,魔界的生物对封印这件事兴趣不大,它们喜欢干脆地杀掉对方。
法瑞斯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会想家的人,在那个世界的生存,几乎全是毫无感情
的杀戮,满足本身欲望的吞噬。当一个人以这种方式存在后,便很难对家乡抱有情感。但现在,他突然有些想念那个地方了。
雷森手放在报价按钮上,只等着拍卖师一声令下,便开始冲刺。
封印之蛇的底价是十万块,雷森立刻按了一百万的报价,弄得场面发生了好几秒的沉寂。
「你难道一点也不懂得报价的基本技巧吗?你一下子就把价格涨了十倍!」法瑞斯冲他的同伴叫道。
「我只是不想等,一次搞定会省很多时间。」雷森说。
「省一分钟,还是两分钟?多等个几分钟会死吗?你根本不需要多花那么多冤枉钱......」法瑞斯说。
「我要那些钱干什么。」另一个人说。
法瑞斯噎在那里,愤怒地瞪着这个没有常识的人。
另一个人报价一百一十万,雷森立刻把价格提到两百万。法瑞斯呻吟一声,简直不忍心再看下去。
「你快把所有的钱都投上了,老兄,谈生意的基本技巧,就是不让别人知道你急于想做成这笔生意,现在可好,满大厅的人都看得到你有多饥渴!就算有的人没兴趣,也被你这种干脆的报价方式勾起兴趣来了!」他叫道。
报价变成了两百一十万,然后是两百五十万,然后是三百万,这个酒店的老板真应该让雷森抽成,他迅速把拍卖会的气氛带动起来了。
雷森立刻加到四百万,法瑞斯大叫道,「你根本没有四百万!」
「他们可以找夏克菲尔家要。」雷森说。
「夏克菲尔家凭什么给你钱!」法瑞斯叫道。
雷森想了一下,意识到这是真的,于是他问道,「你的信用卡不是快补回来了吗?」
「凭什么我的信用卡取回来后,要给你钱?特别还是这种变态的消费方式!」
「我们是搭档吧。」黑发男子面无表情地说。法瑞斯瞪着他,突然觉得搭档这个荣幸根本是一种敲诈方式!
「拍卖会不会接受赊账的。」他冷着脸说,试图挽回自己的金钱。
「他们会的,我姓雷森帕斯。至少五百万以内他们应该接受......」雷森说,他的话还没有落音,价格报到了六百万。
「哇,我要看到一千万的奇观了吗?没错,至少四舍五入一下是的!而这一切只为了一只变成干货的只会啃树根的蛇!」法瑞斯呻吟,「这些人类全都疯了!」
雷森又上按七百万,法瑞斯大叫,「够了!你根本没钱!再这样下去他们会告你诈欺的!」
雷森漆黑的眼睛恨恨地盯着拍卖台,对这价格既迷惑又不甘心,完全不知道自己是造成一切的原因。他靠回椅子上,拿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终于不再按报价的按钮了。
法瑞斯看了他一眼,那个人又恢复了一副优雅贵公子的样子,不过浑身透着股杀气,他不确定是不是错觉,毕竟雷森喝酒的样子很悠闲。
他试探着问,「你准备怎么办?」
「去抢。」雷森说。
「什么?」法瑞斯问。
「看哪个傻瓜拍下它,我们再去抢过来。」雷森慢条斯理地说,「现任我们只要等着看,谁是那个冤大头就可以了。有什么办法,他们把价格飙得这么高。」
价格完全是你飙起来的好不好,法瑞斯想。不过他还是严肃地表示了赞同,毕竟这是当事情被雷森几句话恶化到这种程度时,最省钱的挽回方法了。「你该早点想到这个计划。」他说。
「只要能拿到东西,当纳税人还是抢劫犯无所谓。」雷森说,一手支颐,优雅地看着不断上升的报价,轻声感叹道,「老天哪,这些人疯了吗,价格快要到这蛇的一百倍了。」
这是一副多么标准的事不关己姿态啊,法瑞斯想。最终,封印之蛇以八百二十万的价格被某位显然十分有钱的先生拍得,雷森瞟着最后一次亮起灯光的包厢,然后按了铃,还没到十秒钟,一位衣冠楚楚长相端正的侍者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还拿着一盘食物,「是您需要新的食物吗,法瑞斯先生?」他问。
「是他叫你的,不过食物就不用拿走了。」法瑞斯愉快地说,接下那一托盘水果色拉,雷森多看了他一眼,「你到底吃了多少啊,法瑞斯。」
另一个人摊了下手,手里还拿着块菠萝,「反正是免费的。」他含糊地说。
雷森似乎觉得和这个人不太容易找到共同语言,他转头去看侍者,「十六号包厢里坐的是谁?」
对方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抱歉,雷森帕斯先生,您知道我们是不能透露客户资料的--」
法瑞斯一边吃水果,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些钞票,放在桌上。有鉴于雷森的点子省了他不少钱,所以他还是决定适当地奢侈一下。
侍者盯着桌子,眼睛都忍不住发亮,但还是忍痛移开,「您这样让我很为难,先生。」
「这一点也不难选。」法瑞斯说,他点点桌上的钱,「你只需要在我和他之间选一个,别说你不知道选他代表着什么。」
侍者看看那个黑发男子,素有「残忍」、「冷酷」名声的亡者,雷森帕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拥有着一张端正而且无害的脸,像个绅士一样。这会儿有点儿茫然地看了看桌上的钞票,再疑问地看看法瑞斯,毕竟他的生活环境拥有的是一种太过纯洁的暴力方式,以至于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危险性。
「看来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侍者说,专心地盯着桌子上的小费,「而且我一点儿也不想得罪雷森帕斯家族的人,老板会理解我的。十六号包厢的是艾瑞先生,他喜欢收集和蛇有关的东西,像雕塑啊、戒指啊、稀有品种的蛇什么的,他认为他家祖先的图腾就是一只蛇。」
雷森想了一下,「我知道那家伙。」
「他老婆特别有钱。」侍者八卦地说。
「我也知道她,她是个特别大方的人,应该不介意分一点儿收藏品出去。」雷森说。
「我相信是这样的,但我会为此保密。」侍者认真地说。
「你可以出去了。」雷森说。
「再带一个大型水果盘进来,我还想要一篮面包。」法瑞斯说,把吃空的盘子还给他。
侍者拿了钱,高高兴兴地走了,反正上菜花的也不是他的钱。
「我觉得这才叫皆大欢喜的好办法。」法瑞斯评论。
雷森看了他一眼,「是啊。而且你至少是把刚才的小费吃回来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羡慕我这种体质呢。」法瑞斯忧郁地说,他不停的吃东西都吃得有点累了。
不过胃里头那滴狂暴的鲜血终于安静了下来,也许因为人类食物里的热量和毒素太高,终于满足了它,让它暂时进入休眠状态。
接下来出场的是一个精致的封印戒指,这东西用处不大,做工倒是相当精细,因此得到了非常高的价格。这会儿雷森并没有对此表示出什么购买冲动,只是不时盯着十六号包厢,盘算着待会儿的抢劫行动。
「既然你知道他的名字,应该也知道他家在哪,我们可以到他家的金库那儿,顺便再拿点儿别的东西出来。」法瑞斯说,盘算着自己也许可以顺手拿两件走。
「你怎么老想着偷别人的东西。」雷森不满地说,也不想想抢劫的点子是谁想出来的,「等他拿到拍卖品,我们直接抢过来就好了,可以低调一点。」
「抢劫可不算什么低调的活儿,我以为你是准备偷偷去拿呢。」法瑞斯说。
「可天知道他等下还要在外头花天酒地到什么时候,」雷森心不在焉地说,一秒也不想多等。
有鉴于像这种有钱人的拍卖会,大部分人不需要直接去停车场取车,酒店在这方面的服务做得非常好,他们只需要在酒店门口等着,那位带着蛇的艾瑞先生,然后跟在他后面,半路打劫就行了。
他们租了一辆车,在门口等了大概三分钟,雷森就不耐烦了。
「他干什么磨蹭这么久。」他不高兴地说。
「才三分钟,老兄,他多喝一杯酒都不只这个时间,你能不能耐心一点儿。」法瑞斯说。「你又没有和他约时间,你是在埋伏,等他过来好抢劫他!」
天知道这个人怎么能把这种事说得好像个正经约会一样,人家迟来一点被他抢,好像还是对方不懂礼貌似的。
雷森停了一下,没有分辩,专注地看着一辆刚刚停在对面的车子。「那是他的车子吗?」他问,负责停车的侍者下了车,左右张望,却不见有人过来。
「你最近神经兮兮的,雷森。」法瑞斯说。
「上面有个蚯蚓的标记,应该是他的。」雷森说。
法瑞斯瞇着眼睛看了一下,「我想它的本意应该是只蛇。别这么神经质,雷森,艾瑞先生多半是碰到熟人说了会儿话什么的,车子停下还不到二十秒。」
雷森一把打开车门,向外走去。
「嘿!」法瑞斯叫了一声,对方理也没理,径自朝酒店的方向走去。他只好朝司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不好意思,他精神有点问题。」
对方严肃地看着他,打从刚才他意识到这两个人是抢劫犯以后,就一直表现得相当安静。看到这架势,还体贴地向法瑞斯说道,「你要去追他吗?没发动引擎不计费的。」
「我也觉得是。」法瑞斯说,然后推开车门跳下去。下一秒司机踩下油门,用最快的速度逃掉了。
法瑞斯紧跟在雷森后面,一边嚷嚷着,「你再这样下去会神经衰弱的,雷森,虽然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毛病,但你不需要这么神经兮兮,多等两秒不会有什么大损失的。」
「我等了三分钟,一百八十多秒呢。」雷森说。
「这是正常的时间损耗。」法瑞斯说,他正进入酒店的通道,参加拍卖会的客人应该是从这里通过,然后离开。一些人正三三两两地说着话,他们大部分还没有离开,毕竟是有钱人的花钱活动,而不是军队集合。没理由要人家结束后三分钟内全部离场。
但法瑞斯突然停下来,「有血腥味。」他说,迟疑了一下,喃喃地加了一句,「是人血的味道。」
雷森转头看着他,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天哪,他死了。」他提高声音。
「行了,雷森,你得去找个心理医生,或者吃点药什么的!你疑神疑鬼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法瑞斯说,但手仍下意识地放在枪柄上,然后顺着鲜血的味道走过去。
他穿过一条走廊,又拐了一个弯,血腥味是从尽头的一个房间埋传出来的。
「你是猎狗吗?」植物问道,从口袋里探出脑袋,它刚刚睡了一觉。
「你是从哪里知道猎狗这种生物的?」法瑞斯问。
「不要把话题扯来,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植物严肃地说!
「我没有把话题扯开,我当然不是猎狗!」法瑞断说,「现在倒是雷森的情况比较值得担心,他已经完全疯了......」他压低声音,瞟了一眼旁边的男人,他阴着脸,好像已经完全认为他的标的物被杀死了,这个人最近简直神经质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他们走到飘出鲜血味道的房间前,那是一个男用洗手间,没有建在拍卖场附近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怕影响美观,而建在这么个偏僻的角落里。
雷森一把推开门,洗手间里的空间洁净而且平整,浅蓝色的瓷砖地面,一丝灰尘或异味都没有。唯一一丝不和谐的色彩,来自一间隔间,鲜血从那下面流出来,长长地蔓延到地板中间,并继续缓慢地向前伸长,像一幅反应血腥情景的印象派画作,有一种怵目惊心的美感。
雷森快步走过去,猛地拉开隔间的门。一个棕色短发的男人躺在里面,他已经死了,整个胸口已经不见,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洞,呈现一片黑红色的,死相一塌胡涂。
法瑞斯凑过去看了一下,露出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呃......我们要报警吗?」他问。
植物从口袋里探出个脑袋,看到这场面尖叫一声,「快点逃走!我看过很多这样的桥段,等一下就会有警察过来,把我们全抓到牢里去,说我们杀了人!我才不要带上手铐,待在都是变态的监狱里呢--」
「放心,找不到符合你型号的手铐,而人界针对植物的法律都是保护你们的。」法瑞斯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雷森,我们在用人界的垃圾文化和可怕的杀戮景象,污染太古植物纯洁的心灵。虽然它的族人也不太温顺,但它好歹还是位儿童。」
雷森阴沉着脸,看着尸体不说话,几分钟前他还一副火烧火燎的样子,好像晚一秒就要下地狱一样呢。法瑞斯不安地左右张望,但雷森的表情还是让他只是试探性地轻声开口,「那个,你不是要去找那位艾瑞先生吗?他应该已经坐车离开了--」
「他死了。」雷森说。
「什么?」法瑞斯提高声音,瞪着地上的尸体,雷森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位就是......拍了封印之蛇的艾瑞先生?」他说,另一个人默默地点头,尸体身上的贵重物品一点儿也没少,除了他本该拿着的放拍卖品的小盒子,现在印着酒店标记的盒子仍在,里面的东西却已不知去向。
「老天哪,我看过这个桥段,我绝对在哪里看过这个桥段......」植物兴奋地小声嘀咕,像未成年人第一次看A片一般。
「可是......这也太巧合了。」法瑞斯说,「当然这仍不能说明你没有精神病,但看来你是正确的。」他看着尸体,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道:「他有什么仇家?听那个侍者的说法,不像个多会结仇的人嘛。我从没想到和你待在一起,会去参与侦探剧......」
「是冲我来的。」雷森咬牙切齿地说。
「绝对是的!电视上说的!」植物在口袋里握着细小的拳头附合。
「你们不用这么敏感吧?也许只是意外。」法瑞斯说。
「除此以外,还有谁会去抢一只封印之蛇!?这东西长得这么难看,一点也没有收藏价值!除了封印神圣系力量外,对其他正常力量封印效果差得出奇!而且人界有几个力量太强,麻烦大到非要用这种难看的鬼东西来搞封印的!」雷森大叫道。
「那只干货蛇确实非常非常难看!」植物提高声音强调,好像它真的见过那只蛇的长相似的。
「说得也是......」法瑞斯喃喃地说。
雷森叹了口气,随手划了个十字架,念了两句祈祷词,法瑞斯惊讶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信神。」
「他信。」雷森说。
法瑞斯有点为这个人的体贴和礼节感到惊讶。「可是他在收集一些蛇。」他说。
「那是他老婆家的图腾,可怜的男人,为了她一直假装不信,不过一直在偷偷信。」雷森说,转身向外面走去。
「嘿,你的脚弄得地上全是血迹,警察会查出来的,他们什么都查得出来--」植物大叫,法瑞斯终于忍不住了,冲它叫道,「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电影的,你来人界才几天而已!」
植物得意洋洋地转动着它的叶片,像两根小小的天线,正在接收信号。「你是嫉妒吗,我看过所有的电影,所有需要花钱到电影院或买DVD才能看到的故事,我都能在口袋里欣赏......」
显然也是这些天的免费电影接收,显然让它产生了新的崇拜者。
看到雷森转身离去,法瑞斯连忙跟上,在走出洗手间的时候,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眼中出现的是一幕不可思议的情景。
鲜血仍在慢慢流动,但已经不是刚刚的细细一条,它们在顺着一个轨迹慢慢集中,形成一个标准的圆形。甚至雷森脚底带出的一些血迹,也像活的一样缓缓爬回那个轨迹,一个图案正在成形......
法瑞斯一把拽住雷森,另一个人转过头,同样看到了地面上的形象。它们如此的规整,一点也不像血迹偶然形成的结果,倒更像浅蓝瓷砖上特别设计的图画。
如果不是经历过之前的事件。那图画甚至是很优雅的。浅色瓷砖组成了一位少女的侧面像,她伸出一只手臂,上面栖息着某种生物。而突出鲜血组成的,是一张被正在被吞噬的脸,表情悲惨地尖叫着。
雷森呆了一会儿,「这是什么玩意儿。」他轻声说。
「老天哪,难道我这辈子就逃脱不了这个难看的女人了吗!」植物呻吟。
「别告诉我你这么快就忘了这是什么,它还帮我们赚了几万块钱呢。」法瑞斯说。
「我知道,但它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雷森说,慢慢走到那个图案跟前,鲜血平静地摊在那里,和浅色的地砖相映着,一点也不像刚才还在自己爬动,形成这么个可怕的玩意儿。
「没有电影里提到这个。」植物小声嘀咕。
法瑞斯抱着双臂站着在门前,瞇着眼睛打量那个标志,蓝色的眼眸闪过一抹杀气。听到雷森的话,他迟疑了一下,不确定自己该立刻离开,还是该根据这些线索走到底。
「很明显,这件事和保罗家有关。」植物笃定地说。
是的,和夏克菲尔家有关,法瑞斯想,线索指向那里,而那就是雷森下一个准备去的地方。拉穆尔肯定知道这件事。
现在,他一点也不怀疑幕后黑手是拉穆尔了,这种喜欢鲜血的魔息根本就是一封挑战信。
可这会儿,法瑞斯的力量不比一个普通人类好多少,但他从来不觉得,比勇气的话,他会输给那个整天窝在房间里,不对任何事情表达意见的阴沉兄弟。
「我想这的确是一条指向夏克菲尔家的线索。」他开门,「人界不流行这玩意儿,这是签名。」雷森正在点着一根烟,听到这话转过头,「签名?」他问。
「『凶手的签名』,侦探片上倒经常这么说。这栋建筑是禁烟的,雷森。」法踹斯说。
雷森瞇着眼睛打量那个血印,一边随口说道,「介意我抽烟吗?」
「不,不介意。」法瑞斯郁闷地说,这时候他压根就不应该去在意这个问题。他继续说下去,「在魔界,这是一种常用的签名方式,一种力量槽导致的现象。很显然,某种对鲜血有特殊吸引力的魔息形成了一个印章,于是鲜血便会自动靠过去,然后一切变成这样子。我见过的最大的印章是有三个城池那么大,很多年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那里每次有决斗,总是会两个都死掉......咳......」
法瑞斯咳嗽一声,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他指指房间的中心,「这种方式有时候被用在信笺上--每个人的力量系统不同,难以仿造;也有些出现在杀戮现场,魔界是个你杀的东西越多,就越有地位的地方。」
「那么这个凶手是个魔族,还是那个月升之族的幸存者之类的?」雷森问,瞇着眼睛看着指尖香烟溢出的烟雾,它们不像平时那样无声地向升腾,反而像活的一样,如蛇一般悄悄向一个方向行动,但烟本身并无任何扰乱。
法瑞斯可没注意这件事,他们现任看上去是卷入一个魔界种族内部的矛盾里去了,但他知道并不是这样。他清楚知道麻烦的来源,但他却不能说--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拉穆尔要干这些事。但在魔界,理由并不那么重要,力量和结果才
是绝对的。
「这太有趣了。」雷森突然说,声音里带着他很少会有的兴趣。法瑞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房间正中央的空间里,的确出现了一幕奇特的景象,香烟的蓝雾在慢慢众拢,一点也没有各自飘散,并在血印的正上空,形成了一个与之完全相同的烟雾标记--一个女子的侧面像,手上栖息着怪物,不过少了血腥的杀气,多了朦胧的美感。
它和下面那个标记一模一样,一上一下,像奇妙的重影,有一种魔幻的美感。
法瑞斯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实际上,我猜做出这么样精致的印章,是需要蓝本的。」
雷森转头看他,法瑞斯几乎有点儿想躲开他的目光,他第一次知道这个人的目光除了冷酷深沉这些情绪外,还可以显得如此坦诚。
他知道拉穆尔要是想弄这么个东西来,根本不需要任何蓝本,他对那个种族的一切耳孰能详。但他仍说道:「还记得我们卖给保罗的那枚占卜币吗?那种东西人界可不会太多,我猜也许这是一个和他有关的留言,他想让我们去夏克菲尔家。」
「这东西是怎么弄的?」雷森问,仍好奇地盯着房间中央的烟雾标记。在相处了这么久后,法瑞斯意识到他说「有趣」,不关残忍、力量、杀戮之类的事儿,这是一种真正基于好奇心和审美观点的「有趣」。
「等解决了这件事情,我会告诉你。」法瑞斯轻声说,他无法向他讲解魔族签章的运用窍门,因为那太过专业,也不是一个驱魔人应该、以及有能力学会的,但他想他永远不必撒那个谎了。
不管这事件会不会结束,他多半都不会有机会再和雷森待在一起,以一种和平友善的姿态。他曾经憎恨过这搭档的身分,但现在他发现他并不那么迫不及待地想摆脱它,并且确定永远不再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