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罗纨起的房门还关着,应该是倒时差没倒完。我匆匆在路上买了个热狗去了实验室。好在今天事情不多,实验已经跑出了大部分数据,教授挺高兴,说晚上请客去喝酒。当然是去学校的酒吧。
我们学校里是有酒吧的,品种还很丰富,拿着身份证就能来。因为都是校内的学生,所以整体氛围比较好,跟普通的吃饭的地方也没什么两样。一开始教授在大家还吃的比较拘谨,后来教授先付了钱走了,我们这桌就比较放松了。也开始天南海北的聊八卦。
八卦是全世界人民的生产力啊。
我吃到一半,眼角扫到进来了一个人,罗纨起。他跟另外几个人,大概是他朋友,正好坐到了我们这群人附近的吧台边。
酒吧放着轻音乐,也不吵,离得又近,他们几个讲中文,我简直立刻就能听清楚他们的谈话。
“你行啊,你真把那孙子打了?”
“这种人渣挨打也是活该。不过我听人说他找人报复你了?”
罗纨起”嗯“了一声,说:“找了四个人”
“我去,有本事单挑啊,打不过人找一帮打手算什么男人?”
原来他之前是因为先打了某个人,然后遭报复了,那个人又找了一帮人教训他。啧,血气方刚小年轻啊。什么事都打打杀杀多不好。我心里一边飘弹幕一边吃薯条,分神
又听着我们这一桌实验室里的人瞎扯。
我感觉我像一个耳听八方的小精灵,在闹市中岿然不动。
坐我旁边的实验室里的一个美国来的小胖哥儿忽然向我搭话问我怎么不讲话。我是有这么个毛病的,人越多越不爱讲话,当然课堂pre什么的我没有问题,就是私人聚会的场合,这个毛病改不掉,一般都是闷声吃的担当。
我笑了一下,表示友好,然后回答说说话就吃不了东西,我要趁大家都聊天多吃点。那个美国小胖哥儿很捧哏地笑了,忽然跟我说,他最近在学中文。
国际友人都说在学中文了,多少要捧场吧。于是我饶有兴趣地让他说两句。同桌的六七个人也开始起哄说中文超难的什么的。
小胖哥儿放下油乎乎的手指,用蹩脚的中文先说了句:”泥嚎。“
桌上的人开始碰杯喝彩。
然后小胖哥儿忽然盯着我说:”来甜窝几把?“
当下我有点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等到他的腿有意无意擦着我的腿的时候我立刻给恶心坏了。
这孙子是故意的。这是一个包装在公共场合玩笑下的xi_ng骚扰。
但是他脸色还是笑眯眯,跟桌上的其他人解释说这是别人教他的一句中国俗语,用来夸赞美人。
一直跟我关系蛮好的一个加拿大妹子不知道他到底跟我说了什么,以为是真的,也附和说ka真的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亚洲男人。
桌上其乐融融我不好说什么,但是我感觉我的脸色已经不太好了。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我脑子有点乱,不知道是应该直接打他还是谋划一番再打他。
我忽然想到上周在实验室里只剩了我跟这个胖子,他当时故意开着玩笑拍了我屁股。我当时没觉得哪里不对,毕竟男生玩起来是会这样的。现在想想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我心里乱糟糟的,只能先坐得离他远一点,结果他好死不死又挨过来,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知道你是gay,你藏得很深,但是我知道。”他的嘴巴有一股混着洋葱圈和蒜泥酱的口气,然后他又说:“你知道的,白人那个很大的,你会很爽的。”
“你不怕我揍你吗?你这是xi_ng骚扰。”我很严厉地说。
他像看个笑话一样看了我几眼:“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跟我说的,这么说的都跟我上床了。”
妈的,垃圾,
我勉强维持着笑容,假装看了一眼手机,然后跟所有人道歉说:“抱歉了,跟我合租的室友没带钥匙,要我回去开门,我先走了。”
我刚走到门口,胖子也跟了出来,叽哩哇啦说送我回去,让我开完门去他家喝酒,甚至揽住了我的肩,把我往他的车上拉。我挣扎着,但是又不想引人注目,差点爆粗口。忽然感觉有人撞到了我们俩。
一回头,罗纨起和他那几个朋友。
“人家不愿意,你这么不地道吧?”有个黑瘦的男生用英语飞快地说道。
“关你屁事。”胖子脸憋得通红。
另一个看着有点魁梧男生把手指捏的嘎嘎响,然后忽然飞起一脚踢到了胖子的肚子,胖子登时就蹲下了。“再知道你招惹他,你会有好果子吃的。”
黑瘦的男生一巴掌拍到了他脑袋上。
我听声音像拍了个闷声的西瓜。
胖子大概也知道以一当五有点难,迅速起身骂骂咧咧开车走了。
这情节走向难道是英雄救美?正犹豫着,听见罗纨起说:“我把他车牌号拍下来了,下次见一次扎一次车胎。”
另外几个点头称是:“不能放过这种垃圾洋鬼子。”
我也道谢说:“谢谢,不是你们我还真有点麻烦。”
那几个人笑了,说:“你是罗富贵的室友,我们应该的。”
嚯,罗富贵是混江湖的艺名吗?
魁梧的男生也说:“我叫大壮,他是眼镜儿,那个黑皮肤的是黑土,我们跟罗纨起认识好多年了,以后都是朋友。我跟眼镜儿不是q大的,只是趁没开学来这串个门,找罗纨起玩的。”说完他对罗纨起说:“我们俩走了啊,过两天再来找你。”
黑土说:“新车能捎我一程吗?“
大壮笑着说:”去你的,你公寓离这有五步路吗?我踩一下油门都离你公寓百米远了。“
黑土也笑了:”求你了壮士,哪怕带我去吹吹小风呢?“
罗纨起很高冷地点点头,说:“那我不送了。”
罗富贵,虽然你面无表情,但是你跟朋友们的名字已经暴露了你们的属xi_ng啊!这是一群如此朴实无华的暴力团伙。我懵逼的同时有一点想笑。
我跟罗纨起说:“你怎么这么快出来了?我看着你进去的,应该还没喝多少啊?”
罗纨起诚恳道:“我想起我没钥匙,得跟着你回去。不然你跟那胖子走了我睡大街吗?”
我顿时囧了起来。好在那几个朋友没在意我们在说什么,只是到街边停车的地方取了车就挥别了我们。
我跟罗纨起一块走回我们的公寓。两两都有点无话。我本来想列一些合租事宜也打不起精神了。晚上洗完澡,我靠到了床上正发呆,听见卧室敲门声。
“请进。”
罗纨起进来了,手上端了一个碗。
我心想罗纨起是给我做了夜宵么,可惜我刷牙了啊!结果不是。碗里是水,水里放了四口针。好的,他是来搞巫蛊了。
“我小时候遇到惊吓,我奶奶都会这么做的,说是安神去祟。要放在床底。”然后我们俩双双低头一看,尴尬了,我这床下面直接连着地面,压根没有床底的空间。
罗纨起心态果然很好,而且善于灵活应用:“那放床头也是一样的。”
我已经笑得停不下来了,我说:“谢谢啊,但是谁跟你说我受到惊吓了啊。”
“你没有吗?我看你吓得都不说话了。”
“我其实平时话也不多。”房间灯光有点昏暗,但是即使我是坐在床上仰望罗纨起,这种毁人的角度,也能感觉到他五官的线条硬朗流畅,睫毛很长,眼神平和。我真心实意地说:“今天真的谢谢你。”
““不用。我们只是扯平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我们俩异口同声说:“日本。”
我笑了:“我还以为你没认出我呢。毕竟提起你挨打的事感觉也挺丢面儿的。”
罗纨起说:“怎么会没认出来,只是你没提我也不好上赶着说我在巷子里给人围殴吧。”
“你们新生代的非主流都是动不动就打人的吗?”
“还真不是,”罗纨起也笑了,“只打人渣。”
“那你在日本是什么情况啊?”我问出去就感觉自己多事儿了。其实归根结底,我们俩还不是很熟,只是今晚的一个小插曲拉近了一点距离,我没把握他愿不愿意说。
“你愿意听家长里短,我倒是可以讲。我能坐着吗?”
“能啊,你就坐床
边吧,我无所谓。”
“我们家呢,我爸做点小生意,我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我大哥比我大快15岁,早就开始扛事儿了,现在跟着我爸干呢。我姐比我大6岁,在时尚圈也有自己的事业。我是我们家最不成器的,就是你能想象的打出身就给宠坏的那种,所以脾气也不好,从小看谁不顺眼就揍谁。我姐有个未婚夫,我几个朋友发现他私生活太乱,趁我姐出差包了两个外围去日本玩了,我姐知道了气得从台阶上摔下来了,我气不过就跑到日本把他肋骨打断了。结果这孙子知道跟我姐也成不了了,索xi_ng破罐子破摔,找了帮在日本的混子,来教训我。那天要不是你说要报警,估计我还得挨会打。”
“你也不怕他们真把你打出什么事?”
“他们不敢,” 罗纨起笑了,还挺人畜无害的,“那孙子和他家里也知道理亏,只是出出气,不敢真出事的。”
我点点头,随口问道:“你爸做什么生意的啊?”
罗纨起想了想,“挺杂的,罗氏,你听过吗?”
我去你赖赖的!罗氏!我特么怎么可能没听过!这是活生生的豪门啊!难怪叫罗富贵啊!全国是真的没几家比你家富贵啊!
朋友们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就是遇见扫地僧的感觉啊!就是忽然得知我朋友是马云亲儿子的感觉啊!
我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干巴巴地说:“ 你怎么合租来了啊”
罗纨起居然也愣了,干巴巴地回:“我们家家教还挺严的,我大哥让我凡事节俭点,别败家。”
我有种y_u哭无泪的心情。很好,把租的公寓里面所有家具换成高档家具的罗公子,你真的很节俭。
我们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他忽然说:“那没什么事我就回去睡了。”
我条件反sh_e的说:“晚安。”
我整个人都像在梦里。等到睡到枕头上我还一直在回忆我刚刚是不是表现地太村炮太没见过世面了。
真的只能说罗富贵隐藏太深了。
我跟罗富贵不同专业,白天都各有各的事,周末也有自己的小圈子,我因为想要之后申医学院,跟着老师做研究也勤快了许多,所以开学后其实我们除了晚上碰面机会也不多。
后来听说那个骚扰过我的胖子车莫名爆胎了好几次,他也很识相地没有再找过我了,不久他离开了实验室,我的日子就更加顺心了。
虽然知道罗富贵是真豪门的时候内心的确震颤了,但是随着相处倒也渐渐习惯了。我也终于看到他右臂的确是有个纹身,他说是为了纪念他过世的母亲。
我们俩生活还算合拍,罗纨起属于喜欢生活充满情趣的那种人,想一出是一出,客厅的画他换了好几次,还做过好几次味道一言难尽的创新料理,热可可西瓜汁炖澳洲龙虾什么的我这辈子反正不想再尝试了。
我是个相当能随遇而安的人,什么都无所谓。
所以渐渐的,我觉得我们俩也能算是是朋友了。
我觉得
罗纨起就是不缺爱不缺钱长大的孩子,家人是他的逆鳞,对朋友也仗义。他玩艺术纯粹是不差钱,自己开心就行,他在外面看上去挺高冷,其实只是不爱搭理人,连带着他在这边异xi_ng缘也不是很好了。我有点替小姑娘们可惜,毕竟他长得真好看。
大概过了两个月,到了中秋节。
从那个中秋往后,我的人生就魔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