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小嘴紧紧抿着,透着一股倔强,最惊奇的是,这张小脸的眉头处生了一颗小小的朱砂痣,虽说这是一个男孩,但不得不说,这朱砂痣的位置确实是给这张精致的脸蛋平添了几分娇媚,这若是女子,长大后不知该是如何地倾国倾城了。
而此刻这张漂亮的脸上神色却并不怎么友好,圆圆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要落不落的,许些纤长的睫毛因着泪水黏在了一起,黑玻璃珠般的双眸怒瞪着徐晨。
徐晨起先被这张小脸惊艳了一把,回过神来有些讪讪的,面对小孩的愤怒却并不恼火,小孩的话虽然凶,但他的声音却仍是有些稚嫩的,这样子倒是像受了委屈一样,与自家幼弟差不多。
徐晨轻轻咳了一声,才道:“司衍,你多少也吃点东西吧。”
没错,这泪眼汪汪的小孩儿正是那日受了宫刑的林司衍。
“我不太想吃。”林司衍的语气弱了下来。
他本就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是突然之间父母亲族猝然被斩,自己又被拖去挨了那一刀,而后又被丢到谁也不认识的宫里,下半身到现在都是疼的,重重打击下脾气便恶劣了起来,凶狠的话便脱口而出了。但他知道徐晨是对自己好的,却又抹不开面子道歉,只能放软了声音表示歉意。
虽然在宫中当差危险性大,但因着宫里对宦官的需求量日益增大,而这些宦官只要是个机灵些的,混个三五年,总会有些小出息,因此早些年送入宫中的宦官不仅有朝廷固定的选人,还有许多民间的百姓抛家弃子,自行用刀的,然而真正能受得了那一刀的却是不多,十个中有三四个能成功就算是好的了,而那些自行用刀的又或多或少扰乱了社稷的稳定,因此,自先帝上任开始,便对宦官的来源有了明令禁止的规定。
徐晨、钱鹏他们是上半年来送入宫中的最后一批人了,按理来说,今年直到六月份都不会再有小宦官送来了,却不想还没过两个月,又单独送来了一个,且这单独送来的长得挺漂亮的,性子却颇傲,整日冷着一张脸,活像人都欠了他几万两黄金似的,谁也不理,但说他傲吧,也全不是,夜里常听到他缩在被窝里小声地抽噎,白日里有时也会见到他眼眶红红的。
被送入宫的小孩大都是出自穷苦人家,家里养不起来,才给卖进宫的,徐晨、钱鹏这一批的人自然也不例外,他们刚入宫不久,还未经受过宫里的残酷,虽有掌事的公公告诫他们要谨言慎行,但终究是还未脱去先前的习惯,皆对这新来人的身份好奇不已。
宫里规矩虽严,但那都是面上的,宫里下人多,又没有解乐的法子,便大多偷偷凑在一起嘴碎,林司衍的身份本来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两三日后,大家便全部知晓了。
有几个仗着自己年岁比较大,加之看不惯林司衍整日贵公子的模样,便私下里联合起来欺负他,不是在他被子里洒水,就是在他伙食里撒灰尘,除了徐晨会护着林司衍一些,其余人不是冷眼旁观,就是幸灾乐祸,而这些小打小闹只要没有闹上明面来,掌事的公公是不会管的,又或许是他们也知道,但同样看不惯林司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林司衍那几个月正杞人忧天着,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他知道自己被人欺负,却没有能力反欺负回去,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好在还有个徐晨护着他,被子湿了,邀他一同睡,饭菜脏了,允他一同吃。
“好歹也吃一点,这样身子才能好得快一些。”徐晨柔声哄道。
他知道林司衍的遭遇,却并不想跟着落井下石,或许是林司衍与他家中的幼弟年纪、秉性都相仿,让他想像保护幼弟一样保护林司衍。
林司衍顿了几秒,最后还是没有弗了徐晨的好意,偷偷抹干净眼泪,起身小口地吃着大馒头。
“徐晨,你真好……谢谢你”
没进食之前尚不感觉到饿,一吃东西才感觉到肚子饿得慌,林司衍快速吃完了一个大馒头,将要去拿另一个馒头时,看到徐晨正看着自己,想到自己方才的恶行,忍不住开
口道。
徐晨听罢,“噗嗤”一笑,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他摸了摸林司衍的脑袋,含笑道:“以后记得乖乖吃饭,受委屈了也别自己一个人闷在被窝里哭了,先跟我说说看,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呢?”
林司衍被他摸得鼻头一酸,眼泪险些又掉了出来,自从那天后,就没有人再这样摸着他的头说话了。
林司衍用力点了点头。
“这还有一个,快吃吧,马上就要熄灯了。”
“好!”
第5章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更何况伤的是男子最脆弱的地方。
经过近百日的修养,林司衍下边的伤已经愈合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上头那位,还是感谢替他行刑的太监,并没有将他完全去势,只是将睾丸挤了出去,让他免于再屈辱些,往生如同女子一般蹲着小解。
这日,林司衍穿着暗蓝色的太监服,正要去学习礼仪和规矩,却被一个太监叫住了,让他跟着走。
到达的地方是御书房。
领着他来的太监在前面叩拜,许是余光瞥见林司衍仍直挺挺地站着,挤眉瞪眼地吓唬他,示意他跪下叩拜。
林司衍没有理会那太监的威胁,眼睛直直地盯着坐在上首、穿着明黄龙袍的男人,如今天启的统治者、刚登基不过四月的新皇——齐策!
有人从后方踹了林司衍一脚膝盖弯,他这副身体还是虚弱的,只一脚,便让他狠狠地跪在地上,双膝猛然与地面相撞,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响声。
林司衍膝盖剧痛,却仍不肯低头,依旧直勾勾地看着上方的人,眼神中带着恨、带着怒、还带着点不自觉的委屈。
他想他此刻的面相应是狰狞凶狠的,全无林家的儒风教养与大家之气。
直至听见那声闷响,上方的人才从折子中抬起头,看向林司衍。
皇家的人,没有一个皮囊是不好的,但显然,眼前的这位少年天子风姿更甚。
如墨的黑发一丝不苟地拢在皇冠上,肤似白瓷,眉若斜剑,目若寒星,俊鼻薄唇,面部棱角分明,一件绣着繁复龙纹图案的明黄长袍加在身上,更是衬得他丰神俊朗,英气逼人。而此刻齐策也直勾勾地看着林司衍,寒目幽深,令人不敢直视。
在林司衍目前短短的十个春秋里,他见的人不少,碍于他父亲是权倾朝野的林相,见到他的人不说笑脸相迎,也是温和宽厚的,就连许多人口中暴躁易怒的先帝,对着他时也是宽厚的,有时甚至会将他抱起来,林司衍遇见过最凶的人,应该就是训斥他时的父亲了。
其实齐策同他二哥年岁相仿,今年不过十八而已,却威严甚重,这般看着他,竟让林司衍觉得比父亲训斥时还要害怕。
林司衍心底打怵,悄悄咽了一口唾沫,却依旧强撑着与齐策对视,后背跟是不自觉地挺得更直。
这一点小小的变化自然是没能逃过齐策的锐眼,他似是觉得有趣,薄唇向上微微勾起,牵出一点细小的弧度,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地上的人,也不恼那人的无礼。
林司衍终究只不过是个未经磨砺的十岁幼儿,在齐策的威严下有些把持不住了,一滴虚汗自额角流下,一路顺着白皙的脸庞,最终没入领口。
御书房里如消了音一般死寂,齐策看着那虚汗最后流经的那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