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uttony贪食

有夜John梦见煎蛋。

清晨的阳光洒进厨房,他坐在餐桌前,用叉子把蛋皮挑开,半熟的蛋黄像预想中一样流出来,金黄、温热、粘腻。

Watson太太站在灶台前,留给小儿子一个镀满晨光的背影。她一边做另一份早餐一边催促他:“快点吃完,然后把你姐姐叫起来,你们上学要迟到了。”

John从一个充满煎蛋香气的陈年旧梦中醒来,突然觉得有点饿。他抓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五点,该再睡个回笼觉,但闭上眼躺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走下楼,放轻手脚溜进厨房,拉开冰箱拿了两片冷吐司。

John并没打算真给自己弄盘煎蛋——Sherlock总睡在沙发上,他还不想在半夜把他吵醒——关上冰箱后却听见室友在客厅里喊了自己一声:“John?”

“抱歉,吵醒你了?”John走到厨房门口,往长沙发那边看了看。

“没有。”客厅里所有灯都关着,但Sherlock应该还没睡,声音听上去很清醒。

“所以……睡不着?”John走过去,站在沙发边嚼着他的吐司。

“马上就要睡着了。”话是这么说,Sherlock却支起身子,空出一块地方,让John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呃……要面包吗?”

“不,谢谢。”

在凌晨五点黑乎乎的客厅里吃着冷面包跟人闲聊大概并不属于现实生活的一部分,但John承认或许有一小部分自己也并不想回到楼上重新入睡,而是想同什么人随便聊聊,他很高兴那个人是Sherlock。

“阿富汗?”

“嗯?”

“你的梦。”

“很遗憾,推理错了,”John笑起来,往沙发里靠了靠,感到Sherlock的肩胛骨抵着自己的肩膀,“只是梦见我妈做早餐,你知道,梦里她依然是……我小时候的样子。”

Sherlock有几秒钟没说话,靠着John的身体慢慢下滑,滑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就不动了。John任由他枕着自己的腿,花了几分钟把手里的冷面包吃完。

而后John惊讶地发现Sherlock就这么睡了过去——仰面躺在自己腿上,呼吸均匀,悄无声息——他轻微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试图在不弄醒同居人的情况下把他的头放到沙发里。

Sherlock并没醒过来,只像被John尝试脱身的动作惊扰到了,不安分地扭了扭,把头埋到室友的肚子上。

John僵在那儿,屏住呼吸,等着他重新陷入沉睡,自己随之慢慢放松身体,重又靠回到沙发里,没再尝试站起身。

黑暗中他静静坐着,透过睡衣似能感

受到Sherlock的呼吸,穿透布料再穿透皮肤,穿透血肉与骨骼,填满身体中空出的每一道罅隙。

他看了一会儿室友埋在自己肚子上的后脑勺,觉得对方看上去就像一只……煎蛋。

挑开“Hos式的外皮”,内部那些金黄温热的东西就会一股脑流出来,于呼吸间淌入体内,像水泥浇筑砖缝,将心修砌得墙一样坚实。

当然这比喻难免有点恶心,会让人联想起脑浆什么的。不过说到底John是个医生,而医生的比喻有时候就是这么的……有创意。

清早睁开眼时John觉得腰酸背疼,随即意识到自己就这么坐在沙发里睡到了早上。

腿上沉甸甸的,Sherlock的头依然枕在那儿,闭着眼,面容平静,但John从呼吸频率推断他已经醒了。

John舒展了一下胳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谢当兵时培养出来的坐着也能睡熟的习惯,然后玩笑地伸手拍了拍室友的右脸。

Sherlock并没睁眼,只把头侧向一边,John又拍了拍他的左脸,看到他又把头侧向另一边,像只不甘被骚扰的猫,在自己的膝盖上来回挣扎,可就是不肯跳下去。

说真的,所有研究方向为“动物如何适应生存环境变迁”的生物学家都该看看这个,John盯着腿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想到,他们该看看这个,然后写篇论文,然后去拿诺贝尔奖——John的意思是,自己当然是故意的,越来越多的尝试,越来越多亲昵的小动作,越来越多的身体接触,但令人惊讶的是Sherlock飞快地适应了这一切,如今已经学会枕着他的腿不起来了——坦白说John现在有点想低下头亲亲他,但又觉得这进展恐怕太快了。

“Sherlock?”

“嗯哼?”

“起来。”

“我饿了。”

“所以让你起来,除非你指望Hudson太太帮我们做早餐。”

“她已经做了。”世上唯一的咨询侦探假笑着下了结论,下一秒便敏捷地坐起身,不无得意地回过头,放声朝正端着早餐盘拾阶而上的房东太太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很明显不是由于他听到了脚步声——Hudson太太穿着软底便鞋,John自己可什么都没听见。

“也不是因为食物的味道,”Sherlock快步走到客厅门口,从餐盘中拎起一角三明治咬了一口,挑三拣四地补注道,“这玩意儿吃起来和闻起来一样索然无味。”

“哦,年轻人!”Hudson太太气愤地抱怨了一句,“你该再有点礼貌,你知道在我那个年代……”

“尊敬的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为您效劳的?”Sherlock“礼貌”而夸张地单手放在X_io_ng前,微微倾身行了一礼,适时打断房东太太的抱怨——同时穿着皱皱巴巴的睡袍并大嚼特嚼着三明治,当然。

“什么?”

“你有事求我帮忙,这很容易推理。”

“就因为一顿早餐?”

“是要求你帮忙,年轻人,注意你的用词!”

John与Hudson太太一同脱口而出,又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John做了个“女士优先”的手势,决定暂时放下自己的疑问。

“再重复一遍,是要求你帮忙,Sherlock,像我要求你别再偷偷把睡衣放进我的洗衣篮中一样,”Hudson太太竖起食指,在自己永远举止不得体的房客面前晃了晃,看来也决定长话短说,“事情是这样,昨天我去了……”

“昨天你去了隔壁Turner夫人家,与她一起烤了一盘曲奇,然后跟她的房客们一块儿喝了个下午茶,之后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找Mr Chatterjee,但出于矜持没有去,转而去了超市,结完帐后发现忘了买厕纸,于是又折返,在超市门口碰到了一个人,很明显那是位与你年龄相仿的女士,跟你有些熟,可

又不是特别熟,具体说来就是熟到你会提醒她面粉在打折,并特意把那袋面粉从购物袋底下翻出来让她看了看,很可能是由于她提醒你注意保质期,但是没熟到在她告诉过你她的烦心事后立时邀她来家里吃晚餐详谈的地步。顺便一提那位女士显然遇到了一件让她心烦意乱之事,因为你在与她交谈之后一直想着这件事,以至走回家之后才想起你到底还是忘了买厕纸——哪里说错了吗?”

“我想大概没有,”当房东太太还在试图追上那些违章超速的单词之时,John已经适应良好地为室友的推理做了个注解,“Hudson太太,记住下次再在大门口遇见他时,千万别让他帮你拎购物袋,因为那肯定不是出于好心。”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是出于好心!”

“好吧,那就是恶习难改。”

“嘿!小伙子们!”Hudson太太坚决地挥了下手,像要把那些仍在空气里横冲直撞的单词挥散似的,“你,老实地吃你的早餐,安静地听我说,”她转向Sherlock,顺便把早餐盘也塞给他,“昨天我确实在超市门口碰到了Garrideb夫人,就像你说的,我们也确实没那么熟,只是一起上过几节舞蹈课,但你知道,上个月起我就没再去了,因为我该死的胯……”

“Mrs Hudson,重点。”

“说了让你闭嘴!总之我偶然碰到她,闲聊了几句,给她看了看正在打折的那个面粉的牌子——不是因为保质期,聪明人,只是因为我没能记住那个牌子——蹊跷之处就在这儿,她看上去心神不属,对打折的面粉完全提不起兴趣,所以我问她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出于关心,结果你猜怎么着?”Hudson太太故作神秘地压低声,“我想这事儿只有你能帮帮她,赶在她真决心从那套闹鬼的公寓里搬走之前。”

闹鬼的公寓?太好了,真是个完美的案子!——Sherlock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句讽刺,可也没真把它说出来。

现实就是这位倨傲无礼的侦探或许敢于出言埋怨房东太太的厨艺,但绝不会对她偶尔的小请求说不,尽管她坚称那是个要求。

于是当日下午他们便一起走访了那套据说闹鬼的公寓,顺便面见了那位姓Garrideb的委托人:

Garrideb夫人年逾六十,原本与丈夫一起住在市郊,但自一年多前丈夫过世后便独自搬到了城区。

“这是我儿子的意思,”Garrideb夫人解释道,“我和Nathan只有一个孩子,他自大学毕业后一直住在伯明翰,在那儿工作很多年了,不可能因为我举家搬回伦敦。事实上他曾经建议我搬过去和他一起住,但你知道,我不想打扰他们的小家庭,而且更重要的是,我这辈子都没怎么离开过伦敦——我在这儿遇见了Nathan,那时候他还是个有点古怪的博物馆管理员……Hos先生,您能想象吗?我们的第一次约会是在他工作的博物馆里逛了三个小时,然后就在拐角的小餐馆里随便吃了顿饭……哦,抱歉,我跑题了,我是指我没法离开这一切,这儿有太多回忆了,而Nathan只走了十六个月,说不准哪天就想回来看看我,假如我真去了伯明翰,我可不确定他的老胳膊老腿还能跑那么远的路……”

“所以您没搬去伯明翰,而是买了这套公寓?”Joh

n扫了自己的同居人一眼,决定趁他还没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之前抢先总结一下这段充满感情的唠叨的重点。

“是的,公寓是我儿子为我选的,因为这里交通很方便,治安也不错,又临近超市和医院,”Garrideb夫人亲切地朝John点了点头,“他说就算我不肯搬去伯明翰,也至少搬到一个让他放心的、热闹点的地方住——这是栋好房子,不是吗?或许有点旧,但充满历史感,与Nathan那些收藏品很相配。”

“收藏品?”看来Sherlock终于找到了他感兴趣的话题,“这么说先夫是位收藏家?当然从您的客厅陈设中我能推断出他肯定爱好收集一些小玩意儿,但除此之外有没有什么更值钱的收藏?值钱到让您不能摆出来的?”

“不,我想没有,”Garrideb夫人倒没介意这位年轻侦探直截了当的提问,只摇了摇头,“如您所见,Nathan的收藏里没有什么真正值钱的古董,只是些小摆设。”

Sherlock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嗯……总之我大概十个月前搬到了这套公寓里,一开始没什么特别,除了浴室的水管有点老化之外,直到上个月……”Garrideb夫人似是在思考着怎么把事情讲清楚,“上个月初有一天,我在扫除时突然发现有些东西似乎被挪动过,尽管好像位置没什么变化,但我就是觉得它们被动过了……那时我以为是我的错觉,但之后过了两天,有天起床后我发现客厅里的地毯歪了——它歪得很厉害,这让我确定不是我的错觉……”

“您就没想想是有人趁您睡觉时破门而入什么的?”

“当然,我是说我想过,还报了警,可警察来看过后说门窗没有被撬动的痕迹,又况且什么都没丢……”

“什么都没丢?”

“是的,我的首饰,家里的现金,什么都没少。”

“有意思,您继续。”Sherlock换了个坐姿,十指并拢抵住下巴,以示对这个听上去可笑的小案子真的产生了兴趣。

“那天警察就这么走了,只叮嘱我睡前关好门窗,有事及时报警,”Garrideb夫人点了点头,“于是之后我睡觉时就留了点神,大概是下意识地没睡得太沉,然后有天晚上听到客厅中似乎有脚步声……”

“您起身去看了?”

“是的,但是没有人……再然后变本加厉地,我能在半夜隐约听到有人低声讲话,像是个小孩子的声音,在自言自语……”

“所以您就以为是闹鬼了?”

“不,当时我还没这么想,只以为是邻居的孩子太吵,直到有天一个自称是记者的年轻男人给我打了个电话,同我说了一些事情,”Garrideb夫人犹疑了一下,“他问我买下这套公寓时,房产经纪有没有告诉过我上任房主的情况。”

“哦?他这么问想必是事出有因了?”

“没错,坦白说我当初买下这套公寓时的价格的确低于市价,我的儿子也曾咨询过房产经纪,他们说因为上任房主是个美国女人,出于一些私人原因急着回国,只好把房产低价抛售……说到这个,给我打电话的那位记者听上去也有些美国口音,所以我问他是不是美国人,他说是的,最近才来英国工作。”

“那么让我大胆推测一下,”Sherlock插话问道,“这位素昧谋面的记者是否向您透露了一些内幕?关于为什么这套公寓会低价出售的真正原因?”

“他说是因为一起刑事案件,侦探先生,”Garrideb夫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又与此同时加重了语气,“据他说言,差不多就是去年九月,这里出过一起失踪案……或者可能是谋杀——上任房主,那个美国女人其实是一名情妇,警方怀疑她拐骗了情人的独子,并把他带回了住处,而从此之后那个小男孩就失踪了!可惜警察没能找到任何指控她的证据,也没找到孩子的尸体,最后只能以失踪结案,而卷入案子的女人也在结案

后迅速回了美国。”

“据我观察,”Sherlock边听边摆弄着他的手机,似又重新变得心不在焉,“您不怎么上网对吧?”

“什么?哦,是的,我……”

“那么您就只有向邻居打听消息了,他们怎么说?”

“上任房主的确是个单身的美国女人,也有邻居记得去年似乎是有警察来过两次,”Garrideb夫人的语气变得有点愤慨,“事实上我也质问过警方,他们的头儿只跟我保证说公寓里没发生过谋杀案,但又不肯透露具体内情,天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还有房产公司,那群骗子!”

“除了东西被挪动的痕迹,脚步声和低语,还有什么其他怪事发生吗?”Sherlock打断她,放下手机露出一个假笑。

“哭声,除了小孩子的低语,后来好像还听到了哭声……”Garrideb夫人的面色突然变得苍白,大约是真有点被吓到了,“还有上周……上帝,我记得太清楚了,上周末我半睡半醒时似乎听到他在说‘谁来帮帮我’……”

“John,你看,万事万物都有规律可循,就连闹鬼都不能免俗,”Sherlock闻言却几乎是兴高采烈地哼了一声,“去年九月出的‘案子’,今年九月‘失踪的孩子’就准时找上门了——哦,Garrideb夫人,无冒犯之意,不过以您对鬼魂的笃信程度来看,至今才想要搬离此地真是勇气可嘉。”

“Sherlock,少说两句。”John眼见那位夫人沉默不语地低下头,轻轻摇了摇,也不知是在否定什么,颇为不赞同地瞪了自己的室友一眼。

“希望我们的出现没有打断您的搬迁计划,”Sherlock算是见好就收地总结道,“您原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就是后天,”Garrideb夫人抬起头,面带倦意回道,“不是彻底搬走,只是打算先去伯明翰住一段日子——我的儿子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没有跟他说。”

“不错的计划,”Sherlock轻快地站起身,朝John使了个眼色,“我可以向您保证,事情远非您所看到,或者说听到的那样神秘,好好享受您的假期吧,因为当您重返伦敦后,我与我同事准定已经为您解决了所有后顾之忧——现在假如您不介意的话,能否先出门散散步?或者去找我的房东太太喝个下午茶?我和John想留下来四处看看。”

先头John搞不懂同居人为什么非要把那位夫人支开一会儿,但当大门在她身后关合的那一秒,John就彻底明白了——上帝作证,全英国所有的小偷与入室抢劫犯都该在Sherlock Hos面前感到羞愧!

John看到他那个在办案时以行动力著称的室友以一种狂风过境的姿态横扫过整个客厅,挪动了所有他可以挪动的家具,在墙壁各处和地毯下面敲打Mo索,嘴上竟还不肯闲着:

“John,我保证从没有什么离奇的失踪案或者无迹可寻的谋杀,最好的证明就是Lestrade从未就这样一桩案子向我求助。”

“得了,Sherlock,苏格兰场不是每件案子都……嘿,小心那个烛台!”

“当然保险起见我还是上网搜索了一下旧闻,关于这套公寓只有一些失效的房产广告,正如我所料。”

“还有那个花瓶!”

“这伎俩拙劣得我都懒得打听那位‘记者’姓甚名谁,就职何处——他肯定已经编好了整套谎言,以防万一有人查证——John,我们只需要知道他是个美国人就足够了。”

“你认为是那个美国人伪造了一条可怕的谣言,为了恐吓Garrideb夫人?”John边问边把被室友粗暴拖开的沙发搬回原位。

“为了找东西,显然,”Sherlock灵巧地从椅子上跳下来,结束了对天花板的勘察,兴致勃勃地奔向了厨房,“那东西不是Garrideb一家的所有物,而是藏于这套公寓某处——我们的委托人与Hudson太太一样作息规律,散步、购物、上舞蹈课,总有固定离家的时候,这让对方以为时间足够充裕,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Sherlock……老天爷……”John紧跟着同居人走进厨房,最多只落后了他两秒,便见自己的室友已经趴在地面上,抄着一把长柄勺,对着地面敲敲打打。

“公寓不巧正在一楼,与地下室之间的夹层相当厚实——老房子都这样——这就意味着可供藏匿东西的地方太多了,对方看来对建筑的材料和结构毫无研究,单靠零零碎碎、一两个小时的排查不知道要找到何年何月。”

而你,我毫不怀疑给你一把小锤子,你就能把整套公寓给拆了——John走到厨房墙边蹲下,试图帮助室友检查墙壁的接缝,但完全一无所获,最多能看出壁纸是新换的。

“别再盯着那面墙看了,就其厚度而言根本不可能有夹层。”Sherlock从地上爬起来,看上去也有一点烦躁,“不,我也不想这么浪费我的时间,John,用你现实人的小脑子想想,假如你突然决定在公寓搞点什么动静出来,要找什么合理的借口才能让你的邻居忽视那些噪音?”

“我和Sherlock Hos一起住。”

“什么?”

“我和Sherlock Hos一起住,这就是最合理的借口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已经把我的枪没收了!”Sherlock带着股“不敢相信你会这么对我”的神情抱怨了一句,随即像每一次那样,猛地捕捉到了脑中一闪而过的线索,“有历史的房子、老化的水管、漏水……没错,重新给浴室地面做防水会是个不错的借口——走,让我们先去浴室看看!”

“呃……Sherlock?”

“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谣言是真的,”John立在浴室门口,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插着裤袋——没办法,洗手间面积有限,只能平摊下一位长手长脚的咨询侦探,他再跟进去就太挤了,“最后我们在浴室瓷砖下发现一具尸体什么的?”

Sherlock则什么都没说,只俯趴在瓷砖上,转头看了同居人一眼——John得承认,那一眼的挖苦之意可真胜过千言万语。

好吧,这确实太荒谬了。John清了清嗓子,决定再不多说一个字,换种方式来转移自己多余的注意力。

实际John知道自己本可以不用那么闲,比如跟室友一样,在卧室里东翻翻西看看,可他就是不想动。

为了方便活动,Sherlock刚脱掉了他的西装,但仍算衣冠楚楚——衣冠楚楚地跪趴在一间封闭的浴室里,穿着他的黑衬衫,以一个舒展的姿势完美地展示出他的腰线,与绷得紧紧的西裤,以及西裤下形状挺翘的屁股。

He looks like a million dollars※——John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念头听上去跟个美国佬似的,大概内心里还有一小部分令人欣We_i地惦记着案子吧,他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现在这种类似饥饿的感觉肯定不是来源于他的胃。

“像我先前所言,他发现自己错了,并且开始着急,只想尽快把整个房子彻底翻一遍,地面、墙壁、天花板,到处都

敲开看看,可又不敢留下如此明目张胆的闯入证据,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房主长期支走,最好干脆让她将房屋转售,这样公寓起码会空一两个月,他才有时间找到东西,远走高飞。”

“所以搞出个装神弄鬼的把戏?”Sherlock的话将John真正拉回到案子上,“怎么做的?我是指那些低语和哭声,某种遥控发声装置?”

“或者更简单,只需要一部可以自设铃声的手机,并将它藏在公寓某处。”

“这么说他还没得手?那东西仍然在公寓里?”

“很明显,”Sherlock垂头凑近地面,拿着他的小放大镜仔细端详,“他肯定已经找过浴室,可惜没什么特别的发现——John,稍加观察你就会看出,地面瓷砖与墙壁上的瓷砖是同一时期购买的,表面不易察觉的污化程度极为相近,但再进一步观察,你便会发现地砖实际上被重铺过。”

“别告诉我是因为接缝处露出的填泥不一样——它们几乎严丝合缝,你不可能看出来这个。”

“不,当然不是,重铺地砖的手艺相当完美,只除了一点,”Sherlock站起身,擦过John走出浴室,留下一串语声,“曾有人在抹灰尚未完全干透时就使用了浴室,导致重铺过的地砖由于踩踏时受力不均出现了细微的高低不平,而这种问题在头次装修时会被尽量避免,这就是为什么每家装修公司都知道该先铺墙砖再铺地砖。”

“你是说那东西是前任房主留下的?Sherlock,到底是什么?你肯定已经知道了,我看的出来。”John站在浴室门口没动,眼见室友拎着一只家用工具箱走回来,“从哪儿找到的?”

“储物间,现实人不是都把工具箱放在那儿?”

“干得不错,尽管你还是推理不出来我把你的烟藏在哪儿了。”

“John,闭嘴干活,”Sherlock气哼哼地把工具箱塞给他的医生,用脚尖点了点一块瓷砖,“撬开这一块就足够了,小心点,之后我们还得把它放回去。”

不得不说,当John H Watson像个美国佬一样用“百万美金”形容其室友的吸引力时,他实际上根本不知道一百万美金到底是个什么样——而后过了二十分钟,他终于知道了。

John蹲跪在地上,费力地撬开地砖,刮开抹灰与防水涂料,再破开一层薄板,划开一层油布,最终伸手自底层Mo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塑料袋,里面是一叠不折不扣的百元美钞,目测厚度大约有五十张。

“Sherlock……你早就知道了,对吧……”膝盖跪得有点疼,John干脆一屁股坐在地砖上,仰头望向抄手站在一旁的咨询侦探,问出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所以下面还有多少?”

“亲爱的John,”Sherlock则低头看着自己的室友,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坐在一百万美金上的感觉如何?”

John也笑了,哈哈大笑的那种——曾经只有在读医学院,与Mark一起搞恶作剧时他才会展露这种笑容;如今在Sherlock身边,他又终于把这种笑容拾了回来,包括偶尔不得体的粗口:

“Oh,fucking hot!”

“假的,”可惜三十秒后咨询侦探便无情地戳破了医生的

美梦,“美国人,在找什么东西,这两条看似简单的线索却将我迅速引向了一个案子,一起跨国制造与走私假钞的案件。”

“什么?”

“理论上案件早已告破——主犯已经落网,所有制钞设备也已缴获,转交了给了美国警方,只除了部分假钞下落不明,”Sherlock几乎是得意地欣赏着室友脸上的表情,“我从未明确告诉过你,东西是前任房主留下的,因为我推测那位美国女士对此并不知情,否则不会一点都不动心,卖房后再未想法回来把东西偷运出国。”

“你是说藏钱的另有其人?”John打开塑料袋,拎出一张假币来回端详,“其实看上去很像是真的……”

“John,关于谎言,有趣之处在于说谎者为了让谎言更可信,往往会在其中添加一点真相。在这个案子里,我推断那个真相是前任房主,也就是那位美国女士确是假钞案主犯的情妇之一,因为未参与此案件,故只被警方找上门盘问过两次,但也足够让她心惊胆战地无法在英国呆下去,尽速卖掉公寓回了美国。”

“那么藏钱的是那个主犯?瞒着他的情妇?”

“合理的推测恰是如此——他将她支开了几天,将假钞藏于此处,也正因她对此毫不知情,才会在抹灰未彻底干透时便马虎地使用了浴室。”

“等一下,Sherlock,如果这是去年的案子,那么主犯现在肯定还在监狱里……来找钱的到底是谁?”

“此人能够得知钱肯定藏在这套公寓里,却又不知道具体藏在哪儿,那么很可能是当初侥幸逃过搜捕的同伙之一,”Sherlock挑了挑眉,“现在把地砖放回去,John,无论那个人是谁,我们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后日下午,Garrideb夫人依照预定计划出发去了伯明翰,留下一套表面上空无一人的公寓,与两位躲在大衣橱里守株待兔的猎人。

“Sherlock,我真不觉得我们有必要躲起来。”时近午夜,John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觉得这情景有些似曾相识,不同之处仅在于这回空气中没有若隐若现的薰衣草香,只有陈年樟脑的气味。

“给人一个惊喜不好吗?我只是出于好心,”Sherlock讨人厌地答道,“别乱动了,John,这儿已经够挤的了。”

“那是因为你太高!”

“我原本以为你不愿意提身高的。”

“Sher……”

“嘘,他来了……”Sherlock突然压低声,侧耳倾听道,“从厨房后门潜入,一如我所料——那扇后门本应不常被使用,门轴却新近上过油,这意味着他早就搞到了那道门的钥匙。”

“你说他会先找哪儿?”

“储物间,毫无疑问——去拿工具箱时我便注意到,有人似乎觉得那个小隔间的木板墙后面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好吧……哦,看来他真是有恃无恐了,刚才那声木板裂开的动静足以吵醒一条龙。”

“这公寓的隔音还不错,老房子的好处之一。”

“不,Sherlock,问题在于我们不能就这么躲着,听着他肆无忌惮地破坏Garrideb夫人的公寓,尽管这事儿你已经做过一次了。”

“我没有……哦,现在轮到客厅南侧那面墙了,”Sherlock不屑地嗤了一声,“即使是你都能看出来那是面承重墙,天知道他是怎么会选那儿的。”

“Sherlock,我们应该出去,就现在!”(We shoulde out,now!※)

“真的?我原本也以为你坚称你不是gay。”

“什……算了!”

John明智地放弃了与室友间毫无意义的拌嘴,一马当先地杀出了衣柜——纯字面意义上——极为英勇地踹开卧室门,大声喊了句:“站住!不许动!”

John承认,偶尔他是有点羡慕Lestrade的警

长范儿,那真是太爷们儿了。

之后的场面有点混乱——John是指,他看到Sherlock以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速度从自己身边窜了过去,狠狠一拳揍到了对方的脸上,那人连呻吟一声都没来得及便颓然倒地,显见是被揍晕过去了。

而自己也同样倒在地板上,大腿外侧有点热辣,心中亦略有悔意——不是因为后悔贸然冲了出来,疏忽了对方可能有枪的事实,而是后悔不该在对方开枪时敏捷地躲开的——鬼才知道假如不躲,以那人差之千里的枪法,他根本就不会中枪。

“John?上帝,John,你没事吧?说句话,John,回答我!”

房中并未开灯,只有犯人携带的手电落在地板上Sh_e出的微光,但John还是于那一刻清楚看到了室友面上的神情,以至于忍不住有点想开怀大笑——因为Sherlock看上去简直都要哭了。

天啊,在一个Hos脸上看到这种泫然Y_u泣的神情真是太难得了,特别是当John知道那家伙此刻并没有在演戏——看到同居人首先选择捡起犯人掉落的手枪时,John还以为他仍是那个理智的Sherlock Hos呢,可谁能想到下一秒他就惊慌失措地跑过来,跪在自己身边,要哭不哭得像只有十二岁。

“我没事,只是擦伤,Sherlock,嘘,冷静点……”John翻身坐起来,带着笑意拉过属于自己的小男孩,与他额头相抵,轻声安We_i道,“我没事,真的只是点擦伤,别哭。”※

“算你走运!”几秒后Sherlock挣开室友的手臂,站起身大步走回墙边,再次一拳揍在犯人脸上,把他从短暂的晕阙中揍醒,“只差一点,就那么一点,你这颗愚蠢的脑袋就变成我壁炉上的另一个装饰品,当然在那之前你不得不先学会怎么用一百种方法恳求我批准你去死!”※

Sherlock的语气听上去异常凶狠而愤怒——说实话,John觉得这多半是因为恼羞成怒——威胁的方式倒是与他们的某位老熟人如出一辙。

不久后警方赶到现场,接管了那条漏网之鱼与那一百万假钞,而Sherlock则别扭地不肯再过问室友的伤口——灯光大亮后他也看出来了,那只是道连伤口都不大称得上的擦痕。

“其实想把Garrideb夫人从那套公寓里弄走很简单,”回程的出租车上,Sherlock突然开口打破沉默,“制造一起针对她的车祸比装神弄鬼更方便,也能更快达到目的。”

“万幸他没有这么做。”

“就是因为他没有伤害她,我才低估了他的危险Xi_ng……”Sherlock沉吟了好一会儿,似是还有下文。

“没关系。”于是John为他补充上那句下文。

“什么?”

“你想要道歉,但又说不出口,所以让我们跳过那句‘对不起’,直接切换到我的台词。”

Sherlock没再接话,仅于转日清早主动给同居人泡了杯咖啡,顺便一提那简直太难喝了。

或许是接到了Hudson太太的电话,Garrideb夫人没有在伯明翰呆太久,案件解决后的那个周末便返回了伦敦。

浴室的地砖已经修葺一新,Garrideb夫人对

案件的前因后果相当惊叹,在听John叙述经过时数次捂住心口。

“真的非常抱歉,”她执起茶壶,又为John倒了杯茶,“你的伤怎么样了?我没想到……真是太抱歉了!”

“完全不必担心,它已经好全了,连道疤都没留下。”

“所以您准备把公寓卖了?彻底搬到伯明翰去?”Sherlock坐在John身边,举着茶杯蓦然插了一句。

“您怎么知道?”Garrideb夫人讶异地望向对面的咨询侦探,“我只是有这个打算,还没跟任何人说过。”

“很明显,”Sherlock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壁炉,“鉴于您已经在有选择Xi_ng地收拾行李了。”

“哦,是的……”Garrideb夫人低下头,突又旧话重提,“说到这个,记得那时您问,为什么我笃信鬼魂存在,却迟迟没有搬走……实际上理由讲出来恐怕要让您见笑了,只是因为那时我并不特别怕,甚至偶尔荒唐地觉得,这会不会是一个Nathan搞出来的恶作剧……您大约不知道,他以前就特别爱作弄我,所以我想这没准是他在用他的方式告诉我:走吧,别留在这儿了,别再想着我,继续过你的日子去!”

“可越是这样想,我越无法离开——我努力过,换新住处,上舞蹈培训班,认识新朋友,努力让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但是……但是我明白,我依然留在原地,等着Nathan回来。”

“不过现在我想开了——或许是因为这件案子吧,我不确定,大概只是终于开始面对现实。”

“人死不能复生,走了就不再回来……也许真有灵魂,但也肯定不会再回来。”

“我想我只是终于开始承认,Nathan死了,我再也看不到他了,”Garrideb夫人面色平静地将眼神投向壁炉上空出的一小块位置——那里原本摆着他们的合影,现在已经被收进了行李箱中,“从此以后我所能拥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回忆。”

这天散步回家的路上,John顺道租了部电影——邦德系列中的一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了贝克街221B的保留项目,在没有案子、无所事事的周末晚上租部电影打发时间——说真的,Sherlock其实还挺喜欢看这片子的,虽然他从来不承认。

“晚餐叫个披萨?”John与同居人并肩而行,侧头征询了一下他的意见,“偶尔我也会想念垃圾食品。”

“随便你。”

于是这晚他们一起看了部邦德片,并合吃了一张披萨——合吃的意思是指,Sherlock对于披萨上的菠萝表现出了明显的偏好,John则时不时把自己手中披萨上的菠萝拣出来,扔进他嘴里。

Sherlock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妥——他的室友没有选择坐在对面的扶手椅中,而是斜坐在沙发扶手上,有时塞给他一片菠萝——世界上唯一的咨询侦探似乎觉得这挺好的,仿佛生活本该如此且一直如此,所谓“温水煮青蛙”大概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电影?一如往常地无聊。”

“我是说披萨。”

“嗯……好多菠萝,”Sherlock看似终于回过神,有点茫然地下了结论,“太多菠萝了。”

John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擦干净手指,走到桌前坐下,准备发一篇博客,记录这件新案子。

Sherlock回过身,探头看了眼博客的标题,讨厌地哼了一声,又把头转了回去。

Ghost,John亦重读了一遍标题,斟酌地打下第一句话:

“这个故事也许是个喜剧,也许是个悲剧,我只负责把它记下来,至于究竟是喜是悲,还是由你们自己判断吧。”※

※ 美国俗语,意为“极好极诱人”。

※e out亦做“出柜”解。

※ 原著:“他那明亮坚强的眼睛有

点湿润了,那坚定的嘴唇有点颤抖。”

“算你走运。要是你伤害了华生,你不用打算活着离开这间屋子。你还有什么说的?”

※ 改编自原著此案的第一句话,以及《Ghost》的中译名是《人鬼情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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