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时候,贺左嘉对扶着自己的卫娆说自己要醒一醒酒。其实他的酒量不错,也并未喝得很多,但待肖佑和他漂亮的、有孕在身的妻子驾车离开,他就一头栽向路边的花坛干呕起来。
似乎也吐不出什么东西。
卫娆绕有善心地把这个看来深受委屈的男人揽进怀里,轻拍他的后心。
蜷起身体,双手掩面,干呕声音中的痛苦纤毫无遗。她的手指来回抚mo起男人的面颊,他的五官是劈立山峦般的挺拔出众,女人手掌的皮肤感
受着这曾令自己奋不顾身的立体轮廓。
贺左嘉是那种骨子里要求漂亮的男人,不仅不会任由自己陷身于这样的狼狈之中,甚至不会在任何事上承认自己居于第二。回忆起来,似乎他也只半真半假地这么承认过一次——他们四个人一同去西藏旅游那次。
丁晶晶高原反应严重,没吸上两口气就耗尽了身上的氧气瓶。肖佑把自己的让给了她。同样漂亮的卫娆和丁晶晶像来自雪山的女神那样受到了藏民的热情款待。除了藏族风格的犀角饰品,天然的未经雕凿的木制家具,金殿屋檐上的祥云图案,到处都可以看见五种纯净的颜色,蓝色象征着蓝天,白色象征着雪山,红色象征着火焰,绿色象征着草原,黄色象征着土地。这些颜色都非常浓郁、鲜艳而端正,充满了藏民们对自然的顶礼膜拜。
“‘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在玛吉阿米,仓央嘉措那句美得非常彪悍的情诗从贺左嘉的口中说出来异常地拥有说服力,这个漂亮得不行的男人挑起眼眉轻笑,“第一句是做不到了,不过‘世间最美的情郎’,只要你不和我争,”他俯下头靠近肖佑,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触在一起,“我就当仁不让了。”
似乎就有那么点“甘居第二”的意思。
雪域高原的风摇动了环湖公路上的风马旗,也摇动了一个女孩的心。丁晶晶在那次西藏行的回程路上告诉了自己的表姐,她无可挽回地爱上了肖佑。
久远的是非须臾浮上心头,那五种饱满的颜色也不再葆有当初的纯粹。
蓝色是忧伤的心事,黄色是轻薄的笑容,红色是逾墙钻穴的激情,绿色是口蜜腹剑的誓言,而白色则是永远披不上的嫁纱。
有那么多蛛丝马迹可以将这两个男人毗连在一起。时隔多年的卫娆又一次责怪起自己的愚蠢:为什么没有发现每一次三人相处时那些情话和鲜花只是伪饰?为什么没有发现他们看似是情敌的表面下却有着苟合的真相?为什么没有发现他们每次彼此对视时眼里倏忽而过的光亮和唇畔的y_u言又止?
卫娆的漂亮在通常都是博士的女医生这个群体中几乎绝无仅有,成日里各种苍蝇在这位如花美人身边嗡嗡绕绕地飞。虽然得陇望蜀地同时和两个优秀的男人保持暧昧关系,但她的公开身份却是贺左嘉的女朋友。当时,甚至包括卫娆在内,根本没有人知道贺左嘉就是七院院长贺宗伟的儿子,也没人知道《临床医学理论》这本教材书的编纂者就是他的父亲。相貌风流的贺左嘉游刃有余于情场从来不靠家庭背景,在这上面,他很自信地选择了一种籍籍无名的状态。
大三的时候,他们开始在第七人民医院里实习。七院的工会主席杨文盛一派老旧的缙绅做派,喜欢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举办交谊舞会。七院也有自己的舞蹈队,小有名气不说,甚至在市里的比赛中也屡有斩获。当时漂亮的贺左嘉正和同样漂亮的卫娆并肩而立,尽管一脸花哨笑容地与每个走向自己的陌生人交头接耳,左右逢源的样子显得与物无忤,可他的眼神始终游离在外,终点似乎就落在不远处的肖佑身上。
卫娆看见了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在向肖佑靠近。她似乎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身材、卖相俱无可挑剔的男孩,挑逗的目光和得意的浅笑满满地散发出一只母豹逼近她的猎物时那样危险而充溢荷尔蒙的气息。
“抽烟吗?”说话的声音轻柔悦耳,透着一股子志在必得的笃定。这个三十二岁的女人名叫楚雯,已经结了婚,不单娘家人很有身
份,婆家也是赫赫有名的商界人物。第七人民医院的一栋主楼就是她那个却身价几亿的丈夫出资捐赠的。
“不抽。”其实还只能算是个男孩的男人摇了摇头,面色寡淡地拒绝了那只保养得很好的手递上来的烟盒。
“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烟盒,它没准儿是一只潘多拉的魔盒。里面写着一个或许会改变你一生的电话号码。”妆容精致无瑕,调情的伎俩轻车熟路。猎物几乎手到擒来。高雯甚至已经提前看见了这个漂亮男人臣服在自己裙下的有趣样子,为此她忍不住展露出一个只属于胜利者的美丽笑靥。“其实从你进医院开始实习我就注意到了你,我知道你的家庭负债累累,也知道留在这样一家大医院对于寒窗苦读的你有多么重要,我想帮你。”
“不胜荣幸。”措辞客气却仍然面无表情,他朝她扬了扬空空的双手,“可是,我没有空闲的手来拿。”
“如果这是你的y_u擒故纵,那么,”楚雯没有听懂对方的言下之意。从未遭受到拒绝并且被自信宠坏了的女人走上前,踮起脚尖贴近他的身体,伸手去拨弄他的衬衣领子,用微微压低的沙哑而魅惑的声音附在他耳边说,“你已经成功了。”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把靠得自己过近的女人轻轻推开,“我的左手从来只做它愿意做的事,而我的右手此时正努力把骚扰拒之门外。所以——”那张白皙清俊的面孔上始终没有一丝一毫被触动、被吸引的表情,他神色镇定地看了看眼前的女人。说话的音量不轻不重,只是因为分外生硬淡漠的口吻,在晚宴一派乱哄哄的氛围里反倒显得抑扬顿挫,突兀得惹人耳目。“——我没有空闲的手来拿。”
完全出乎自己预料的结局让楚雯一脸愠怒地走了开。没走几步,却被突然断裂的鞋跟绊了一跤,以非常不雅的形象跌在了地上。她在众人的窃笑声中狼狈地站起来,冲着自己那双价格七千块的名牌高跟鞋恶狠狠地骂了一句,shit!连你也和我过不去!再精致无瑕的女人怨气冲天之时也会显得可笑又可怜。
等那个怒气冲冲的女人走远,远观到事件全过程的贺左嘉走向了肖佑。“wow!我的男孩,你有麻烦了!”眼梢轻佻上扬,xi_ng感的嘴唇掀起了一侧极为妖娆的弧度,“你知道她爸是谁吗?你恐怕已经开罪了一个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的人。”
“哦,这样吗。”肖佑微微抬脸,仔仔细细注视着略比自己高出一些的贺左嘉不少会儿。恍然大悟和歉疚不安的神色同时浮现在那双瞳仁清澈的眼睛里,回答他,“我很抱歉,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儿。”
贺左嘉稍睁大眼眸愣了愣,随后肆意的笑容全然放开。他轻轻一抿下唇,侧过头瞟了身旁的卫娆一眼,问了句“可以吗?”也不等她回答,便又伸出一手放于肖佑面前,满含挑衅意味地说,“shall we dance?”
这一声邀请不亚于跃马仗剑,军前叫阵。卫娆以为这是他们之间争夺自己的又一场战争,于是大方而又满足地笑了起来,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