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娶杜香凝进咱们家门!”
冷敌天的话在王府里引起轩然大波,让冷王爷与王妃都感到万分的惊愕,他们没有料到儿子会骤然允婚,事前连一点迹象都没有。
然而,经过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夫妻的心意早已更改。
冷王妃觑了丈夫一眼,才柔和笑道:“天儿,你大可不必勉qiáng自己,爹娘已经想过了,杜姑娘也许不适合当咱们家的媳妇儿,过些日子我们打算亲自登门去退婚,那些聘金采礼就当作是给杜姑娘的补偿,这门亲事依娘看就这样算了吧!”
“就这样算了?我办不到!”冷敌天诡谲的笑了声,“爹娘不用再说了,我心意已决,一定要将那个杜香凝娶到手。”
“天儿——”冷王爷情急万分。要是那个杜香凝命中带煞,真是她克死了杨叛儿,那儿子将她娶进门,那股子煞气不就带进王府里了?
冷敌天不动声色,也无心听从父亲的劝阻,只是硬着嗓调说道:“我希望婚事越快越好!”
王妃轻蹙眉心,神情迟疑,一会儿以后才缓缓地说道:“天儿,这婚事你可是要自己认真想清楚,娘听外面的人说那位杜姑娘自从叛儿死了之后整个人就变得不太对劲,成天疯言疯语,癫恍得紧。”
“或许,疯了的人不只她一个。”冷敌天yīn幽幽地笑了,眸光冥暗空dòng,面无表情,出神地望着窗门外的灰色天际,不由得想起了那堵新砌的灰墙,想起那天杨叛儿得意的笑颜。
可笑的是,他竟然无法记起他那张俊秀容颜最后的表情,是嗔、是恨、是喜、是怒?应该牢牢记住的,而他竟然忘了!
是恼恨吧!冷敌天心想,那是他见到杨叛儿最多的表情,毕竟他们两人花了一生的时间在与彼此争执,从来没有止歇过,总是激dàng出火花纷飞,吓得人人逃窜,避之唯恐不及,然而今日失落冷清的景况,或许是他们两人当初都始料未及的吧!争吵之中,从没想过其中会有一人先投降遁逃!他还以为他们之间的战争会是一生一世、至死方休的!
杨叛儿,就真的如此恨他吗?一丝念头闪过冷敌天的心头,令他不由得苦笑,因为这问题再也不会有人能为他解答了!而他此刻心里给自己的答覆,竟是荒谬得几乎可笑!
“我不嫁!就算是死,我也不要嫁给冷敌天那个该死的男人!”西虎园里偏北的书荷院中传出女子的娇斥声,怒焰高炽,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极不可思议。
“住口,香凝!”赵氏冷冷地出手拍响桌,不以为然地说道:“冷侯爷的名讳岂容你如此直唤?”
“为什么不行?我从小就叫他冷敌天,娘你从来没有因此而骂过我呀!”眼前的状况混乱,搅得人都胡涂了!
“杜香凝!”赵氏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猛然地站起身,怨恨地瞪着眼前那张犹然绝美的小脸,心里更是火冒三丈。“我不想再听到你的疯话,我赵氏今生只生了叛儿一个独子,没那好福气当你杜香凝的娘!”
“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的话?我是叛儿!到底要我怎么做,你们才肯相信我?我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是我一睁开眼睛,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娘,我是叛儿呀!”杨叛儿觉得自己就要疯了。
“够了!你别再演戏了,我不会吃你这一套的,话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敌天为了怕你毁婚,特地请皇太后主婚,圣命难违,再且冷王府家大势大,这婚事是你去高攀了人家,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赵氏冷睨着她,其实心里对冷敌天的决定感到极度不悦,枉他们杨冷两家多年世jiāo,竟然还拣在这个节骨眼儿急办喜事,彷佛是故意要嘲弄他们西虎园的不幸似的。
“我——”冷敌天,你给我记着!
“听着,无论你嫁不嫁,咱们西虎园这小庙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赵氏冷漠地嘲讽道:“原本我打算两家婚事不成,就将你送回洛阳老家去,没想到王府坚持要人,你嫁了过去,就是一位显赫的侯爷夫人,至于权充娘家一事,我们杨家不敢妄自高攀,你从这里出阁之后,就请别再回来了,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就不要教我们为难。”
“娘!”杨叛儿彻底怔了,睁圆了一双水灵秋眸,没有料到无论自己是否出嫁,都再也不能留在西虎园里了。
西虎园才是她的家啊!出嫁?尤其还是嫁给冷敌天那个男人,杨叛儿只要想到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几天以前,“她”还是一个男人哪!
“我话就说到这里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赵氏神情冷淡绝情地离开书荷院,再也不愿多说半句,因为杜香凝的存在对西虎园而言,是一道亡命的诅咒,对她而言,是害死她儿子的凶手。
“娘……”一声轻唤哽咽在杨叛儿朱嫩的唇办之间,她红着眼眶委屈地低喃道:“有谁会相信我就是杨叛儿呢?”
“我信!”
就在她自怨自怜之时,一声附和愉悦地扬起,杨叛儿愕然回眸望向书荷院的门口,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到了一个模样可爱的小男孩。
笑脸嘻嘻的小牙。
日暮西沉,华灯初上,或许是沉霭不明的夜色祟怪吧!今晚的柳荫大街飘散出一股莫名诡谲的气氛,原本世代jiāo好的冷杨两府,一家以喜、一家以忧,却同时进行着一场婚礼。
一缕喜红色的纤影被人请出内堂,在那红色的盖头之下,是一张略施朱色的绝美小脸,尤其是那一双眸子煞是灵灿动人,满含矜贵之气,敛着一丝寻常女子所不见的男人雍仪。
杨叛儿望着眼前jīng致熠亮的珠帘随着移动的脚步而摇曳,在喜红描金的盖头之下,她见不到茫茫前路。所谓出嫁,不过就是从西虎园移居至东苍园里,然而对她而言,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并非真心要嫁给冷敌天,但是心里明白圣意难违,最重要的是她嫁进冷王府,冷敌天所居住的梧竹幽居就临靠西虎园,如此一来,她至少没有离家太远,能感觉爹娘就在身边。
“吉辰到!”
听见司敬朗宣的声音,杨叛儿的心情顿时沉至谷底,惴惴不安却又不服气。
凭什么?!凭什么是她嫁给冷敌天,而不是他来嫁给她呢?
她也是男人呀!好吧!她承认自己曾经是男人,现在不再是了,但是她却于心不甘,为什么变成女人的不是那个该死的冷敌天!
搞不好她会很乐意把变成女子的他娶回家呢!那一定很好玩吧!只不过现在是她杨叛儿成为弱势的一方,那可就一点儿都不有趣了!
该死!她绝不会让他太好过的!杨叛儿步入红轿之前,在自己的心里立下狠誓,然后静装温婉地坐在缓缓前行的红轿之中。
伴着喜气的唢呐乐声响起,她杨叛儿将在今夜成为他冷敌天的新娘。
chūn宵一刻值千金。
见鬼!她杨叛儿才不要乖乖地跟冷敌天dòng房花烛、行周公之礼呢!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那将会是她今生最可怕的恶梦!
不行!一定要跟他说清楚、讲明白,然后最好来个约法三章,今生今世管他娶几个小妾都好,就是别来碰她杨叛儿一根寒毛!
嗯,就这么办吧!
然而,左等右盼,杨叛儿就是不见冷敌天进门来,眼看着红烛蜡泪成堆,教墙面上的金线双喜字逐渐淡然失色,一把熊熊怒火也在她的心里沸扬燃起,直至初更的梆子响过,她听见了门外低细的窃语声响起。
“听说侯爷今晚打定主意不回房了,这教咱们该如何向新夫人解释呀?王妃今早吩咐我一有动静就去她房里通报,绿意,你可要替我出个主意,这场面你教我该如何说去?”
“红情,你性子机伶,连你都想不出来了,这一问岂不是在为难我这个老实人吗?”绿意揪着帕子,嗔怨地跺脚道。
就在她们左右为难之时,杨叛儿用力地拉开房门,细若凝脂的小脸泛着绯红的气愤之色,锦红盖巾微微凌乱地倚挂在珍珠凤冠上,慵懒妩媚,一双水眸冒着焰焰火光,更添她三分摄魂灵气。
“你们谁也不用为难了!立刻带我去见冷敌天!”杨叛儿唇边噙起一抹冷笑。很好,他竟然敢在dòng房花烛之夜恶意遗弃她!
杨叛儿忘了自己此时的身分是杜香凝,也忘了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子,就算在dòng房之夜被遗弃,也只能认分当个怨妇,她只知道天底下没有人胆敢如此对待她杨叛儿,尤其是冷敌天那个男人更是不能!
就在红情、绿意惊讶万分、乱了手脚之时,杨叛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夺门而出,怒火冲天地奔出梧竹幽居。
“少夫人!”
红情、绿意不约而同地惊叫,彼此愕觑了一眼,才急忙忙地提起脚步,追赶在叛儿身后。
“冷敌天!”哼!不要他碰她是一回事,但是被他如此漠视以待,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才不会善罢甘休呢!
今夜的东苍园喜气洋洋,似乎早已注定了要度过热闹不平静的一晚。
落花流水chūn去也,天上人间!
由于冷敌天坚持不肯另建官邸,不愿离开东苍园,所以冷王府就在这种情况之下,同时也成为了靖远侯府,冷王爷与王妃心里希望儿子能长年陪伴在身边,自然也乐得如此安排。
隶华轩中,盛宴已散,下人们穿梭收拾残局,小心翼翼地不敢惊扰到独坐饮酒的冷敌天,他的神情yīn霾不善,万一惹上了他准没好下场。
就在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小心伺候之时,一声响雷平地起,来人好大胆子,竟直唤出主子的名讳,远奔而来的冷府新嫁娘气焰异常汹涌。
“冷敌天!你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杨叛儿有满肚子的火无处发泄,自从变成女人之后,她发现天底下所有人都喜欢与她作对。
是他醉了吗?冷敌天转首望向门口,慵懒地眯起一双满是yīn鸷的黑眸,似乎见到一团艳火直朝他席卷而来,极是美丽夺人心魂,想要吞噬了他。
不!他没醉,那真的是一团火焰,是他今夜的新娘,似乎正恼火着他的夜不归营,穿着一身火惹似的红嫁衣,急着来向他讨问原因。
“要她回房去!我不想见到她!”冷敌天唤来下人,沉声吩咐道。
“是——”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杨叛儿挣开了下人的阻拦,奔进了隶华轩,娇喘吁吁地停在冷敌天的面前,抚着鼓动不停的心口,恨视着他。
“乖乖回房去,否则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冷敌天握紧了铁拳,懒得多看她一眼。
“你休想我会听你的话!”杨叛儿冷哼了声,抢下他手中的酒杯,仰首将杯中的烈酒一口饮尽,随即闷咳不停,热辣的液体烧灼着她的胸口,教她觉得好难过,呼吸之间浑身燥热。不该这样冲动的!她后悔地心想。
冷敌天愕视着空dàngdàng的手掌,没有料到她会做出如此挑衅的举动,夺去了他的酒杯。他心头一火,猛然起身伸出大掌狠狠地擒住她纤细的皓腕,居高临下地冷睨着她呛咳不已的娇小身躯。
她娇身轻颤之间,凤冠莹珠光影生媚,擅自掀起的红巾半掩俏脸,突然间,他想瞧清她的双眸,是否一如她教他愕然的行径般特别。
杨叛儿的视线愣愣地停驻在他钳握住自己的铁掌上,停止了咳嗽。她从来不知道男人的手竟是如此修长有力,肌理分明,指尖的薄茧贴触在她的嫩肤之上,透出源源不绝的热力。
“放手啦!捏得那么用力,是不是想用蛮力来向我证明你很伟大?”没来由地,她的双颊泛起赧红。与他肌肤相触的感觉暧昧极了,让她浑身不对劲。真是见鬼了!以前她对他就没有这种感觉。
杨叛儿忘了一点,从前的他们老死不相往来,一墙之隔,却犹如活在两个世界,唯有争吵会让他们觉得对方仍旧存在着。
冷敌天狠眯起邃黯的双眸,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心头,他冲动地伸手托起她的小巧下颔,而她也同时扬起长睫,怒望着他。
“你到底要做什么?冷敌天,你这个天生的大块头,到底知不知道抬头看人是很累的一件事情?”杨叛儿气得撩起裙襦,跳到椅凳上,对于情势突然逆转感到得意极了,勾起一抹冷笑俯瞰着他,“要看我,好啊!现在就让你看个够!谁怕谁?”
“你也是这样迷惑他的吗?”短短的一瞬间,冷敌天的心犹如陷入迷幻阵之中,她的眸光是如此地教他熟悉,像极了他记忆中那一双清澄星眸,总是趾高气扬地笑觑着他,惹他生气。
“迷惑谁?我杨叛儿才不做那样没志气的事情!”说完,她不屑地逸出一声轻哼,又不安分地挣动了下皓腕,发现他真的很喜欢把她捏疼耶!紧紧地握着不肯放,真是……她似乎也不挺讨厌他这样对她,奇怪!
听见“杨叛儿”三个字,彷佛利针刺进了冷敌天的心坎,教他既疼且怒。“听人说你疯了,原本我还半信半疑,只不过现在我终于相信了,杜香凝,咱们可真是同病相怜呀!”
“谁要跟你同病相怜?你自己心里有病,不要随便算上我这一份!”她眯细了一双灵灿的眼眸,气急败坏地俯首瞪他,小脸几乎贴上了他的。
下人们看得心惊胆战,连一口气都不敢多喘,这些年来,冷敌天几乎已经成为东苍园的当家主子,在这里想要过安心的日子,就要懂得看他的脸色,尚幸他是个明理的主子,并不会苛待下人。
但要是惹恼了他,可就另当别论了!
出乎意料地,冷敌天不怒反笑,猿臂一揽,将高高站在椅子的她扛上铁肩,长腿修长地踏出隶华轩,冷笑道:“原本决定今晚放过你的,但是现在——我后悔了!”
“什么?你后悔了什么?”杨叛儿听见他的恐吓,娇颜微微地泛白,刚才她好像替自己惹上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冷敌天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扬声淡淡地朝守在门口两名心惊胆战的女婢道:“红情,绿意,你们可以去告诉我娘不用操心了,今夜我们夫妻会非常恩爱,非常、非常恩爱!”
“是!”红情、绿意两人欢天喜地领命而去。真好,侯爷说他们今晚会很恩爱呢!王妃听了一定很高兴。
恩爱?白痴才会相信他的话啦!杨叛儿听见他刻意qiáng调的语气,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天晓得今晚他要怎么nüè待她!
“冷、敌、天!”她不甘心的咆哮,娇嫩的尖叫,近乎悲鸣的哀号。谁呀?来救救她吧!
就在隶华轩右后方百步开外有一座南轩,三合格局,陈置较东苍园其他院落堂皇华丽,是冷王爷以及冷王妃平日的起居之所。
“奇怪了,来贺的客人不是应该都散去了吗?为什么隶华轩那儿似乎还挺热闹的?”迟迟没见人来通报,冷王妃担心得睡不安稳,衣不解带,一个劲儿的不停地往门外瞧去。
“或许是下人们正在说笑着,你又何必如此担心?”冷王爷也是不断地来回踱步,只不过挂心的事情与妻子不同,他想着明天一早就上西虎园去拜访杨世兄。今晚的喜宴上不见他们夫妇出现,他并不怪他们,毕竟杨家遇上了那种事情,他们避不见面乃是人之常情呀!
“王妃,奴才给您带来好消息了!”红情、绿意笑容满面地奔进南轩,远在门口就兴奋的直嚷嚷。
“好消息?”冷王妃舒了眉心,拉起红情的手,紧张地追问,“到底是什么好消息?你们快点说呀!”
绿意憨直,在一旁笑咪咪地说道:“刚才侯爷与少夫人在隶华轩大吵了一架以后,就扛起少夫人,临去之前,吩咐我们过来告诉王妃说,他们夫妻两人今晚会非常恩爱,教王妃不用担心了!”
冷王妃闻言,顿时傻了眼。他们夫妻大吵了一架?离开时路不好好走,竟然用扛的?她那儿子还jīng明地看出她叮嘱下人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很生气她的gān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