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深邃如海的眼眸倒映出周顷柠的轮廓，却好像根本没有在看对方。眼神陌生得像一片未知的海域，深不可测，孤舟进退维谷。

周顷柠嘴唇咬得发白，手指也紧紧攥着垫子的一角，努力把声线里那份颤抖憋回。他仰着脸看向背对着光的秦屿，那张日思夜想的脸近在咫尺。

却无法靠近。

“所以……我很多余吗。”

明明是疑问句却说出了陈述句的语气，装作毫不在意的提问却有掩饰不住的难过。

秦屿心里一紧，低头看着这个缠了自己两年多的小学弟。gān净清慡一副好学生模样，紧抿的唇bào露出他惶惑的内心，眼神却是意外的坚定。

秦屿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画的那只海鸟，那幅自己命名为《止屿》的画。

飞鸟止屿。

16.

蓝黑色的海和朦胧灰黑的天空为背景，一片不起眼的屿作衬，主体是一只白色的海鸟。

纤尘不染，格格不入，突兀得甚至自然的飞鸟。

展平的翅膀显现出未爆发的力量，漂亮的翎羽，灰黑色的尖喙，最移不开视线的便是眼神——乍看并无异处，细品却觉轮廓用色笔触无一不透出一股凌厉。

离开了屿的飞鸟，仍旧自由而不羁。

一如优秀之人，无论处在何时何地，都是耀眼的。

只不过，若是无所牵挂没什么软肋，想必会更加完美吧。

秦屿摩挲着新画笔柔软的笔尖如此想着，侧脸对着周顷柠，看不清什么表情，半晌才轻声开口。

“是啊。”

心里却一直在想着那幅画。

耽误人家这么久，也该鼓励他去追寻更广阔更美好的世界。

“很多余。”

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17.

“……秦屿。”

周顷柠头一次字正腔圆慢吞吞地念了秦屿的名字，先前的委屈和难过终于被彻底压抑。

“对不起……”

晃晃悠悠站起来，周顷柠把坐垫放回原处，努力咧开嘴挤出笑容。

“一直以来……是我打扰了。”

也该死心了。

“那再见了……也帮我和你爸爸说再见，跟他学画很开心但高中学习很忙。”

一直虚掩的门终于彻底关上了。

秦屿依旧坐在原处，他在回忆自己在画的底部写的一行铅笔字。

【微风不起，清云难逸；薄雨未注，飞鸟止屿。】

我好后悔，但是又知道，我不应该后悔。

因为这才是，对的啊。

对你的爱无以为报，原谅我只能如此表达。

周顷柠，一点都不多余。

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17.

六月蝉歌无休无止。

秦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周顷柠，流言也随着秦屿退赛而消散。而最终学校里选出来去参赛的那些人，无一进得复赛。

彼时高中课程已全部结束，一轮复习也早已正式开始，秦屿gān脆带着几本辅导书直接去了画室。

画画，背书，画画，背书。

天天重复着枯燥却不无聊的生活，秦屿再一次穿过空dàngdàng的走廊，耳边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心跳声呼吸声。

搁下书，浸好笔，秦屿却不怎么有抬手的兴趣。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只手覆眼。

还有一年。

不知道周顷柠怎么样了……

大概正在顺心顺意的环境里过得轻松自在吧。

就像重新飞回蔚蓝天空的鸟。

与风同游，与云缱绻。

秦屿咧嘴gān涩而无声地笑。

真是，皆大欢喜。

18.

“怎么好久不见那个高一的小朋友了？”

纪溪图一心三用咬着饼gān一边刷题一边问，笔尖在演算纸上迅速移动。

理科的课程较文科晚很久才结束，八月底开学一轮复习前的暑假，纪溪图拎上饼gān和练习册就泡在画室不走了。

“是叫周顷柠来着对吧？”

“嗯。”

秦屿随意地应道，心思仍专注于眼前的景物画，研究着怎样改能让叶脉更清晰。

“你俩怎么了？”

恍若未闻，秦屿修改完眼前的画又细细品鉴后，才搁下笔淡淡地看了纪溪图一眼。

“没来往了。”

“……？！咳咳……”

被饼gān屑呛到，秦屿嫌弃地看了看纪溪图被□□的（……）练习册，还是好心地递了水和纸。

“为什么啊……人家军训的时候你不还拽着我去偷窥！”

纪溪图义正言辞一脸严肃地斥责（……）秦屿的始乱终弃（……）。

秦屿愣住，而后默默收回水和纸。

纪溪图自己拿纸擦了擦练习册，斜着狭长的眸子瞥向秦屿。

“……那你是什么态度？”

“喜欢他。”

“那就去追……”

“但是不能耽误他。”

纪溪图缄默，低头闷闷地刷题，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过几天开学之前记得回校一次啊，高三换楼。”

“嗯。”

19.

秦屿抱着装满书的箱子从高二楼出来，路过公告栏进了高三楼，如此往复四五遍终于搬完了书，最后一次拎着画具路过公告栏难免停了停。

自己算是搬的比较晚的高三生，已经有很多准高二搬完东西在校园里闲逛，公告栏前自然不乏一大群穿着海蓝色校服的身影。秦屿低头看看身上的浅绿色的校服犹豫了一会，站在稍远的花坛边上踮脚（……）看着。

似乎是高二的jiāo换生项目。

秦屿用手搭棚眯了眯眼，没看到什么新鲜消息后跳下花坛准备走人。

“一共才五个名额，没选上也不丢人啦……”

“对啊而且周顷柠那种学霸也来凑热闹，绝对会占名额啊。”

……周顷柠？

秦屿循声望去，看到两个女生正在安慰蹲在地上哭的第三个，许是因为没有被选上。

gān脆把手里的画具塞给路过的高三生帮忙搬过去，秦屿也顾不得周围高二生的怪异的眼神，仗着颜好个小（……）挤到最前面。

国际学生jiāo流计划。

赴美。

时长一年。

周顷柠……名字赫然在列。

秦屿一时失神，慢慢倒着从人群中挤出去，一抹浅绿在一片海蓝色中格外扎眼。

耳边似乎又响起周顷柠那熟悉的声音和陌生的语气。

“那再见了。”

再见了。

20.

我曾想过广袤的海洋上那孤屿是如何的心情。

许是孤独，寂寞，百无聊赖，无可奈何，却也习以为常。

倘若遇见什么生物呢？

比如？

比如……一只途经的飞鸟。

一只疾风骤雨滔天巨làng中láng狈而来寻求庇护的飞鸟。

或可新奇，或有戒备，最终相互接纳，倒不至彼此难舍——至少我认为岛屿如是思。

于是最终等到一个天清风朗的日子，晏然无云，飞鸟继续追逐自己的蓝天，孤屿重又是那片绵延沉稳的孤屿。

他大概对自己至多是当成歇脚之地吧。

但大风确确chuī起过波澜，纵心如止水也不再静谧如昔。

何时再来？

可会……再来？

……等待便可。

如果这样就放弃，委屈如此，实不堪受。

玻璃框上浮灰擦净，秦屿用一方素巾将那幅《止屿》仔细包起，搁在卧室chuáng边。

若是等到你回来，若是还未变更心意，若是有足够的能力能与你齐驱——最不济也得是能提供避风港给你。

我喜欢你。

那就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攻可可怜怜【拍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