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清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自己对楚言所做的一切。

年少轻狂时自以为是的爱，其实是楚言这一生都极尽想要摆脱的负担。

徐怀清暗恋了楚言三年。他俩是同一所大学，楚言作为新生报到的那一天，遇见了徐怀清。那时徐怀清大三，看着娃娃脸的楚言一脸青涩，gān净利落的短发，少年气息十足的白色棉衬衫。

还有他当时笑着喊自己：“学长。”小脸上笑眼弯弯，白皙的脸颊上若隐若现浮出两个酒窝。

一切都历历在目。

徐怀清曾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在楚言身边，哪怕楚言暂且不得知自己对他的情愫，也会慢慢在相处中发现和接受。

只是一切都在楚言大三那年变了。

那时徐怀清已经毕业，自己创业的公司已经运营地很有起色。徐家家大业大，一个公司也只是拿来练手。徐怀清还是时不时来学校看楚言，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他的动态。

楚言也只是单纯地将徐怀清当做关系甚好的学长，兄弟，知己。徐怀清来看自己，是情分。但是徐怀清送的礼物，楚言从来没有收。

他甚至没有看出来，徐怀清是在追求他。

直到那天，楚言的胳膊被一个女孩挽着，那女孩清新秀丽，活泼地靠在楚言的身上，开心地说着什么。楚言转头偏向她，耐心地低声说了几句话，让女生又清脆地笑了起来。

不远处，车里的徐怀清差点将手握着的方向盘攒碎。

当天晚上，楚言接了一个电话，是徐怀清约他去一家酒店。

晚上，楚言没能回学校。

以后也再也未能。

那天，徐怀清对楚言做下了不可挽回的事情。从那之后，徐怀清将楚言禁锢在自己的羽翼下，囚了十多年。

楚言挣扎过，威胁过，拼命过。但从未能逃出去。直到行动能力也被剥夺，整日伴着锁链的叮当声度日。

楚言的那种绝望，让死后的徐怀清想一想，心都要揪到抽痛，心疼到无法呼吸。

他怎么能那样对待自己爱的人？拿楚言的父母和朋友相威胁，只为了让楚言能够待在自己身边。

甚至到后来，伪造楚言的死亡，只为了让楚言死心，安安静静地依靠在自己怀里。

这种愧疚，被当时的徐怀清那种整日惶惶不安，生怕自己丢失了最爱的人的恐惧所占领了。而现在，却是铺天盖地席卷他而来，涌入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压抑地快要窒息。

对不起......楚言，对不起......

那天楚言破天荒缓和了一回态度，软软地贴着徐怀清的耳朵问徐怀清能不能带他出去走走。

徐怀清当然是求之不得，自从被自己关在别墅里，别说是出去走走了，楚言连一杯水都没有主动要求过，若不qiáng迫他喝水吃饭，他都好似没有这回事一般。仿佛世间的种种都与他无关，他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漂亮的眼睛里只有一片茫茫的灰烬。

那时的楚言已经没法走路了。

出门之前，徐怀清没忘了在楚言身上索要了一回报酬。

只是他没想到，乖乖跟着他出门的楚言，在路边，推着轮椅直直地向路中央的车水马龙冲撞过去。一辆车呼啸而过，徐怀清扑过去，将人护在怀里。

楚言没死，徐怀清却当场身亡。

都说人死之前会有走马灯一般的场景掠过。徐怀清的确如此，他的心里，对楚言的爱，对楚言的愧疚，突然之间放大了数千倍。就好像突然置身成为了一个旁观者，将自己和楚言的过往一遍遍翻过。那个自私的徐怀清，那个懦弱脆弱却装作qiáng势的徐怀清，那个不断伤害楚言的徐怀清......就像一枪一个子弹，将徐怀清的心击破地千疮百孔。

徐怀清，徐怀清，你怎么能？

徐怀清觉得脸上凉凉的，一抹，原来是满脸的泪水。

原来人死了之后还能流泪啊，徐怀清闭上了眼。

------

再一睁眼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

“还跑吗？”一个熟悉的声音。

什么？

徐怀清只觉得大脑昏昏沉沉，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他下意识向那个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朦胧的影子。

楚言？

怎么回事，他不是死了吗？怎么楚言也在这里，难不成他也......

“下次再跑，就不只是绑回来这么简单了。”是楚言的声音，但又好像不是。楚言的声音是清冷的，语气从不会这般充斥着怒意和冰冷。

但是陌生的怒意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失措。

那是徐怀清所熟悉的，每当楚言被他发现想要逃脱时，自己就会带着这样的情绪，不露声色地威胁楚言。

其实心里脆弱不堪，想到楚言会离开，就会慌乱地不能自已。

以至于用那样卑劣又不堪的手段，将人绑在了身边。

但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徐怀清费力地撑开眼皮，身上渐渐有了知觉，却发现浑身没有一处地方不疼。全身火辣辣地疼着，无力且酸软。

一只手轻柔地覆上自己的膝盖，徐怀清睁眼，看到楚言的脸贴近他不到十厘米，在他耳边无比温柔地说道：“这么不乖，这条腿咱们不要了，好不好？”

手上的力道加重，徐怀清疼得脸色苍白，低低地抽了一口气：“楚言......疼......”

听到徐怀清虚弱的声音，楚言立马放开了他。指尖安抚性地在他的膝盖上摩挲：“宝贝别怕，只要你听话，没有人能伤害到你。”

徐怀清的嘴角向下扯了扯，这是jīng神分裂吗？

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楚言。”徐怀清皱着眉头说，“别搞花样了，我知道你恨我，没必要装成这个样子。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不对，既然我没死，以后......”

楚言还没听完，眼神便顿时暗了几分：“恨你？”

大手钳住徐怀清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道：“你到现在，还不清楚事实吗？恨你，我何必费尽心思把你拴在我身边？如果我不爱你，我还会贱兮兮地来看你，派人接你跟我回去？徐怀清，你别想装傻，我楚言这辈子认定一个人就绝不会放手！”

徐怀清惊呆了。

之前的猜测破裂了，徐怀清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人的脸，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眼神变了，若是说以前的楚言是只小绵羊，现在的楚言就是一匹嗜血的láng。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一个人的眼神直接牵连着一个人的气质。

这个楚言，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和徐怀清所认识的楚言完全不同。但又有一丝熟悉。

就像是......以前的自己。

更让人崩溃的是，徐怀清发现楚言的脸还很年轻，绝对不是他死的时候那个楚言。眼神坚定有力，皮肤紧致，没有一丝细纹。

再联系到楚言之前说的话，徐怀清冷不丁蹦出一个想法：难不成，自己重生了，只是这个世界里，徐怀清和楚言的处境，颠倒过来了？

徐怀清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

楚言见徐怀清惊慌地盯着自己，以为他是被自己的话惊到了，心里一疼，下意识松开了手，起身准备让自己冷静一下。

徐怀清见楚言从口袋里掏烟的动作，愣了一瞬。

楚言从不抽烟的......

眼前这个人，真的不是那个楚言了。

楚言刚把烟衔进嘴里，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拿打火机的手缓缓放下。

楚言的面孔冷酷中带着一丝qiáng抑的bào躁，五官硬朗了不少，眉眼带着以往徐怀清绝不会从他身上看到的bào戾。

纤长的手指在腿上轻点着。徐怀清这才发现，楚言的个头变高了，双腿比以往更加修长。

那么相应地，自己是不是......

徐怀清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惨。

一转头，楚言看到徐怀清正愣愣地看着自己，眼神带着些许苦涩。

情绪一瞬间又被激发，楚言点上了烟，狠狠抽了一口：“留在我身边，就那么让你痛苦？”

浓烈的烟味呛得徐怀清难受，忍不住咳出声来。连烟味都受不了，看来自己真的“继承”了原来楚言的那些特质呢。

楚言见徐怀清咳嗽地厉害，眉头皱得更紧了，手却不受控制地将烟碾灭。朝着徐怀清凑了过来。

徐怀清咳得有些用力，眼角红红的，泛着一点生理泪水。楚言眸色一沉，钳住徐怀清的下巴，唇便立刻迎了上去。

徐怀清愣住了。

带着烟草味的气息在徐怀清口腔中弥漫开来，他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好像因此又激怒了楚言。原本温柔的缠绕变得粗bào起来，恶狠狠纠缠着徐怀清，仿佛永无止息。

楚言放开徐怀清时，他的嘴已经红肿了，带着嘴角都是一片红痕。

徐怀清还没回过神来。

楚言主动吻了自己。

这对徐怀清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一想到对这个徐怀清来说，可能是家常便饭，他突然有些吃醋了。

吃这个自己的醋。

楚言平息了情绪，见徐怀清一直垂着头不做声，不禁感到有些奇怪，这样的徐怀清未免也太乖了。没有恼羞成怒地给自己来一巴掌，也没有冲他投来憎恶的目光。

却没想到徐怀清伸出手勾住了自己的衣袖，低下头，看到那人水汪汪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楚言，你喜欢我吗？”

楚言一愣，对徐怀清发出这样的疑问好似感到很疑惑。

仔细想一想，自从自己认识徐怀清，三年了，自己从未说过一句喜欢。突然将人qiáng迫了，也没能好好和他说一说自己的心路，两个人再也没能像做朋友一样完完整整地有过一次平和的沟通。

在徐怀清的立场上，可能自己就像是一个无恶不作的qiáng盗，莫名地打断他原本的生活，将一切劈头盖脑地向他砸去。

楚言一下子心软了，他摸了摸徐怀清耳尖柔柔的碎发，“嗯”了一声。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自己不可能放手了。既然错了，那就只好一错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