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左膝又肿又疼,几乎没法弯曲,可能是之前在打斗的时候再次伤到了。

岑越不敢再吃止痛药硬抗——假若真的拖成重伤,职业生涯也会大受影响。

于是他向邻居借了一把长柄伞,当拐杖用,拄着出门。

小区对面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院。

他慢慢地走,平时只需要十来分钟的路程,通共花了半个多小时。

接着一个人排队,看病,拍核磁共振。

在等结果的时候,忽然听到像是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岑越转头去看,一个护士面露喜色,在两米外对他招招手,又确认了一遍:“是岑越吗?”他不敢完全放下戒心,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是。”

护士笑出来:“那太好了。

岑越,你是换电话号码了吗?可真让人难找。”

在茫然中,岑越被领着去别的_F_间,采了一点血,并且做了全taobody检查。

他步伐缓慢,走得艰辛。

护士好心肠,问他需不需要暂时借用医院的轮椅。

“不需要,”岑越顿了顿,随后补了声谢谢。

他向来很少接受到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所以也不习惯这样的殷勤。

一个人铜墙铁壁似的孤独久了,总有些疑心病,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护士抿着zhui笑,说:“你之前登记捐献的造血gān细胞,刚好跟我们医院一位患者初配成功。”

岑越恍然,原来如此。

徐导热心公益。

岑越之前为了争取那个配角,投其所好,于是便一起登记了资料。

这种事情几率毕竟小,登记之后,久而久之,也就忘了。

想来这几天的陌生来电中,应该有好几通是医院打来的。

他心中并不抵触,但也没有多少欣喜。

护士继续解释,她说捐献造血gān细胞不会对body造成损害,现在的技术也已经很成熟了,不比献血麻烦多少。

岑越低低地嗯了一声。

听完之后,他问:“他是什么样的人?”“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护士说,“家里很有钱,但可怜极了,从小就生病,是医院的常客。

几年前好不容易把病情控制住,这段时间又复发了。

如果不接受移植的话,可能活不到十六岁生日。”

她话里话外,全是劝说的意味,没有半点要征求岑越同意的打算。

因为只要高分辨配型成功,岑越就算不愿意,霍狄也肯定会找到让他点头的方法。

护士翻出手机,给岑越看霍芩的照片。

一个漂亮的少nv,穿着病号_fu,倚在chuáng边。

容貌娇neng,头发细软,在阳光下,呈现出绒绒的shen栗色。

也许是太想念霍狄了,岑越觉得,她的眉眼长得很像他。

“她叫什么名字?”“芩芩。”

耽搁了大半天的时间,岑越最终到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他的膝盖是半月板损伤,需要静养。

刚好,现在丢了角色,有的是时间。

临走前,护士问他要不要去见一见那个叫芩芩的小姑娘。

岑越说,算了,再说吧。

他拄着雨伞,迈出医院大门,先点了一_geng烟。

只xi了半支,就碾灭了。

霍狄不喜欢烟味,他得早些戒掉。

岑越没有回头。

步伐依然缓慢,可是姿势端正挺拔。

再难受再疼,肩膀和脊背也不曾踏下去过。

因为生在石头缝里,所以必须格外顽qiáng。

“哥哥,你在看什么呀?”十三楼,霍狄转回身。

霍芩的picc管还在护理,人不能动。

她伸长脖子,巴巴地望着霍狄。

霍狄说:“阳台边上的花开了。”

“早就开了。”

霍芩撒娇道,“你怎么才发现。”

霍狄低下头,摸了摸她的脑袋。

下午的时候,陈医生跟他说,志愿者终于联系上了,要不要告诉芩芩。

霍狄电话其实一直没响过,那人也许早把他留下的字条丢了。

但不论如何,能联系上就是好事。

“等高分辨过了再说吧,”霍狄说,“免得芩芩情绪波动太大。”

“那你还要见他吗?”“不急。”

霍狄说。

陈医生了然,现在不论做什么,都显得太早。

她准备出去,霍狄想了想,又将她叫住。

“听说那个志愿者是来医院看病的?”“是。”

“如果他真能帮到芩芩,”霍狄缓缓说,“你帮忙安排一下,把他的医药费也一起划到我这边吧。”

*在结果出来之前,岑越又去医院复查了几次。

核磁共振的结果不好不坏,医生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老话——需要时间静养。

坚持复健,复健之后辅以冰敷。

岑越哪来冰敷的条件,只能用冷水打*毛巾,按在膝盖上面。

天气还凉着,他敷完之后,常冻得zhui唇发白。

王嘉言最近也没再来找事,也许是看上了别人,有了新的目标。

于是,他过上了难得的清净生活。

脚步慢下来之后,许多不该有的错觉也缠了上来。

有好几回,岑越在医院等待,仿佛看到霍狄出现在附近。

明知未必是真的,他总忍不住站起来,朝那个方向走上几步,多瞧两眼。

可从来都是一无所获。

所以每次护士提起去见芩芩,岑越都说,改天吧。

这么相似的模样,他怕自己会失态。

首都开始入chūn,有一天下雨,地面cháo*。

岑越来复诊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没扭到膝盖,只是手腕和掌_geng撑到电动扶梯边缘,磨破了一大层皮。

刚好是在医院里,岑越用水洗gān净,再借了些碘酒,涂在伤口上。

皮外伤而已,他又不娇贵,应该好得很快。

那天,高分辨结果也出来了。

他与芩芩的HLA恰好是全相He,这个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小姑娘终于有了点生的希望。

岑越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反应。

他看了眼报告,没犹豫半秒:“那就捐吧。”

说完,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你之前说,芩芩家里很有钱?”岑越并没有挟恩求报的意思。

只是觉得,假如是有钱人家的话,也许消息和资源都要灵通一些。

他只想稍微**稍微借一点力,毕竟在偌大的首都里找一个霍狄,就如同大海捞针。

但护士脸上糅He着惊讶与不豫的神情,依然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她说:“芩芩的家属已经帮你支付了这段时间的医药费。”

言下之意,是你不要太贪。

岑越捏着报告的一角,牙关咬紧,半晌,说:“我明白的。”

“我来迟了。”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低沉,冷峻,没有半点_gan情色彩。

仿佛当头淋了一场雨,寒意渗到了骨子里。

岑越不禁微微发抖。

他又看了一眼手上的报告单,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傻子。

从没留心过的病人姓名栏上,印的哪是芩芩,分明是霍芩两个字。

他想,难怪那么像。

近乡情怯。

岑越一个字也说不出,所有汹涌的_gan情和话语全都闷在心口,然后慢慢地,酿出一丝酸楚的滋味。

霍狄从门口走来,大_yi外tao搭在小臂上。

岑越抬起头,睁大眼睛。

他呼xi滞涩,稍微退了一步。

霍狄停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我是芩芩的家属。”

目光落在岑越脸上,依然是冷淡探究的,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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