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先帝过世之后,不到两个月,朝中改天换地,二皇子登基为帝。

匈奴虽离中原遥远,消息却不闭塞。

徽妍仍然记得当年,仁昭阏氏与单于的关系紧张了好一阵子,原因就是单于看到董氏占了长安之后,想趁火打劫进攻中原。不过还没等他的大军跨过国境,二皇子就把局势镇住,戍边的汉军也并未懈怠,把他的先锋打了回来,单于只得悻悻而归。

而关于新帝,各种猜测也传得纷纷扬扬。张挺是宫中的老人,见多识广。徽妍曾经听他私下分析,二皇子领军去平定羌乱的时候,恰逢先帝病重。他许是早预料到了此乱难免,借此自保,又拖着等到朝中那二位斗得两败俱伤,回马一枪,坐收渔利……

正神游,忽然,一阵喧哗传来。

马蹄声纷纷而清脆,警跸仪仗齐整,从街道的那一头开来。望见旗帜上的日月,众人知道那就是御驾,连忙噤声,端正衣冠,准备行礼迎驾。

待得渐渐近了,徽妍偷眼瞅去,却见并无车驾。几骑武弁甲士经过之后,一人忽而出现在眼前。

皇帝身着玄底猎装,挺拔轩昂。衣服上似乎落了些雨,晨曦下泛着微光,愈显得jīng神抖擞。

虽然许多年不曾见过他,徽妍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张脸,从少年时就总有一股不经意般的冷峻之气,严肃时更甚,简直岁月无改。

坐骑将要经过面前时,她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挡在前排人的背后。

“陛下怎不乘车,却骑马?”两位侍婢好奇地小声议论,旁人警示地轻咳一声。

皇帝纵马驰到官署前,看到等候在官署门外的使臣,行云流水地拨转马头,在他们面前停住。

“陛下。”徐恩见状,忙走到皇帝面前一礼,道,“仁昭阏氏随侍等人,觐见陛下。”

皇帝微笑,将马鞭jiāo给侍从,走过去。

“张内侍,”他说,“一别八年,别来无恙否。”

张挺激动不已,大声道,“禀陛下,臣无恙!臣等远赴胡地,尽尺寸报效之力,本以为将终老于塞外,未想得以归汉而见圣面,此生无憾!”说罢,伏拜在地。众人亦是动容,纷纷跟随泣拜在地。

皇帝亲自将张挺扶起,“众卿万里赴匈奴,其中艰辛,朕自知晓。”说罢,问徐恩,“筵席可备下了?”

徐恩答道:“筵席已在堂上设好。”

皇帝微笑,对众人道,“朔方地处偏僻,虽无长安珍馐,但有新酿美酒,朕今日备下,为众卿接风。”

众人大喜。

乐师奏起鼓乐,喜气洋洋,归汉的侍臣们互相揖让,跟着皇帝走入官署,脱履登堂。

皇帝在上首坐下,张挺与侍臣们正式觐见。

徽研身为女官之长,立在张挺身后。轮到她拜见的时候,皇帝看着她,莞尔,“王女史朕识得,当年在宫学,女史与朕同为弟子。”

徽研心里噔了一下。

他果然还记得。

徽研不敢多想,伏拜道,“妾王徽妍,拜见陛下,伏惟安康。”

“女史平身。”皇帝答道,比起当年,嗓音微沉。?

☆、问对

?虽然皇帝说是薄宴,但毕竟是天子的筵席,菜肴丰盛自不在话下。堂下有乐师奏乐佐宴,堂上有仆人鱼贯呈上新菜,目不暇接。

侍臣们远赴胡地,多年不曾尝过像样的中原筵席,举酒相祝,其乐融融。

徽妍却不敢十分放开。她旁边坐着张挺,再旁边,就是皇帝。坐得太近,以至于张挺与皇帝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她昨夜睡得晚,晨早赶着起来,早膳没有吃多少,腹中已经十分饿了。盘子里的ròu很香,徽妍尝了尝,竟是长安风味的脍ròu。从前在长安的时候,她在家中常常能吃到,在匈奴却是吃不到这个滋味的。她觉得怀念至极,想大快朵颐,却不能在皇帝面前失了女史的风范,只能正襟危坐,用箸文雅地夹起一小片,送进口中缓缓咀嚼。

“……单于身体如何?”上首,皇帝问张挺。

“禀陛下,单于康健,尚可控弓行猎。”

“朕若未记错,公主所育王子,今年才六岁。”

“正是。蒲那王子虽六岁,已通晓汉文,能诵诗。”

“匈奴化外之地,六岁能识字诵诗,倒是难得。”

“公主深知教导之责,从未懈怠。且王女史通晓经典,每日教王子与居次识字读经。”

“哦?”

徽妍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抬眼,正正遇到了上首皇帝的目光。

她只得停箸,恭敬道,“妾身为女史,助公主教导王子、居次,乃分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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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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