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坐在太后身边,一口一口地喝着茶,看不出什么表情,我却笑了。他小时候就是这样,兄弟们为了储君的位置,在先皇面前争得死去活来,他拿了茶碗在旁边小口小口地喝着,隔岸观火。末了,先皇问他有什么见解,他说,回父皇,水果很好,茶也不错。事后太后操着jī毛掸子追杀我,说皇上和我学坏了,说话越来越有我的风范,我钻在桌子底下直喊冤枉,皇上一本正经地和太后解释,水果与茶分别是大哥和三哥送来的,儿臣的意思是,大哥很好,三哥也不错,两边都不得罪。太后遂转怒为喜。印象中,那是皇上第一次当着长辈的面鬼扯。可那次之后,他就再也不这般说话了,记得有一次……
“清闲郡主?”身边的人捅了捅我。
“啊?”
她小声道:“你盯着皇上的脸看了半天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太后皇上我内急。告急之后,我火速离开了这群人的视线。
走在路上,我越想越不服气,太后替她的小儿子视jian我,我视jian她的大儿子,这不扯平了吗?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顺手拉开茅厕的门,我一抬头,僵在了那里。
绝色小榭把清涵叫走的那个纨绔公子,他怎么会在这里?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现在正在小解,而我目光一滑,很不幸看到了某个不该看的部位……
“滚!”他气极败坏地抓起草纸扔我。
喂,这位大哥,我还没怪你如厕不关门,你倒用草纸扔我,弄得和你吃了亏似的。
很快,他出来了:“你不就是绝色小榭里调戏清涵的那个家伙吗?”
“嘿。”我gān笑。
他讶然:“你是男是女?”
“男扮女装不行?”
他上下打量我:“你是男的?”
“错不了。”我邪恶地说道。
他嘀咕道:“没想到现在的太监竟有此种嗜好。”
什、么!太监?我哪点像太监?……镇定,镇定,一定要镇定。罢了,不和他一般见识。我转身欲走,却被他叫住:“不对,太监哪能上相公馆?”
“怎么,许你断袖,太监就不能断袖了?”什么话!
他忽然邪笑:“分明是个妞,不然这胸……”
我沉声道:“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既然知道我是女人,便收回你的手。”
“这你便不懂了,女人有人女人的滋味,虽然比男人差了些,凭你这姿色,将就一下还是尚可的。”说到“滋味”二字,他的语调还颤了一下,拖着长长的尾音。
好一个将就将就的论调。把肉麻恶心当有趣,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九师兄就是其中一个。“你的手再不收回去,我可就不客气了。”
“来啊,等着你不客气。”
“我真的不客气了。”
他自诩倜傥:“美人,请。”
“这可是你说的!”我拎起地上的水桶,劈头朝他砸去。
惨叫声理所当然地想起。
没料到我真的动手,他被我砸得七荤八素,好好的一张俊脸皱成了一团:“你……本王要你的命!”
我往前走了几步又倒了回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捂着脸怒吼:“本王要你的命!”
“嗯?你是王爷?”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仔细一想他的眉眼,果然,虽然成熟了些许,却还是有当年的影子在——怀王玄澈,酷爱爬树掏鸟蛋,先皇还说他与皇上根本不像是一个娘生的。
“没错,你死定了!”
“哎呀奴婢惶恐奴婢知错奴婢该死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殿下您大人大量饶了奴婢吧!”我抓着玄澈乱摇一气,趁他放松警惕,操起水桶又给了他一下。
“你……你……”
你了良久没有下文,昏过去了。太好了,要的就是你恨我,在太后面前诽我谤我诽谤我,诋我毁我诋毁我,然后……然后太后便不管我了。
玄澈刚倒下,太监宫女就闻讯而来,带头的高叫一声“不好”,随后扶起玄澈去叫太后。作为“失手痛砸登徒子”的无辜郡主,我假装惊慌地跟着他们来到了清仁宫的偏殿。
其间,玄澈挣扎着说了一声:“去,找温雅。”
温雅,听见这个名字,我吃了一惊。
为什么?因为他实在太有名了。父亲是一朝权臣,母亲是江南出名的美人,家世显赫。温大人三十余岁辞官还乡,不欲再问政事,离京时,先皇曾含泪相送。温雅继承了他父亲的聪敏好学,自幼喜翻医术,尝遍百草,记过的医案被各地大夫争相传抄。人们把他的事迹传得神乎其神,药王谷的王神医坐不住了,于是找他比试医术,他避而不见:斗jī、斗酒、斗诗,我什么都愿意与前辈一斗,只有这斗医不行,医术是用来治病的,不是用来比试的,无论用什么方法,能使病人摆脱疾苦即可,如此,又何须分出三六九等?一番话说得王神医哑口无言。十六岁时,温雅从灶上刮了一碗土灰下来,治好了数名名医均束手无策的瘛疭病人,名声更甚。
如果只是医术jīng湛便也罢了。温雅出名的不光是医术,传言他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将一gān丫鬟小姐迷得神魂颠倒,我那不成器的五师姐,还装病去一睹温雅的真容。师父戏言道:自从温医仙横空出世,这世上患病的女子可就多了起来,温雅害人不浅呐。是极,疑难杂症或许可医,纵使温雅妙手回chūn,何以医相思?
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医院提点温雅,马上要来了,请容许我小小的激动一下。
前来通报的宫女与我一样激动:“太后,温太医来了!”
温太医来了,我傻了。
温太医给玄澈上药,我站着不动。
温太医替玄澈包扎,我实在是想逃。
温太医起身了,温太医冲我笑了,太后忍不住了:“温雅,你与郡主相识?”
温雅又是一副迷人的笑脸:“三面之缘。第一次见到郡主时,郡主喂了一块绿豆糕给我的猫,第二次见到郡主时,郡主夸我人如其名,第三次,便是现下了。”
我,我可不可以选择昏倒?
不过,你既然叫温雅,“清涵”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逛窑子还得换个花名?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笑道:“在下温雅,字清涵。”
上邪,送我去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a君:原来温雅是个神棍……
路:胡说八道!
a君:刮灶灰给人治病,这是草菅人命啊温公子~
路:那是张仲景的方子,huáng土汤,此土又名伏龙肝,现在药店还有卖。敢污蔑温公子,去死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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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死都要看着皇城的方向
温雅说话含蓄,给足了我面子,若换了别人,我定以为他是明里说得好听,暗地里却寻思着怎么整治我。可五师姐说了,她装病去找温雅,温雅不但没有当众戳穿她,还给了她一帖美容养生的药,差人送她回府,分文未收。
我那时候觉得不可思议,这人该不会是脑袋不正常吧?要么就是贪图师姐的美色。五师姐怒斥,这说明人家厚道!你这孩子,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几年的情谊,因为一个温雅,我被师姐划进了小人的行列。
现在看来温雅的确是个好人。他与其贪图五师姐的美色,不如揽镜自照。
我满脸歉疚地说道:“前两次唐突了温公子,还请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温雅道:“不妨。”
这边我们在说客套话,那边玄澈眼睛瞪得老大:“你这女人分明在……”
打断他的不是我,是太后:“澈儿,不得无礼,清闲郡主远道而来,你却尽做荒唐事,看看,闹笑话了罢?”
玄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太后bī了下去,看样子气的不轻。
事后,太后单独找我谈话,我才晓得她究竟打了什么算盘。
宫宴散去,众人纷纷离开,太后把我招去了她的寝阁,她身边的女官退下去了之后还不忘把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的时候,太后掏出手帕,开始抽噎。
“太后?”我仔细问道。
太后呜呜地说道:“哀家没有女儿,便只有两个儿子,清闲,哀家宣你进京,你可怨哀家把你拉进了这是非之地?”
我跪在太后脚下,说承蒙太后抬爱,能进京侍奉您老人家是我的福气。
太后抱着我的头喊:“乖女儿!”
我打了个冷战。
这么快就成你乖女儿啦?你要知道我是风采,还叫我乖女儿么?
太后的手在我身上胡乱揉了两把,她说道:“清闲,有些话哀家必须和你明说,哀家不能坑了你,不然哀家对不起在边疆出生入死的宁王。”
你还有觉得对不起人的时候?“太后有话请讲。”
“皇上生性冷淡,登基以来只纳了两妃一嫔,迟迟不肯立后,他那个性子……哀家不敢bī他,哀家管不了皇上便罢了,如今是连澈儿都看不住了!你说,哀家这造的是什么孽哟!”太后怨天尤人哭了一番,切入正题,“实话和你说了罢,澈儿他对男人的兴趣比对女人大,成天介在外头找清秀的小倌……”
我jīng神一振,继续听她说。
“其实他以前并不这样,只是与宫女们调笑,后来发展成不论男女……唉,哀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断袖龙阳的路上走啊,百年之后,你叫哀家如何同先皇jiāo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