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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写信?」玉子一边想着,一边从信箱中取出写着「玉子收」的那封信,薄薄的一张,利落地撕开信封,然而信中的字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毕业20周年纪念!11月1日,我们在青山公墓聚会,一定要来!」
落款是「一南大学生物系1班」。
玉子连忙将信纸揉成一团,想要塞进口袋里,尝试了好几次,才发现今天穿的大_yi没有兜。
青山公墓,是大学同班同学小敏的墓地。
*暗的宿舍,紧闭的双眼,苍白的皮肤,如折断了翅膀的小鸟一样倒在地上的nv孩。
这是玉子脑海中小敏最后的样子。
11月1日,正是凉爽的天气。玉子乘车到达公墓门口时,才发现已经有几个人等在了那里,似乎正是当年的同班同学,但她不太敢相认,还是其中一个nv人朝她打了招呼:「嘿,玉子,你也来了。」
脑海中飞速地寻觅,眼前这个人正是当初的班长。
「是班长给大家发的信吗?」玉子问。
班长摇了摇头,从包包里掏出同样的一张纸来:「上个月,我收到了这样一封信,后来发现,我们班每个人都有。」
玉子更加疑惑了,「话说回来**」班长说,「我们应该有很多年没见了。」
「整整20年。」一个同学说道。
「A,真是难得。」
在死去的同学墓前聚会,这场景未免有些怪异,玉子想,也许是我过于敏_gan吧,大家只是希望能有一个完整的聚会。
谈话间,一辆私家车驶来,车里走出一位装扮时髦的nv子。
「还以为你不会来呢,」班长对她说,「自从嫁人之后你就和大家没有联系了,看样子是嫁得不错A!」
「还好啦,」nv子扶了下墨镜,「也不过是搞点_F_地产,生活过得滋润一点吧。」
毫无掩饰的炫耀,在场许多人都暗中鄙夷着nv子。
「今天大家难得聚在一起,我特意带了酒来,」一个穿格子衫的nv人走过来,「我们一会儿都喝一点,聊聊过去的事。」
一南大学是国nei排名数一数二的高校,无论是在20年前还是在现在,考进了这里,就相当于拥有了_yi食无忧的后半生。1995年,一南大学的生物系1班迎来了9个新生,小敏是其中之一。
1999年,她被发现死在宿舍,脖子上有绳子的勒痕,头部有撞击瘀青,据法医检查,体nei还有不少的有毒化学物Z,在当时引起过不小的热议,但由于线索复杂及证据缺失,小敏之死成为了悬案。
或许是因为这件命案的关系,生物系1班的同学从毕业后各奔东西,再无来往。
而20年后,一封来信又将他们召集到一起。
「大学校园的日子可真难忘呀!」班长开口说道。
「是A,一起打水,一起_have a bath_,这些回忆都太宝贵了,现在的小孩子不会懂得什么是同学之情的。」穿休闲西装的中年男人打着官腔。
「你可别同学之情了,都跟咱们学委成夫Q了。」时髦nv人说道,「在学校的时候可没看出来A。」
被提到的「学委」顺势羞涩地依偎在男人怀中,「班长现在怎么样?听说毕业之后就做了公务员。」
「嗐,不值一提,」班长笑道,「我从前是咱班的公仆,现在是人民公仆!」
「玉子,你在国外哪个研究所来着?」
「呃,马丁莱恩教授的生物科学院**」猛然被点名,玉子有些紧张,「玲玲之前也在。」
被称作「玲玲」的nv人答道:「是A,不过我对学术研究不下去,才待了一年就跑去上班了。」
「你哪是被迫放弃学习呀,」学委说,「都知道你是被外企高薪挖走了。」
墓地前一片祥和热闹。
「大家今天难得一聚,别让我的酒白带了,我提议大家都来干一杯吧。」格子衫nv人开始分发一次x纸杯。
玉子有点紧张地说:「我们这样在小敏的墓前聚会,不太好吧**」
西装男说:「我们作为她最好的同学,来陪她,她一定会为我们开心的。」
「来,我们大家干一杯!为小敏的真相,为逝去的青春,为我们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聚会,干杯!」男人熟练地说着敬酒词。
时髦nv人用两_geng指头夹着一次x纸杯,有些鄙夷,「我已经很久没喝这么廉价的酒了。」
「大家聚会,富太太你就迁就一下不行吗?」
「好吧,这可是为了咱们同学。」nv人说完,故意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客tao话毕,现场有些冷场。配He着公墓的环境,不多的几个人显得格外寂寥。
一直沉默的格子衫nv子忽然开口说道:「发给大家的匿名信,是我寄的。因为,杀害小敏的凶手找到了。」
短暂的诧异后,现场一片*动。
「你说真的?你怎么知道的?」西装男问。
格子衫nv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20年过去了,刑事诉讼期已过,我没法拿凶手怎么样。」
「那你快说,凶手是谁?」
「凶手就在我们班里。」
此话一出,人群再次喧闹起来。
格子衫nv人说:「我还不想马上公布,我想听听凶手本人的说法。」
「我大概能明白,当年大家都太小,就算知道一些,也不敢说出口,害怕得罪到凶手,影响自己的前程。」被丈夫搂着的学委说道。
「我想,咱们班每个人心里都有同一个名字吧。」她说。
话还没说完,大家的目光果然缓慢又一致地朝一个人飘去。
2
「喂,你们可别这样!」被注视的nv人尖叫道,「我是凶手的话,还会来这里吗?这么多年来,我也想知道真的凶手是谁。」
「咱们班里当时只有你能接触到Z毒,陈玲玲。」学委说,「当年学校对有毒实验品的管理并不完善,从实验室里偷一点点带到宿舍,应该不是难事吧?」
陈玲玲的确是班里唯一能接触Z毒的学生,这点大家当年就知道,她跟从导师做实验的那篇论文还最终发表了。
而陈玲玲和小敏不和已久。
虽然,小敏不是一南大学最优秀的学生,但她似乎总是比陈玲玲优秀一点点。
刚入学时,大家都是少年心x,从各个小城考到全国顶尖的一南大学,谁也不觉得自己差,直到第一年结束,小敏在奖学金名额上抢了陈玲玲的位置,陈玲玲脸色有些难看。
大二,小敏和陈玲玲一起参加话剧团,在舞台上,她是熠熠生辉的主角,而陈玲玲只能沦为替补。
陈玲玲一向自诩时髦,穿着打扮与外地来的同学们不在一个档次。但一副清高姿态的小敏,表面上不争不抢,实际上则多次占了她的位置,这些都让陈玲玲怀恨在心。
人的心理很奇妙,比如陈玲玲不会嫉妒王祖贤比自己美,也不会嫉妒年年第一的同学成绩比自己好,但是她不能接受同在一个宿舍的小敏比自己优秀。因为就是这种近在咫尺的比较,能让人嫉妒得发狂。
陈玲玲也试过去参加小敏不在的社团,然而兴趣都不大,因此表现也平平,最后她决定退出所有社团活动,专心做学术,为以后出国做准备。
大三下学期,陈玲玲和学长学姐搞好关系,进了某导师的研究组。
第一天,在讲解完实验后,导师叮嘱她:
「要小心实验用的化学物Z。虽然很少出现这样的案例,但它一旦接触到人体,必定会带来极大危害。误食应该不太可能出现,但如果不小心碰到,也要马上解毒,比如在头上会引起neng发,眼睛上有可能引起失明。体nei积累过多的话,也会因器官衰竭而危及生命。」
本来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注意事项,这句话却让陈玲玲的j神忽然集中起来,怔怔地盯着玻璃柜里的药瓶。
做完实验后,陈玲玲偷偷带走了并未被严密看管的化学物Z。她决定放到小敏的洗发水里,让她头发掉光,再也不敢出现在大家面前。
小敏不在宿舍的时间很多,陈玲玲做这件事轻而易举。
被她视为爱出风头的小敏,再也不能出风头了。想到这,她就无比xing_fen。
不到一周,药效就显露出来。小敏在和家人打电话时抱怨neng发严重,后来她干脆D上了帽子,以掩盖因头发稀疏而露出的头皮。
Z毒对body的危害不止于此。
她的视力下降,body也变得虚弱,到后面连走路的力气好像都没有了。小敏也曾请假去过医院,但未诊断出中毒,只开了些T理气血的药。
陈玲玲如愿以偿,小敏开始整日抱着中药瓶躺在宿舍里。自此之后,她的生活里没了绊脚石,似乎做什么都一帆风顺起来。毕业论文获得了优秀,去美国留学,获得一份高薪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定居,过着没有人会说不羡慕的生活。
「不要再猜测了,」陈玲玲说,「这些_geng本都是没有证据的事,连警察都没有下定论,怎么过了20年了,反倒说是我做的?」
「还有一件事,虽说死者为大,但并不是我嫉妒她,而是她本身就不招人喜欢。」她说,「你们只说我讨厌小敏,难道在场的人都很喜欢她吗?」
见无人回话,陈玲玲扭过头,对时髦nv人说道:「汪小雨,你说是吗?」
时髦nv人知道,她在暗示自己站在她那边,可是「汪小雨」这个名字还是让她_gan到了一丝不适。
「对不起,我现在叫Sherry。」她说,「我可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小敏的事。」
3
那个叫「汪小雨」的大学nv生是她不想提及的一段历史,当年自己像是土包子进城一样,看着同寝室的陈玲玲和小敏桌子上摆着化妆品,还疑惑是什么药膏要天天涂。
陈玲玲的化妆品总会在离开宿舍时锁起来,而小敏的则摆在桌上。汪小雨趁小敏不在,悄悄旋开一瓶面霜的盖子,手指轻轻地撇了一点那「药膏」,这时身后忽然响起开门声。
「你怎么这样A?」小敏说,「不问就拿人家东西。」
「我**」汪小雨说不出话来。
「我要告诉老师去。」小敏说。
「不,不要。」汪小雨哀求道,「我不会有下次了。」
小敏没说话,收好化妆品离开了。
小敏会去告诉老师吗?这个问题时常盘绕在汪小雨的脑海中,搞得她每日上课都心神不宁,被老师点名时,不知道听见的到底是「为什么走神」还是「为什么偷东西」。
这种焦虑的心情到极致时,汪小雨会愤愤地想,她凭什么呢?凭自己生活在城里吗?她有什么资格对同班的自己展现这副居高临下的态势?她在外面表现得那么随和、大方,却也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汪小雨和小敏由于这件事关系变得微妙的同时,她和陈玲玲的关系自然而然地近了。同宿舍的玉子,和自己都来自外地,除了学习什么也不会,这样的社交没太大意义。
她想到,陈玲玲虽然是本地人,但偶尔也会和大家分享从家带来的点心。还有一次,她将没用完的化妆品送给了自己,怎么想都比小敏待人亲切得多。
汪小雨用各种理由来佐证自己讨厌小敏的原因:矫情,虚荣,看不起别人,所以同宿舍里没人和她一块玩;没有集体意识,整个生物系1班的班干部们都对她颇有微词。
大三下学期,小敏忽然得了一种怪病,每天都掉很多头发,轮流打扫卫生时把舍友们吓了一跳。
活该。汪小雨想。
毕竟是新时代的大学生,汪小雨是不信什么毫无来由的怪病一说的。
本应该去上课的某天,汪小雨迟迟没有起床,蜷*在上铺被子里。果然,看见陈玲玲走到小敏的位置前,拿过她放在床下的洗发水,捣鼓着什么。
「你在干吗?」汪小雨质问道。
陈玲玲吓了一跳。
「帮我保密。」陈玲玲小声说。
虽然早就猜到有人在搞鬼,本以为是neng毛膏之类作弄人的把戏,但陈玲玲小心翼翼地拿着镊子夹取的样子,让汪小雨更加确信了一件事。
「从实验室拿出来的吗?」她冷不丁的一问,让陈玲玲一时间不敢回答。
——她在投毒。
这四个字出现在汪小雨脑海中时,她竟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相反,她_gan到了前所未有的惬意。
总是高人一等的小敏无法再引人瞩目,她的光芒会随着药物一天天黯淡下去,最后低到比自己更低的尘埃里。小敏之外,家境、眼界都优于她的陈玲玲,命运也掌握在了她的手中。只要她开口,陈玲玲就会被在档案上记上重重的一笔,甚至成为阶下囚。
原来抓着别人的把柄是这种_gan觉。
汪小雨看着眼前紧张的陈玲玲,仿佛看到了当年偷拿化妆品的自己,她故作轻描淡写地说:「你可真厉害,这东西很难被发现的。」
陈玲玲松了一口气,完成手中的动作后,将洗发水轻轻放回原位。
「如果投到水壶里,药效会更加明显吧。」汪小雨说。
陈玲玲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汪小雨。
离开一南大学后,汪小雨先是jin_ru一家外企,每天说夹杂着英文单词的话,名字也自然而然变成了「Sherry」,后来在社交圈nei认识了一位男人并和他结婚。她看中了男人的钱和企业,男人则看中了她能为自己撑场面的名牌大学学历。汪小雨不知道陈玲玲是不是听了自己的话在小敏的水壶中下毒,以至于她在大四那一年死在了宿舍里。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被扣上凶手的帽子,她想,除非,视而不见和给出建议的那个人,被定义为真凶。
汪小雨看向陈玲玲,二人目光相接,眼神中的话,分明是:「帮我保密。」
4
「玉子,你有线索吗?」汪小雨说道。
对出身贫寒的玉子而言,读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方式。为了考上一南大学,玉子复读了一年,因此是班里年纪最大的学生。她只想安安稳稳地读完大学,然后顺利毕业,neng离曾经的阶级,过上父M_理想中知识分子的生活,当然,带着他们一起。
宿舍和班级里的气氛,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不想让自己身处其中。
既然轮到了自己发言,那她不得不说了——
「小敏是自杀的。
「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并且报警的人,那天我回到宿舍,门虚掩着,我看到小敏悬在_F_梁上,把她放下来之后,便去报了警。」
这句话,她20年前就已经说过一次了。在警察局的笔录处,四周是洁白的墙面,没有一点杂物,不像宿舍里总是乱糟糟的。
「死者和你是什么关系?」警官问道。
「同学,和舍友。」
一南大学的宿舍是四人间上下铺,玉子睡在小敏的上铺,对面是陈玲玲和汪小雨。
玉子并不觉得「同学」和「舍友」之间存在着递进关系,反倒舍友和舍友之间的关系像是一层层洋葱。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宿舍的核心是陈玲玲,再外一层是汪小雨,再往外是自己,小敏则是游离在这一结构之外的存在。
「她有什么仇人吗?」
「嗯**她和大家关系都差不多。」
这是真话,最开始是差不多的普通,后来则是差不多的差。倒不是她有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毛病,只是在班里不喜欢她的人占据了大多数。
长辈们不常说嘛,被一个人讨厌的人是可怜,被一群人讨厌的人,就是可恨了。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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