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不断变化，从妈妈奶奶再到爸爸，他们的脸不断在她的眼前徘徊旋转。
他们各张着嘴，说出的话魔音绕耳。
“要是七丫头没救回来那就好了。”
“小七，你要代替康康好好爱妈妈。”
“......”
她嗫着唇，艰难地说：“可我也，失去了一个妈妈。”
“淑礼，让你选，七丫头和康康你要谁？”
沈栖紧张地望向妈妈，虽一句话没说，但心里却一直在期待。
妈妈，要我，妈妈......
然而，陈淑礼只是目光麻木地看了一眼沈栖，嘴唇动了动：“要......沈康。”
.......
沈栖一下惊醒。
四周很亮堂，昨晚忘记将窗帘拉上，尽数的阳光倾洒在房间的角角落落。
是噩梦，又是现实。
明明隔了这么长的时间，但还是会梦到那些时候的场景和对话。
她撑着床坐了起来，头发乱蓬蓬的耷拉在肩头，眼里的红血丝格外明显。
没睡好。
沈栖倾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下时间，九点半。
她发了一会儿愣才从床上爬起来，在镜子前将自己翘起的卷发往下压了压，略略整理了下衣服才出了房间。
房间外的客厅也亮堂堂的，屋内摆设整洁干净，一切都是十分令人舒服的模样，只是缺少了几分烟火味。
咔哒——
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沈栖顿时循声望去。
大门被打开，一个面容精致的女人拎着早餐走了进来。见到沈栖，她只是略略抬眸，清冷着声：“醒了？”
沈栖“嗯”了声，抬脚往洗手间走去。
“醒了去洗漱过来吃早餐。”
“知道了。”
........
镜子里，沈栖张着嘴，一张嘴里都是泡沫。
她眉眼间的模样与刚刚那女人似有几分相像。
虽然那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对话，但她记不清自己和妈妈以这种不冷不热的模式相处了多久。
沈栖突然嘲讽的笑了下，一口将嘴里的泡沫吐了出来。
矫情什么？又不是刚开始这么相处，都以这种状态过了快十年了。
客厅——
周遭只有汤匙碰撞瓷碗的声音，方方正正的餐桌两人各坐一端，彼此之间也没有说话。
沈栖安静的吃着碗中的粥，压根就没有抬头看对面的女人一眼。
陈淑礼放下汤匙看了沈栖一眼，眉头一皱：“我走了这么几天你就弄了这样的发型？”
沈栖舀着粥的动作一顿，随后淡声道：“这样好看。”
“你这个头发弄得不三不四的哪里像个学生的样子？”陈淑礼淡着声道，“剪短发吧！好打理也适合你。”
沈栖一愣，蓦的放下汤匙，正眼对上陈淑礼的眼睛：“适合我？适合我还是......”
她突然停住，没有将最后一句话说出口。
陈淑礼没听清：“你说什么？适合你什么？”
沈栖直挺的肩膀瞬间塌了下去，轻声道：“没有，我说短发不适合我。”
陈淑礼皱着眉：“七七，你以前很听话的。”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说完，沈栖起身回了房间。
一上午沈栖都窝在电脑前打游戏。
临近晌午，桌上的手机振动了许久，她余光瞥到手机里跳出一条信息，沈栖看了眼。随后木讷地收回视线。
......
我的妈妈：【下午跟我去吃个饭，跟你陈叔叔见一面。】
......
下午四点多，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街道周围的建筑物都渲染上夕阳的颜色。
沈栖听着歌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耳机里放着纯音乐。
叮咚——
“北苑一城，到了，下车的乘客.......”
有三四个乘客陆陆续续上车，沈栖捏在手心的手机震了下，她抬手将耳机向下一扯扣在自己的脖颈上，低下视线去看手机。
我的妈妈：【在南岸这边的餐馆，我发个定位给你。叔叔已经到了，你乖一点。】
沈栖盯着短信愣愣的看了一会，没回，直接按下锁，然后将脖颈间的耳机重新带上，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
耳机里放的是一曲很舒缓的钢琴曲，与她此时的情绪倒真真相反。
又不是第一次去吃饭，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反感，甚至想要反抗和逃避。
她觉得自己最近变得很奇怪，明明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
她不想去南岸。
........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突然前座落座了一个人，她膝盖抵着的椅背往后挤了挤。
沈栖动了动身子，往旁边的一个位置坐了过去。
耳机的声音有些糊，她抬起一只手按着耳机，眸子抬了抬，迎入眼帘的是一个十分好看侧后脸。
沈栖突然顿住。
我，的，天。
她一下就认出许梧黯，那个被她称为堕落人间“仙子”的帅哥。
说起沈栖这眼睛也是好笑，她的眼里只入长得好看的人。你长的一般，和她打过四五次照面她也可以十分客气的问你一句“你是谁”，但若你长的十分好看，哪怕第一次只看到了你一双眼睛，第二次见面她也能把你认出来。
朋友怒斥她这一行为，她还会笑着说：“没办法，帅哥对我有吸引力，美女和帅哥都是互相吸引的。”
沈栖的身子顿时变得绷紧，窗外的风吹进，将他衣服上淡淡的皂角味吹至沈栖鼻息。
淡淡的，很清爽的味道。
沈栖倚靠在椅背上，目光时不时看看许梧黯的侧颜。
其实她也没有非常颜控吧！一般的帅哥对她基本上都是过往浮云，当下犯下花痴，过后就忘了。
但这个不一样啊！
许梧黯真的绝色！
她内心含泪诉控，呜呜呜许梧黯的家长太幸运了吧！居然能生下这么好看的帅哥。
沈栖本就毫无目的地，索性后座犯着花痴坐了一路。
一路浑浑噩噩地坐到终点站，沈栖跟着许梧黯下了车。
这边是城市的西城，算是郊区。沈栖想到这边有一处未开发的江岸，基本没什么人，还算是安静。
刚出车站，沈栖就看到许梧黯往车站外的方向走去，方向正好是自己要去的那片江岸。
还挺巧。
她将耳机拷在自己纤细的脖颈上，哼着小曲不紧不慢地往江边走。
—
沈栖离着几十米的距离跟着许梧黯来到江边。
她没想到他的目的地也在这。
这里还没有被开发出来，到处杂草丛生，边缘的护栏破了个口子，蔓延出一道被踩出来的小路。
刚欣赏完四周的风景就见着许梧黯剥开护栏上的铁丝，长腿一跨径直往江边走去。
沈栖愣了下，直觉有事，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到护栏边缘时，许梧黯已经站在石滩上了。他静静的站在那，江风把他的衣摆轻轻吹起，黄昏下的江面衬着他的背影十分孤寂。
沈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自己也傻傻的站在那。
她觉得，这个少年似乎不太一样。
许久，许梧黯抬手摘下耳中什么东西，将那东西轻轻放在一旁的地上，自己默不作声地往江河里走去。
刚踩入水面，周围的江水马不停蹄的包裹上来，很快江水就将他的小腿包围住，像是下一秒就要吞噬了似的。
他安静地往江河中间走去。
沈栖心下一抖。
他这是要干嘛？
玩水？
这肯定是轻生啊！！
这可不行啊！可不能让世界少个帅哥。
她的手刚碰上栏杆，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电话铃声。
电话铃声在这寂静的郊野十分突兀，沈栖被吓得一激灵。
沈栖胡乱按掉电话，再抬头时就对上了男生的目光，两人隔着一道浅浅的石滩互相对望。
沈栖突然想到，这一幅场景如果不是时候不对，真像偶像剧里面的浪漫情景。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最后还是他先垂了下眼眸，然后像是放弃了自己刚刚的行为，安静地往江岸边走，湿漉漉的鞋子踏上江岸的石滩印了一个个湿哒哒的鞋印，裤脚那还滴着水。
沈栖就那么傻愣愣的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他默不作声地往自己这个方向走，越过自己的时候也没有看她一眼。
沈栖忍不住开口喊了他一声：“你没事吧？”
许梧黯的脚步顿了下，随后什么也没理，径直往前走去。
沈栖就站原地看，看着他的身影往车站的方向走去，直到模糊看不见。
她站了一会儿，突然往刚刚的石滩上走去。站在许梧黯刚刚站的位置看了一会儿也没想到什么，刚准备上坡回车站，就看到一处的石头上放着一只蓝牙耳机。
沈栖走过去捡了起来，耳机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最普通的那款。
她拿着耳机正看着，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还是妈妈。
她按下接听：“喂？”
陈淑礼的语气很冷：“你去哪了？刚刚为什么要挂断我的电话？”
沈栖往石坡上走去，顺手将耳机塞到自己的口袋里：“有点事。”
“有什么事情要挂掉电话？现在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到？”
沈栖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路：“我不来了。”
那头的陈淑礼似乎有些错愕：“什么？”
沈栖淡着声重复：“不来了，你们吃吧，我有事。”
说完她就掐断了电话。
沈栖低着头给乔瞧发了条信息，然后把手机塞回口袋，掏出一根棒棒糖咬开包装袋后将糖果扔到嘴里，慢悠悠的往车站走去。
到车站之后沈栖已经看不到许梧黯的身影了，她坐在椅子上等下一班回程的车子。
余晖打照在她的脸上，沈栖慢慢闭上眼睛让自己去享受这短短的温暖。
耳机里传来的纯音乐倒是与这场景融洽。
不知不觉又突然想到刚刚那个场景。
少年义无反顾的往江河中间走去，中间没有一刻停顿，身子单薄孤寂，像是被所有人抛弃的弃儿一样。
他身上好像藏着什么秘密。
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