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三月,古老的澜城里杨柳舒展,拱卫着经城而过的澜水河。微风撩动,河中银色的凌波轻漾。
下午五点,最后一次送完自己班上小朋友的苏夷白走在河边小道上。
杨柳依依,河水慢淌。
青年一袭简单的衬衫长裤,仿若自水墨中走来。
眉目如画,温柔清俊。
初春的风轻轻拂过,河中涟漪渐大。
忽然,映衬在水面的人踉跄,犹如墨画入水,身影由浓转淡。
一阵令人发呕的天旋地转席卷脑海,苏夷白停下步子。
他细长的眉垄起,脸色苍白如纸,脆弱得像易碎的青瓷。
这些天,他这晕眩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但去医院几次又检查不出什么。
在家这样也就罢了,但他还是幼儿园的老师。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暂且停了学校的工作,打算先去大城市看看。
晕眩还在加剧,视线由白转黑。
天旋地转,苏夷白习惯性地闭眼蹲下。
可晕眩就像到了极致,五脏六腑都在拉扯。
呼吸越来越急,骤停的那一瞬,意识藏进身体,苏夷白再感受不到其他。
春风凝滞,接着又柔柔轻荡。
而岸边的人,早已经不见了身影。
星历5035年,利奥诺拉星球。
晚上的霞光似乎更红了些,像精心酿造的葡萄酒,被泼洒在浩渺的天空。
而更令人沉醉的是,郊外的一座灰色的建筑中,忽然弥漫起一阵香甜的气息。像古时候漫漫草原,自然而又纯粹。
这是一种能令整个虫族疯狂的香气。
“滴——”
“监测到高等雄虫进入蜕变期。”
黑漆漆的一楼,灯光骤亮。
空旷的灰色室内,躺在中间的青年格外瞩目。
衬衫黑裤,温雅秀气,赫然就是昏迷的苏夷白。
“警报!警报!主人!”恐龙蛋大小的圆球突然从墙角冲出来,数不清的机械手臂从圆球中伸出。
机械冰冷的迅猛而又轻柔地将地上的人举起,随即迫不及待地往二楼送去。
雄虫是虫族的瑰宝,每一只雄虫在成年后就会进入蜕变期。有的会出现两三次,这是雄虫精神力向高等级分化的关键。
而每一只虫族在经历蜕变期的时候,必然是焦躁的、痛苦的。所以,为了雄虫顺利度过蜕变期,一般都需要雌虫进行引导。
但纵观方圆十里,除了自家主人,没有一只雌虫。
所以,保姆机器人圆圆只能将人送到自个儿主人的床上去。
二楼,唯一有床的房间。
阿齐兹.洛古躺在床上。一头金发铺散,遮掩了半张如红玫盛开的脸。
白如玉的皮肤上,淡金色的长睫无力低垂。
赤丹的唇角抿紧,本是锋利绝艳的容貌,却因为周身的哆嗦而显得脆弱凄惨不堪。像雨下的红玫瑰,细腻娇贵的花瓣承受不起蓄积的水珠,惨然挣扎。
阿齐兹此刻极度不舒服。
他的脖间、手臂上青筋泛起,双拳紧握,指节泛白。
精神力暴动的感觉并不好受,比活生生的将四肢斩断还要痛苦千百倍。
他咬紧牙关极力抗衡着。脑中全是雄虫苍白的脸,毫无生机。他已经完成了军雌的使命,随着雄主去了。
怎么死了也会疼……
忽然,鼻尖捕捉到一道模糊且对他有致命吸引的雄虫气息。
奶味中夹着甜香。
“雄主!”破碎的声音从喉间溢出,低低的,但蕴含着极度厚重的情深。
气息越来越近,浓稠得阿齐兹大口呼吸。
身体随着精神掀起的滔天巨浪颤动。
就是雄主!
忽然,身边窸窣声加重。床上躺着的军雌青筋暴起。
若是平常,身边突兀出现声响,被精神力折磨得不像样的军雌也能找准敌人的致命点,瞬间击杀。
但他没有。
他只是眼角绯红又湿润,轻轻地、慢慢地将身旁的人拢入怀中。
触觉有了实感,藏进生命的记忆呼啸而来。
军雌凭借着强大的毅力张开双眼。
刹那间,呜咽出声,晶莹的泪珠滴落在苏夷白脸上。
“雄主,我好想你。”
哽咽嘶哑,像暴雨中倒在水坑里小猫,细弱的泣音揪得人心脏生疼。
“唔……”苏夷白不安轻哼。
雄虫进入蜕变期,张牙舞爪的精神力凝聚成实。它们四处探寻,焦躁不安。
突然,一股强烈的冰雪信息素弥漫整个卧室。它们像找准了猎物,缠丝般将这里唯一的雌虫包裹。
苏夷白只觉得像被关在蒸笼中,热得厉害,迫不及待地去触碰温凉的东西。
忽然,一阵惑人的香气顺着鼻腔直达心底,犹如雪域中的冷香,惹得他轻轻喟叹。
阿齐兹羽睫颤动,小心翼翼地将苏夷白拥抱。
他的精神力已经到了暴动边缘,急需要雄虫的疏导。但他像是毫无所觉,淡金色的眸子极力张开。
一寸一寸,扫视已经好久不见的雄主。
苏夷白黑眸半阖,像染了白霜的紫葡萄,全是迷茫。
他本能地搂紧,唇角轻蹭,一吻即离。
苏夷白有些茫然地舔了舔唇,像第一次蹒跚学步的小黄鸭。回味过来,苏夷白像逮住猎物的头狼,凶狠霸道,兴奋撕咬。
阿齐兹温柔地看着他,放任着。
“哼唔!”脑中骤紧,精神海激荡。
雄虫的精神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潜伏在了精神海中,调皮又极具占有地紧紧拉扯着。
阿齐兹清醒的弦崩断,在晕过去的那一瞬间,他想:梦吗?
但双手紧紧的,用了最牢固的钳制箍着苏夷白的腰。即便是梦,也要紧紧抓住。
苏夷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向来是个平和的人,从未体会过脑中如此的兴奋。就好比从高空跳伞,这种他从未尝试也不敢尝试的东西带来的心跳加速。
意识回笼,接管身体。
疲惫的感觉如排山倒海一般,他只来得及睁开水雾弥漫的黑眸,望了一眼搂着的人。
很美,他想。
*
夜晚悄然过去,交颈而卧的两人藏在灰色的被子底下。
“唔!早上了。”
黑色的短发打着卷儿,争先恐后从被角探出。接着露出一张红润俊朗的脸。白白净净的,上面绯红的唇就有些夺目。
墨染出的细密长睫颤动,伴随着一声长吟慢慢掀开。
萤火坠落,辰星收于一双黑眸中,神秘又美丽。
“嘶……疼……”苏夷白想翻个身,但腰间的桎梏却像铁链牢牢绑着。他猛地顿住,后知后觉这里不是自己的家。
昨天,昨天他是晕了。
然、然后呢……
苏夷白眼珠迟滞,呼吸降到最低。缓缓地,小心地垂眸。
“!!!”
“这、这、这!这是什么!”
“呜~妈妈救命!”
苏夷白掌心自阿齐兹细腻的腰间擦过,带起汗毛颤立的丝滑触感。
脚尖蜷缩,昨晚的景象断断续续被拼接而起。
苏夷白玉面上细眉拢起,眼中全是自责与无措。
他强迫人家了……
他怎么这么禽兽!
流氓!禽兽!
无耻!
下流!
苏夷白后退,但腰上的力道与酸疼不容拒绝。沉默良久,他自暴自弃地将手放下,隔着被子顺势搭在与自己贴身的人身上。
片刻间,脑中闪过万千。
思绪纷乱,很久很久才复归于宁静。
他一个生长在红旗下的男人,还担不起责任嘛!
他红着脸,鼓起勇气凝视着怀中人的头顶,郑重道:“对不起,我会负责的。”
苏夷白:“能、能松手了吗?有点疼……”
怀中的人不动。
苏夷白试探着伸手去拉,指尖轻颤地贴上肌肤,像奶油一样。
他双眼猛地紧闭,手指捏在腰上的手腕上。
拉——
纹丝不动。
折腾半响,心虚一早上,苏夷白是彻底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人弄晕过去了。
他掀开被子,手指拨弄开怀中人那金色的长发。
姣好的容颜像粲然夺目,是精心雕刻也雕刻不出来的精致与华贵。
心脏被重重戳了一下,苏夷白也看到了他唇上的口子。冰雪中红梅盛放,正值娇艳。
苏夷白脸一红,颤颤巍巍下望。
“嘶——”
冰冷大雪中,红梅并蒂,繁盛娇艳。
苏夷白只觉得自己给人换了一层皮。
“唔~”苏夷白羞臊得自鼻尖拉出长长一声。红着耳垂,埋头装死,“我、我错了!”
他不知道美人什么情况,看这样子呼吸平顺,真就是那什么昏了。
苏夷白只能抱着试探,凑近他的耳边轻唤:“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收拾收拾床你再睡好不好?”
苏夷白手指无意识顺着手心的发丝,丝丝滑滑,触感尤其好。
他拿出对待小朋友的耐心,在阿齐兹的耳边念了半响。
在都放弃的时候,他手麻了调整姿势,试着揽着人的腰趴在自己身上时。
圈着自己的手松开了。
“你是不是怕我跑了啊。”
“你放心,我不跑的。”
苏夷白松开人起身,几下套上自己的衣服,无意中却扫到那明显带有玄幻色彩的天空。
瑰丽若极光,各色交织,绝对不是澜城能出现的天空。
他猛地转身盯着床,那头金色长发,五官不似真人的人……他怔愣着扫过科幻十足的房间,又回头盯着外边灰冷的地。
一棵树、一点草都没有,他光着脚几步走到门边打开。
“叮——”
墙壁滚出来的圆球,叽里咕噜的机械话语。砰的一下,苏夷白猛地关上门。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丫子。脚趾点点地板,像某种金属做的。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他恍然发觉,这里所有的一切,是澜城所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唯一的可能——
他动作猛滞,凌乱几步上床,下意识挨在第一眼见过的人身边找寻安全感。
他喃喃:“我是不是,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