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丛:“…”
他大脑宕机了半秒。
然而这时候屏幕上方已经有人开始滚弹幕了。
【233翻车了,这一下都给主播整不会了】
【主播:感谢好友的馈赠(背刺)。】
【重新定义“文明主播”。】
路丛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的麦,或许是上把开局在飞机上的时候。
想不到第一次直播就弄得这么尴尬,人设还没立起来就被戳穿。
路丛木着脸,一言不发。
“大…大哥?”耿晏在旁边看脸色,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
路丛留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你先出去,我不动手。”
“好的哥,我走了。”此刻耿晏异常干脆,说完就没了影。
意料之外的,评论区又开始刷弹幕。
【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
【好像有点可爱,不确定,再看一眼。】
【等一下!没人发现这位是小路总吗!】
路丛捕捉到其中一条,他在“小路总”三个字上多停留了两秒钟。
难怪他直播间有人,估计都是奔着昨天那场直播来的。
路丛说不上来自己有什么感觉,他沉默地开了下一把游戏,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安静了大概一分多钟,他忽地出声:“你们喜欢ZG么?”
路丛紧握鼠标,没头没尾问了这么一句。
看见有几个观众说是,路丛“嗯”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顺着自己起的话茬低声道:“我也喜欢ZG。”
空旷的屏幕上方飘过一条醒目的弹幕——
【主播最欣赏ZG里的谁啊?】
路丛沉默不语,像是没看见。
打完游戏,直播间总人数保持在了13人。
期间他还收到了2个芒果。
芒果是直播间里观众刷给主播的礼物,是主播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路丛特意看了一眼,1个芒果就是1块,平台还要抽取百分之五十。
相当于路丛今天直播两小时挣了1块钱。
上网的费用都不够。
路丛正准备离开网吧,走到前台的时候没来由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看向前台的收银,指着一片空地开口询问:“请问昨天放在这里的战队海报还在么?”
收银员思考片刻:“你说的是ZG那张吗?”
路丛点头:“嗯。”
收银员说:“好像被老板收起来了吧,活动已经截止了。”
路丛微微敛眉,半晌后,他问:“那海报卖吗?”
过了几分钟,收银员拿了一卷海报出来,纸张表面覆了一层防水的塑膜,大概A3纸这么大。
“活动用的那张不知道放在哪儿了,只找到这一张,我看上面有ZG的logo,你看看还要不要?”
是个单人照。
路丛看见上面的薛景识,眸光闪了一下。
“要。”
路丛把那张海报收好,走出网吧。
他看到对面的便利店,不由自主想到刚才的惨淡直播收益,还是决定脚踏实地兼个职。
他走进店,“请问你们这里还招不招兼职?”
“招的。”店员答完话便开始上下扫他,视线令路丛不太舒服。
路从硬着头皮接受完目光洗礼,开口阻断对方的打量:“什么要求?”
“你是学生吧?”店员总算收回目光,问道。
“嗯。”路丛身上还穿着校服。
“那你晚上能赶得过来吗?”对方问,“现在的学生都要求晚自习吧。”
路丛答得干脆:“我不用参加,能赶过来。”
对方沉吟片刻,说:“那行,你留个姓名和电话,到时候等通知吧。”
摸不清对方的态度,但路丛还是留了手机号和姓名,毕竟他现在选择不多,好歹有点希望。
刚才在网吧给手机充了一会儿电,路丛这才开机,看了今晚的第一条消息。
除了陈故燕大早上给他发的那几条微信以外,还有彭伟的短信。
-小路,你今天走得太快,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昨天叔叔本意是想告诉你父亲的情况,钱的事情别着急,你年龄还小,好好读书最重要,不用操心大人的事。
路丛在短信页面上停留了很久,什么也没发出去。
他关上手机,索性不去想。
今天不打算再回彭伟家,路丛走到路边上了一辆公交车,一路坐到终点站。
这片市辖区比较偏,周围都是一些老旧的居民楼,因为离新市中心远,所以到了晚上就显得荒凉,连路灯都没有几个。
路丛摸黑走夜路,最终来到其中一栋并排而立的水泥房前。
水泥房总共五层,大多数熄了灯,唯独三楼还亮着光。
楼道很狭窄,半包围的墙面能透点光线进来,路丛依稀辨认出地上的垃圾和扫帚,费力地绕着走。
还不等他走到门口,就听见房间里面传出来的麻将和说话声。
路丛掏出钥匙开门,估计是里面的人想不到突然有人回来,说话声一下子断了,根据里边的动静不难想象出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模样。
门打开,他这才得以看见里面的情形。
路朝群手里拎着木板凳,大半截没抽完的烟掉在脚边,还没来得及灭。
其他三个人和他差不多架势,不约而同朝门外看,一副草木皆兵的心虚样。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儿子啊!”路朝群重新笑起来,脸上的褶子快把眼睛挤没了。
他重新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说完那一声就没再管路丛,仿佛刚才的热情都是演出来的。
“都愣着干嘛,接着打接着打!”
路丛回来,除了路朝群以外的其他人多少都感到不自在。
他们一边瞄着人一边忐忑不安地打牌,生怕路丛一个不爽冲过来把麻将桌掀了。
然而路丛只当作看不见,径直地回到房间。
房间只有几平米,双人床紧贴着墙和窗,旁边堆放了不少纸箱,里面的杂物满满当当,原本都是要搬到彭伟家的东西。
看得出来路朝群没少进他房间,书桌的抽屉明显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书架落了一层灰,路丛稍微收拾了一下,接着把很久没用的台式电脑重新搬出来。
路朝群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唯独电脑没碰。
电脑顺利开机,除了有点卡以外没其他毛病,好歹能用。
距离九点还有三分钟,路丛提前打开芒鸽蹲直播,时间一到,熟悉的提示就弹了出来。
【快来看识神直播吧~】
路丛点进去,直播间接连不断进着人,系统提示满屏飞,压根看不过来,没过几分钟他就看见右上角的人数已经涨到了1.2万。
路丛不得不感叹一声牛逼。
“今天都来这么早?”耳机里传来薛景识的声音。
【啊啊啊识神看看我】
【老公今天露脸吗?想看老公的帅脸QvQ】
【学完习就正好看见识神直播,又是幸福的一天】
薛景识已经登进了PUBG,他点开双排等待匹配,顺便扫了一眼弹幕:“今天不露脸,看我打游戏不好么?省得你们又分心。”
听见这话,刚才还抱有期待的路丛不知为何有点心虚。
【Tenet今天打双排?我激情上游戏!】
【识神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垂涎美色只会误了你们!】
【我不听,又是羡慕路人的一天】
看见这一幕,路丛下意识想点开游戏,却忽然想起这是旧电脑,还没来得及下载游戏。
如同漏了气的皮球,路丛倏地一下栽回去。
这时候他听见薛景识说:“今天都有谁来看我直播?”
路丛握了握手,有些紧张,努力装作不在意,可又止不住身体诚实地往屏幕上瞟。
可惜直播间人太多,再加上评论弹幕刷得很快,薛景识大概只来得及看几眼就跳了伞。
这时候他还没忘记互动:“进游戏了,你们想看我玩什么?”
路丛紧绷的身子一松,皮球直接瘪了。
输入栏里的内容还没来得及发,路丛看见自己下意识打出来的字,心想还是不发了,反正也看不见。
他挨个删减,不料刚把“打狙击”删完,一个手滑就划了出去。
【路总是很困:想看你】
“…?”
日——!!!
路丛立马炸起毛,这个行为就跟故意吸引对方注意力似的,他有种小辫子被抓住的不自在感。
更重要的是他爷爷的还发了句这么暧昧不清的三个字!
路丛现在想一头撞死!
好在大多数人都在专心看直播,他这条评论很快就被顶了上去,石沉大海。
路丛刚松一口气,结果还不等他把这口气松完,就听见薛景识开了口:“没想到我们小路总这么直接,今天很准时,”光听语气能想象出他嘴边噙着笑意,他特意补充,“为了看我很准时。”
“…”路丛有种衣服脱光被人看了个彻底的感觉。
只听见薛景识话里的笑意还未散去,旋即游戏里的画面跟着一顿,就像是他特意停下来看了眼评论。
“原本今天只打算播一个小时,不过既然你来了——”薛景识意有所指,“那就播久一点。”
两个小时后,薛景识下了播,路丛被弹出直播间才想起来关电脑。
他目光一扫,瞟见放在桌上的海报,嘴唇不自觉绷成直直的一条线。
路丛在原地板着脸冷静了有一会儿,准备去厨房接杯水。
“哎,老路,你儿子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去他亲妈那边住了吗?”
“管他干嘛?爱上哪儿上哪儿,要回就回呗。”
“他回家你自在啊?我看老朱他们都不愿意上你家了,估计就是怕你儿子说啥。”
路朝群嚷嚷起来,丝毫不克制音量:“怕个鸟怕?老子还在这儿坐着那小子敢说什么?”
那人讪笑:“也是也是。”
路丛站在门后听完,面无表情推开房间门走出去。
刚才说话的人立马闭了嘴,视线都不敢乱扫。
路丛绕过他们去厨房接水。
水槽里的碗几乎快要堆出来了,油垢凝固在上面,迟迟没人清理,光看着就让人反胃。
年久失修的水龙头滴滴答答漏着水,路丛看了一眼斑驳肮脏的墙面和灶台,很快收回视线。
他在厨房待了一会儿,听见客厅里传来的桌子板凳拖在地上发出的尖锐声响,然后是几个人纷纷和路朝群打招呼道别。
客厅里热闹了一小阵,随着大门关上,立马又消寂。
路朝群踢了一脚面前的木凳,随口问:“怎么突然想着回来,待不下去了?”
见他没反应,路朝群嗤笑一声,讽道:“早就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舒服。”
路丛垂下视线,他握紧手里的水杯,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找彭伟借钱了。”
起初路朝群愣了一下,没接话,过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否认:“我当什么事儿,没有。”
“还回去。”路丛的语气倏然一下冷了,”你穷疯了?还是说你就喜欢被人看不起?”
路朝群被激红了脸,大概是觉得当着儿子的面儿被揭短很尴尬,无能狂怒骂起来:“关你屁事!现在那是老子的钱,老子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哪用得着你吱声?”
下一秒,路朝群的脚边立马碎了一个玻璃杯,玻璃碎渣直接溅到了路朝群小腿上。
“操——!”路朝群险些从凳子上弹起来,面红耳赤地怒视路丛,“你要是为了这事儿回来,那你现在可以滚了!”
“把钱,还回去。”路丛瞪着路朝群。
没有温度的冷白灯光从他头顶洒下,在他五官上分割出阴影,平添一股肃意。
路朝群被他这副模样看得发毛,哪怕没表情也分辨得出对方的情绪变化。
僵持了几秒,路丛转身就要进路朝群房间。
“去你大爷的,这是我自己弄来的,你说还就还?给你几天好脸色你他妈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管起你老子来了!在这个家,你老子我说了算!”
路朝群怒形于色,二话不说抄起木凳朝路丛走过去,“你敢进去试试!”
凳子劈头盖脸就要往路丛脑袋上砸下来,他抬手挡了一下,痛得他手臂一阵发麻,短暂失去知觉。
路丛夺过凳子腿用力往地上摔,瞬间被他摔得四分五裂,砸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令路朝群一时间愣在原地。
路丛闻到对方身上的酒味,止不住皱眉,脸色也愈发差劲。
“妈的,我看你这臭小子是皮痒了,跟你那嫌贫爱富的妈待久了就敢还手了,兔崽子——”
话音还未落,路丛已经拽住了路朝群的衣领,紧接着一拳落在了他的门面上。
“你没资格提她。”路丛还揪着路朝群不放,咬着牙说完这几个字,俨然激红了眼。
路朝群卧倒在地上一声不吭,闭着眼睛像是断了气。
过了很久路丛才松开对方,似是在确认对方是否还能动弹,又似浑身麻木心力交瘁。
他越过地上凌乱污秽的酒瓶子和瓜子皮,回到房间重重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