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忆了，面前这个像流浪汉的帅哥，说我是他的女朋友。

我盯着他的穿破了的牛仔裤看了半晌，又看了我一身精致得体的套装衣裙。

好半天，我摇摇头，「或许我们可以分个手？毕竟你连一条新裤子都买不起。」

他脸色难看，咬牙切齿地说，「苏雨！乞丐风你懂不懂？」

不久后我才发现，这货就是那天早上故意碰瓷的肇事者！

而他捡走失忆的我，竟然只是害怕我报警？

他一脸尴尬，「这，这不是怕你讹我吗？」

*一

陈欢说他是我的男朋友。

我是不信的。

因为他实在是太穷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一睁开眼就看见自己在一个破败不堪的诊所里。

恼怒和失忆带来的恐慌，让我忍不住地颐指气使。

「给我换 vi 病房！这里是人住的地方吗？赶紧给我安排，五分钟内我要离开这里！」

护士和其他病人都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我。

就在这时，陈欢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都是说我没事找事，还说我放着私人医院不去，来这里作威作福。

我还没来得及嘲讽他裤子烂了个大洞，他就从一众围观的人口中，得出我失忆的事实。

当时他就要跑，但是被身后的医生叫住。

「陈欢是吧，到你了，你车祸被撞哪了？」

但围在我身边的护士，却说，「车祸？你们还认识……你不会是肇事者吧，陈欢？」

我失忆了，他出车祸了，而且还是同一天，他还看我不顺眼，还想跑。

护士当机立断，「报警！」

陈欢连忙摆手，「哈哈，说什么呢，我和她可，可——可是男女朋友！」

别说我不信，周围人都一脸匪夷所思。

毕竟我俩站在一起，就像是我去扶贫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面对所有人的怀疑，陈欢掏出来手机，翻到了两张照片。

是我的身份证和驾驶证。

我冷笑一声，「这两张照片，不是更能证明我俩发生车祸吗？」

「嗐，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我早上和你一起出过车祸，我一上午就在交警那里给你处理这事儿。」

护士一脸狐疑。

陈欢咬咬牙，所幸破罐子破摔道，「她腰上有一个红色的胎记！你们要是还不信，那就报警吧！」

我半信半疑地撩起衣角。

真的有。

难道，我和他真的有关系？

我的目光落在他那黑色短袖上面，是一团乱七八糟的颜料。

最后又放到那张棱角清晰的脸。

黑色头发被他随手扎了一半，几缕碎发下，是一双略显不耐的眼睛。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

这神情是男朋友该有的吗？

我略一沉吟，还是决定先跟他离开这里。

毕竟，这是唯一一个认识我的人。

*二

见我松口，陈欢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诊所见找到失主，让陈欢结清医药费之后，就没再留我。

陈欢领着我到了他那散了架的破车跟前。

他一笑起来，无端带了些匪气，「走吧，先跟我回去。」

本能地，我觉着他的笑里面带着一点不怀好意。

到了车上，我问，「你买保险了吗？」

陈欢不解其意，但却一脸警惕，「啥意思？」

他的目光顺着我的视线，落在了那凹了一块的车门上，眉头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放心，死不了。」

但我忍不了，「现在立即送我回去，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陈欢眼睛一瞪，像是在纠结什么，好半天，才咧嘴一笑，一踩油门。

「回家？你可没有家，你一直都在我家蹭吃蹭喝呢！」

这一脚油门差点给我送走。

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陈欢已经领着我来到了他家门口。

进去的一瞬间，我实在没有心情和他虚与委蛇。

哪怕是失忆，我也知道，这房子也绝对不是我住的地方。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脏乱差的地方。

「陈欢，你老实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是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的，你赶紧把我送回去。」

陈欢原本有些自惭形秽，但听见我这一句话，眉头一挑。

「你都失忆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就老实和你说，这就是你家，你不住也得住。」

他的硬气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陈欢并没有和我解释那么多，我只能被迫在这小房间里待了下来。

但陈欢在这里，不方便我寻找自己失忆的线索。

我对陈欢说，「现在去按照我的尺码，帮我准备一套衣服。」

陈欢表情一僵，刚想反驳，就被我的眼神唬住。

其实，我觉着他是害怕我的。

只要我硬气起来，他会习惯性地顺从我。

这个发现，让我感觉到安全。

陈欢吃了瘪，果然好脾气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我盯着这破破烂烂的房子，陷入了沉思。

也许，他只是图我的钱？

*三

陈欢的屋子里面没有一点女人的生存痕迹。

唯一可疑的地方，他抽屉里一连串奢侈品的消费账单。

思前想后，我觉着还是从长计议。

来回翻找累得我一身汗，我决定趁现在去浴室洗个澡。

毕竟那浴室门是坏的，等陈欢回来再洗，多多少少会不安全。

但我没想到，浴室的水龙头会关不上。

现在我站在发洪水的家里，看着陈欢一张脸气得煞白，如是说。

他咬咬牙，「你真行，苏雨，长这么大，我是第一次见到把水阀当成水龙头的。」

我不理解，「水阀是什么东西？」

虽然我想不起来自己的事情，但我记得，我住的地方应该是不用我动手的。

陈欢一口气憋着嗓眼里，上不去下不来，好半天，才认命一样，把新买的衣服揣到我怀里。

「赶紧去换衣服，省得在这让我心烦。」

我刚想说他是什么态度，他就撸起袖子去浴室里收拾烂摊子了。

浴室的门正对卧室，一出来，我就看见陈欢半蹲在水里。

那身脏兮兮的黑色短袖已经被他脱了，正在水里漂着。

没想到，瘦不拉几的陈欢脱了衣服，肌肉线条这么流畅。

几滴水珠从他下颚线滑落到锁骨，又流过腹肌，最后——

陈欢抬头，眼里的戾气还没收敛，就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赤膊。

他脸色一下红了，骂骂咧咧地走到沙发跟前，随手捞起一件背心套上，才指了指我，「在那别乱动，等我修好。」

我看着不断呲水的水管，忍不住说，「你能行吗？」

他动作一顿，「我怎么不行？不要说我不行。」

「哦。」

十分钟后，楼下大妈带着居委会找上门来，联系了维修大哥，才解决了大水冲走龙王庙的危机。

陈欢一脸尴尬地送走了居委会大妈，扭头就变了脸。

「我是真佩服你，你是怎么把我家水阀都给拧断的？」

他浑身上下已经湿透，碎发沾了水，被他一把摞到脑后，露出来英挺俊朗的一张脸。

鬼使神差的，我将手中的毛巾递给了他。

陈欢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这件事是我能干出来的。

他一脸诧异地盯着手中的毛巾，好半天，才试探性地往脸上的擦了擦——

怪了，他这么害怕我干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虽然很抱歉，但这件事起因在你。毕竟是你没有提前告诉我使用方法。」

陈欢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他小声骂了一句，「早知道扔在医院自生自灭算了。」

我没听清，「什么？」

他一忍再忍，递给我一个手机，「没事，你登一下你的微信。」

他补充了一句，「支付密码还能想得起来吗？」

我想，我大概能够猜到，他为什么要将我带回来了。

毕竟我看上去好像很有钱。

但我还是说，「我不记得。」

我觉着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我以为陈欢会把我丢出去。

但他竟然忍了又忍，反倒是对我挤出来一个，还算是和颜悦色的笑。

「走吧，现在家里一团糟，我带你出去吃。」

我一脸诧异，毕竟陈欢看着穷困潦倒，实在不像是能带我出去吃饭的人。

不过看在他想要和我和平相处的份上，我就勉强给他一个面子。

「看在你这么诚心邀请我吃晚餐的份上，姑且就给你一个讨好我的机会吧。」

陈欢嘴皮抽搐一下，到底没再多说，就领着我出门了。

直到他带着我停在一个人声鼎沸的小吃街上，我是实实在在地傻眼了。

刺鼻的孜然味像是不要钱一样，往我鼻子里窜。

摊主们唾沫横飞，灰尘在灯光底下，纷纷扬扬。

嘈杂的人声，不断刺激这我的耳膜。

我看见陈欢停在摊位前，兴冲冲地要了两串炸昆虫——

我不敢置信，「这些东西不会有毒吗？」

摊主表情立即变了，陈欢瞪我一眼，慌忙赔礼道歉，没等我再说话，火速拉着我离开了现场。

直到十字路口前，我使劲甩开了他的手。

我不理解，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健康，为什么做贼心虚的是我们？

「大小姐，你能不能懂点人情世故？」

我拧着眉，「不对的东西就是要说出来，那东西本来就不能吃，为什么不能说。」

陈欢来气了，嗓门也大了不少，「怎么就不能吃？我从小吃到大的！」

「那些东西吃了对身体不好，你就是在服用慢性毒药。」

我根本不理解他的生活态度。

「还有你的衣服、屋子，为什么你能够接受那么邋遢而廉价的生活环境？」

陈欢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定定看了我一会儿，扭头就离开。

我看着他消瘦的身影一头扎进人潮里面，忽然有一种他会一去不回的念头。

*四

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的。

直到半个小时之后，我发现，陈欢是把我丢下了，并且没有回来的打算。

依照本能，我还是决定去报警。

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警察局，只能顺手拉住一个路人，让他带我去。

他问我，「怎么了？你是不是被坏人跟踪了？」

我语气烦躁，「当然不是，你哪那么多废话？赶紧带我去。」

那人竟然也头也不回地走了。

眼见街上行人越来越少，我终于开始害怕。

陈欢不会回来了，我又被丢下来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又，但我好像很害怕被人丢下。

我声音颤抖，「陈欢你这个王八蛋，竟然真的把我丢下来。我——」

「你什么？」

我回过头，陈欢就站在路灯下，冲我伸出了手。

这一瞬间，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他肯定是把我丢下来了。

但他良心发现，又去而复返。

不管怎么说，他回来了。

仅此一瞬，就够了。

见我沉默，他表情有点尴尬，「咳，走吧，你先跟我回去，我，我明天带你回你身份证上的地址。」

我盯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又望了那高挑消瘦的身影。

突然觉着他也不那么讨厌了。

陈欢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带着我去了我身份证上的地址。

他那濒临散架的五菱宏光停在别墅区的门口，不免就有些自惭形秽的意味。

显然，看门的保安并没有给陈欢开门的打算。

陈欢只能拉着我走下车，「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们这里的人？」

保安一脸不耐烦，对陈欢的话是理都不理。

大热天的，陈欢那件白色短袖都汗湿了。

我心里面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了一下。

总归有点不太好受。

气派的别墅巍然矗立，连带着保安身上的制服也多了些狗仗人势的威严。

陈欢受得了这气，但我受不了。

没等陈欢反应过来，我一把拽住他的领子，将他拽到了我身后，把他手上的联络地址拍在那保安脸上。

「你这是什么态度？好言好语和你说你不当回事儿是吧？看管个别墅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问你这里有没有人失踪，不知道说话吗？」

保安显然是恃强凌弱，见我这么嚣张跋扈，神情也有点尴尬。

但显然，我还没有让他敬仰的资本。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冷哼一声，「真是什么人都敢来这里碰瓷，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陈欢显然很害怕报警，忙拉着我就要走。

我冷笑一声，「那是最好，要是惊动了别墅的主人，你看她会不会解雇你。」

毕竟保安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到最后肯定是丢了饭碗。

保安没想到我是个硬茬子，气势就软了下去，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我是真不认识你们，我是新来的，也没见过别墅的主人。」

我笑容更凛，「那你就把这地址收好，明天我再来问，要是你没收好，我就天天来这里闹事。」

主要是听说他是新来的，要不然我不会这样吓他。

果不其然，保安很怕事。

在陈欢一脸目瞪口呆下，保安终于收下了他的联系地址。

临走前，我还睨了保安一眼，那保安敢怒不敢言。

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弱肉强食。

如果不发声，那就会被吞噬。

上车之后，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陈欢坐在副驾驶上，脸上的厌烦，好像少了一点。

好半天，他才抬头，却和我的目光交擦而过。

那抹眼神让我觉着熟悉，好像曾几何时，我见过这悸动的一眼。

脑袋里像是磁带卡壳了一样，毫无逻辑的几句话，交错在脑海里出现。

「穷酸鬼，看什么看？」

记忆里好像是红绿灯，两辆车并排的场景。

「你想死是不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碰瓷的——你这人怎么这么阴损？」

蓝天之下，有一个盛气凌人的女人，对着一辆破败不堪的汽车，指指点点。

乱七八糟的记忆像是尖锐的针，疼得我一阵头晕目眩。

昏迷前的最后一眼，我看见了陈欢的惊慌失措。

*五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陈欢是因为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多看了我一眼，被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后他心生歹意，故意别了我的车，害我出了车祸。

所以他才不愿意报警，害怕自己是肇事逃逸。

但当时我是一点都不知道。

我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他一脸殷切地蹲在我跟前。

而我是被这一米五的硬板床，硌醒的。

见我醒过来，陈欢一脸殷切，「你怎么样了？」

我嘴巴比脑子反应得更快，「为什么不喊家庭医生——」

话说了一半，我才想起来陈欢的家境。

陈欢倒没有什么尴尬的，只是起身，给我端来一碗白粥。

说实话，那碗太小，放在他手里很是滑稽。

然而更滑稽的是，他身上还穿了一个袖珍围裙。

我接过碗，才听他说，「去医院了，医生说没多大事，回来睡一觉就好了。」

他神情似乎有点烦躁，从兜里掏出来根烟，看了看我，又放了回去。

我伸手，「没事，给我一根。」

毕竟失忆这事儿也确实太闹心了。

陈欢表情更奇怪了，似乎没想到我会抽烟，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笑道，「这烟太便宜了，有毒。」

我想，这男人真记仇。

「再贵的烟都有毒。」

我将那碗白粥放在床头柜上，起身，手指伸到他的裤兜里，夹出来那盒烟。

离得近了，陈欢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我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他的脸红心跳。

我抽出来一根烟，含着嘴里，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火。

我抬眼，示意他点火。

陈欢猛地回过神，表情局促，干咳了一声，二话不说就将我唇边的烟夹走了。

他很是胆大妄为，摁着我的肩膀，让我坐在了床边。

「先吃饭吧，你睡了一天了。」

那碗粥应该一直在锅里温着，吃起来也不烫。

陈欢就杵在一旁，见我喝完了一大碗，才诧异道，「你不挑剔一下？」

我矜持点头，「味道还算不错。」

陈欢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我没听错吧，你刚刚是在夸我？」

我觉着他真的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但转念一想，我和陈欢既不是男女朋友关系，那他对我，倒还算是友善。

毕竟这两天，他可没有越过雷池半步，对我也不像是另有所图。

总归，看在这一两分的善意上，我冲他点点头，才认真打量起来，这个小房间。

房间不大，除了乱七八糟的衣服，就是一些抽象的油画。

画得很不错，像陈欢的人一样，带着野性却又藏着温良。

他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连忙挡住了我的视线。

陈欢一脸警惕，「你可以骂我，但不可以骂我的画。」

我说，「陈欢，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吧？」

陈欢愣了愣，又笑了，「现在才看出来？看来你也不太聪明嘛。」

我懒得理他，「那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总归，不是很熟吧？」

陈欢没设防，「就一面之交。」

哦。

一面之交。

所以有了我的身份证和驾驶证信息。

害怕报警，不敢送我回家。

难道不是害怕警察问责吗？

所以，我失忆的原因，他肯定占一半。

但我没说出来。

我觉着，这样也挺有意思的。

谁让陈欢看着这么好欺负呢。

我说，「再帮我盛一碗，要加糖。」

陈欢眉头一皱，一句国骂在嗓眼里咕哝，到底是认命去给我盛饭。

我就躺在床上，眯着眼看他忙碌的背影。

哪怕是失忆，我也觉着心里那空缺的一部分，被填补了。

可是，空缺的是哪一部分呢？

*六

在我借住在陈欢家的这几天，我始终没有想起来，关于自己的任何记忆。

陈欢倒是习惯了我的颐指气使，反倒没有那么容易黑脸了。

平常的时候，我就在屋子里睡觉，吃饭。

陈欢就是做饭，画画。

平常的时候他画画都是随便我观摩，但今天他坐在不远处，死活不让我看。

他可能不知道，他身后的那片玻璃反光。

于是我就坐在沙发上，看他一脸认真地在画我。

说来奇怪，陈欢不画画的时候，顶多是个长得帅的痞子。

但当他拿起画笔的那一瞬间，眼神当中的光，却多了一种不容亵渎的坚韧。

我看着看着，竟情不自禁地走了神。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陈欢一脸警惕地将画布盖上盖子，才自觉地去开门。

门一开，就看见门前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我拧着眉问陈欢，「卖保险的？」

陈欢还没说话，那个卖保险的却快步上前。

「小雨，我听保安说看见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欢一脸悚然，似乎不敢相信这么光鲜亮丽的人，对我是这个态度。

但他本能地挡在了我跟前，「你是谁啊？」

那个人一脸警惕，「我是苏雨的未婚夫刘琦，你又是谁？」

陈欢表情登时就变了。

反正我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难堪。

但他只是缓了片刻，就恢复那凶神恶煞的痞相，语气不善地说，「管我是谁干什么，管好你自己。」

我觉着这个气氛有点奇怪。

怎么感觉，我像是出轨被抓了一样。

但没想到这个男人真的就没再问陈欢的来历，竟然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

这礼，属实有点大了吧。

「苏雨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会犯了。你怎么能够和这种人混迹在一起，还失联了三天——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陈欢一脸诧异，再看向我的时候，不免带了两分悚然。

他好像是在说，我竟然恶毒到能把一个男人磋磨成这样。

不是，我真的不认识他。

头一次，我觉着这个精英男，还没有不修边幅的陈欢看得舒服。

本能的厌恶骤然涌上来。

在我决定开口挽尊的时候，陈欢却出声了。

「苏雨现在失忆了，你能证明，她是你的未婚妻吗？」

刘琦犯了难，他说我不喜欢拍照，也不喜欢和人接触，还真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的。

就在我想赶他走人的时候，他却说，「不过我有苏雨家里的密码，别墅里面有苏雨的生活痕迹，去看看就行。」

我想，我最好是那间别墅的主人。

回去的第一件事，我就要解雇那个狗眼看人低的保安。

但可惜，即便如此，想象中的喜悦并没有来。

我看相陈欢，他表情很冷淡，也没有挽留我的打算，只是说，「我送苏雨回去看看，要不然我不放心。」

刘琦冷哼，「她未婚夫是我，你有什么资格不放心？」

陈欢神情一滞。

我冷笑一声，「我现在可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说是就是？」

刘琦登时不敢说话，只能认怂，驱车带我回到了别墅。

屋子里果然全都是我生活的痕迹。

光鲜亮丽，盛气凌人。

我却习惯性去寻找陈欢的身影。

他在原地失神，眼里还有那么一丝了然。

也许我家明面上是真没有水阀这东西的。

没等我说话，刘琦先一步开口，「现在相信了吧？不过你放心，你既然照顾了苏雨一段时间，我会给你支付工钱的。」

这摆明是羞辱，陈欢那愣头青跟没听出来似的，就要答应。

我冷哼一声，「你算什么？就算付工钱轮得到你？别在这狐假虎威了，赶紧给我滚，我看你就烦。」

刘琦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反正听见我一说话，吓得人都不利索了。

「小雨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我真的不会有下次了，这一定是最后一次——」

我觉着他实在有点多余。

但没想到，是陈欢先和我说了再见。

他先是瞥了刘琦一眼，才小声对我说，「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们离得近，我随时能过来。你这个未婚夫，不像个好人，千万别被骗了。」

我心里说不出来的一暖，到底是点头应了。

但我没想到，第五天，我就拨通了陈欢的电话。

而他，果然救了我一命。

*七

回来的三天里面，刘琦对我是嘘寒问暖，动辄下跪和我道歉。

后来他大概知道了，我确实不是装失忆骗他的时候，才将那奴颜媚骨的神情收敛了，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起来了。

当刘琦哄骗我签下财产转让协议的时候，我正在玩手机。

他笑得温良，「小雨，你现在失忆了，也不方便去公司。再加上现在外面行情不好，一旦失忆的事情传出去，少不得股市又得动荡。」

我真想把那几张纸甩在他的脸上。

当然，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我冷笑道，「刘琦，我是失忆不是失智？怎么？黑纸白字的我看不懂？」

本来我以为刘琦会继续伏低做小，蛰待时机，但没想到他冲我狞笑一声，紧接着就站起来——

打了我一巴掌。

「你还当自己是小公主呢？我告诉你，要不是看你有钱，你以为我会哄你这么久？」

他拽着我的手，强迫我在股份转让书上签字。

我当然不会让他得逞，顺手从茶几上拿出来一柄水果刀，狠狠地插到了他的手掌间。

刘琦疼得面目狰狞，「你这贱女人！」

他一把抽出刀，但没有那个胆子杀我，毕竟我要是死了，他肯定会接受调查。

想归这样想，要说不害怕是假的。

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个手机上。

刘琦掐住我的脖子，让我本来就有些缺氧的样子越发恍惚。

我很想大喊大哭，但到了这个时候，我却不想在刘琦的眼前流露出脆弱。

我只是狠狠咬着他的手臂，咬下来血肉，咬下来这楚楚衣冠。

僵持间，我终于听见了开门声。

「苏雨，你——」

我循声望去，他站在光里。

也正是那么一瞬间，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回忆如同潮水，倾泻而出。

十三岁的时候，父母因为一场意外离开了我，巨额保险让我衣食无忧。

却也让我看清了亲戚为钱争夺的丑陋。

我只能用更尖刻更傲慢的态度，去回击这些贪婪的野心。

我谁都不相信，谁也不想善待。

因为没有人善待过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个人，会因为一个电话，不由分说地只身前来。

他好像踢开我上锁的华美屋子，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了我紧闭的心房。

但我觉着，他太天真了。

毕竟他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还是刘琦和他保镖的对手。

他唇角的血，像是针一样，死死地扎进我的肉里。

可他只是对我说，「苏雨，快跑！」

怎么能跑掉呢？

就在那一群保镖挟持着我画押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了破门而入的声音。

「住手，警察！」

陈欢对刘琦咧嘴一笑，「想不到吧，我报警了。」

刘琦和他的黑社会保镖全被警察铐了起来，只能蹲在地上一个劲地咒骂着。

「苏雨你自己都在外面乱搞，还说我出轨？怪不得失忆了也对我冷眉冷眼，原来换了口味了啊。」

真可笑，自己出轨，竟然还这样义愤填膺。

警察说，「谁报的警？」

陈欢举了举手，「我接到朋友的电话，说是有人强迫她签协议，我就报了警。就是这群人，刚刚还持刀行凶——」

「谁是这间房子的主人？」

我刚准备说话，陈欢就挡住了我，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他来周旋。

那一瞬间，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清晰又猛烈。

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找到这种温暖的慰藉。

警察问苏雨，「你的家人呢？」

「她最近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陈欢说。

所以警察将我们一行人，都拉去了派出所。

警察调出来的户籍之后，陈欢终于知道我是个孤儿。

但奇怪的是，我在他眼中看见一些怜惜。

这种怜惜让我觉着陌生，就像是那天他去而复返，一样陌生。

刘琦要在拘留所里待十天，陈欢似乎并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所以自作聪明地送我回了别墅。

我坐在出租车上，盯着他清秀的侧脸，心里突然有些微妙的温存。

但我们谁也没说话。

陈欢将我送到别墅就打算离开了。

我拦住他，「你走了我怎么办？我现在什么都不会，他们都想害我。你得留在这里陪我，我不会做饭。」

陈欢眼中虽然充满了纠结，但还是一脸为难地留了下来。

如果他嘴角的笑能再收敛一点，我还真就相信他留下来很为难。

陈欢的手艺倒不是说做得有多好吃，只是我觉着他在厨房活动的身影，让这座寂寂的房子忽然热闹起来。

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着，和别人接触也并不是那么讨厌的事情。

我讨厌的原来只是刘琦。

*八

但这份温存没有持续太久。

见我熟悉掌握生活技能，以及和刘琦解除婚约之后，陈欢就离开了这间别墅。

平心而论，陈欢离开之后我确实是有点失落。

但他如果要一直赖在这里，我真觉着他可能和刘琦是同一种人了。

没有安全感的有钱人是很可悲的，因为他们会怀疑一切企图接近自己的人，都是因为钱。

我觉着陈欢应该是喜欢我的。

临走前，我看见他眼中的黯然与自卑。

可惜他不够喜欢我，因为那黯然持续了一秒钟，转瞬他就踩了油门扬长而去。

我想到了之前在陈欢家里面看见的一系列奢侈品账单。

他那么穷，却又那么喜欢买奢侈品，但我却没有在他屋子里找到一点奢侈品的影子。

我心头隐隐有一阵不好的预感。

他不会也有一个未婚妻吧。

这份预感，在我屈尊去找陆欢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种地方，和林梦相遇。

说到林梦，那就话长了。

我失忆并不是因为陈欢。

那天早上我是要和朋友决定出国旅游，和陈欢发生了车祸的时候正是我去机场的路上。

陈欢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对我犯花痴。

当然，可能是对我的豪车。

我讨厌那种眼神，所以我就骂了他一顿。

陈欢怀恨在心，扭头就别了我的车，讹了我一大笔钱。

其实他不知道，我也是故意没躲避，撞上去的。

那笔钱我给的舒心，反正是教训了他一顿。

可就因为这一茬，朋友没等我一起登机自己走了。

我本来就懒得出去，这会儿正好，可以窝在家里了。

但我没想到，前脚欢欢喜喜把我送出门的刘琦，后脚就欢天喜地和林梦在我的别墅里滚床单。

当时我的第一想法就是，真好，有机会和刘琦解除婚约了。

毕竟我家和刘家是世交，父母过世后，都是刘家叔叔照顾着我。

虽然刘琦很讨嫌，但订婚这件事，是很早就定下来的。

现在能有机会解除婚约，我当然是乐不可支。

可他把林梦带回我家里翻云覆雨，就属实有点恶心了。

我连门都没开，对着里面浪叫的男女喊了一嗓子，「收拾好了就赶紧滚。」

再后来我就懒得待了。

别墅里到处都有监控录像，我从云端截了几张床照，准备去找刘叔叔解除婚约。

但刘叔叔在外面度假，接不到我的电话和消息。

我就将车子停在公园旁边，准备去散散步 脚下一扭，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在那小破诊所了。

但我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和陈欢也有关系。

*九

门还没开，我就听见里面的叫嚣。

「欢哥，这段时间你为什么不给我钱了？难道你是不喜欢我了吗？」

我想一个人得自贱到什么地步，才能理所当然地问别人要钱。

再然后是陈欢的不耐，「林梦，我以前是喜欢你，但你不珍惜。现在我不喜欢你了，你又上赶着来这里，图什么？」

我听见林梦冷笑一声，「你们男人都是这样，一点都不长情。」

陈欢语气也不善，「我是喜欢你，但我不贱。如果你要说男人都这样，那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去看看别人是怎么做人的。」

总归，吵得很凶。

我听见里面脚步声愈来愈近。

陈欢猛地开门，「现在，离开我的——」

我拎着保温桶，冷眉冷眼地站在破旧的楼梯口。

开门的一瞬间，我看见了陈欢的脸上的诧异和惊慌失措。

我突然很想逗逗他，但我可不想在林梦跟前露出什么好脸。

我冷哼一声，「呦，金屋藏娇呢。」

他忙想否认，我却挤了进去。

林梦并不认识我。

我说，「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吃饭吧。」

陈欢一脸不可置信，「你吃错药了？」

我懒得理他，招招手，示意两人坐下来。

陈欢浑身僵硬，但到底很给面子，战战兢兢地做到我的对面。

赶在林梦夹菜的时候，我将林梦手中的筷子拍开，挑眉道，「你家大人没教过你，主人没动筷，客人不能动吗？」

林梦哭哭啼啼地向陈欢诉苦，「欢哥，我不知道你的朋友这么讨厌我，我现在就走，都是我不好，是我打扰你们了。」

如果我只是一个喜欢陈欢的普通人，这会儿多多少少都有些膈应。

但我不是。

我对林梦的伎俩并不感兴趣。

陈欢不胜其烦，「知道打扰还不快走？」

林梦还是不死心，「欢哥，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你要是早说，我就——」

对付这种小绿茶，简直是轻而易举。

我和她可不一样，需要伸手要钱花。

我轻嗤一声，「怎么，现在刘琦没钱了，又来找陈欢了？有钱人的羊毛你薅，没钱的人你也来薅？」

林梦和陈欢都愣住了。

我觉着好笑，「真是巧了，刘琦和陈欢都在我这里骗钱，我还想着他们钱都花哪去了，感情都砸在你身上了。」

林梦一脸惊恐，「你是苏雨？你就是刘琦的未婚妻？」

我稍稍弯腰，看着她那张还算清秀的眉眼，笑了一声。

「从我眼前消失，别让我看见你第二次。」

林梦听过我的威名，当即没敢逗留，扭头就走。

陈欢瞠目结舌。

我说，「还留恋呢？」

他回过神来，一脸佩服，「还是苏大小姐厉害，我赶都赶不走的人，你两句话都吓跑了。」

我谦虚道，「谁让我有钱有势呢。」

「……」

陈欢无话可说，憋憋屈屈地坐回去继续吃饭，然后将我送回去别墅。

进门之前，我扭头看他，「我觉着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做饭给你吃。」

陈欢愣了又愣，想了又想，半天没憋出来一句。

我冲他摆了摆手，就离开了他的视线。

我给他时间。

毕竟这样的老实人可不多了。

但没想到，陈欢看着挺野，竟然犹豫了五天，才给我打电话。

开口的第一句话，仍旧是怂怂的。

「那个，出来玩吗？」

我问，「去哪？」

「陪我修车怎么样？」

*十

就这样，我和陈欢的第一次约会，是在二手车市场。

那辆破车被他三万块钱卖了。

转头他就带我去了卖摩托车的地方，挥霍了那刚到手的人民币。

他今天穿的整洁，那头鸡窝一样的头发也精心打理过，我从摩托车的头盔里，能看见他雪亮澄澈的眼睛。

他拍了拍自己的后座，「走，带你兜风去！」

我半信半疑地搂住了他的腰，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有证吗？」

陈欢腰腹一紧，还是轻哼了一声，「早就考了。」

我是第一次坐摩托车，下来的时候根本站不稳，天旋地转之后，吐了他一身。

陈欢也没挤兑我，慌忙跑去买水，又小心翼翼地给我擦干净污渍。

我看出来他有些懊恼，思前想后，还是安慰了他一句。

陈欢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那个笑容太明媚，明媚到我觉着可以托付终身。

陈欢并不在乎我有多少钱，他的钱完全可以供自己的花销。

我问他之前为什么那么想要钱，他虽然不想说，但还是和我坦白了。

因为林梦说，只要他赚够三百万，就可以娶她。

我觉着林梦真的挺让人励志的，毕竟陈欢已经存到五万了。

我打断了他，「谁还没有一段年少轻狂了，不用解释，我又不傻。」

陈欢没说话，只是抱紧了我。

和陈欢在一起是很舒服的感觉。

不刻意，不别扭，就好像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和陈欢确定关系之后，他就卖了那间老破小。

我和他一起买了一栋小房子，刚好够住。

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除了陪我出去玩，他就在埋头工作。

我把软饭喂到他嘴里，他都还要含着铁块咽下去。

在一起两年后，我们决定结婚。

婚前，我和陈欢签了财产协议，彻彻底底地将这口软饭给他塞了进去。

除此之外，陈欢总会抱着我给他买的巨额意外保险的合同单，沉思一下午。

他有时候想不开，会问我，「你是不是盼着我死？」

我笑笑，「你那么喜欢碰瓷，我当然得给你买个保险了。」

陈欢恼羞成怒，将我按在沙发里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咬咬牙，委屈巴巴地说，「明明都说好了不要提了，你——」

「那得要封口费。」

陈欢低笑一声，用他的唇堵上了我的嘴。

一室无言，春光明媚。

全文完

作者：荒野大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