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宫那年,只有十四岁。」
新晋的贴身宫nv为我梳妆,话音刚落,金钗入鬓险些弄疼了我,我刚伸出手,她就吓得跪地求饶。
许是一个「我」字让她慌了神,可我只是想絮叨些陈年旧事以此解乏,却终难如愿。
我摆摆手,让她下去。
突然,敞开的窗牖外飘来一阵梨花香,我摸摸鬓间华发,在扑鼻的沁香中回忆历历往昔。
我进宫那年,刚满十四岁。
那个时候,我立志要成为一名上等的大宫nv。
1.
正元六十一年,雪覆长街,冬梅正盛。
兵部尚书叶府承迎喜事,名满京城的大小姐叶若竹即将入宫伴驾。
这日听闻有贵人临门,前厅后院忙成一团。
灶堂的一角,我踩着木凳踮脚扫尘,白灰扬起又落下,惹得我连打几个喷嚏,我脚边的杂工阿东对我咒骂了几声。
阿东仗着比年长几岁,总爱挑我的毛病,但他其实干活还没我细致。
就说前几日挂灯笼那事,明明是他起晚耽误了事,连带着扶梯子的我也被责罚着多干了许多的活。
我厌烦他,却不爱争辩斗zhui,那样散漫又欺软怕硬的人,总归是没有好下场的。
「都给我麻溜点!偷懒的可别怪我不留情面!」管事的邓嬷嬷叉着yao一路呵斥着下人们干活,她比阿东更爱挑刺,一张尖酸刻薄的脸让大家都对她敬而远之。
我更加卖力地扫尘。
她却站到了我身后,突然软下腔T叫着我的名字让我下来,脸上显出谄媚的笑意,「小思A,你可算熬出头了,快,大小姐那边找你呢,让你赶紧过去,这些琐碎的活就交给阿东吧。」
手中的布条被邓嬷嬷接过去扔给了阿东。
我在阿东满脸不可置信的注视下,微微弯起zhui角,扮作着急忙慌的模样跑出了灶堂。
熬出头,对我来说属实不易。
自我六岁那年家中逢难被亲爹卖入府中,我就在严厉的T教中学会各种规矩,在棍Bang打骂中承担起各种杂活。
但因x子使然,我不爱嚼*_geng和凑热闹,所以同为奴仆也shen受排挤。
对我来说,脏活累活多做些无妨,只是同屋的姐姐把我_Suo_Gu_处有块红色胎记的事当成笑料说给旁人听时,那些嘲弄的言语变成了我手中的刀。
手起刀落,刀入案板,只一瞬,鱼头和鱼身尽数分离。
刀法利落,那天的鱼汤可谓鲜美。
也就是从那天起,大家更加疏离我。
自此,入耳的肮脏话就少了。
那年我刚满十岁。
如今我十四岁。
前几年,我从扫地丫鬟转为负责打理花苑,到前几月安排给各_F_端茶送膳,凭着沉稳的x子给主子们留下了妥帖的印象。
这不,跃升近身丫鬟的好事才落到了我头上。
心里欢,我跑得急。
迈过中院的院门,迎面就撞上了来人。
被撞的人稳住了身子,而我却跌坐在地。
我的眼前赫然站着一个面相俊朗的公子,一身明黄的锦_yi衬出雍容倜傥的气质。
他也看清了横冲直撞的我,眼里透出温润的笑意。
我恍然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暗道不好,跪地埋头等着他喊来管事,心想好事怕是要黄。
没想到,一条素白的锦帕却被递了过来,我听到那人温和地开口:「认错乖巧,就此止住,下回可得小心些。」
我瑟*着脖子,不知该不该接那帕子。
「没人和你说吗,你的鼻子蹭上了灰。要是给主人家看到,怕是要落下不得体的责骂。今日不是有宾客来府吗?」
我一听,赶紧双手接过来,却没有擦拭的动作。
许是看我太过受惊,他不再逗我,临走前伸了手从我的头上晃过,竟掸下雪片来。
「我在府中乱逛,也是不该。所以不会告你的状。」
直等到那人走远,我才站起身来。
用手摸摸鼻子,倚着院门远远地望去,明白过来那人应当就是今日府中周全招待的宾客,想来该是得了旨意,前来传达婚娶事宜的官家大人。
大小姐叶若竹可没像邓嬷嬷催的那样急于想见我。
_F_门敞开着,闺_F_nei沉静一片。
我在宝兰的指引下立到了_F_nei一角。
和_F_外升腾的热闹不一样,我察觉出小姐的不喜,只见她呆坐许久,手上拿着一_geng素简的桃木簪,默默流着泪。
我想到之前听来的那些闲话。
说是登基刚满一年的当今圣上倾心小姐多年,此次以选秀作为名目却单单只定了叶府的嫡长nv,拥得佳人,得偿所愿。
却不知美人垂泪,不为天子。
从宣旨到下聘再到请期,这段时间里府nei忙碌不休,到了正式迎亲入宫那天,大小姐的脸上始终没有笑容。
而我归给了小姐陪同入宫侍奉,临入宫前被特意叫去教导了一番,说小姐既选了我就是看中了我为人勤勉老实,这一朝入了宫墙nei,可要恪守本分忠心侍主。
我一一应着,不敢怠慢。
宝兰也说我运气好,要不是之前那个伺候小姐的婢nv香蕊和府外的人私通被请出府,也轮不到我遇上这掉馅饼的事。
这事我比谁都清楚。
因为香蕊的事就是被我告发的。
被我不小心撞见,告发了她互通信件是真,但对外宣称私通却是面上之词。
毕竟,总不能把大小姐派香蕊和将军府的小厮互通书信这事抖落出来吧?
将军府里骁勇善战的副将杨承意才是大小姐属意之人。
眼下大婚将至,两人如此种种,实为欺君之举。
管事让我咬紧牙关把此事吞咽下肚,后见我识大体、守本分,才荐了我归给大小姐。
说来都是运气,是我步步谨慎、自有筹谋走出来的运气。
我回忆起香蕊被赶出府那日的情形,心里实在爽快。
当年她作为同_F_的姐姐从不照拂妹妹也就罢了,还满zhui污言欺辱我。
如今,都是代价。
入宫当天的雪比往常下得都大。
长街上锣鼓喧闹,新人红妆入轿,百姓翘首围观。
簌簌的白雪飘洒纷飞,偶然斜飞入眼的冰冷被温热融化,化了我一脸的雪水。
我无比清醒地知道自己前行的路,顺畅也好,坎坷也罢,进了宫就当迎来另一个人生。想到这,心中便盈满澎湃的心情。
宫门庄严大开,一众宫人列仗迎接。
这之中,有一个颀长的身影傲然站在宫道中央。
黄袍加身,雪覆双肩,正是当今圣上御驾亲迎而来。
他眉眼弯弯地笑着,顶着蓬勃的朝气,伸手从轿中牵出自己牵念已久的荣嫔。
原来那日临府的贵人是他。
他便是大耀国的国君,安礼元。
2.
大红缎绣的床幔垂下,我和宝兰扶着荣嫔端坐在榻。
我瞅了眼铺整好了的百子被,收回视线就知礼地退到_F_外。
新婚之夜,_F_nei是烛火葳蕤的温情。
挑了盖头、行完He卺礼,再之后就该灭下烛火,共赴欢好。
候在外头的奴婢不少,我看宝兰打了个哈欠,在雪夜里搓手呼气,看样子是冷得不行。我也觉得寒意入体,想到也许要站上一整夜,只能避着风口往柱子旁躲了躲。
没成想,洞_F_花烛最后会成了独守空_F_。
宫里的公公领着一名铁骑将士突然入了宫闱,呈了边疆急报,_F_nei的灯火立时通明了许多。
安礼元一身婚_fu地踏出来,在所有人的跪拜下,皱着眉拂袖而去。
宝兰被吓清醒了,拉着一边的小太监就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却顾不上太多,进了_F_就仔细查看起荣嫔的状况。
叶若竹不愧是大家闺秀,遇事不慌地坐着,两手交叠在膝,见我进来竟松了口气,「皇上忙政,伺候我**本宫更_yi休憩吧。」
我忙前忙后,进出几趟,竖着耳朵把宝兰和小太监的话听了个大概。
「好姐姐你听听就好,张公公领来的那人是杨副将的得力之人,说是杨副将轻敌中了埋伏,被*北那边的*奴擒住了**」
生擒还是死捉,还无人知晓。
可安礼元要是知道他眼下要派兵救急的,是他刚封的荣嫔的心许之人,会是怎样的心境?
安礼元贵为一国之君,明察秋毫,怎会洞悉不到呢?
他是知道的。
应该说,在下旨迎叶若竹进宫前,他就明白她和杨承意两小无猜、竹马青梅的情谊。
所以自那日急急离去之后,不知是否有人去碎了zhui,整整两月有余,安礼元没有踏入永宁宫一步。
即使入宫时有多得圣心垂爱,只要稍有被冷落的势头,便无人看得起永宁宫的一切。
这后果,我可承受不起。
先是月例被变着法子拖延克扣,再就是惜薪司那边送薪碳总是不准时,我初入宫廷不敢像在府中那样据理力争,咽下的委屈都快憋坏了五脏六腑。
偏偏,自家主子不在意,还让永宁宫里的奴才们少惹祸端。
一再的退让换不来宽容,这是我自小就学会的道理。
那边宝兰苦凄凄地嚎着,我却有了自己的主意。
这日趁着晚膳过后,我就在荣嫔的眼前抹了泪。
我在府里时就见得多了,她从来就矜贵善良,所以这个举动定会惹来她的关怀。
我跪地,泪水滴落得更多,「娘娘有所不知,宫中不少老人都会变着法子欺负新人,宫中走动又时常遇上,避都避不开。我挨了几次刁难不敢声张,实在是委屈,这才不禁**请娘娘宽恕。」
不出所料,我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荣嫔问是谁欺负我。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宫nv,也不敢随意揣测人家的身份。
「明明同是宫中的主位娘娘,他们却眼中无人般欺辱过来,就因为皇上政务繁忙未曾来看看娘娘你**」
叶若竹是有善心的主。不可直言,婉转述之,比什么都有用。
她的心被我的话悄悄打开一些,之后我要做的事才能事半功倍。
没错,我使了银钱让不久前在永宁宫里出入过的小太监长贵为我通风报信。
他的师傅是御前大太监张公公,知道的事定然不少,我从他那打听到了安礼元每月逛御园的时段,这下就有了xi引他的机会。
叶若竹即使再无争宠的打算,为了摆neng被欺负刁难的处境,也会顺势讨皇上的欢心。
几日后,春分悄至,正是年初祭祖的节庆。
荣嫔出不了宫,在我的提议下不疑有他做了纸鸢。
放纸鸢素来有求吉呈祥、消灾免难的寓意,但我知道放飞的还有她一颗想要飞向别处的心。
我不管这些伤春悲秋的东西。
我要的不过是皇上路过此处被纸鸢引进来的契机。
不负众望的是,他手拿一只断了线的呈祥纸鸢,真的来了。
安礼元笑得好看,带着点天真的惊喜,似乎他等了许久才等来这样「下台阶」的机会。他要的,也许只是一份发自nei心的真心恭候吧。
而叶若竹能给予帝王的只是规矩地行礼,柔和地对望,还有违心地倚入安礼元的Xiong膛。
风吹梨花落,梨花替了当时覆肩的雪。
晃晃日光下,我伺机拉着宝兰退到一处。
宝兰替荣嫔高兴,偷摸着观望。
而我闻着梨花香,往返各处拾回那些被我提前放置好的断线纸鸢。
假山、清池、回廊的转角。
凡有路过,皆可指引,长贵这点还是做得不错的。
收回了最后一个,我趁四下无人之时,猫在一处假山后拿出从宝兰那里要来的枣糕吃。
忙活了半天,可太饿了。
不过正应时节的,还是梨花糕好吃些。
突然身后传来声响,我差点噎呛。
慢慢回转身子,竟是安礼元把偷懒的我抓个正着。
他不是该和荣嫔在一起吗?
3.
惊觉永宁宫外有人动土是在一个清晨,我出外一看,才知道是花坊司那边的宫人正在移栽两棵梨树到这里。
花叶香沁人心脾,这让我想起梨花糕已被连续送来多日这事。
宝兰也同样_gan到疑惑,问我:「皇上日日送糕点是皇恩厚爱,但为何单单就认准了梨花糕?娘娘都吃腻了,不,应该说我们宫里上下所有人都吃腻了。」
这话当然只能暗地里说说,我也想叹气呢,虽然罪魁祸首也许是我**
那天不慎被撞见捡纸鸢后,我才知道是安礼元从长贵的刻意之举里察觉出不对劲,便趁着荣嫔去亲自温茶的功夫,心有好奇地沿着永宁宫外绕了一圈,这才发现了我。
他觉得好笑,又想到了我「以鸳引人」的法子,心情出奇的好,一瞬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不怒自威地负手而立,一言不发,B得我跪地埋头连连求饶。
最后是他扮够了威严,或者也是急于想回去找佳人,他终于敛去怒意,朗声开了口,「替君分忧的奴才求什么饶?应当奖赏才是。说吧,想要什么?枣糕的话,倒是可以让你吃个够,怎么样?」
心里的石头轰然倒地,我松了口气,「奴才,奴才觉得梨花糕比枣糕好。」
「哦?」
「因为荣嫔娘娘爱吃,所以奴才也爱吃。」顺话而下,我知道皇上喜欢听什么,知道一心忠诚、句句不离主子的奴才才有往上攀的可能。
「甚好。你当沾了荣嫔的光,就赏梨花糕。」
我没抬头,但我听出了眼前人言语里的欣悦。
我盯着那双转了方向的皇靴迈了几步,又停下,再转回来。
最后我听到一句话悠悠入耳,「还挺有缘,小丫头如今进了宫,可要好好呆着,讨你家主子高兴。」
我还是抬了眼,看到的依旧是背影。
只是这次和上次,已然不再一样。
我站起身拍拍膝上沾的灰,打算回去就找长贵算算账,让他不机灵露了马脚,要不是皇上对荣嫔一往情shen,什么纸鸢、什么梨花糕,都是不入流的技俩,可是很容易掉脑袋的。
回忆结束,我溜出永宁宫找到了不当职的小太监。
长贵向来胆子怂,在我的威B利诱下,才通过他师傅张公公向安礼元婉转表达了意思。不久,恩赐的梨花糕终于被收回了成命,隔三差五地变换成其他的美味珍馐。
张公公多年伴驾,处理得很是妥当,当然我也明白这里面存了巴结荣嫔的心思。
毕竟就目前看来,诺大的后宫里,皇上的宠爱除了叶若竹,无人享有。
就连容贵妃,这个丞相府之nv也望尘莫及。
但梨花糕被其他美味代替不过半个月,宝兰的多zhui成了变数。
她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把杨家军回京的事告诉了荣嫔。
杨承意当时被俘后还是被营救了回来,但是身负重伤需要回京静养。
我又看到了那个桃木簪,它被人日日攥在手里端详,荣嫔睹物思人的模样在我看来十分可笑。
既已入宫,前尘往事便不必留恋,不然落了他人把柄,只会牵连无辜。
比如我。
我心里有气,没有表露,暗地里却不愿帮宝兰干些细活。
她见我冷待她,别扭地不和我说话。
忽略杨承意被俘那事,眼看杨清朗大将军返京,军功卓然,声势浩大,安礼元已经着礼部筹办春日宴席。
而身为后宫娘娘,荣嫔自然是要出席宫宴的。
面对昔日旧友,想见又不愿见,叶若竹会有多难堪和痛苦。
此刻,烛火未灭,她已泪流,「进宫,后悔吗?」
看似问我,实则是在问她自己。
「主子,能跟着您进宫是奴婢所幸。」
「是吗?」荣嫔吐出两字,不相信我的话。
「奴婢的娘亲多年前就在宫中侍奉过,后来到了年岁出了宫嫁给了我爹。虽然家里遭了难,娘亲去得早,爹又欠债卖了奴婢。但是小的命好,老爷夫人们给了奴婢生路,小的这条命都是叶府的,如今随娘娘您进宫,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做牛做马无以为报。」
我娘和我说过宫里的好,那些险恶的坏却不曾提起。但我看见过她body上遍布的伤痕,烫伤的、割伤的,针扎的,都是陈年旧疤,从宫里带出去的。
这些隐去的苦难,也许和宫外的生活相比不值一提。
毕竟我长至六岁,在那之前的年岁里,爹爹抡起的酒壶、踢翻的桌椅、还有扬起的手,都是娘亲和我的梦魇,于娘亲而言,这些才最为致命。
而她刚一病死,我仅剩的好日子也到了头,最后还是靠着娘亲仅有的关系,我爹才把我卖进府中换了钱。
如今,我算是正在经历和我娘同样的际遇,却不会如她一样再走一条相似的路。
再怎么苦难,也要咬紧牙关往上爬,做位高权重的主子身边的狗,也比无权无势伶仃困苦的普通百姓强。
况且哪里没有争斗呢?平民的苦和权贵的愁,到底是不一样的。
我还是让荣嫔尽快睡下了。
烛火一灭,等她睡熟了些,我支开了其他人,只独留自己陪侍。
我趁机开了窗牖,春夜的风还透着一丝凉意,就这么让荣嫔染上轻微的寒症,也是为了她好。
最重要的是为了我自己。
宴席上叶若竹如果流露太多会引起麻烦,这对我日后成为这后宫里有分量的大宫nv是阻碍,得防。
荣嫔A荣嫔,你且受点罪,日后你会_gan激我的。
宫宴当日,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觥筹交错的喧闹。
我给荣嫔喂了药汤,便把伺候人的担子交给了宝兰。
宝兰见我终于理会她了,心下一喜,乐得接活,还催我赶紧休息去。
我本打算偷溜出永宁宫远远看看宴席的场面长长见识,却被长贵劝住了脚。
想想也罢,安分守己地坐在宫中清院里看看月亮也挺好。
玉盘隐去时,竟有人来报,说是皇上特赐了桃花酿过来给荣嫔尝尝。
春夜品酒一大乐事。
但安礼元明知荣嫔body有恙,又怎么会在这大晚上还差人送酒过来?
于理不He。
我手捧着桃花酿,谢完恩,见小公公离去,一思量,还是想搬出长贵的关系问些情况来。
哪怕因此倒霉,也可以拿荣嫔不适为由为自己开neng,就说自己是为主子考虑,如今不宜品酒。
谁能想到,算盘打得好好的,出了永宁宫我就后悔了。
不远处,安礼元黄袍未褪,站在一棵槐树下。
他竟在宫宴结束后亲自来了,却只是差人传旨。
我心里犯了嘀咕,真是奇怪。
孤寂的残影在宫人手举的笼火下愈加单薄,但他满身的踌躇让人联想不到帝王的孤高,反而衬出一份为情所困无处排遣心事的空空寂寥。
桃花簪别鬓上,桃花酒共饮欢。
我明白了。
这是杨承意进宫带来的上等酒酿,是献给安礼元,和叶若竹的。
这是皇恩浩*在先,以酒试探在后。
我悄然走过去,行礼跪拜,字字坚决:「娘娘一朝病体,需多日T养。奴才斗胆,皇上所赐之酒,不宜留宫,望收回恩赐。」
安礼元眼中闪过讶色,随即一笑:「好个忠心为主的丫头,好A好,好得很。」
灯笼摇晃,他作势要走,步履轻轻,又问:「今年几岁?」
「回皇上的话,再过两个月,奴才就满十五了。随了娘娘的生辰月,荣光蔽体。到那时,桃酒无需浅酌,庆生可摆家宴。娘娘思家的紧,要是能同皇上共庆生辰,当是如沐皇恩,满心欢喜的。」
小小年纪,我可真是会说话。
4.
荣嫔病体康复后不久就正式侍寝了。
永宁宫里的人为此颜面大增,出入后宫都有了底气。
宝兰_yi柜里藏的碎银子也多了,她支支吾吾,可我能不知道这都是后宫里拉拢人的猫腻?
和我一般大的宝兰,为了蝇头小利止不住乐呵的样子,在我看来十分滑稽。
但我也乐得看她天真地活着。
如果不是尝尽苦难,心有渴望,我应当也会同她一样,活得更加自在些。
这几日荣嫔时常注视我,表情淡淡的,我猜是安礼元和她说起过我。
比如梨花糕,或者桃花酒。
我心里犯怵,不知她是否因此厌烦我,直到今天她遣开宝兰,把我留下问我要什么赏赐,我才了然地放了心。
叶若竹还是明事理,知道我一心想替她分忧解难,不想辜负这份主仆情。
「谢娘娘疼惜,如此,奴婢斗胆,望娘娘赏赐件贴身之物,桃木簪。」
我曾经对叶若竹说起过我的幼年往昔,提起自己Yan羡沿街的拨*鼓、小糖人,还有木艺的簪子,当年无法得到的,如今仍是念想。
桃木簪,木雕之作,贵在情谊。
我假装不知道它是定情之物,大着胆子试探叶若竹如今的心思是否安分。
她果然怔住,看我的眼神变得犀利,而后抿zhui笑了,「不愧是管事伯为本宫j挑细选入宫陪侍的小丫鬟,不愧是本宫贴心的奴婢。你所做的,本宫都记在心上。桃木簪**就赏你了。」
要的就是娘娘你的这份气量,赐了桃木簪,就表示决心和杨承意断了旧情。
毕竟桃木簪留在娘娘身边总归是不妥的物件,只有就此离身,才能高枕无忧。
当然我也清楚,叶若竹已经知晓了杨承意返京后即将议亲一事。
这还是我抓准了宝兰藏不住事的x格,唆使她说出来的。
如此,荣嫔怎能不心死。
就这样,我将桃木簪也放入自己的柜中,和宝兰的碎银子相比,更有分量。
安礼元政务繁忙,却仍心有牵挂,这日嘱咐了张公公亲自送来长寿面给荣嫔庆生。
看似普通的一碗汤面,却是府中厨娘做出的味道。
荣嫔吃着吃着就眼圈红了,几度哽咽,分明是思家得厉害,也_gan动于安礼元的有心。
及至夜shen,一身黄袍的人才急急赶来,我和宝兰放下床帐、点了炉香退出时,还能看见忙于朝政的帝王犯困的模样,强撑睡意陪伴佳人着实shen情。
宝兰说:「见过几次,皇上都是满身疲惫的样子,原来人上人也这么辛苦。」
我随意点点头,今日不当班就想赶紧回屋躺着。
正走着,长贵竟然跑到了我身边,吓了我一跳,他说有事找我。
宝兰被我打发走了。
长贵这才从身后提出一个食盒,「师傅给的,说是皇上交代了,永宁宫里有个奴才做事得当,赏的。但是**」长贵说着打开食盒,里面是一个小碗,两个红_chicken_蛋。
「你说,什么意思A?这红_chicken_蛋不是庆生吃的吗?」
我拿出来,一手一个,还带着余温,却有些热到我的心里。
这个月,我十五岁了。
吃_chicken_蛋这事,可是娘亲在世时,我才有过的待遇。
「交给我吧,我知道是谁。」说着,我把_chicken_蛋放入兜中,笑吟吟地转身走了。
同是生辰月,沾了主子的光,昨日已过的生辰在今日吃到了_chicken_蛋,也算庆祝了。
只是没想到,替我庆祝的,会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秋风扬起时,有两事发生。
一是杨家军携恩典返回边疆,二是杨承意的妹妹,将军府的二小姐杨迎乐被送入宫中,册封乐嫔。
安礼元多日未来永宁宫,荣嫔出于关切让我送了参汤过去,到了御书_F_却被张公公劝住了,他说会替我转交,让我回去问荣嫔安好。
我当然没有说不的权力。
我连连应下,突然御书_F_nei传来巨大的响动,我看到张公公急忙跑Jin_qu。
门开了,三位品阶极高的大人躬身退出来,地上散落着东西,都是被安礼元扫下的。
「区区一个武将莽夫**」
隔着不远,我听到了安礼元怒捶桌案,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几个字。
我shen知不该看的不看,转了身就小跑着离开,庆幸自己没有被震怒的安礼元给发现了身影。
功高盖主的武将军,得民心有威望。
皇上想要削兵权,没有那么简单。
如今杨迎乐还被送入宫来,这是抚君以表忠心的意思。
也是告君一声,杨家军实权在手的意思。
我没把所见之事告诉荣嫔。
倒是荣嫔那边,老爷入宫见亲,带来了一个消息。
说是朝堂上群臣为册立皇后一事进了言,此事迫在眉睫,先诞下皇子的娘娘成为后宫中之主的机会才大。
老爷让荣嫔不可任x,要为她自己做好打算,毕竟事关重大,关乎家族一门荣誉。
我奉茶在一旁,听到这事,认为荣嫔之后必然会有所作为。
没想到,隔日还是被杨迎乐这个nv人给搅了事。
这个nv人扮作纯良的模样一点不比我逊色,我瞧她姿色可人,举止欢俏,定是个会来事的主。
我只想着她是来假意拉拢的,没想到她另有目的,竟然说出了让叶若竹动摇的话。
「哥哥忠君爱主,可在对姐姐您的事上从不退让,力争到底。叶大人从不允诺你俩之事,到终于松口的地步,哥哥却被一道旨意突然指派去绞杀敌军,这才遇险。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原不该说,但妹妹我相信姐姐定不会把这些_F_中絮语道给外人听,所以不吐不快。承意哥哥如今右手落下了残疾,使不得刀剑,怕是再也担不起领兵的重责。而且那手**原本也是善使雕艺的,现如今**」
桃木簪就是出自那双手。
好一个杨迎乐,这下把我所有的期望都粉碎了干净。
她是从中挑拨,暗箭齐发,想要让叶若竹得知真相后怨恨皇上的卑鄙。
因为一旦叶若竹成了皇后,朝堂必然风云变幻,站队倒戈难以预料,这对将军府拥兵实属不利。
这就是她被送进宫来的理由。
我还想再多听一些,却被居心叵测的乐嫔给支下去了,_F_nei只余两位主子。
我站在门外,皱起了眉。
5.
安礼元踹翻了桌椅。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见他动怒,温润隐去,厉色shen沉,但是他的手却颤抖着背到了身后。
也是,换做是谁都会如此,更何况他还是天子。
昨夜,冬雨浸*庭院,风卷落叶满地。
已有三月身孕的荣嫔不知为何夜半起身,没有叫醒寝中侍奉的nv婢萍香,就独自出了_F_往宫中一棵槐树下走。
随着一声喊叫,萍香才发现荣嫔跌坐在树下,身下淌满了血水,一时永宁宫中人心慌乱。
皇子没有保住,荣嫔孱弱卧榻。
安礼元发了狠,杖罚萍香,棍Bang之下直到gu间见了血,才命人拖下去。
错在叶若竹,受罚的却是一众奴才。
我埋着头咬着牙_geng,shen怕下一个受罚的会是自己。
「一群贱婢,荣嫔娘娘起夜无人知道,要你们何用!那埋在槐树下的酒酿,你们不细心着留意去铲出来,还得等娘娘亲自去做?昨夜雨密风骤,没有看顾好娘娘,惹怒了皇上,就得自己担着!」
张公公的拂尘在我们身前晃*不休,他替帝王先行泄了怒火,这会儿就躬身侧到一边等待安礼元的旨意,看要怎么责罚我们。
平日长贵和我们宫里的人处得不错,他这是把自己摘干净,想要明哲保身。
「罢了。」安礼元背过身去。
我大着胆子微微抬起头,看向那个刚刚还在大发雷霆的身影,那双依旧背在身后的手已经不再颤抖,却用力握紧了拳头,「杖责一人以儆效尤,年关将至,血染宫廷的事添不了喜庆,徒增纷扰罢了。你们**你们,好好伺候荣嫔,休养好了,就让她把心心念念,非得在夜shen无人的时候挖出来的桃花酿一一饮下,不要*费了。」
听着毫无波澜,还透着宽恕的话语里盛满了坚决的怒意。
病后饮酒无疑伤身,安礼元怎会不知?
可这就是最后的旨意,说完他并没有再多瞧荣嫔一眼的意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也悄悄攥紧了手,手心都差点被自己抠破。
那些桃花酿是何时埋下的,我竟不知。
也许是在刚入宫那会。
荣嫔未曾提起。
而为何荣嫔又选在昨夜风雨飘摇的时候挖取,并且小产后竟也没有过分悲痛的模样。
安礼元明白的。
我想,我也明白。
她因着杨迎乐的一番话,怨恨也好,报复也罢。可这样故意不把皇嗣当回事的举动,怕是寒了安礼元的心,再难暖起。
数月后,杨迎乐怀上龙种。
又一年,她诞下皇子。
可晋为皇后的妃嫔却不是任何人,而是伴君最久,贤容得体的容贵妃。
而永宁宫,萧瑟如常,无人记起。
这一年,我十六岁。
6.
宫门外的梨树今年没有开花。
无人打理,即使还有我偶尔帮着浇灌捉虫,也无济于事。
几个路过的宫人看我呆望着枯败的梨树,捂zhui笑着,眼神充满怜悯。
就在我以为永宁宫再也无法起死回生,热闹回来的时候,却传来了炸开锅的消息。
叶若竹的D_D,叶府的纨绔少爷叶如枫犯了事,有人参了他替父行贿的罪责,暂被关押在牢中等待审讯。
我不禁扶额,我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热闹。
而叶若竹因这事求见安礼元数次无果后,像终于醒悟过来上了杨迎乐的当,气闷积郁在心,再次病倒在床。
时至今日,我没有什么耐心,替她掖好被子就立在一旁问她:「奴婢想替娘娘分忧,娘娘还有什么其他打算吗?」
叶若竹惨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凄凄地看向我,说:「皇上对本宫不如从前那般恩宠,父亲那边也气本宫坏了大局,如今本宫孑然无依,连为如枫说情都做不到**」
「娘娘可知宫中的树木都有专门负责的宫人打理?」
我问出这莫名不相干的话,让叶若竹不知何意,「什么意思?」
「回娘娘,后宫的花草一有衰败是马上就要处理掉的,可是我们永宁宫外的梨树却一直无人敢砍去或修整,您觉得是为何?奴婢斗胆猜测,皇上仍心有娘娘您,只是您没有顾全龙嗣小产之事让皇上伤痛过shen才会避不见您。眼下,只要娘娘表现出心诚有悔,再多加坚持,还是能唤回恩宠的。到时替少爷说情,或者重得盛宠都不在话下。」
我虽句句忠言,但也不忘逆耳:「但也请娘娘仔细思量,决心不可轻易再更改,这样只会伤己伤人,还不如就此安静地待在永宁宫里,别再遭了小人的算计。」
荣嫔拭泪点头,问我要怎么做。
我说:「娘娘您好好病着,切不可轻易好了。」
交由我去打点的事,我从来心中有数。
长贵依旧是自己人,由他引着去见张公公,意料之外的没有得到好脸色。
「张公公,这是荣嫔娘娘特意让我交给您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以后还得烦请公公多多照拂。」
张公公掂掂钱袋的重量,没有收起的意思,只斜着眼睛看我,眼里是讥讽的笑意。
可我要坐实不拿他当外人的态度。
所以我说起那枯败的梨树不曾被砍去,提及昔日荣嫔的恩宠仍历历在目,再剖析一番后宫向来是得宠之人的天下。
最后摆出皇上对将军府自有心思,所以绝不可能纵宠乐嫔,而容妃虽贵为皇后,却一心礼佛无心他事这些事实。
「荣嫔娘娘就不一样了,皇上shen情厚意,牵念娘娘多年,即使犯了错也未施惩戒,冷落只是一时的。就看公公您能不能推波助澜给一些指点了。到时重蒙盛宠,定当厚谢。」
这番话让张公公敛去疏离,扮上了交好的姿态。
钱袋还是被收下了。
这是时隔多时的见面。
多亏了张公公把荣嫔的病情往严重里说,安礼元这才顶着烈日踏进了永宁宫。
叶若竹病倒是真,只是该喂下的汤药都被省去,病痛折磨下身形削瘦了许多。
安礼元一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没有让我们叫醒荣嫔的意思,他坐到了床榻边,伸手摸了摸那张思念许久的脸,将细碎的发丝往耳边撩去。
接着,他眼睛被一个东西xi引了去,伸手将那放在枕边的锦帕拿去细细端详。
我的心在打鼓。
扑通扑通。
宝兰歪着脑袋,扯扯我的袖子:「这是**」
我看到安礼元露出久违的笑容,那是可以消解隔阂重归于好的态度。
「让荣嫔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看望。」说着,嘱咐张公公熬煮些上好的药汤过来备着。
等到了宫门口,我仍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恭送。
突然前面的人停了步子,我抬眼,看到夏日灼灼下,安礼元看了眼梨树。
隔日,花坊司出现了。
这会儿,依旧有几个宫人路过,只是这次是我看他们的眼里,充满了怜悯。
7.
自那之后,安礼元隔几日就来宫里。
日子像是过回了从前。
只是又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大家心照不宣地隐去,不曾提及。
而我心存后怕的,是安礼元是否认得那天的锦帕。
那是我趁叶若竹睡着后自顾放于她枕边的,有了它,总归是做足了睹物思人的姿态,对换来回心转意有些作用。
这不,他当时就满意地笑了。
可我不知安礼元记不记得,又是否能分辨出那帕子的真正来处。
我希望他认准了锦帕是某次不小心遗留在永宁宫的,不要记起那是他曾经递给我擦鼻灰用的。
没错,我好好地保管着这条锦帕。
丝锦贵重暂且不说,那可是平生第一次有人不在乎身份地位地善待我,更遑论那个时候还只是初见。
我珍藏的是锦帕,还有一份暖意。
入宫后看到日理万机的天子也有为情所困、喜怒交加的时候,就莫名觉得能被如此爱慕,一定万般欣悦。
得盛宠,则家族蒙恩。
叶如枫最后的判决不过是被贬黜他地,五年不得返京。
x命得以保全已是幸事。
叶若竹救回D_D的x命,也终于在叶府那边有了交代。
这次她知道功劳在我,仍旧问我要什么赏赐。
而我在她的言明下,直接要了珠宝配饰为奖赏。
在她一脸错愕的表情下,我磕头领赏。
是觉得我不爱钱财吗?谁不爱。
有钱能使鬼推磨,况且以后使钱的地方还多得是。
最重要的是,我也得为以后年老出宫做打算,当然这是我当上上等宫nv后的事了。
先累积点家当也是未雨绸缪。
未雨绸缪的事,安礼元也在做。
正元六十四年,我年满十七,又到了品尝梨花糕的时节。
杨承意携旨返京,因带伤御守边疆立了战功,擒获了敌首一名,被赐了婚。
婚配一品侍郎的nv儿,也是个名满京城的倾城美人。
梨花飘香,美人不再追忆似水的桃花,便可安好。
春分这日,天子出宫前往灵山寺祭祖是一直以来的传统。
此次是每三年一次的还愿大典,所以特许携了后宫nv眷伴驾,还带上了一众奴仆。
其中有我。
但我没想到此次出宫会倒霉地遇上杨承意。
好在叶若竹歇在厢_F_,没有撞见。
安礼元在寺中正庙的端灵堂诚心敬拜,而这偏东一处的祥灵堂则是其他陪驾出行的皇亲权贵、后宫妃嫔得以祭拜、还愿的地方。
佛香缠绕的堂nei,杨承意正带着他未过门的夫人跪在佛前祈求福祉,而我拿着香火钱刚要迈入,见状还好收住了脚,躲了身就避远了些,想等他们走了再Jin_qu。
虽是匆匆一瞥,也仍忍不住想_gan叹一句矫健英姿的将军和温婉俏丽的千金真是天造地设般相配。
脚步声由远及近,杨承意还是看到了我,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他让身旁的佳人先行一步,转了身就将身影拢住了我,状似情shen地问:「她还好吗?」
我抬了头,眼神*忱:「多谢将军关怀,娘娘如今得沐皇恩,自是万分安好,小的**」
杨承意拎着我的领子把我提溜回来,叹口气,意料之外地带上谦和的姿态,「我想见她一面。就一面。」
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祭祖第一日,安礼元无暇分心其他,稍晚的膳食还需在住持的主持下独自进斋。
杨承意迫切地想要见叶若竹。
眼下我不答应传话,他便摆出不放我走的架势,着实让我不耐。
好吧。
我也只能假意怯怯地应承下来会回去禀告一声。
怎么可能真的让两人相见呢?寺中清净,但权贵出入自是有不少眼线,加上心机shen沉的杨迎乐也在寺里,更是要小心防范。
可应下的事,如果真的说给叶若竹听,我没有万全的把握她会置之不理。
就算她不理会,杨承意说不定会寻上来纠缠质问。
也不妥。
思来想去,我有了计策,唤来宝兰伺候她。而我则在酉时来到了约定好的地方,再次见到了杨承意。
看到只有我出现,他很惊讶,而后露出可怖的愤怒。
在那只没有负伤的手差点就要掐上我的脖子之时,我将事先准备好藏于身上的桃木簪取出狠狠掷在地上。
簪子,断成两截。
这一瞬,杨承意颓然垂下手,猩红着一双眼问我:「桃木簪为何在你手中?」
我不卑不亢地回话:「奴婢在府中伺候的时候,娘娘有多珍视这簪子,大家有目共睹。如今它会在奴婢手中,将军还不明白吗?娘娘不愿来,却也不想拂将军的面子,见簪如见人,毁簪如绝断,望将军体恤娘娘的用心,顾全娘娘的处境,就此止步吧。」
损毁的簪子,即使修补,也难再如初。
我的意思,杨承意不应该不明白。
我还要他明白,明明他会出现的地方,叶若竹就不该有机会出现,可安礼元像是假意成全一次会面,实则难道不是想再一次试探叶若竹的心吗?
不要坏我的事。
我跪了地:「求将军放过娘娘。」
只是出乎我意料的,在这样一个隐蔽的时刻,杨迎乐却出现了。
接着我看到杨承意显出愠色,出口质问起他的亲妹妹为何会出现。
兄妹对峙,让我缕清了一场及时止损的陷害。
原是杨迎乐鼓动了她的兄长和叶若竹叙旧,再派人盯梢,想在日后以此要挟叶若竹。
没想到,却被我的替主赴约坏了计划。
杨迎乐发狠地看着我,扬起手就往我的脸上扇。
我挨了一巴掌,牙齿咬到唇r,流了血。
我冷着脸,倔着眼神看向这对为难人的兄妹,说:「求将军放过娘娘。」
一句话重复听着,杨承意失了神魂般无力,却不忘阻了还想作恶的杨迎乐,「今晚之事,权当是我寻了你来捎信给乐嫔报安,而你不小心言语冲撞才招致责罚。如此**便各自安好吧。」
能做的我都做了,挨过巴掌的脸肿起,瞒不住我就只能对荣嫔全盘托出。
可换来的,却是另一边的脸又挨了一记耳光。
「原来你从那时就在欺骗本宫!」叶若竹颤着手拿着毁坏的簪子,言语满是厌弃地训斥我:「讨了簪子去折辱将军,谁给你的胆子?原以为你为本宫分忧将物件暗地舍弃,原是留有他用,就算是为了固宠,我也不愿,不愿!」
唉。我实在冤枉。
那时我只知簪子自有用处,却不知会用在今日,而如今用它解决事端却得来责骂,更是无辜。
我摸摸红肿的脸,不想解释。
说到底,还是叶若竹看不开。
簪子再次掉落,她不断絮叨着:「你怎么能、怎能**」
宝兰哭了,偷偷抹着泪。
我赴约前,她还拉着我说今晚要和我聊聊寺里的趣事,这会儿为我的胆大包天惊住,以后都不一定敢同我玩了。
杂闹的厢_F_nei突然走进了本该在沐浴进斋的安礼元。
果然如我猜想那样,他的防备从未卸下,对将军府是这样,对一再让他失望的叶若竹也一样。
他料定了此次寺中相会,出格的人总会千方百计寻了机会互通情思,即便这次叶若竹没有赴约,此刻她的仪态也显露出痴癫。
本章未完...
=== 华丽的分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