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收尾的作品并非都是太监文,也许...就好比你追求一个人,最终她(他)并非属于你。

将军出征回来了,他还带回一个怀孕的nv子。

转手,他就把那个nv子送给了皇帝。

呵呵,在下不才,这个nv子正是鄙人。

1

我*在角落里,竖起耳朵仔细听着_F_间nei的动向。

有两个男人在不远处交谈着,声音不高,却恰好能让我听清楚。其中一个我认识,是把我一路绑来此处的晋朝将军林白羽。而另一个**我是第一次听见。

林白羽说:「毕夏,当时臣和大军shen陷大漠,正是这丫头带着臣走出来的,才不至于全军覆没。但后来此nv子竟一路尾随大军,不知出于何目的,臣便将她抓了来。还请毕夏处置。」

这是说到我了?我咬紧了zhui里塞的布条,听得越发仔细。

许久都没有听到回应。

不一会,有沙沙的脚步声向我的方向走来。我紧张地又往角落里*了*,要是被他们发现手上的绳子早就被我偷偷解开了,那就全完了!

有个什么人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我心里正打鼓,却瞬间眼前大亮了起来。

头上的黑布yinJ子一下子被揭开,我下意识地闭紧了眼。

逆着光向前瞧去,我在眼皮缝里看见面前蹲着个小白脸。虽然眼睛被光刺得有些痛,可我的第一反应竟是,这个小白脸,长得还挺好看的。

接着,我便听见他用略带戏谑的腔T说道:「留着吧,之后有用呢。」

2

待眼睛完全适应了光亮,我立刻悄悄窥探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是一间很大的_F_子,或者说,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_F_子。我却并不关心其间的陈设,目光迅速锁定在离我最近的左起第二扇花窗上,心里不禁一阵讪笑。

窗户做那么大,翻窗逃出去简直易如反掌。

小白脸蹲在我面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问:「老实交代,你来长安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的眼神变得越发可怜。

就在他zhui角要挑起一抹扬威的讥笑时,我迅速挣开了手腕上的绳索,捂紧肚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开窗户窜了出去。

屋里那两个傻子竟然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nei心一阵狂喜,正要为了重获的自由抚掌大笑,一脸的得意却全都僵在了脸上。

因为,窗户外面,站着至少一百个穿铠甲的士兵,全都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拿下。」

林白羽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在背后黑手把我拍晕过去之前,我听见小白脸幽幽地问了句:「这姑娘,脑子莫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3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的地方已经变成牢_F_了。

我捂着落枕的脖颈坐起来,将手搭在了隆起的小腹上。咕噜一声,肚子很不He时宜地动了一下。我爱怜地抚了抚肚子,幽怨地叹了声:「我饿了。」

我就这样被关在牢_F_里饿了三天。第三天晚上,却有两个军中打扮的人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就将我架出了牢_F_。

我饿得眼冒金星,_geng本无力挣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了刑讯柱上。

刑室里一片*潮,面前的炉子里用碳煨着几块发红的烙铁,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让人觉得并不怎么愉快。

我此时方觉出害怕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们要做什么?」

军官拿起一块烙铁,在我面前比划了两下,冷面问道:「你混入军中,究竟是不是突厥的细作!」

「细你个头作A!」我崩溃大喊道,「你们城里人是不是都有被害妄想症A!」

军官却丝毫不为所动,B问道:「那你尾随大军来长安是要做什么?」

就在烙铁要落到我脸上时,我承认我怂了,大叫道:「我说,我说!我是来送信的!」

4

一声轻笑从门口处飘来。

之前与林白羽在一起的那个小白脸从暗影中走了出来。他负手在我面前站定,笑眯眯地说道:「还以为你能多硬气呢。」

我瞪他,想骂一句王八羔子,却不敢说出口。

小白脸十分欠揍地瞥了我两眼,忽然出手抓上了我的肚子,把我一直绑在身上的包袱扯了下来。

「你别动我东西!」我怒道。

小白脸掂量着我的包袱,问道:「你说你一个小姑娘,装什么有孕A?」

我从牙缝里渗出几个字:「我乐意。」

小白脸笑了笑说:「行了,不吓唬你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军官把我从刑讯柱上放下来。

我饿得真是半分力气都没有了,脚刚沾地,便一软向下栽了下去。小白脸见状伸手想要扶我,被我很有骨气地拒绝了。其结果就是,我直接趴到了他脚边。

他的靴子上用金线绣着些飞龙暗纹,看起来就跟活的一样。我昏头昏脑地想,这玩意要是一锅炖了,应该也挺好吃的吧。

这样的场面小白脸似乎喜闻乐见,他踱步到一旁坐了,悠然吩咐道:「把东西端上来吧。」

我原本打算自暴自弃地趴在地上不动了,却突然闻到些r香味,直往我鼻子里钻。

我垂死病中惊坐起,爬起来看到那小白脸正拿着一把羊r串,慢条斯理地在炭火上烤着。

那放烙铁的炉子,闹半天是个烤炉A!

小白脸举起一串滋滋冒油的r串朝我招了招手:「过来一起吃A。」

我压了压疯狂往外涌的口水,矜持道:「贫者不食嗟来之食。」

「呵。」他怪笑了一声。就在我以为他要继续劝我的时候,这混蛋居然拿起一串自己吃了起来。

闻着那焦香四溢的r味,每一刻对我来说都像是在上刑。

小白脸嚼得很慢,吃完还不忘用帕子擦擦zhui,看着我说:「这不算嗟来之食,算是礼尚往来。你帮我做些事,我保证你顿顿有r吃。」

我咽了咽口水,等他继续说下去。

「听说你很熟悉大漠的路?」

我咽了咽口水,点了下头。干我们送信这行的,要说认路,大漠上我称第二,怕是没人敢称第一。

「我需要你帮我画一幅详尽的漠北地形图,从敦州起,kua过突厥,直到乌孙,越详尽越好。」

我咽了咽口水,心里盘算着,跟在西北风餐露宿比起来,在屋里坐着就能有吃有喝,好像真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以及,我如果再不吃饭,可能真的要饿死了。

「成交。」我打了个响指。

先威B,后利诱。这小白脸,有几分手段。

5

小白脸看着我的吃相直发笑。

他问我:「你几年没吃过r了?」

我两腮鼓得像仓鼠一样,含糊说道:「饿你三天试试?」

他只是笑,又递了一串r给我,说:「之前那样对你,只是为了确认你对我朝无害。职责所在,万望见谅。」

他们汉人说话总喜欢文绉绉的。我豪爽地一抹zhui唇说:「不打不相识呗!」

我只是不记仇,但要说不生气,那肯定是假的。在肚子得到羊r串充分的安慰后,我很严肃地清了清嗓子,对小白脸说:「帮你做事可以,但在那之前,你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小白脸打了个请的手势。

我望向他很认真地说:「我要见你们晋朝的皇帝。」

小白脸噎了一下,抬起自己的袖口,把上面绣的龙纹在我眼前晃了又晃。

我没明白他在做什么。在确认我的确不瞎后,小白脸叹了口气问:「那你见皇上想要做什么?」

「送信。」我答道。

小白脸挑了下眉,向我伸出手说:「拿给朕看看吧。」

我抱紧了包袱:「这可不行!你这人怎么能看别人的私信呢!」

小白脸顿了顿,一脸无奈地说:「你为什么不觉得,朕就是皇帝呢。」

我愣了下,旋即大笑道:「你可别忽悠我了!你不是姓毕么?我都听见林白羽喊你毕夏了。」

小白脸用一种关爱傻子的眼神看了我片晌,慢慢说道:「你不知道么?陛下,就是其他人对皇帝的尊称。」

我石化了。不好意思,我们小地方来的人,对你们城里人这些规矩,是真的不懂A。

6

我盯着皇帝看了半天,摇摇头说:「不对。」

皇帝叉着手倚到了椅子背上,满脸期待着我还能再说出什么鬼话。

我说:「写信的人跟我说,晋朝的皇帝都五十多岁了。你看着也就刚到二十吧?」

他说:「嗯哼。」

我接着说:「写信的人还跟我说,皇帝身边会有很多人跟着,你怎么就光棍一个?」

他说:「A哈。林白羽和他带的那些人,全都听朕的。」

我又问:「写信的人还还跟我说,皇帝手上习惯D一枚玉扳指,你有吗?」

他说:「哦吼。」

皇帝伸出左手摆在我眼前,我一看还真有,他的拇指上D着一枚莹润剔透的玉扳指,看起来很不便宜。

我陷入了沉思。种种迹象表明,对面这人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皇帝想了想,开口道:「我觉得吧,你说的那个人,可能是我爹。」

7

我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问他:「那你爹在哪呢?」

皇帝敛了笑容,垂着眼睫说:「我爹,已经殡天三年了。」

「唔**」

我*回到椅子里,想着应该安慰他几句,却对这种事又实在没有经验。毕竟我连自己的爹娘长什么样子,都从来不知道呢。

皇帝倒没有难过太久,他往前探了探身子,问我:「所以那封信,现在可以给朕了吗?」

我点了点头,拿过我的包袱,在里面一通翻找。

写信的人跟我说,这封信过于重要,宁可毁了,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可作为一个职业*守良好的信使,我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呢?因而我伪造了百十来封无关紧要的信混在一起,只有我才知道,哪封信才是真的。

然后我又把包袱团成了个球贴身绑在肚子上。总不会有人,无聊到去摸一个有孕之人的肚子是真是假吧。

我从包袱里摸出一封写着「父亲安启」的信,递给皇帝。

他启了信封,从中抽出两页薄薄的纸来。可方看过了开头两句,他却瞬时变了脸色。

「把白羽喊来。」皇帝向身旁军官吩咐道,步履匆忙地往外走:「就跟他说,予宁有消息了。」

8

我怕再被关在那鬼地方饿上三天,忙跟在皇帝身后一起出了牢_F_。

林白羽赶到的时候,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他对皇帝行过礼后,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可见我站在旁边,却yu言又止。

皇帝看了我一眼,说:「朕让人带你去沐浴,你若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底下人要。」

说完,他便拉着林白羽匆匆进了殿门。

我的天,我整个人惊呆了。这俩人,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而,我很快就把这茬忘在了脑后。因为,在皇宫里_have a bath_,也太有意思了吧。

青梅和青杏把我带到了浴室里,她们俩也不说话,上来就要解我的_yi_fu。

我被她们碰得直发痒,捂着领口咯咯笑着说:「两位姐姐,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来就行。」

青梅却很固执:「姑娘,陛下吩咐过的,还是让奴婢伺候您更_yi吧。」

她们似乎很怕皇帝。我妥协了,由着青梅把我身上的_yi_fu一件一件neng下来,交到青杏手中。

在neng下最后一件里_yi时,我却注意到,她俩的神色明显滞了一下。

我知道,应该是我身上的伤疤吓到她们了。我一脸轻松地解释:「我们常在大漠里行走的,有个磕磕碰碰的很正常,都快好了,不疼的。」

这话并不假。后背上最长的那道伤,是在被突厥人穷追猛赶的时候一鞭子抽出来的,痂都已经结了,要不是被人看见,我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9

我坐在水汽氤氲的浴桶中,青梅和青杏轻柔地往我身上撩着水。

在我喋喋不休地跟她们聊了许多之后,两人终于愿意和我正常对话了。

青杏揉着我的头发,偏头看向我:「姑娘,您D的这个坠子,可真好看。」

我低头看向我颈间的玉坠。那是一个柳叶形状的坠子,瓷白间透着几抹如棉如絮的翠绿。此时被温水浸润过之后,贴在身上有些暖暖的。

「这个A,是我有记忆起就D在身上的。」

可我却不知道,这东西是谁给我D上的,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只是冥冥中觉得,这东西很重要,不能丢。

我在浴桶中泡了小半个时辰,起身的时候,青梅拿一块大绸子裹住了我的全身。

怎么觉得自打有了她俩,我的生活都不能自理了呢。

青杏用漆盘端了一tao汉人nv孩的_yi裙,向我福了福说:「姑娘,您没有换洗的_yi_fu,陛下让奴婢取了昭宁公主的旧_yi,您先将就一下。」

我拿起_yi_fu看了看:「我随随便便就穿人家_yi_fu,你们那个昭宁公主能同意吗?」

青梅笑得有些无奈:「姑娘,公主殿下六年前,就嫁去乌孙了。」

我怔住了。因为我好像突然明白,托我送信来长安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10

青梅和青杏把我带到了一间满是书籍的_F_间里,之后,便都退了出去。

我原想在这里等皇帝和林白羽回来,可直到后半夜,都没见着人影。我呵呵一笑,他俩保不齐早就找个什么地方睡觉去了吧!

我实在是太困了,随便蜷在了方榻上就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迷迷糊糊间,看见书案前坐着个人影。我眨了眨眼睛,看清那个人是皇帝。

他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拿着书卷坐在光影里,有种如雕如琢的温润。

他看书看得很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是醒着的。我可以躺在榻上,一直这么偷偷地看他。

哪想到他不知哪_geng筋搭错了,突然朝我瞄了一眼。

「醒了?」

他好像是在这里一直等着我醒过来。

我做贼心虚地坐了起来,这时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盖了条毯子。

「嗯。」

我抱膝*在榻上,尽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昨夜*了头发,并没有梳起来,现在松松软软的,散了满肩。

皇帝走过来坐到我对面,温言说:「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也不说一声呢。」

A,青梅和青杏!竟然这么快就把我卖了。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我面前的小几上。

「以后早晚记得让人给你涂上,省的留下疤。」

我把下巴枕在膝上,噗的一声笑了:「你们汉人的nv子,全都这么娇气吗?」

「你们汉人?」皇帝挑了挑眉,反问我一句,「你不是汉人么?」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哪里人。我生在大漠,晋朝、突厥、乌孙,我都到过,可我不知道自己的父M_是谁,更不知道家在哪里。」

皇帝审视了我须臾,说:「你自己去照镜子看看。你的长相,哪有半分异族人的模样。」

11

皇帝把我带到了一方铜镜前。

看见镜子里的人,我有些愣神。之前在西北席天幕地,什么样的_yi_fu都穿过,除了在河边汲水时,也很少去注意自己长得究竟是圆是扁。

而现在tao进这件汉人_yi裙里,我的模样真的与那些汉人nv子并无二致,甚至在不说话时,眉眼间也带上几分温婉。

还真是挺娘的。

不知怎的,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在西北孤月下,托我要将信送来长安的那个人。

那是个长得很漂亮的nv子。我遇到她时,她与几个乌孙遗民为躲避突厥人的追杀,逃到大漠shen处迷了路。是我偶然遇到那群人,把他们从沙漠中带了出来。

她说,自突厥人控制了河西,我有四年多没听到过中原的消息了。

她说,我之前托人送了那么多信,全都石沉大海,你可一定要帮我,把这封信送到长安A。

可她又说,要是实在送不到,那就算了吧。这一路上千难万险,你一个小姑娘,我哪能叫你白白去送命呢。

她没有穿汉人的_yi_fu,可她身上那gu与生俱来的沉静温和却让我明白,她一定非常,非常想念长安。

我想帮她,即便那很难。

而我现在穿着她曾经穿过的_yi_fu,忽然间就尝到了一点点思念的滋味。

我若真是个汉人,好像也还挺不错的。

12

皇帝见我在镜子前发呆,在我耳边打了个响指,把我拉了回来。

他笑:「怎么,被自己的美貌迷住了?」

我懒得理他的T侃。我只是想到,我给那么多南来北往的人送过书信,会不会有一天,我也能收到亲人给我的来信呢。

我隔着_yi_fu摸了摸贴在Xiong前的那枚柳叶坠子,第一次开始琢磨,这东西,没准会是我爹娘留给我的什么信物。

思绪莫名被打断,我听见皇帝在我耳边问:「对了,还未来得及请教,姑娘该如何称呼?」

我答:「一一。」

「一一?是哪两个字?」

我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两道:「我其实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自从我有印象起,周围人都这么喊我,为了方便,我写名字的时候就用了这最简单的。」

他浅浅笑了下,拉着我到了书案边。

皇帝提笔蘸墨,在白纸上落下了两个字:伊伊。

他看向我:「一个小建议。以后别人再问你,你就说你的名字是这两个字吧。」

我看着纸上笔画勾连的字迹,问他:「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呀?」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我不懂装懂地点了点头,好像是比之前的名字要好听许多。

我点着下巴,礼尚往来地问道:「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皇帝哈哈笑了一声:「你可是第一个敢直接问朕名讳的人。」

旋即,他在纸上又落下两个苍劲而有力的字:予安。

13

为了能尽快画出一份详尽的漠北地形图,萧予安辟了宫中的流月阁给我住,但把我安排在了林白羽的麾下。

说实话,对林白羽这个人吧,我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崇拜的。

在大漠的时候,我见过林白羽的功夫有多厉害,一骑策马,披荆斩棘。虽然他当初在抓我的时候,也同样是那么暴力。

要是我也能有这么身功夫,那我在大漠上就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制图的工作庞杂且j细,林白羽手下除了画师外,还有十几个籍贯为西北的文官,以及随他shen入过漠北的兵士。我只能凭着我的记忆,口述出这一路上会经过的山川河流,郡县村落。但为求准确,还有大量的史料需要翻阅。

这一整个屋子里干活的人都比我年长,帮他们跑tui也就成了意料之中的事。

藏书阁的架子很高,从高处抠书的时候,很容易手一滑,三寸厚的古籍就直接朝着我脑袋拍过来了。在第三次林白羽帮我打飞了差点砸在我头上的书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对他说:「林将军,要不,我拜你为师吧。」

林白羽爽快地一笑:「拜我为师可以A,不过我得先测测你的水平如何。」

但很快我就发现,林白羽这纯属多此一举。因为我也是第一次shen刻地认识到,「废物点心」这个词用来形容某些人是多么的贴切。

比如现在的我。

既我沙袋跳不过,摸高够不着,在梅花桩上摔了个狗吃屎之后,林白羽叉着yao摇了摇头说:「伊伊,你这不行A,还是得从基本功练起。」

14

我横行大漠多年,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窝囊过。

晚上我回到住处,推门就吼道:「青梅青杏,赶紧过来帮我!」

我抬起一条tui就往墙上架,对一脸懵B的青梅和青杏招呼道:「来,你俩帮我把tui往上抬,我还就不信了,我这筋还能抻不开!」

然后,那天晚上从我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让我似乎又重新听到了大漠上野狼的呼唤。

青梅正抱着我帮我把tui往墙上压,却忽然听到青杏焦急的喊道:「姑娘,姑娘!」

我和青梅瞬间安静如_chicken_,因为青杏旁边还站着个人。那个人我认识,是萧予安身边的高公公。

高公公看着我有些无语,抿了抿唇道:「那个,伊伊姑娘,陛下和林将军恰好路过流月阁,差老奴进来问问,姑娘可是有哪里不舒_fu吗?」

我一个跟头差点闪了yao。

我忙跟着高公公出去,见萧予安和林白羽正站在庭院里的一棵银杏树下。月色溶溶,秋风习习,树枝摇摆得沙沙作响。

林白羽一看到我就笑:「伊伊,这么刻苦呢?」

萧予安斜了他一眼:「你们俩在搞什么名堂?」

林白羽对萧予安微躬了身子回禀道:「回陛下,伊伊说想拜臣为师学些功夫,这正在加紧练习呢。」

「唔**」萧予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转头对林白羽说道:「白羽,你这倒提醒朕了。朕听说制图需考究的史料卷帙浩繁,怕伊伊一下子消化不了。你觉得朕用不用找个先生,给她补补文字功底?」

我立刻跳起来,胡乱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念的书已经够多了!」

若让我坐几个时辰不动,听那些天书一样的之乎者也,还不如给我一刀来得痛快。

林白羽却心领神会,欣然对萧予安说:「陛下圣明,臣以为理应如此。」

萧予安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那朕去安排吧。」

看着他俩言笑晏晏离开的背影,我攥紧了拳头。

甚好个头,萧予安,你就变着法地坑我吧!

15

我恨萧予安。

在他的「英明」决策下,我终于过上了惨无人道的生活。

早上,萧予安去上朝,我要跟着林白羽练半个时辰的功夫,然后去画图。

下午,萧予安去批折子,我要去听一个时辰的经史子集,然后去画图。

然而我也没让萧予安过得多痛快。

给我上课的第一位先生,是个白胡子老头,一张zhui就是满口的仁义道德忠君爱国。

萧予安来查我功课的时候,我恹恹地说:「先生讲君臣之礼不可废。陛下,要不我给你磕个头吧,就算我出师了行不行?」

萧予安一脸尴尬,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先生。

给我上课的第二位先生,据说是个什么国子监祭酒,他手下教过的名流无数,遍及朝野。

上课第一天,这位祭酒大人先语T高亢地吟了一曲「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吓得我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砚台,溅了满身的墨。

不过也有个好处,在他洪亮的声音下,我上课再也睡不着了。

这天萧予安和林白羽进来的时候,祭酒大人正眉飞色舞地讲着「卷我屋上三重茅」。我使劲给他使眼色,奈何先生太投入一点都没看见,以至于他讲到激动处想振臂而呼时差点掀翻了萧予安的发冠。

祭酒大人哆哆嗦嗦地给萧予安行了礼,我也很识趣地把座位让给了萧予安。

萧予安拿起桌上的诗集翻了翻,看向我说:「考考你?」

我惊了。没人说过还要阅读并背诵全文的A!

祭酒大人呵呵一笑说:「伊伊姑娘聪慧非常,陛下但问无妨。」

我去他的。

萧予安悠闲地清了清嗓子:「碧玉妆成一树高,下一句是什么?」

这句话我好像看到过的,下句是什么来着?

我看了看萧予安,又看了看林白羽,试探着问:「芙**芙蓉帐暖度春宵?」

萧予安挑了下眉:「再下句呢?」

我寻思着,他能往下问,那应该是答对了A!一拍大tui直言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从此君王不早朝!」

萧予安和林白羽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是谁先没绷住,喷薄而出地狂笑了起来。

祭酒大人却不知什么时候,早就tui软地默默跪下了。我看他脸上的表情,真的是快哭了。

从那之后,我也再没见过这位祭酒大人了。

16

我以为萧予安会就此放弃给我补习文学知识的意图,不曾想,他竟锲而不舍地给我找了第三位先生。

我蔫头耷脑地进了同文馆,却发现屋nei静悄悄的,并没有先生像往常一样,早就等着给我训话了。

我轻咳了两声,小声问:「有人吗?」

不多时,从屏风后走出来个人。

那是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卷书,眉眼间带着几分读书人特有的儒雅平和。

见了我,他和蔼地笑了笑,问:「你是伊伊吧?」

我有一瞬的怔忡。不知为什么,我莫名觉得他很熟悉,仿佛之前在哪见过一般。

我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地问道:「先生,我们今天要讲些什么?」

那人浅浅一笑道:「不忙。今天咱们只聊天,不上课。」

他让我坐下,又搬了一方矮凳坐在我对面。

他的笑容依旧可亲,对我说:「我叫柳延。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可以,喊我先生也可以,咱们不做师生,先从朋友做起。」

我对他并不排斥,偏头问他:「那先生,我们要聊些什么?」

柳延两手放在膝头:「我听说,你是从西北大漠来的?」

我安静地嗯了一声。

他笑道:「可真是巧了。那个地方,我也去过的。伊伊,你可知道,这敦州城,有什么来历?」

敦州,我到过好多次的。那是晋朝最西端的城池,过了敦州,便是突厥人管辖的地界了。

柳延听了我的回答,颔首道:「不错。那还有呢?敦州城上的牌匾,你可知有何来历?」

我摇摇头。细想想,每回到敦州,似乎都只是走马观花地转一圈,除了看个热闹,其余的好像什么都没留下。

柳延哈哈一笑,说:「伊伊,你看,你虽在西北长大,可知道的事情,还不如我这个外地人多。」

那天下午,柳先生给我讲了敦州几百年的历史。其间有战乱、有盛世、有繁华、有悲歌。我听得如痴如醉,待他停下来时,我甚至还求着他多讲一些。

柳先生喝了口茶,看向我说:「伊伊,咱们不是聊天的么?可是这半晌都是我在说,你怎么不跟我多说些呢?」

我词穷。我虽在大漠游走了那么多年,可若真要我正经讲讲那里的故事,却好像一句都说不上来。

柳延站起身来,笑容shen长:「古今中外,诗词歌赋,论哪一件我都能与你说上半日。可是伊伊,你又能跟我聊些什么呢?」

我忽然就有些失落。

要是不多念些书,连和柳先生这样的人聊天,都不配呐。

17

我很喜欢柳先生。

每日下午去同文馆的那一个时辰,成了我一天当中最期待的事。

后来萧予安告诉我,柳先生是大晋的博远侯,也是晋朝出访西域的第一人。

二十六年前,柳延率众出使西域,归国途中却被突厥人所劫,一去八年。

十八年前,柳延拼死逃回长安,带回了西域的消息。

十六年前,先皇景仁帝出兵与突厥宣战,将突厥人赶出了河西一带,河西自此纳入了汉地的版图。

此后数年间,晋朝与西域诸国开辟商路,互通有无。以敦州为首的西北边境,日渐繁荣起来。

六年前,乌孙使者从西域不远万里出使至长安,并为乌孙王向晋朝求娶一公主,以结姻亲之好。景仁帝以国事安宁为重,将唯一的nv儿昭宁公主嫁给了乌孙王。

四年前,突厥人卷土重来,灭了乌孙,重新控制了敦州以西的地带。乌孙王战死,晋朝又一次与西域断绝了联系,昭宁公主也再无音信。

一年前,萧予安派林白羽再探突厥,但这次似乎运气不太好,大军在沙漠里迷了路,林白羽连突厥人的影都没见到,却遇见了我。

一个月前,我跟着林白羽来到了长安,带回了昭宁公主的书信。

晚上,我枕着手臂躺在_On the bed_,回想起了萧予安白天对我说过的话。

「伊伊,咱们汉人千百年来,都讲求一个落叶归_geng。所以柳侯爷、昭宁姐姐、白羽还有我,无论身在何处,心中割舍不下的,始终都是长安。所以我很高兴你能到长安来,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找到自己的_geng。」

我翻了个身,脖子上的玉柳叶滑落到肌肤上,触_gan微凉。

长安,我好像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

18

长安的天气渐渐转凉了。

漠北地图的绘制也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阶段。

林白羽每七日会向萧予安禀报一次地图绘制的进展,每回这个时候,他们二人总会闭门谈到很晚。

而萧予安为了方便,也将我们绘图的地方搬到了明济书馆。

每日的事务结束后,我都会留下来整理各类史料,因而我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明济书馆的。

书馆紧邻着建章殿,那是萧予安处理政务的地方。每次我熄灯时,也恰好能听到建章殿落锁的声音。萧予安这个皇帝做得勤勉,丝毫不比底下人过得轻松。

这天我出来得稍早了些,路过长乐门往流月阁走的时候,恰好遇到萧予安的銮驾也经过此处。

「伊伊?」萧予安喊住我,从銮舆上走下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去?」

「陛下。」我对他敛衽福了福身子,答道,「我每天都到这个时辰,今日还早了些呢。」

日日与那些官职在身的人处在一起,我对宫中的礼节也早已了如指掌。

萧予安抬头看了看高邈的夜空,对我说:「回去正好顺路,一起走一道吧。」

我与萧予安并肩走在宫nei的甬道中。夜晚的皇城很安静,甬道两侧长燃的灯火像是点点星河,照亮我的裙摆,和萧予安清朗的眉目。

萧予安问我:「伊伊,我其实很好奇,你对大漠的路,怎么能那么熟悉的?」

我低头莞尔:「很多时候,其实都是被B的。」

萧予安偏头看我,等我继续说下去。

夜凉如水,我与萧予安絮絮讲述着我的过往。

「我是在敦州城外的一个小镇里长大的。那地方处在晋朝、乌孙和突厥交界的地方,有许多在沙洲上往来的商客,会在那里歇脚。

「从我有印象起,就住在镇上的一个善堂里。善堂里有很多孩子,或是没了父M_,或是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是谁。那里有乌孙人、突厥人、汉人,也有像我这样,压_geng不知道是哪里的人。

「管善堂的是对老夫妇,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我小的时候,日子过得还算太平,那位老先生会教我们念书识字,老大娘就给我们洗_yi做饭。小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晚上和小伙伴们躺在沙地上,一起看天上的星星。」

我抬头望了望漫天星河,对萧予安说:「长安很好,但是这里的星星,却没有大漠的明亮。」

萧予安驻足,和我一起望向了星空:「长安城的星光,都散给了万家灯火。不过之后若有机会,我倒也真想亲眼看看西北的天空。」

我们一起沿甬道徐徐走着,我接着讲道:「大概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突厥人出兵灭了乌孙,我们那个镇子也被突厥人的铁蹄冲散了,许许多多的人都没了家,流离失所。当时善堂里的一个大哥哥带着我们几个年纪小的逃了出来,可整个大漠上都兵荒马乱的,实在不知道怎么活。我就跟着他们去当了飞贼。」

「飞贼?」萧予安惊诧道。

我摆了摆手:「不是你想的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我可没做过。突厥人经常会打劫那些大漠上的商客,我们就会再偷偷去拿突厥人的东西,分给那些没有吃的老人和孩子。」

萧予安听得很入神,挑起大拇指向我笑道:「伊伊,我可真是都有些佩_fu你了。」

我耸耸肩:「没什么可佩_fu的,都是没办法的事。那段时间我们过的日子就是天天在大漠上被突厥人追着跑,有时候跑到不认识的地方迷了路,就得想办法走出来,不然就得喂狼了。久而久之,就练出了这身认路的本事。」

萧予安却还有些意犹未尽,问我说:「那后来呢,怎么不当飞贼了?」

我哼了一声:「难不成你还觉得那样的日子很好过?后来有一次,带着我们的大哥哥跟突厥人正面交了锋,就再也没回来。我们几个小的没本事跟突厥人硬碰硬,就只能都自谋出路了。」

萧予安有些叹惋。他默了默,忽对我说:「伊伊,我会重新还西北一个太平日子的。到时候,再也不会有孩子像你们这样颠沛流离了。」

我看向萧予安,他的双眸在星夜下透着一抹刀锋一般的锐利。

「我相信你。」我抿zhui笑了,「希望到那个时候,西北的娃娃们都能被父M_疼爱着长大。」

萧予安跟着也笑了,他问我:「伊伊,那你有想过,去找找你的家人吗?」

我想了想,从领口掏出那枚柳叶坠子拿给他看。

「我能想到与我家人有关系的,好像也就这么个东西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天大地大的,让我去哪里找呢?」

萧予安托起我的坠子看了看,很认真地说:「伊伊,这东西质地温润清透,看着不太像寻常人家的物件。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的。」

我有片刻的犹豫,但还是垂下眼摇了摇头。

「可我又害怕。怕他们早就不在了,或是_geng本不想要我,到头来只是空期待一场。」

萧予安看着我,眼神有种雨后初霁般的温柔。

他伴着夜风说道:「伊伊,你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想要你呢。」

19

自那次之后,我偶遇萧予安的次数变得多了起来。

他总是会陪我走上一段,把我送回流月阁,再自己折回寝殿。

进了冬月,绘图的任务变得更繁重了些,以至于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梦见的都是自己埋在山高的纸张里勾勾画画。

这天我正被一堆史料折磨得焦头烂额,林白羽却突然过来敲了敲我的桌子,说:「伊伊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

他领着我走到了最前面,对一屋子伏案疾书的人说道:「诸位请停一下。本将奉圣命,须去京西大营巡防几日。然制图之事不可耽搁,本将不在的这几日,统筹之事就交于伊伊负责,万望诸位配He。」

我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我拉了拉林白羽的_yi角,捂着zhui小声说:「不是,师父,这事我哪干得了A?我自己那摊事已经够乱的了!」

林白羽低声道:「你对漠北之事最为熟悉,这件事非你莫属。况且,陛下那边还需要呈报绘图的进度,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其余人见我俩交头接耳,渐渐*动了起来。

我师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硬着头皮也得上了。我对各位同仁抱了抱拳,尬笑道:「在下不才,那就拜托诸位配He了。」

这么个重担压在身上,我一晚上没睡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去了明济书馆,可让我惊讶的是,书馆里竟一个人都没有。直到比原定的时间过了一炷香,才终于有人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看着这么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我有些无奈,却也不得不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诸位,林将军这次一去,十日之后才会回来,可六日后就要向陛下呈报绘图进度,请各位一定不能松懈。」

底下人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我咬了咬牙,回到我的位子上,继续做自己的事。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明济书馆的人才终于算是聚齐了。

最后一个进来的人是王继,五十多岁的人了,在这一众文官中最为年长。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他盼来了,今天有份漕运纲要压在他那,要是写不出来,我们谁的事情都没法往下进行。

纵使心里不爽,我还是端了杯茶给他,满脸堆笑地问:「王大人,那份漕运纲要,今天能给我不?」

王继看了我一眼,笑了:「小姑娘,你看我都这把岁数的人了,家里还有一堆孙子孙nv需要照顾,你非让我今天写出来,不是要老夫的命吗?」

我有点急:「可你昨天不是答应过林将军,今天能把东西给我的么?」

王继捂着yao哎呦了两声,讪笑道:「小姑娘,你还没成婚,好多事你不懂。我昨天怎么会知道,今日能闪着yao呢?老夫这身子骨可真经不起折腾了,今天得早回家养着去!」

周遭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低笑。

得,我算是看明白了。林白羽不在,我压_geng管不了这群人。

20

我没辙了。

两天下来进度出奇得慢,几乎所有人手里每天都有未收尾的杂事。

我掐了掐眉心,一个人忍着泼天的困意一件一件地把这些事了结。静夜中有滴答的更漏声一直陪着我,我推开窗看看,果然,又过子时了。

在我苦口婆心地磨了三天之后,王继终于不胜其烦,在回府前把那份欠了许久的漕运纲要写完放到了桌上。

我忙忙叨叨地理清楚自己的事,又到了很晚。熄灯离开前,我例行拿起那篇漕运纲要翻了翻,看着看着,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过去。

就那么稀稀落落的几页纸,通篇都是错字,有好几个地方,我打眼那么一看就知道不对。

这东西_geng本没法用。

我忽然就有点想哭。今天晚上,我怕是别想回去睡觉了。

shen夜的明济书馆很安静,我翻书的声音清晰可闻。我正抱着厚厚的水文注解,逐字逐句地核对纲要里的nei容,却忽然听见有人喊我:「伊伊?」

我抬头,见萧予安披着风氅站在门口,微微蹙着眉。

「陛下?」我想起身迎他,可方站起来就觉得眼冒金星,又跌坐了回去。

萧予安忙过来扶住我,问:「怎么这么晚还不走?」

我看着满桌的书稿,愁得脑袋疼。我抬头看他:「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萧予安的眼神有些责备:「在长乐门没等到你,就寻到这里来了。」

「等我?你找我有事?」

我心悸,可千万别是再找我干活了,不然我这小命没丢在大漠里,也得扔在这书案上了。

萧予安明显滞了一下。他叹了口气,拉起我说:「没事。回去睡觉。」

「哎,不行不行!」我挣开他说,「这些东西我今晚必须弄完,我实在等不起再拖一天了。」

萧予安眉梢微挑:「今晚,必须?」

我坚决地点了点头。

「成。」萧予安撸起袖子坐到了我对面,「那我帮你一起搞。」

21

我从来没有离萧予安这么近过。

他看书时的模样极为专注,平日里眉宇间独属于帝王的威仪,在这纸墨书卷间敛为了几缕柔和。

我们就在这一方静室中相对而坐,地龙生暖,烛火摇颤,唯有笔尖与纸面的摩挲声,沙沙而响。

萧予安置笔研墨,看着王继那份早已被批改的满是勾画的纲要,反倒气笑了:「这写的究竟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破玩意。」

我微睁大了眼看他:「皇上,你怎么还骂上街了?」

「难道他不该骂?」萧予安重新提笔,边写边说,「要不是他挖了这么个坑,你我何至于苦熬到这个时候。」

我嘁了一声:「要不是你非要每七天追杀一次,你我何至于苦熬到这个时候?」

萧予安知我是在开玩笑,低头笑道:「那我可真是冤枉。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竟会沦落到半夜给个六品文官收拾残局。」

我忽然有些事想问问他的看法,轻轻敲了敲桌子说:「喂,如果,我今天求你宽限些时间,到七天的时候不找你去呈报进度,你会答应吗?」

「可以,若求我的人是你,我不会不答应。」萧予安回答得很快,不过旋即便转了话锋道:「但这个锅你若是不背,那就得林白羽去背。若是林白羽也撂挑子不干了,那锅就得朕去背。若朕再迁就迁就,放任逐流,那这事就算是乱了,没个三年五载,这图估计是画不好了。需要做的事情不会因为推托就凭空消失,你或许是解neng了,但总有人要去替你承担本该属于你的职责。」

我托着腮,想了想说:「我肯定不能把所有的问题推给我师父,他交给我做这件事是因为信任我,我不想让他失望。可我又人微言轻,那些人_geng本不听我的,我除了不停地给他们擦屁gu,好像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萧予安笑着摇了摇头道:「伊伊A,如果朕在治理国家的时候也像你这样,那结果就只有一个。」

「是什么?」我问。

萧予安摊手:「我早就被累死了呗!」

我笑出声来,可是又有些发愁:「那我该怎么办呢?」

萧予安叉着手倚到了靠背上,说:「伊伊,我们是要做好自己应做的事,但是千万不能做烂好人。人都是这样,见你是软柿子,任谁都想上去捏一下。」

忽有人敲了两下_F_门,我见是高公公走了进来。

高公公对萧予安见过礼,恭敬道:「陛下,该早朝了。」

A,原来天都亮了。可是我还没弄完呢。

萧予安起身展了展肩背,说:「伊伊,你不是问我该怎么办么,我教你一招。」

他替我把书卷都He上:「现在,回去睡觉。然后今日告一天假,就说你熬了一晚的夜,病得起不来了。」

我很困惑:「你这算什么办法?」

萧予安挑了下唇角,说:「不让那帮人吃点亏,他们如何能知道,你有多重要呢?」

22

我听了萧予安的话,回到流月阁倒头就睡。其实也是因为我真的太累了。

好好歇了一天,倒是神清气爽,就连第二天的朝阳我都觉得比往日美Yan了些。

然而我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一进明济书馆,我发现里面早就吵翻了天。

见我进门,一群人呼啦啦地全都围了过来,劈头盖脸地就开始质问我。

「伊伊,你怎么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擅自告假了呢?」

「伊伊,我需要的那本注解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你帮我去看一下?」

「伊伊,这份纲要最后怎么少了两页,你见过没有?」

我脑仁疼。

我示意他们安静下来一个个说。王继挤到最前面,把他手中的稿纸塞给我说:「你看看,我这份漕运纲要是不是少了两页?」

我翻了翻,哭笑不得地说:「王大人,这份纲要就没有最后两页A。九成的nei容我都替你写好了,就剩下这么两行字,你自己不会补上?」

或许是我说话的语气有些冲,王继当时就发了火。

「伊伊,话不能这么说A!这篇纲要我前天可就写完给你了,是你自己没改完,怎么反倒成了我的过错了呢?」

我不禁也有些生气了,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冷笑道:「写完了?那你敢不敢拿出来给诸位看看,你写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和**我自己为了改这东西熬了一通宵,难道还不算仁至义尽么!」

又是昏天黑地的一顿乱吵。

在一屋子人正对我口诛笔伐的时候,忽有人在外高声喊:「陛下驾到!」

所有人立时全都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我的心当场凉了半截。

萧予安这时候来是想做什么?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23

一屋子人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萧予安负着手,状似无意地在书馆nei环顾了一周,最后坐到了王继的位置上。

也是前日我们通宵写纲要的位子。

「诸卿平身吧。」萧予安道。

高公公奉了盏茶给他,萧予安掀开盖子拢了拢茶末,慢条斯理地问我:「伊伊,这图画的如何了?」

我眼皮跳了一下,他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其余人更是把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埋到地缝里去。

萧予安一直在等着听我的回答。杯盖碰到茶盏不时发出叮当的声响,在这鸦雀无声的_F_间里听得人心惊r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咬咬牙,横了一条心说:「陛下,明天才是向您呈报的日子呢,我们今日还有许多事没有料理完。」

萧予安淡笑了笑说:「朕今日恰好无事,就想着过来看看。左不过只早了一日,进度想必也不会差很多吧?把你能说的说给朕听就可。」

我额头上的冷汗已然冒出来了。我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A!跟林白羽走的那时相比,这几日实在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说道一番的进展。

我被架在这火上烤,身后却没有一个人挺我。我豁出去了,不管了,破罐破摔吧。

我往萧予安面前一跪,说:「陛下,我无能,这几日什么进展也没有。」

我能听见身后有的人呼xi都变得急促了些。

「嗯?」萧予安眉头皱了皱问,「可是有什么难处么?无缘无故的就说你自己无能,这个理由,朕不能接受。」

我盘算着该怎么答。这个节骨眼上,无论怎么说都好像是在告状,得罪一屋子的人简直轻而易举。

见我默不作声,萧予安随便点了个人问道:「赵卿,那你说,是有什么难处么?」

赵大人被点了名,颤颤巍巍地跪到我旁边,伏地回禀道:「回陛下,这也是因为**因为伊伊昨日无故告了一天假,许多事无她T配,臣等也无能为力呐。」

我心里冷笑,这群人,真是甩的一手好锅。

萧予安指尖轻点着桌面,问我:「伊伊,昨日为何告假?」

我好像有点明白萧予安想做什么了,懒得再绕弯子,直言道:「回陛下,前天在书馆熬了一通宵,我病了。」

萧予安zhui角微微向上扬了一下,故作惊诧:「熬了通宵?那为何只有你病了,其他爱卿怎么没事?」

我答:「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在。」

萧予安若有所思,转向赵大人问道:「赵卿,朕这有些听不明白了。你们不应该是通力协作的么,怎么就只有伊伊一个人在这熬着?」

我能清楚地看到赵大人的冷汗都滴到地砖上了。

「这**这好像是因为,伊伊姑娘在改一份什么纲要吧**」

萧予安转向我:「什么纲要?拿给朕看看。」

我正巧手里还攥着那份王继早上塞给我的漕运纲要,顺手就递给了萧予安。

萧予安把纸张翻得哗哗作响,越看眉头皱得越shen。他从其间抽出王继写的那几页原稿,举起来问:「这东西是谁写的?」

还没等王继自己站出来呢,一屋子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向他投了过去。

王继面如土色,出列跪下道:「陛,陛下,是老臣。」

萧予安把那几页稿纸摔在王继面前,喜怒不辨地问他:「这个东西,你觉得自己写得怎么样?」

王继身子折得很低,结结巴巴道:「臣**臣已是尽力而为了A**」

萧予安直接笑出了声,摇了摇头说:「王爱卿A,如果是这样,那朕看你还真是能力有限!」

萧予安收了笑意,踱步到赵大人面前,低头看他说:「赵卿,朕再问你一次。你现在觉得,难处到底在哪呢?」

我觉得赵大人已经快吓哭了,他重重顿首道:「陛下,臣有罪,臣有罪!臣不该与他同流He污,是他,是王继与臣等说,伊伊姑娘年轻,不会把臣等怎么样的,林将军不在的这几日,正好能好好歇些日子**臣不该鬼迷心窍地听了他的话,万望陛下恕罪A!」

好家伙,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道等着我呢!

「伊伊。」萧予安示意我起来,看了眼王继,问我说,「那你现在觉得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置?朕给你这个权力。」

我想了想说:「陛下,如果王大人已经知道自己错了的话,那就,将功补过?这事就算过去了吧。」

我看见萧予安的眉毛挑了起来,好像是在成心笑话我。

他冷声说:「拖出去。杖责二十,永不录用。」

王继直接吓昏过去了。

萧予安似笑非笑,目光在其他人身上一一掠过,语气生寒:「诸位可有什么异议?」

众人如履薄冰地跪了一片,俯首道:「陛下圣明。」

那天,我对萧予安又有了些新的了解。他似乎并不像我认识的那样温和。

或者,他的温和,只是对我。

24

我把在明济书馆发生的事说给了柳先生听。

听罢,柳先生便笑了,对我说:「陛下驭人的手段,倒真有些先帝当年的风采呐。」

我却还有些担心,问柳延道:「先生,您说陛下这样的处治,会不会让他们记恨我呢?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总不想一直做个恶人。」

柳先生坐到我对面,问我说:「伊伊,你觉得大漠上的那些客商,若是去跟抢他们突厥人讲道理,突厥人就会觉得是自己错了吗?」

我摇摇头,那肯定是不能的。思索片刻后,我说:「先生,你是想说,我之前求着他们的做法,就好比是客商在与突厥人讲道理?」

柳先生点了点头说:「伊伊A,很多事情不是大家只要和颜悦色地商量,就能达到目的的。弱r强食,是这世道上千百年来的法则。这就是人的天x,愿意去_fu从一个强者,而不愿意去救济一个弱者。」

我认真地反思了一下。好像真的是因为我在大漠上被追着打太久了,都快忘记了自己也需要威严。

但这一次,我决定试试了。

第二天,我故意到明济书馆晚了些。

进门时,见人来得倒都挺齐,只不过一个个低着头,生怕被我盯上一样。

我装看不见,径自走到前面,清了清嗓子说:「诸位,我向陛下又多讨要了三日的时间。三天后我会去向陛下禀报绘图的进展,因而这几日还需要大家再加把劲。」

如我所料,一众人跟锯zhui葫芦一样,没有声响。

我大声叹了口气,敲敲桌子问道:「诸位这是几个意思A?难不成还想挨板子?」

有人开始悄悄地对眼色了。

我看了看王继之前坐过的空位,摆摆手说:「反正我也是个不怕死的,大不了咱们整个明济书馆一起受罚呗。」

终于有伶俐的几个人站起来了,说:「伊伊姑娘,我们需要做什么?但凭您吩咐。」

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都说道:「但凭伊伊姑娘吩咐。」

我点了点头,对大家揖了一礼说:「那就拜托各位了。」

看着满书馆的人伏案疾书的样子,我一转身,就捂住zhui偷偷地笑了。

这种不用受制于人的_gan觉,还真是挺好的。

25

我总算把林白羽给盼回来了。

不过在这之前呢,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些时日地图绘制的进展条缕清晰地讲给了萧予安听。但我也没一个人居这份功,我把几天来每位大人的辛苦都告诉了萧予安,于是整个明济书馆的人都得了嘉奖。

现在的我,在书馆里简直是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连林白羽见了我都开玩笑说:「伊伊,我怎么觉得我出去这一趟,回来明济书馆都不需要我了呢?要不我让贤给你吧。」

我脑袋摇得像个拨*鼓:「别别别师父,这差事还是你做吧,我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有了林白羽在,我身上的担子立时轻松了许多。

从明济书馆出来的时候,天还没有黑,斜阳将宫檐染的一片金灿,我才恍然惊觉,我竟有那么多日没有好好看过晚霞了。

走到长乐门时,我远远地便看到萧予安在门廊下,正来回踱着步子。我笑吟吟地跑过去,喊他道:「陛下!」

萧予安见到我,笑意从眉眼间溢出来,阳光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好像在发着光。

我跑到他面前站定,捋顺了气息:「陛下,你在这做什么呢?」

萧予安浅笑:「等你A。」

他从斗篷下递出一个暖炉给我。

他只是在**等我?

我接过暖炉拢在手里,心尖微微颤了一下。

夕阳无限好,我和萧予安并肩走在熟悉的宫道中,手中的暖炉散出柔和而绵长的温度,我低着头不说话。

倒是萧予安先开了口:「伊伊,马上就到年_geng底下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点点头说:「往年在漠北,身边也没什么认识的人,但今年不一样啦,我有好多份礼物想送呢!」

我一一向萧予安数着:「明济书馆的大人们、我师父、柳先生,还有青梅和青杏,我都要给他们准备的。」

萧予安侧目:「那我呢?」

他看起来好像有一点点委屈。

我忍不住笑了:「当然不能少了陛下你的呀!只不过**我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不缺,所以还没想好要送你什么。」

萧予安轻声说:「伊伊,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不过呢,」我们慢慢向前走着,他又说道,「柳侯爷的那份就先省了吧,他不过年的。」

26

「为什么?」我很是不解。

萧予安低下头,徐徐讲道:「因为除夕那天,是博远侯与他夫人分别的日子,自那以后,柳侯爷就再也不过年了。」

我从萧予安那里知道了柳先生和他夫人的故事。

柳延被拘押在突厥的那八年里,突厥人曾派过一个nv子照顾他的日常起居。突厥人的营地中有许多被掳去当奴隶的汉人,那nv子便是其中的一员。

起初,突厥人是想派那nv子监视柳延的行踪,谁知两人在那苦寒之地,竟渐渐生出了情愫。

终于,十八年前的冬天,那nv子帮着柳延从突厥大营中逃了出来,可就在两人快要逃到敦州时,突厥人追上了他们。

那姑娘为了护住柳延,只身去引开了突厥人,从那以后,便再也没了音信。而那一天,正是十八年前的除夕。

柳延回到长安后,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那位夫人的踪迹,可那么多年过去了,却一点音信都没有。

他这一辈子,也再没有娶别的nv子。除夕那天,对别人来说是个阖家团圆的节日,而对他来说,是心里永远抹不平的一道伤。

听萧予安说完,我沉默了很久。脸上有星星点点的凉意,被风一刮冷得生疼,我抬手一摸,发现原来是流泪了。

萧予安慌了,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给我擦眼泪,轻声问我:「伊伊,怎么哭了呢?」

我红着眼睛看他说:「陛下,你知道突厥人有多心狠手辣么?那nv子若是落在他们手里,那定是没命的了。」

萧予安叹了口气说:「博远侯又何尝不知道呢?只不过,给自己留个念想罢了。」

27

自那天后,我与萧予安在长乐门的相遇,似乎变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我从明济书馆出来的时辰与他离开建章殿的时辰差不多,他从建章殿过去要近些,因此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长乐门等我。

而我也开始,渐渐地期待每天晚上与他的相见,把一天里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他听。

腊月初七,长安城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雪是从午后开始下的,开始只是零零星星的雪霰子,而后却渐渐聚成了鹅毛大雪,苍苍莽莽,万物皆白。

等我从明济书馆出来的时候,地上的雪已积了有半掌厚。

广庭积素,天地皆成一色。我拢高领口的狐裘护住耳朵,踏着新雪往长乐门走去。

雪地上留下一长串脚印,等我到了长乐门,却发现萧予安并没有在那里等我。

我在双掌间呵了一口暖气,不知他是遇到什么事耽误了,那我便等他一会吧。

不一会,我就看到萧予安出现在了长街的转角处。他整个人掩在一件玄色斗篷下,更显得他身量颀长,领口貂绒映出他面容清隽如冰雪。

我朝他招了招手,萧予安看到我,脚步加快了些。

可我总觉得他今天的笑容有些狡黠。

「伊伊!」

在离我还有几步远时,萧予安忽然展开斗篷,露出两只冻得通红的手,把手中托着的两个雪球砸在了我身上。

雪球在我身上绽开,像开了两朵素洁的花。

「萧予安!」我惊呼着笑了出来,不甘示弱地从地上掬起一捧雪,向他扬了过去。

这次他却没有再躲。雪簌簌落下来,他就站在门廊下,任雪花散了满身,笑得像个少年。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他的眼睛里藏着星辰。

28

年关将至,皇城nei处处都洋溢着一gu喜气。

除夕这日,我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大家。给明济书馆各位大人的是每人一杆笔,给我师父林白羽的是一枚剑穗,给青梅和青杏的是两只骆驼布偶。虽然都不是什么很贵重的物件,可都是我认认真真花了心思的。

除夕晚上,在含元殿会设有宫宴。品阶高些的官员要与皇帝贺岁同乐,而品阶低些的也早早出宫回家团圆了。才不过下午,明济书馆的人便都走得差不多了。

宫宴我肯定是不够格去的,因而我跟青梅和青杏说好了,除夕夜就我们三个在流月阁一起吃。

不过我们吃的东西可一点都不差,宫宴的头一波菜品,萧予安就差人先往我们这送一份。宫廷御厨果然名不虚传,吃到最后我的yao带都快绷开了。

吃饱后时辰还早,我披上斗篷独自一人出了门。是时候该去给萧予安准备礼物了。

我提着灯笼走在幽shen的宫墙中,路上正好会经过含元殿西侧的甬道。shen长的夜,唯有那座巍峨的殿宇,觥筹相映,灯火流辉。

我站在暗夜中仰望着那座宫殿的一角,说不出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心境。明明它那么近,可我又觉得自己离那里那么远。明明那里那么热闹,可我又觉得自己那么孤独。

我没有在甬道中停留很久,继续向明济书馆的方向走去。此时的明济书馆没有点灯,静得连我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但这正是我想要的样子。我将灯笼放在地上,从屋后搬出一尊半人高的高炉,一个大风匣和一只坩埚。

这些东西是我托林白羽从宫外淘换来的,藏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在我们西北,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有民间的手艺人用这种炉子把废弃的铁器炼化,用柳木勺舀起铁水往空中撒,流光溢彩的,分外好看。

我在大漠的时候也壮着胆子玩过几回,竟然发现自己的手_gan还不错。恰逢长安日前下过雪,瓦脊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火花落上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忙活了好长时间,终于熔出了*红的铁水。身上的斗篷早就不知道被我丢到哪去了,这冰天雪地里,我却热得大汗淋漓。

远处的含元殿灯火渐弱,我知道萧予安应该快来了。宫宴开始前,我偷偷让高公公帮我递过话,告诉萧予安我晚上会在这里等他。

不一会,吱扭一声响,一盏宫灯从门缝中闪了进来。

「伊伊?」我听见萧予安略带颤抖地喊我的名字。

他应该是没有看到我,毕竟这寂寂无声的院子里,一个跟炼丹炉一样呼呼燃着的炉子实在太过显眼。

可能还有点吓人。

就在这时,我用木勺舀起炉中的铁水,奋力向墙上打去。

一瞬间,灯火绚烂了满天。火花在空中噼啪作响,如万千流星般璀璨耀眼。

光彩照亮了萧予安,也照亮了我。

在这火树银花下,我向他大喊道:「萧予安,新年安康!」

他看到我了。

他笑起来了。

他眼里有光。

我好喜欢看萧予安笑A。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29

焰火虽然转瞬即逝,我和萧予安却谁都舍不得此刻就离开明济书馆。

我将未燃尽的红炭聚在一起,当做我们取暖的火堆。我们俩坐在台阶上守岁,但有一半的时间,萧予安其实都在骂我。

在搞明白我用铁水打花的原理后,萧予安的脸当场就白了。

「伊伊,你胆子也太大了!」

「伊伊,以后不许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伊伊,你有没有受伤A?」

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问他说:「萧予安,你怎么婆婆_M_M的?」

萧予安气得干瞪眼。

我拢了拢身上玄色龙纹的斗篷,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就这一次嘛!你开心就好啦,别生气了行不行?」

我的斗篷方才扔在地上时弄*了,萧予安见了,二话不说就把他的斗篷裹在了我身上。

萧予安用鼻子哼了一声,我就当他是答应了。

我哄了他半天,萧予安才终于又给了我好脸色看。到了最后,我们都困得不行了,子时一过,他就拉着我回了流月阁。

在_F_门口,我打了个大呵欠,听见萧予安对我说:「伊伊,明天傍晚,去西华门等我。」

我困到眼皮睁不开,迷迷糊糊地问他:「西华门?去那做什么?」

萧予安一笑:「还礼A。」

永熙四年的第一天,在我们俩哈欠连天的对话中到来了。

大年初一快傍晚的时候,我换上针织局给我新做的_yi_fu,去西华门找萧予安。

我赶到的时候,却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

萧予安掀开车帘,从里面探出头来向我喊道:「伊伊,快上来!」

他今天穿的是件轻便的常_fu,看起来就像是寻常人家的清贵公子。

我被萧予安捞上了车,车轮咿咿呀呀地转动着,我问他:「这是要去哪?」

萧予安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说:「我带你去看看长安城。」

30

我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向外看去。外面的景色从朱红的宫墙慢慢变成了寻常人家的瓦舍,我xing_fen坏了,来长安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能出来逛逛。

萧予安帮我把整个帘子打起来,说:「这样看,能更清楚些。」

我趴在窗棂上,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交错的街巷、琳琅的店铺、雕花的戏台,我怎么看都看不够。

原来这就是长安的样子A,万千旅人所向往的长安就是这里A!

萧予安在我耳边不断介绍着:「咱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叫朱雀大街,那边是光禄坊,再往前咱们还会经过太平坊,延寿坊,光德坊。」

我转头看他:「那咱们现在是要去哪?」

萧予安笑道:「去西市。每年过年的时候那里都有庙会,热闹得很呐。」

庙会!我最喜欢凑热闹了!

果然,车子越往西市走,道路两侧的喧闹声就越大。随处可见张灯结彩的商铺,结伴欢笑的百姓,到最后我们的车子都走不动了。

随行的侍卫虽穿了便装,但yao间依旧挂着佩剑。他们本想在涌动的人群中硬辟出一条路来,却被萧予安制止了。

萧予安掀开幕帘先钻出了车,而后把手递给我说:「伊伊,咱们也下来走走吧。」

等脚着了地,我才真切地_gan觉到自己融入了这欢闹的人群当中。

街市两旁的戏台上锣鼓喧天,高燃的烛火将天空映的亮如白昼。萧予安在我耳边大声喊道:「伊伊,跟紧我,可千万别走散了!」

我早就已经开心得不管不顾了,拉起萧予安的袖子笑道:「走,咱们到前面去看看!」

前面便是西市最繁华的地方,沿街的商贩把摊子摆到了道路两侧,一眼望去满目珠玑,我的眼珠子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好。

这时我听见萧予安贴近我说:「伊伊,我让他们带够钱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就尽管买吧。」

A,有钱人的快乐!

我和萧予安把店铺一家一家地逛过去,今天他不知怎么了,好像特别想给我买东西。

萧予安拉着我在一家首饰铺子前停下,拿起一支簪子问我:「伊伊,你喜欢这个吗?」

我摇摇头,指着前面的糖人说:「萧予安,我想要那个!」

身边的侍卫赶紧跑过去付了钱。

萧予安又带着我在一家脂粉铺子前停下,指着一盒香粉问我:「伊伊,你想要那个吗?」

我又摇摇头,看着街对面的年糕说:「萧予安,我想吃这个!」

拿着钱袋子的侍卫二话不说又去把钱付了。

最后萧予安都无语了,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说:「伊伊,你怎么只对吃的_gan兴趣A?」

我怀里正抱着一包炒栗子,往萧予安zhui里塞了一个说:「人生苦短,该吃就吃!」

忽而,我们听见一阵急促高昂的鼓点声响了起来。我和萧予安一齐转头往那个方向看去,见大批的人群都欢腾着向那边涌去。

我不明所以,问萧予安:「这怎么回事?」

萧予安踮脚看了看,笑道:「应该是舞乐表演快要开始啦!」

31

「什么表演?咱们也赶紧过去吧!」

我拉起萧予安急匆匆地随着人群走去,生怕错过了什么j彩。

此时的人流渐渐拥挤了起来,跟着萧予安的暗卫提起了警觉,分布在前后左右格挡着人群,把我们俩围在最中央。

可如此一来我们这么一大堆人就更难为行,远处的舞台上已开始有乐曲声传来了,急得我直在原地蹦高,想看清楚前面到底是什么模样。

这时我却听见有侍卫在萧予安身边禀道:「主子,这里人实在太多,不如咱们先撤出去吧,以免伤了您。」

我有些失落。

萧予安看了看我,问道:「伊伊,你是真的很想去看,对吗?」

我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但也做好了随他们回去的准备。

萧予安沉默了一会。忽然,他抓起我的手,闪过侍卫向人群中钻去。

我被他拉着,像游鱼一样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侍卫早就不知道被甩到哪去了。

萧予安长舒了一口气,放声大笑了出来:「既然你想看,那咱们就想办法去看喽!」

我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问他:「那遇到危险他们要保护你怎么办?」

「保护我?」萧予安差点笑喷出来:「我要是得仗着他们保护,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我狐疑得看着他,万分怀疑他是在吹牛。

萧予安啧了一声:「不信你回去问林白羽,小时候我们俩在军营,到底谁打架赢得更多些?」

他满眼都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我偏头问他:「那我怎么看不出来?」

萧予安眸色黯淡了些,道:「后来做了皇帝,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32

我和萧予安最后挤到了一座阁楼的二层,在这里恰能把舞台上的盛景尽收眼底。

我倚在栏杆上,萧予安将手搭在我两侧,用body帮我挡住往来的人流。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台上如梦似幻的演出让我如痴如醉。胡地的舞姬、弄弦的琴师、杂耍的艺人,一歌歌,一曲曲,你方唱罢我登场,勾勒出这盛世的无边繁华。

待这场盛大的演出落下帷幕时,我仍有些意犹未尽,迟迟无法从方才的陶醉中走出来。

灯火逐渐阑珊,我与萧予安随着散场的人群向外走去。身边的游人三三两两地结着伴,或走着,或坐车,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人群疏落起来,我和萧予安想雇辆马车回朱雀门,却猛然发觉,我们谁都没带钱。

我跟萧予安站在街边大眼瞪小眼,搜遍了全身才找出两个铜板,还是刚才买栗子时店家找给他的。

我们连着问了好几个车夫,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载我们。到后来夜已shen了,人群车马差不多都清了场,只剩我跟萧予安两个人,在冷风中面面相觑。

萧予安挠挠头,一脸尴尬:「这可如何是好A?」

他怎么跟个傻小子一样。

我向四周看了看,繁华歇尽后的西市安静的宛若一汪shen潭,寥寥几个生意人正在将摊子收回自己的店铺里。一个能帮上我们的人都没有,我却在街角看到两个_yi衫褴褛的孩子,瑟*着蜷在一起。

那应该是一对姐弟,年长些的小nv孩也不过才七八岁,她把D_D护在怀里,正沿着街角一点一点翻找有没有游人遗留下吃剩的食物。

我咬了咬zhui唇,对萧予安说:「把那两个铜板给我。」

萧予安乖乖地把钱交到了手上。

我跑过去叫住那对姐弟,蹲下身对那小姑娘说:「妹妹,你拿这个去买两碗热汤吧。」

小姑娘看着我不说话,却是不敢收。

我拉过她的手把铜板放到她手掌中:「过年了,这个就当是新年礼物了。」

小姑娘忽闪着晶亮的大眼睛,歪着头问道:「姐姐,你是仙nv吗?」

我笑了。还未等我回答,却听到萧予安在我身后说道:「对A,这个姐姐就是仙nv呀。」

33

送走那对姐弟,萧予安摊了摊手说:「伊伊,现在咱们身上可是一文钱都没有了。」

我耸耸肩:「反正也没有车了,那咱们不如**」

「走回去A!」我俩心有灵犀地一起说道,说完不禁就对着笑了起来。

苦中作乐呗!

shen夜的长安城仿若一个温软的梦,街边人家的门口,有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残存着繁华散去后灯火的余温。

我裹紧领口,跟着萧予安往朱雀门的方向走去。开始的时候我还斗志昂扬,半个时辰后,我的速度一点点慢了下来。

萧予安回头看我:「伊伊你怎么了?」

我蹲下身理了理鞋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咱们走慢点行吗?我脚有点疼。」

这双鞋子是我第一次穿,真走起长路来还是有些不太He脚。

萧予安蹲在我面前,想了想说:「伊伊,要不我背你吧。」

34

我伏在萧予安背上,能清楚地听到他的ChuanXi声。

萧予安把我往上颠了颠,笑道:「你们nv孩子是不是都喜欢让人这样背A?」

我搂紧了他的脖子:「才没有!我明明可以自己走的。」

萧予安笑开了出来:「萧予宁跟你一个样,都趴到别人背上了,还zhui硬说是人家非要背她的呢。」

「你说昭宁公主?」

他点点头说:「很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我M_妃还在呢,也是过年的时候,父皇带着我们全家出来玩,予宁才走了几步路,就闹着说脚疼。我父皇最吃她这tao,干脆背着她逛了一整个晚上。」

我有些羡慕:「你爹对昭宁公主可真好A。」

萧予安说:「可不是么。萧予宁是我爹的心尖子,别看她还比我大上两岁,小时候我俩打架,但凡她一哭,挨骂的铁定是我。」

他在说这些时,带着点小脾气,可我又觉得,他很怀念那个时候。

我却还有些不解:「既然你爹那么疼爱昭宁公主,怎么还舍得她嫁去那么远的地方?」

萧予安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背着我走在长安无人的街道上,耳边吹过的唯有风声。

我听到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伊伊,其实做皇帝,也有很多无奈的地方。有时需要**放弃很多东西。」

我忍不住问:「萧予安,那你放弃什么了吗?」

我们此时已路过了光禄坊,宫楼*的暗影出现在眼前。

萧予安望着远处宫殿层叠的屋檐说:「伊伊你看,无论我多喜欢外面的天空,最终都还是要回到那方宫墙里的。」

35

我没太明白他的话。

「那里不是你的家吗?你不回那里,还能去哪呢?」

萧予安笑着摇了摇头。

「我的意思就是**」他话说了一半,却停住脚步看向了前方,「喏,你自己看吧。」

我抬头沿着朱雀大街望去,见林白羽领着一众军卫,正严阵以待地守在前面。

「陛下!」见到我们,林白羽失声喊了出来。

他快步走到萧予安面前,俯身行礼道:「陛下,您要是再不回来,臣就要带着御林军封城了!」

萧予安把我放下来,淡淡说:「大惊小怪的。朕这不是回来了么。」

他一下子又变回了皇宫里那个至高至贵的帝王,仿佛D上了一重面具。

他示意林白羽起身,负起手道:「回去吧。」

林白羽站起来,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他沉着脸斥了声:「胡闹。」

我从未见他脸色如此难看过。可我却觉得,他的脾气并非冲着我,而是对萧予安。

萧予安把我拉到身后,对他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们两人的眼神中似乎还有许多无言的话语,只是我并不能看懂。

林白羽低下头,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的神情中,甚至混杂着一丝怜悯。

但我却无法看出他究竟是在怜悯谁,他自己,萧予安,或者是我。

「陛下,请上车吧。」林白羽垂眸禀道。

我随着萧予安向马车走去,等待的军卫自觉让出一条通路,目送我们走过。

萧予安让我先上车,我攀上车椽,却忽看到面前有些晶莹的飞沫飘过。

我抬头看向夜空,见大片的雪花散作漫天飞絮,正铺天盖地地簌簌飘落下来。

我回头,轻声说了句:「萧予安,你看下雪了。」

那是永熙四年的第一场雪。

飞雪落到萧予安的眉梢发丝上,很快,他的双肩便积了白。

「是A,又下雪了。」我听见他喃喃说道。

我和萧予安上了车,马车载着我们,摇摇曳曳地向宫城走去。

车子驶进了朱雀门,刻满百年风霜的两扇朱漆大门在我们身后缓缓He上。我撩开窗帘,透过逐渐*小的门缝最后看了眼皇城外的长安。

雪满长安道。

36

开春后,历时半年的漠北地图绘制终于告一段落了。

地图成稿的那天,萧予安特让人往明济书馆送了两大坛子酒。借着酒劲,我与在地图上落过笔的每个人都认真地告了别。

众人散去后,看着空**的明济书馆,我和林白羽不禁有些惆怅。但书馆夜晚的灯火也并没有就此熄灭,只是其中的人变成了林白羽手下的亲卫,而谈论的nei容也变成了漠北的行军路线。

我隐隐能猜到,萧予安可能要对突厥人有所动作了。

对于T兵遣将的方略,我没有太多话语权,但我很喜欢跟林白羽和他手下的亲兵一起共事。他们坦诚、直率,就像大漠里的阳光,往身上一照就暖暖的。

在行军路途中可能遇到的障碍,林白羽很愿意先听听我的意见。在他们眼中,我在大漠中穿行过的经历是如此珍贵,完全不因为我是个nv孩子而轻看我。

而萧予安这段时日对我的态度也更明目张胆了些。每天在长乐门截住我后,他还要拉着我一起吃顿夜宵。

每回虽然我zhui上都说着不要,但body总是诚实地拿起了筷子。毕竟能一边吃着好吃的东西,又能一边欣赏萧予安的秀色,我乐此不疲得很。

可有一天,萧予安忽然对我说:「伊伊,之后的一段时间,先不要去明济书馆了,可以吗?」

我放下筷子问他原因,他却只说是为了我好。

我自然是不能相信的,第二天便直接去找了林白羽。在我的追问下,林白羽终于说了实话:「西南统兵苏皓凝将军,可能要进京了。」

37

「所以呢?」

他来就来呗,跟我去不去明济书馆有什么关系?

林白羽叹了口气道:「我猜陛下的意思,大概是想让苏将军做征西军的主帅吧。」

我问他道:「那你呢?」

林白羽苦笑:「自然是主帅让我做什么,我便去做什么了。」

他的言外之意我听懂了。这明济书馆的话事人,恐怕是要变了。

后来我也在口耳相传中,大概知道了这苏皓凝究竟是何许人。

苏家是武将世家,十七年前景仁帝首次出兵征西时,挂帅的便是苏老将军。彼时苏皓凝也不过十三四岁,随父征战身先士卒,几次亲随大军shen入突厥腹地。

那场征战晋朝大获全胜,苏皓凝年纪轻轻身上便有了战功。他也的确是个难得一遇的将才,而后在驻守西南的这十余年中,再无蛮夷敢侵犯汉地之境。

这样的人,论资历、论威望,全都排在林白羽前面。萧予安选他为统帅,便也不足为奇了。

我觑着林白羽的脸色,问他:「师父,你是不是不太喜欢那个苏将军A?」

林白羽摇摇头说:「苏将军是大晋的功臣,他的战功都是真刀实枪拼出来的,我不敢有微词。只不过**他是不是能容下我,那就两说了。」

38

五月,苏皓凝进京了。

他行事极为低T,以至于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都已经到宫门口了。

那天我自己做了些花果茶,想给萧予安送去尝尝。我走到建章殿时,正撞上苏皓凝一身风尘地赶来。

只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nv子。

我好奇地瞧了两眼,还未看清他们长什么模样,那两人便被高公公宣进了殿。

萧予安大概是要跟他们谈一会的,我便径自去了茶炉_F_。

茶炉_F_的小公公与我已经很熟识了,他脆生生地向我打了声招呼,便将煨茶的小灶炉让给了我。

我细心地将带来的茶包倒进杯盏里,这花果茶是我琢磨了好久才研制出来的配方,青梅和青杏为了帮我尝味道,都快喝吐了。

萧予安总喜欢喝那些苦了吧唧的茶叶,泡些酸酸甜甜的东西给他,他的心情应该也会变好些吧。

我正将滚烫的沸水浇在白瓷茶盏里,果粒和花瓣缓缓舒展开来,却忽听见身后有个绵柔的声音问:「这里是煮茶的地方吗?」

我回头,见是与苏皓凝一起来的那nv子,正站在门口,好奇地往里面探头。

看我转身,那姑娘迈进门来,对我盈盈福了一礼说:「这位姐姐,我是苏月凝,想过来看看,给陛下奉茶的地方是这里吗?」

我点点头。

那是个长相很标致的姑娘,与我差不多的年纪,温婉中又带着几分俏皮。她的礼数很周到,举手投足间都是汉人常说的很有教养的做派。

苏月凝走近来,看见我手边的茶盏,浅笑道:「这是为陛下泡的茶吧?姐姐请给我吧。」

说罢,她便伸手去端放着杯盏的托盘。

我忙按住漆盘问:「你做什么?」

苏月凝柔声解释说:「陛下正在与我兄长谈事情,你这样贸然Jin_qu,我怕你会挨训斥。」

我仍旧没有松手,说:「这是我泡的茶。」

苏月凝的细眉微微蹙了起来。

「我知道是你泡的A。你这宫nv好生奇怪,我好心帮你,你怎么还不领情呢?」

我张了张zhui,想辩解说我并不是宫nv,可话到zhui边又滞住了。我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思索过,我在这皇宫中的角色,又该是什么呢?

苏月凝疑惑地打量了我两眼,不再等我的解释,不由分说就端走了我刚刚泡好的花果茶。

我站在原地,空落落地没回过神来。

但有一点,我觉得她说得不对。

萧予安才不会对我凶呢。

39

yi_ye之间,宫中不知从何处掀起了一gu传闻。

小宫nv和小nei监中间都在风传,随着苏皓凝一同进京的苏家小姐,将来是要做皇后的。

这些话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正巧撞见青梅在压着声音训斥院子里洗扫的小宫nv。我隐隐听到她们提到苏月凝的名字,还听青梅说,千万不要让姑娘听见。

不知怎的,一gu憋屈直往我脑袋上涌。

我走到她们背后,问道:「说什么呢?」

青梅吓了一跳,立时换上一脸笑容道:「姑娘别多心,这丫头做事不用心,奴婢就训了她两句。」

我心里更加烦躁,提高了声音说:「我都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你们干什么要刻意瞒着我?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萧予安爱找谁做皇后便去找谁,与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我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洗扫的小宫nv吓得早就跪下了,咬着zhui唇不敢出声地哭,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尴尬透了,完全不知道这局面如何做解,逃命一样地跑去了明济书馆。

可到了书馆,我却发现门口多了些值守的人,看着都很面生。我恍然明白过来,这些人大约是苏皓凝的手下。

其实从漠北地图落成的那一日起,明济书馆就不仅仅只是个名字了。这里潜移默化间已成了军政决策的中心,谁掌握了这里的话语权,便意味着那人就是皇帝心中执掌兵权的心腹。

门口的人拦着不让我Jin_qu,我却正好看见林白羽从屋里出来,怀中抱着一摞稿纸。

我认出,那些正是我们前段日子点灯熬油探讨出来的行军路线。林白羽当时还颇为骄傲地说,希望我们的这些心血,日后能让征西的将士少流些鲜血。

我迎上前去:「师父,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林白羽面色沉郁,闷声说了句:「扔掉。」

「什么?」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林白羽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稿纸,仍难掩爱惜。他说:「苏将军说,这方案不可行。既然废了,那便扔掉吧。」

「他胡说八道!」我看着那些整洁如新的稿纸,怒道,「他看都没看过,凭什么就说不行?」

林白羽耐着x子解释道:「伊伊,苏将军是主帅。末将所能做的,就只有_fu从。」

这是什么道理!莫大的火气噌噌地在我头顶上冒,我扭身便走,说道:「我要去找萧予安问个明白,就这样的人,凭什么让他做主帅!」

「伊伊!」

林白羽喝了出来,神色中透出些许严厉。

可旋即,他的语气又软了下来。

「南方的漕运,西南的盐税,辽东的征粮,还有**立后的人选,哪一件都需要陛下*心。伊伊,这个时候你就莫要去烦他了。」

40

立后。

从林白羽张He的口型中,我好像只听见了这两个字。

果然,所有的谣传,都并非空*来风。

我脑子里糊得跟团糨糊一样,_gan觉自己就像是个笑话。

一个声音却又忽然惊醒了我,有人问道:「何人喧哗?」

我向阶上望去,便看到苏皓凝站在那里。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样。苏皓凝没有穿铠甲,只腕上D着臂缚,但他剑眉间凛凛透出的英气,让人一眼便能看出他是手握过刀枪之人。

林白羽抱拳对他赔了一礼:「末将之失,惊扰到将军了。」

苏皓凝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这位是?」

没等林白羽说话,我便抢着答道:「我是伊伊。」

「噢。」他点了点头,打量着我道,「我听博远侯提起过你的。绘制漠北地图时,你出了不少力。」

「不过,」苏皓凝负手,话锋一转道:「这地图都已经绘完了,伊伊姑娘还来这明济书馆,有何贵干呢?」

我这气是真不打一处来A,脑子里立浮现出柳先生教我的一大串成语,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落井下石!

这明济书馆也算是我一手打理起来的,我在这熬夜写东西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打哪睡觉呢,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我冷笑道:「门口写你名字了?」

苏皓凝眉毛挑了一下,旋即便笑了:「来者是客。那伊伊姑娘,不如进来喝杯茶?」

我真是气笑了:「苏将军您好大的面子A,茶壶放哪你怕是都不知道吧?还好意思管我叫客?」

林白羽使劲给我使眼色叫我别说了,我就权当没看见。

苏皓凝走下阶来,笑意不减:「那好吧。既然伊伊姑娘赖着不想走,又那么熟悉茶壶的位置,那日后明济书馆里端茶倒水的事,便就拜托姑娘了。」

我梗着脖子回敬道:「得亏苏将军带兵多年,都不知道粮草要找个最心腹的人看管?苏将军让我端茶倒水,倒真不怕我在茶水里下毒呐。」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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