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到了酒店之后,白玉堂得寸步不离地跟着新郎和新娘。展昭则带着小叮当入席了,两拨人主客分明,自然就要散开了——白玉堂虽不是婚礼的主角,但作为主角的摄影师,人家也是很忙的。
婚礼仪式很是热闹,台下的展昭抱着女儿和众人一样,静静地围观和祝福,这样熟悉的场景令他不自觉想起了自己和月华的婚礼。
同样是婚礼,但谁会像他们那样背负着那许多秘密呢?
往事不可追,徒伤悲而已。
小叮当突然扯了扯展昭的衣袖,在他怀里仰起脸来说话:“爸爸,你的手机刚才响了,要不要看?你好像还没有听到哦。”婚礼现场太吵闹,手机又早早被调低了音量,所以反而是坐在他怀里的小姑娘更快注意到了。
展昭mo了mo女儿的头发,微笑着点头。
他mo出了手机,发现不是电话,而是短信息,发件人来自于远在异国游学的小舅子丁兆惠,内容也很简短
:
“下周末回国,姐夫能带着叮当开车过来机场接我吗?”
丁兆惠是展昭妻子丁月华的双胞胎弟弟之一。
“诶?怎么临时要回国了?”展昭有些意外,便自言自语了一句,惹来了女儿的疑问:“爸爸,谁要回国呀?”
展昭微微一笑,一边给丁兆惠回了一条肯定的信息,询问具体的班机时间,一边与女儿对话:“你小舅舅要回来啦,叮当高不高兴?”
叮当点了点头:“高兴的呀,小舅舅什么时候回家?叮当要去接他。”小姑娘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爷爷奶奶也要去哦,大家一起去接小舅舅。”
父女俩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展昭于是抽空给自己的岳父岳母打了个电话,通知了他们这个消息。电话那头的老人也十分高兴,约好那天全家人一起去接机。
临挂机的时候,叮当的奶奶忽然低声叹息了一句:“兆兰可能也会回来一趟的吧,毕竟都快清明了啊……”老人的语气有些复杂,“如果兆兰也回来了,那到时候……”
清明了,今年是月华的三周年祭,他们兄弟俩得了空闲总要回来看看姐姐的吧。在国外也有好阵子没回家过了,毕竟月华在世的时候,对这一双弟弟十分偏疼宠爱,犹胜于父母,姐弟三人情分终归不同。兆惠临近毕业,既然有假回来,兆兰想必也是能抽出空来的吧,他们都是同级的学生,没道理你有假我没假——以前碰不到面,不过是刻意避开罢了。
这样的话,兄弟俩免不了要见面的吧。
到时候他们该怎么办呢?
展昭半晌没言语,搂着女儿的手臂却微微收紧了一些。叮当疑惑地抬头看着父亲,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中听着。
双方都沉默下来,身边人依旧是热热闹闹。
良久之后,展昭才对那边的父母说:“爸,妈,如果兆兰也回来了,那不是很好吗?我们一家人也很久没有团聚了,正好一起去看看月华吧。”
他声音极其温润,语气比往日甚至显得柔和,没由来就令丁月华的父母眼眶微红。老人收起那些如同清明细雨一样微微凉而纷乱的心事,应了一声:“好。”
展昭挂了电话,mo了mo女儿的头发,轻声唤道:“叮当……草萤……”
草萤,草萤,你可知你为何而生?
一江晚照,吐露明月流华,令草木生光,愿衬萤火,妆点夜色。
叮当软软地答应一声:“爸爸,你叫我的大名儿干什么?”
展昭回过神,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没什么,爸爸在想叮当的大名儿真好听。叮当的妈妈真是聪明绝顶,能给我们的女儿取这样好听的名字。”
他语气近乎呢喃,叮当不懂,心中却十分欢喜。
懵懂的小姑娘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的大名儿为什么叫做“丁草萤”,而不是“展草萤”。以她现在的心智,更加不会明白,把外公外婆叫做爷爷奶奶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嘘,这是光yin偷藏的秘密。
婚礼真正结束之后已经很晚了,柳青晓得白玉堂那大爷必定是不愿意打车走的,所以拜托展昭再辛苦一下,顺路把白玉堂给送回家去。
叮当年纪小熬不住,早早就困了,蜷着身子窝在后座上睡觉。白玉堂刻意放轻了动作,将摄影器材都放好,才低声对展昭讲了一句:“今天给小叮当拍了几张照片,效果还算不错,什么时候你有空来找我,我洗出来送给她。”
展昭笑了笑,点头应下:“看你时间的安排吧。”
他猜想白玉堂本不是那么热衷于结交人的,只是今天因为无意中提起了叮当妈妈的事情,心里感到抱歉,所以才用这种曲折的方式来弥补吧。
白玉堂剑眉忍不住微微蹙起来:“展昭
,我认真说的,不是客套。”
展昭猜得没错,白玉堂确实是因为戳到了这对父女的痛处有些抱歉,才着意对叮当好些。但也不能不承认,他对这两父女的印象还很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最佳损友的亲近感。这是天生的本能预感,与理智无关。
白玉堂静静地看着展昭。
年轻的奶爸无奈地笑一声:“白玉堂,我没有敷衍,我并没有觉得你是在客套。”他顿了顿,又感慨般笑笑,“但我是个医生,时间上有点儿不好把握——我的意思是,不晓得哪天就有空了或者没空了,所以看你的安排。”
他当年为了那样甚至是有些荒唐的理由去学的医,结果没料到一念成谶。更没料想到的是,明明已经为此做了准备,最后仍然输给了天命。
展昭忍不住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把着方向盘的双手。
这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住任何东西的时候,都像是握住手术刀一样又平稳又坚定。丁月华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最喜欢展昭身上两个地方,第一是他的眼睛,第二就是他的双手。
展昭这双手是一个顶级的外科大夫的手,值钱得很——它挽留过无数的生命。这个医生年纪轻轻便活人无数,却亲手为自己一生中最疼爱的女人阖上了眼睛。
终究是没能留住月华的xi_ng命啊……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怅惘,眼底太多愁绪,不像是这个人惯有的样子,白玉堂心中莫名涌起一种十分怪异的陌生感。之所以说是怪异,原因在于他们本来就不熟悉——可是即使相识不过一日,白玉堂却十分笃定,这个样子的展昭定然十分少见。
这不是理xi_ng的忖度,只是对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
白玉堂有些烦躁地用手指顺了顺刘海,然后用一种对于陌生人而言显得略为霸道和任xi_ng的语气对展昭说:“医生也是人,也是要休息的,我大表嫂就是个医生,我懂。不管什么时候吧,你得来找我,叮当的照片我要送给她。”
展昭侧过头,他的视线短暂地停留在了白玉堂精致的侧脸上,只维持了几秒钟,而后应了一声,专心开着车。
白玉堂半撑着脑袋,从车窗的倒影上百无聊赖地勾勒描摹着展昭的身影和面容。刚才那视线过于短暂,他还来不及分辨,展昭那种目光里,究竟是包含着怎样一种复杂的信息。
是淡漠还是亲近?
不懂。
越猜不透的东西,他偏是越要去计较和琢磨。
白玉堂想得出神,不知不觉就回头看了一眼展昭的女儿——后座上的叮当睡得十分香甜安逸,他唇角便无意识勾出一个有些兴味的弧度来。
这对父女不愧是亲生的,尽管展昭曾说叮当长得像妈妈多一点,但他们身上好似都有一种敦厚温柔的气质,独立于喧嚣之外,分外沉静自持。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