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是特意提早出的门,所以即使他中途去接人和吃早饭耽误了一点时间,到达柳青家里的时候,也仍然挺早。
新郎柳青见他们来了,率先招呼白玉堂:“小白,你快点,摄影的器材都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出发去接竹音。”说完不看白玉堂那慵懒的表情,又冲展昭点了点头,面露微笑:“展昭,今天辛苦你了。”
叮当终于彻底醒了过来,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柳青家各色亲戚来来往往,脚步匆匆,人人脸上都有一种忙碌着的喜气,不觉疲惫。这样的场景对于小姑娘来说是很陌生的,所以她看得很认真。
柳青对于妻子曾经最在意的闺蜜留下来的唯一的女儿倒是还有些熟悉——谢竹音是叮当的幼儿园老师,教钢琴课的。他有时去接谢竹音下班,能见到这个小姑娘。
“叮当今天可真漂亮,”柳青笑盈盈地蹲下身mo了mo叮当的头发,“哎呀,要是把你谢阿姨给比下去了怎么办呢?”
叮当偏着脑袋,露出认真的表情:“不会的,新娘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了。”
她年纪小,把父亲的话记得差了,意思已经完全不同,但是字面上的句子还是差不多的。此刻用出来,也显得很是机灵可爱。
柳青笑出声来,不知道从哪里mo出一粒奶糖剥了糖纸喂给叮当,这才起身对展昭笑道:“小叮当越来越聪明了。”
展昭牵着女儿的手,眼眉间也有几分为人父的骄傲与愉快:“是你家谢老师教得好。”
柳青是今天婚礼的主角,要忙的事情还是挺多的。客厅那头有人在大声叫他的名字,柳青应了一声,便快速对展昭和白玉堂叮嘱说:“一会儿就出发了,小白你坐展昭的车,全程让展昭带着你去竹音家,他知道路,摄像就拜托你了,兄弟。”
白玉堂懒洋洋地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这边没问题。
赶着十点半的吉时,柳青家这边的人十点钟便准时出发去迎亲了。白玉堂一边调整着器材的参数准备录影,一边很随意地问展昭:“你是竹音的朋友?”
他以前从未见过展昭,也从未听柳青提起过此人。
展昭侧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起来:“是啊,竹音是叮当妈妈的闺蜜,还是叮当的老师,我们也算是认识很多年了。”
白玉堂便极自然地问一句:“怎么就只你们父女过来?小叮当的妈妈呢?直接去了竹音家那边?”
他不太懂婚礼的规矩,不过女方的亲友肯定是去陪新娘子的。
半晌没听到对方搭话,白玉堂又正好摆弄好了手中的老伙计,便略略挑了一点眉梢,望进展昭眼睛里,努力回想起对方的名字:“展昭?”
……
如果月华还在世的话,能亲眼看到竹音结婚,一定是非常高兴的吧。大学的时候,三个人一起出去春游,路过植物园曾经瞧见过别人在拍婚纱照。那时候月华和竹音就很兴奋,约定好将来要成为彼此的伴娘,连婚纱照在哪里拍都说好了。
而现在婚礼就要开始,约定中的伴娘却早已不在人世。
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展昭几不可闻地叹一声,才慢慢说道:“叮当的妈妈如果还在人世的话,这时候也应该去竹音那边陪她了。”
这话里的意思是……
白玉堂忍不住多看了展昭一眼,又扭头去看了看安安静静坐在后座自己玩儿的叮当。这个一贯我行我素、率xi_ng而为的年轻男人第一次有了某种类似于“抱歉”的心理。
“呃……我不知道叮当妈妈她……”
“没关系,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白玉堂不自觉注视着展昭平和而缅怀的侧脸,心里想着: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真正过去呢,敢不敢看看你此刻的表情?明明就还在牵挂。
叮当像是听懂了什么,抬起头看着前排两个男人,童音嫩嫩的:“叔叔,妈妈是去了森林里做精灵啦,你知道森林精灵吗?又漂亮善良又可爱的,我妈妈就是那样的。”她想了想,终于记全了父亲那天的话,便补充说,“我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白玉堂正要说什么,却察觉到展昭一只胳膊突然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望过去,那个父亲的眼里有恳求拜托的神色——他不希望任何人打破女儿对死去母亲去向的天真想象。
白玉堂心中没由来软了一下。
年轻的男人淡淡笑了一下,他白玉堂怎么着也不会做那种没品的事情啊。
何况是面对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白玉堂难得露出一
个热烈到灿烂的笑容来,居然很愉快地伸出手捏了捏叮当圆圆的脸颊——要知道这人一向是不喜欢跟孩子玩儿的——酷酷地说:“叔叔当然知道森林精灵啦,叔叔只是没想到叮当也知道森林精灵,而且还有一个森林精灵妈妈。”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做出夸张的表情,又因为极认真自然,而流露出一种率然可爱的xi_ng情来,“小叮当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姑娘呢,棒棒的。”
叮当听到自己被陌生的叔叔夸奖了,不由仰起脸露出十分高兴的神情。白玉堂举着手机顺手一个抓拍,留下了她明媚笑脸的影像回忆。
等叮当继续自己玩儿去了,白玉堂才调出那张照片给展昭看看,用一种十分微妙的语气对他说:“喏,好看吗?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一定很像她妈妈吧?”
他在用这种方式别扭地表达着心中的歉意。
展昭微笑着点头:“好看,叮当长得像她妈妈多一点,月华也是很好看的。”
月华应该就是叮当妈妈的名字了,白玉堂一边猜想一边回答:“能想象到,女儿这么漂亮,妈妈只会更漂亮。”
何况奶爸相貌也不错哦。
白玉堂无意识露出一个有点儿坏孩子般的笑容来。
“白玉堂,刚刚谢谢你。”
“不用,我说的都是真话。”
白玉堂知道展昭在说什么,他专心地摆弄着手中的器材在调试录影的参数,好像是漫不经心一样地回答了这样一句话——确实大部分都是真话。
摄影师抽空再看了一眼年轻的奶爸。
明明就是自己说错了话,不小心勾起了对方的伤心往事……哄着小姑娘也是应该做的事情,谁会忍心伤害一个小女孩儿对死去妈妈的思念和幻想?
他竟然会这么郑重地道谢……
该怎么说呢,真是一个温柔的父亲啊。
哦,不,真是一个温柔的二十四孝奶爸。
谢竹音家这边的热闹程度也不减柳青家,人来人往,多是年轻的女xi_ng和孩子。叮当明显更喜欢这边一点,一下车就活泼起来了,跟着认识的几个小朋友跑来跑去。
柳青家迎亲的年轻男xi_ng哄然涌上了谢竹音休息的房间,准备抢新娘子了。白玉堂作为摄影师,自然是得全程跟着新郎的。而展昭实际上是新娘的朋友,所以两人暂时分开了一下,展昭带着叮当先去了谢竹音的房间。
外面一群年轻人,里面也是一群年轻人,你要撞开门,我要锁紧门,热闹极了。新娘子最淡定了,一身婚纱长裙,坐在床上看热闹,笑得很愉快。
“叮当,到谢阿姨这里来。”
“嗯嗯。”
叮当很高兴地跑到了谢竹音的身边,任由谢竹音将她搂进怀里。叮当从小就没有妈妈,谢竹音与丁月华当年就交情匪浅,又有闺蜜临终所托,既是叮当的老师,也是叮当的干妈,所以叮当自小就与她十分亲近。
“哎呀,我们叮当今天真好看。”谢竹音笑眯眯地替小姑娘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头发,“这身粉红色的裙子以前没穿过呀,是爸爸给新买的?”
叮当美滋滋地点头:“是呀,新裙子,大家都说好看。”
展昭在一旁看着她们笑闹,也点头笑了笑:“换季了嘛,本来也打算给叮当添一身新裙子。正好赶上你婚礼,就提前买了。我们俩挑了半天呢,谢老师给瞧瞧,新裙子怎么样?”
谢竹音竖起了大拇指,笑眯眯地夸赞:“棒,我们叮当穿起来像个公主。”说完她弯下腰亲了亲小姑娘,“我们叮当今天这么漂亮,比谢阿姨还好看哦。”
叮当仰脸看着谢竹音,眼神和表情都十分亲热:“不会,谢阿姨今天最好看,叮当是第二好看。”
“真聪明。”谢竹音被她童真的话都笑了,耳坠
子晃晃荡荡,珍珠的光晕衬得人美极了。
这边说了一会儿话,那边门外的男士们十分勇猛,直接把门给撞开,一边分发红包一边一哄而入。见人太多,展昭便抱着叮当站到了一边,以免人群拥挤,孩子磕着碰着了。
白玉堂跟在柳青的身旁,负责全程录影。待进了门,他手底下没懈怠,眼神儿却开溜了一会儿,想找找看那对很萌的父女人在哪儿。
人声太吵闹,人群太拥挤。
叮当趴在父亲的耳边说:“爸爸,你看,那个照相的叔叔在给谢阿姨拍照呢。”
展昭退至窗户角落里,微笑着看那边热闹的场景,那一点笑意在眼睛里悠悠荡荡,就像是开心,也像是感慨。
“叮当喜欢那个叔叔吗?”
“喜欢的呀,他也知道森林精灵,一定是个聪明的人。”
“哈哈,对的,他很聪明。”
父女俩开心地窃窃私语,而那个正在被热烈议论着的聪明人似有所觉,猛地向窗户这边看了过来。
隔着热闹的男男女女,他们的视线终于遇到了。
白玉堂露出了微微疑惑的眼神。
他敏锐地察觉到,展昭的目光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虽十分亲近自然,但终归像是隔着几多光yin。
那感觉就像展昭在看着一个故事里的人,他看着他,仅仅就是这样亲近地看着,也十分喜爱这个人,但除此之外,再没有了旁的念想。
因为那是故事里的人。
这个二十四孝奶爸的眼神里,看起来就像是充满了故事,有些令白玉堂感到好奇。
柳青抽空顺着白玉堂的眼神望过去,提醒他该回神了:“喂喂,走什么神啊,摄影师!快点,叫展昭带着叮当下去开车,我们现在出发去酒店。”
白玉堂摇摇头,甩掉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应了一声:“知道了,心急什么,新娘子是你的,又跑不掉。”
柳青懒得搭理他,直接冲展昭喊了一嗓子:“展昭,走啦。”
这个平时总是低调而和声和气的男人在面对婚礼的时候,就跟天底下所有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喜上眉梢、音色明亮。
白玉堂便突发奇想:当年展昭和叮当妈妈结婚的时候,估计也是这样的?
谁知道呢?
摄影师耸了耸肩,拎着自己的伙伴施施然先下去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