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桥头dòng书院。
课堂很安静，毕竟大家都在睡。
“大白天的全睡死过去，果然是妖界最不知上进的一所书院呢！”
yīn阳怪气声吵醒了朱峥峥，她懒洋洋睁开眼，发现讲台上的桥头dòng主也醒了。
门外芭蕉树下绿影中，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虽然一身白衣被蕉叶映得绿油油的，却还是一副自恃身份的模样，男子身后跟着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青年，方才这话就是这青年说的。
才眨眼的功夫，桥头dòng主已经闪到那男子跟前作揖了，“泽鹿山人降临此地，怎的也没先吩咐一声？”又回头大声吩咐：“朱峥峥！赶紧亲自去炖茶！用最好的茶叶！真火炖！”
桥头dòng主的殷勤是有原因的：泽鹿山人不仅是全妖界最好的泽鹿书院之首，还兼任一方学官，本郡所有炼丹炉、药材等‘教学材料’，由朝廷统一发出后，是他具体分配到各个公私书院。
想到自家书院那三四台摇摇欲坠的炼丹炉、挡不住风雨的学堂，深知引资重要性的穿越人朱峥峥二话没说，炖茶去了。
端茶回来时，正赶上桥头dòng主弯腰对坐着的客人解释：“……打娘胎里带来一股真火，她炖的茶味道比凡火炖的浓些……”
回头看时，草堂中的同学们都打起jīng神，在读《聚气升阶》《妖族化形入门》《炼丹jīng要》等重点书目，只余一两个差生还没醒。
见来人对茶还算满意的模样，桥头dòng主大着胆子提了一句：“山人，这茶可炖得不错？朱峥峥这真火，难得！唉，可惜我们此处炼丹炉不足，她无处施展，您老看……”
不高不低的一声‘咚’，是泽鹿山人放下茶杯，“官府今年改制，直接派给给书院灵石，有什么需要的自行添置，不必对我说这些闲话。”
桥头dòng主顿时红了脸，那个穿红着绿的青年见状嗤笑一声，嘴角全是不屑。
刚刚他出言讽刺，大家心中本已有气，虽然不敢往泽鹿山人身上发，但难道连个弟子也不敢得罪？
朱峥峥和同学们沉默着狠狠瞪视花里胡哨，眼刀杀人。
花里胡哨又是一声嗤笑，“你们看我做什么？你！眼睛瞪这么大，难看！年纪也快百岁了吧？怎么化形还不全？可见看书没用，给你烧了！”
话音刚落，朱峥峥同桌胡萝卜正在看的那本《化形秘诀》就被烧了个尽，火光极高，差点燎到两人眉毛。
“你这人霸道无理！赔我们的书！”朱峥峥跳起来就冲花里花哨叫板。
桥头dòng的书一共也就二十来本，烧一本少一本。
花里胡哨根本没在怕，笑嘻嘻指着胡萝卜诡辩：“我说他看书没用，难道说错了不成？”
胡萝卜作为一只八十多岁的兔子jīng，资质普通，又无父母资产，无钱购买化形丹所需材料，导致人形不完整，一直顶着一双长耳朵，平时就已特别自卑了，今日被当众一说，更是恨不得钻到地缝。
朱峥峥最恨人恃qiáng欺弱，正要回辩，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疯狂用眼神示意她不可，桥头dòng主还走到两位客人身前，将她挡住。
定睛一看，哦，原来泽鹿山人正在往外掏东西，装灵石的钱袋。
她顿时安静如jī，这段时间山上野物少，桥头镇零碎活儿也不多，书院除了dòng主都不能辟谷，已经吃粥一个多月了，急需灵石。
收完钱，桥头dòng主亲自送两位客人离开。
胡萝卜憋屈得耷拉着两只长耳朵，“等秋天来，我上山抓点野物卖给镇上的人，也许明年chūn天就能攒够买化形丹的材料……”
大家聚拢过来安慰他，但也都说不出什么硬话来，有几只小妖骂了泽鹿书院几句，但骂着骂着声势也渐渐弱下来。
毕竟泽鹿书院是正经郡学，学生大都血统纯正，不像桥头dòng书院，属于dòng主本人私立不说，学生里面还有好些半妖。
半妖在这个世界，是被歧视的。
胡萝卜的弟弟白萝卜站在桌前，用脑袋蹭哥哥安慰他，白萝卜也是人形，却有一团毛茸茸的尾巴。
兔子兄弟看着也太可怜了。
朱峥峥一向不信什么血脉纯净之说，只单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别难过！今晚咱们去客栈，把他们的书也烧了！”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跃跃欲试的模样，连那个一直在睡觉那个差生也睁开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毕竟大家都挺无聊的，dòng主什么也不教，就那二十多本书，都看熟了，再说烧书又不是什么大过错，以前他们也经常大晚上溜去镇上找吃的。
半夜时分，兔子兄弟在墙角挖了大dòng，大家排队溜了出去。
才上大街就被挑担卖小馄饨的熊大叔挡住，“娃娃们淘气！大半夜的，怎么没在修炼？”
朱峥峥镇定道：“dòng主吩咐我们出来买酒。”
大叔叹了口气，悲愤道：“桥头dòng主也忒不像话了！虽说都知道他是为了朝廷每年的补贴才开的书院，但多少也该管管你们，半夜让孩子出来买酒，成个什么体统！”
他将卖剩下的小馄饨分给小妖们吃，大叔是灰熊成jīng，馄饨是山里鲜蘑菇馅儿的，大家一边吃，一边听他感慨，“真可怜，没爹没妈的，正经郡学又不愿收你们……”
差生站在一旁不吃，朱峥峥怀疑他应该是肉食shòu类，嫌弃素馄饨，想到他平时从不参与集体活动，今天还挺仗义的，安慰道：“不爱吃素？待会回来咱们去山上找松jī，我烤jī给你吃，我抓jī可厉害了，它们都跑不过我！”
白萝卜也凑过来道：“你叫段潜吧？以前怎么不爱和我们出来？你也是孤儿吗？什么血脉的？化形化得真好，都看不出原身。”
朱峥峥也连连点头，段潜化形真化得好，她早就注意到了。
他个子高高的，眉目jīng致清冷，一身黑衣，束着白色的腰带和发带，腰细，看起来却很有力。选择黑白两色大约是因为穷，妖界的人喜欢五颜六色，同等质量下，黑白两色的衣饰最便宜。
桥头镇很小，吃完馄饨没走多远就到了镇上唯一的客栈，胡萝卜迅速在墙角挖了一个dòng，朱峥峥当仁不让先爬了进去，一抬头，‘砰’地撞到一块大石头上，还好石头平滑，不太疼。
“也太倒霉了吧？！”她揉着脑袋，回头看时发现段潜也过来了，身上gāngān净净的，不像她身上沾染了灰土。
他默默把那块大石头挪开。
小妖们一个接一个也都爬了过来。
“客栈这么大，哪间房是他们的？”白萝卜问道。
段潜对他们一侧头，示意大家跟着他过去。
所有人立即排队跟着他走了，朱峥峥觉得有些意外，要知道这些小妖平时挺爱叽叽歪歪的。
到了一扇窗下，果然听见泽鹿山人二人说话声，大家疯狂jiāo换眼色“他们怎么没睡觉？！”“现在怎么办？”“被发现了会不会被杀死？”“啊啊啊啊啊！”
朱峥峥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示意大家撤退，段潜微抬右手，让大家留下，小妖们立即齐齐留下。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格外好，下一刻众人听见右面客栈大堂传来值夜店伙的叫喊声，似是有什么祥瑞异象，房中二人也前去查看。
“好巧！”朱峥峥低声叹道，转身发现段潜正抱着胳膊看她，满脸‘怎么还不动手？’的神气，窗户已经被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打开了。
朱峥峥烧完桌上的几本书，桥头dòng书院的人又排队钻dòng逃了出去。
此行实在顺利到让人难以置信，不止朱峥峥疑惑，连胡萝卜都说“我觉得好像有高人在暗地帮助我们似的。”
朱峥峥下意识地看了段潜一眼，但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说好听一点就是俊美中带着脆弱，说难听一点就是苍白弱jī，不可能是什么高人。
但小妖们怎么那么听他的？
难道他是炼气六七层的高材生？还是说，他带了一丝大妖血脉？
毕竟妖族慕qiáng心理格外重，实力qiáng或血脉qiáng，自愿臣服的人就多。
第二天一早，早餐又是烧糊了的青草稀粥，桥头dòng主因为昨日才得了灵石，亲自出去买包子给众人加餐。
兔子兄弟稀粥才喝完半碗，就听见一声大叫传来：“朱峥峥你个惹祸jīng！gān啥啥不行，放火第一名！”
桥头dòng主从外猛地冲进来，冲得如此快，把门槛都踢坏了一半。
“不是我！”朱峥峥站起来gān脆利落道。
dòng主颤抖的手指指住她：“我说了什么事了吗？你怎么知道不是你？不是你是谁！你烧书的真火带着气息，隔着三头牛我都能认出来！何况人家泽鹿山人那种高人！”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胸口，“你个惹祸jīng！今年的拨款灵石啊！全都赔了人家的书了！妖王加持过的特别版本！……心痛啊！那灵石我本来要买点好酒珍藏的！”
白萝卜忍不住道：“不是说是要给书院买新炼丹炉、改善饮食用的吗？”
“现在什么都买不成了！”dòng主气得浑身颤抖。
事情败露，朱峥峥反而平静下来，“我没钱赔你，大不了你赶我走。”
她试图说服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朝廷为了鼓励妖族学习，对百岁之下的入学小妖有补助，在书院吃住学都免费，但她下月就满百岁，这里也不会再收留她。
dòng主更气了，“我赶你？！你想得美！把我赔出去的钱赚回来才能离开！明天开始，真火炼丹！真火炖茶！真火烤肉！朱峥峥出火，你们出力！全部给我去镇上卖丹药卖茶水卖烤肉！”
大家面色一喜，他们平日也常如此售卖物品，这根本不算惩罚嘛。
只桥头dòng主青着脸锤胸，“你们这群赔钱妖！害我年年赔！我的心好痛！”
赔钱妖们面不改色各做各事去了。
朱峥峥婉拒兔子兄弟的邀请，独自出门走了许久，穿过一大片芦苇，这才走到碧清的一潭湖水边。
她从书院发的小小乾坤储物袋中掏出一只小铲子，开始挖土。
这里埋着一坛竹汁酒，是她真火帮人炼丹赚的外块所买，本来想留着下月作为临别礼物送给dòng主，眼下闯了祸，少不得先挖出来送他消气。
在湖水中清洗酒坛时，发现那条长得很像虎鲸的黑白大鱼今天也在，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浮着。
作为一个看过海洋科普纪录片，也看过虎鲸表演视频的穿越人，朱峥峥不明白这条鱼怎么这么不活泼，怎么逗都逗不熟，简直是鱼中大爷。
挖了半天土，肚子有点饿了，她起身一本正经施展术法捕鱼，新术法是她昨日自读《术法概要》学来的，想了一天了准备试试。
气聚丹田，神识凝于指尖，“噗！”的一声，她指向一条肥肥的鱼，使上十成功力！
……水面冒了一个泡，那条肥鱼摇着尾巴，慢慢游开了。
朱峥峥感觉那条虎鲸动了动，好像是在嘲笑她。
卷起裤腿，找一只树枝削尖，她用最古老的方式刺了两条大鱼，这湖地理隐蔽，少有人来，鱼都不怕人，傻傻的，很好抓。
真火烤鱼，洒满乾坤袋中常备的香料，香气四溢，虎鲸游到湖边，朱峥峥抛了其中一条给它，一人一鲸很有默契地默默吃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