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以为我是谁?
我们三个人顿在原地,一阵尴尬气氛重新弥漫。
18.
我收回前言,这届年轻人是我见过最差的龙族!商业chuī捧了半天,合着连本君是谁都不知道?
19.
最后还是同事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他朝我打了个手势:“这位便是西池元君。”
敖四可能刚刚在沉默中隐隐有了预感,一听他点破还是登时就跪下了:“恕小小小仙眼拙!”
我心情复杂地把这位腿直打抖的年轻人扶起来,好声好气地哄小朋友:别害怕,仙君不吃龙,以后说话之前注意便是了。
敖四哆哆嗦嗦:“小仙斗胆请教,王母不该是女的吗?”
...这倒霉孩子,不是让你说话注意吗!这谁家教出来的小龙,没人领的话本君抓去煲汤了啊?
20.
敖四一路心惊胆战地领着我们到了龙宫客居,嗫嚅着说:
“是小仙办事不周 ...小仙以为二位是夫妻,便想当然只准备了一张大chuáng ..."
...本仙君这过的是什么糟心日子。
我捏了捏鼻梁深吸一口气,叫敖四退下了。
没办法,我对小辈一向过于包容。
21.
敖四甫一关门,同事就凑过来笑话我:“小仙请王母娘娘安。”
我: 你也给老娘爬!
我: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22.
敖四走了以后,我陷入了沉思。
是这样的:民间传我是个女的,我当庶民无知,也就认了。
但是我开始意识到,许多没有见过我的仙界小辈,也开始以为我是个女的了。
我继续思考,越发觉得这个问题早有迹象:
去年生日收到了一大堆香料驻颜丹彩云缎簪钗步摇,我那时还以为有谁看上我府上的仙姑不好意思开口呢。
再回想一下,似乎从几十年前开始,我出差时都是被和瑶姬或其他女同事安排到一起。
更早一些,几百年前,那时候老君来我dòng府作客,说有刚飞升的小友孝敬我一奁珠宝 ...
22.
靠,原来在本君没有注意的时候,泥塑的齿轮已经开始悄然转动。
23.
发现了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在同事给出 ”三界广发布告“ “在guī山召开记者发布会” “自掏腰包把所有王母像重新打一遍” 等等馊主意后,我终于觉得这事儿可能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
我一向是个不找自己麻烦的人,很快决定这事不急于一时。
更急的是眼前的问题:今晚睡哪儿?
24.
敖四这个实诚孩子,听说是夫妻出差就给准备了大chuáng房,也不预留个备用房间。
我和同事站在chuáng的对面,面面相觑。
24.
我们用排除法,首先去掉错误选项“我打地铺”。
开玩笑,我一介先天尊神,好歹虚长北辰帝君百八千岁,让我睡地上他睡chuáng,你问他敢受着吗?
让他打地铺?我还不想落个欺压后辈的名声。
福尔摩斯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不论多么离奇,都是唯一结论。
唯一结论就是:我俩一块儿睡chuáng。
25.
有的小友可能就要问了:那为什么gān脆你们都不睡chuáng呢?
谢邀,人在龙宫,刚下仙凡直通车头等舱,因为本人还没有老糊涂,以上。
26.
我几百年没有和别人睡一张chuáng了,这个“别人”又是和我轰轰烈烈传遍大江南北的北辰帝君,难免有些不自在。
半夜,我睁着眼在chuáng上辗转,又担心睡不够第二天没jīng神,又忧虑睡熟了睡相不好让后辈见笑,只好侧身盯着窗户中透进来的月光发呆。
话说月光怎么还能照进海底呢?说到海底,这里出门会碰见鲨鱼吗? ...海底火山喷发了怎么办?海里有没有亚特兰蒂斯?
等本仙君把能想出来的问题都琢磨了个遍,终于还是把目光落在了身边的李玄身上。
李玄。
我把这个今天才得知的名字在舌尖品了一品,总觉得在哪儿听过。或许瑶瑶同我提到的吧。
他大概是睡熟了,吐息慢而长,连呼吸声都很轻。倒是像他这个人,端正自持。
我的视线向上移。为什么白天我会觉得这个人和我有夫妻相呢?
27.
神分两类:先天化成的,也就是诞生时就是神的;后天修炼的,是生在凡间爹生父母养的。一般来讲,后者比前者容易出些歪瓜裂枣,比如张果老铁拐李等等。
我并不爱揽镜自顾,然顶着这副模样过了几千年,再散漫也该了解透彻了。
西华至妙之气化出来的先天神,样貌自然有保证。曾有凡人形容“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真灵人也”,可见我不仅长得好看,还是长得好看的里和善挂的。
而李玄虽然是肉/体凡胎飞升的,相貌竟然不输先天神,实在是难得。
我的目光在他五官间游移。他眉间藏锋,五官深邃,骨相极正,是活灵活现的话本中芝兰君子,却不是帝王相。
原来如此。一个男儿身的“母神”,和一个过于端方的年轻帝尊,难怪般配。
我轻笑,却听李玄哑声道:“杨前辈半夜不睡觉,在笑什么?”
28.
我第一反应:他不会以为我是变态吧?
29.
在人际jiāo往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假如你和同事发现彼此半夜都没睡觉,那你们就得聊天。
我斟酌着把“夫妻相”和“君子相“的事情当玩笑讲给他听。
他认认真真地端详了我的脸好一会儿,下结论道:”杨前辈眉稍细而黛,长睫凤眸,气质温柔随和;在下朗眉桃目,更偏内敛。确实是夫妻相。“
他接着打量:“其实我一直觉得,只靠面相识人未免片面武断,其实人从头到脚都有可观之理。再拿夫妻相来说吧,您和我都颈较长而颔较尖,并且您虽肩不若我宽,腰却比我细..."
被他用目光丈量里外,我连忙转移话题:“...没想到你还挺懂相术。”
李玄半撑起身,托着下巴:“做凡人时稍有研究罢了。”
我笑道:“那你在凡间定是个纨绔公子吧。”
他眼睛一错也不错地端看我:“前辈没有印象了么?”
“什么印象?”我被他盯得有点脸热,gān脆微微别过头去。
我感到他的视线在我身上描摹许久,才道:”没什么。很晚了,前辈休息吧。“
我求之不得,连忙应了晚安,这次闭上眼睛专心睡觉。
30.
我睡过去前迷迷糊糊地想起刚刚他专心把我看着的眼神。
奇怪,龙宫里怎么也会闷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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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修短得中,天姿掩藹,容顏絕世,真灵人也。”--出自《汉武帝内传》
西王母比玉帝先之于仙界。王母应该是炎huáng之前就有的,一说是盘古之女,一说是创世女神。而玉帝有说是被太上老君请上天当皇帝的凡人,也有说是先天神的。我的设定用的是非先天神。
31.
在龙宫里待着这几天可把我没劲坏了。
我们这种级别的神仙出差一般分两种:一种是问题明晰的,地方出了解决不了的问题,来找我们总部求助。这种的一般就是值得凡间大书特书、拍成电影的。神仙明察秋毫后用法术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之中,真是喜闻乐见善哉善哉。
而我们本次出差属于第二种:比较没劲的(百)年检视察,也就是下来看看下级们在不在好好管理自己的封地,(百)年度报告是否属实、有无瞒报天灾人祸。
这种冗杂的工作一般分三个步骤:先核对文件、清查记录,再现场调查视察审讯,最后要是审出来什么问题就得亲临凡间搅混水去。当然多数时候查不出什么大问题。所以多是下界一趟、读一堆文件到眼疲劳、说好些场面话、见许多下级仙、走/飞许多路。
快则十天半月,慢则三年五载。
十天半月居多,因为除非有种族灭绝国运衰竭之类的大事儿,小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所以那些民间的什么孝子烈妇,又是被bī上吊又是要活埋亲儿,动不动就感动上苍、引得神仙来赐金银财宝或对象的,绝大多数是编出来的。顶破天可能是有闲散地仙恰巧路过搭把手,惊动太上老君或者九天玄女是一万个不可能的。
32.
凡人听到这话可能会指责我们神仙不负责任,草菅人命官官相护。这我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上一个试图把封地管理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神仙,已经过劳死了。
说死了可能有点儿夸张了。事实是,他操劳到法力耗尽、神格消散,再也做不了神仙了。
对于神仙来说也和死差不多了。
因此在神仙眼里,其实死几个人真的不算什么,死好人更不算事儿。仙凡有别,大家本来就不是一个物种的,利害不相通。
凡人捕杀一只野兔时,会在意它生平做的好事多还是坏事多,是不是命不该绝,有无八旬老母嗷嗷幼儿么?
不会,人只会觉得,我饿了要吃东西,这是天经地义的。只有在野兔成为濒危动物、破坏生态平衡的时候,人们才会为着自己去gān涉一下。
神仙也觉得,坏人要gān坏事,好人要gān好事儿,这也是天经地义的。除非动摇三界,否则不值得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