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这世上有鬼,那为何不信这世上有神仙?”庭云一脸认真的问道。
云星玄忽被这问题唬住了,确实,这问题,有道理的很啊。
“二位莫要被我师弟误导了,我们却非神仙,只是修道之人罢了”。
“冒昧的问一下,修道之人与常人何异?”陶惟衍问。
“无异。”阿楠回答到。
“有的,我们不吃饭不会饿死呀,你信也不信?”庭云哈哈大笑。
阿楠这时才将茶器的盖子打开放到一旁,一手将桌上的一个小瓶子拿在手里,一手拿着一个小夹子,从瓶中夹出来三朵白瓣huáng蕊的小花,放到茶器里。然后又分别夹了一朵,放到了两位客人面前的茶杯中。
“这花茶抗不得太热的水,太热了,药效就不好了。是以这才泡上的,”阿楠说罢,就拿起茶器晃了一晃,然后分别注入二人的茶杯里“陶公子、云姑娘,此茶为山中仙草熏制的,对去凉除湿及有用的,趁热喝完,”然后对庭云说“一会儿喝完茶,你带二位少侠去客房吧,我有些乏了,”说罢便起身,整理了下衣襟,说“二位自便。”抱着折扇拱手一下,转身就走了。
云星玄与陶惟衍也欲站起施礼,被庭云两手挡住,眨眨眼,示意坐下。于是二人也不在推辞。
然后庭云公子就痴痴的看着云星玄和陶惟衍一杯又一杯的喝完一整壶茶,饮茶间隙,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的了解对于对方的好奇,应该说你一问我一反问的相互了解。
陶惟衍已经感知到了阿楠公子说的,庭云是位“痴人”,执着的如同个五岁孩童般,凡事求个明白,相比之二人对“迷沱山川”的好奇,庭云对他们的世界的好奇更甚。
于是就一边听着庭云和云星玄两人聊天,一边喝茶,竟然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虽不知这里是何地,可是终于远离那些谨慎和小心翼翼的生活,在这如仙境般的世界里,居然感受到了生活在人间美好的烟火气。
“迷沱山川是这里的名字?”
“不然呢?”
“你们是谁?”
“当然是这里的主人,不然我长得像仆人么?”
“你们从哪里来?”
“当然是这里呀?”
“迷沱山川是萝衣山的别名么?”
“当然不是啊,不然直接叫萝衣山就好了,为什么起个别的名字?”
“那我们明明在萝衣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怎么知道你们为什么来到这里?我还奇怪哩,怎的突然山钟响了?”
“山钟是什么?”
“你没听过山钟响么?”
“那它为什么响?”
“当然因为有人闯进来啊,不然它响什么啊?”
“那你们很早就知道我们进了迷沱山川了?”
“当然了,不然阿楠怎么去给你们烧水啊?”
“阿楠公子是你师兄,那你师傅呢?”
“对哦,我师傅呢?”
“你师傅诶,你怎的问我?”
“你这小姑娘,怎的问题这么多,瞧你一副落汤jī的样子,不累么?”
“这里,可有出去的路?”
“你想一直赖在我们这里不走么?”
“那我们要怎么出去呢?”
“你明日问问阿楠,我怎么晓得呢?”
云星玄一股脑的把自己的疑惑都说出来了,显然这位庭云公子的回答并不能让她满意,这答案,似是回答了,似又什么都未回答。她从未在在和人聊天上吃过如此大亏,气得小脸通红:“你,你,气死我了。”
“奇怪,你气什么?”
“你,你!”
……
茶毕,庭云便起身,引着二人入了屏风后的内院。想着前院那繁繁的红茶花树,想来这必是个装满奇花异草的宅院了。
可当二人来到后院,着实又是一惊,这院子的后面寸草未生,所见之处的地面竟是一个纵横jiāo错的石板,每一个石板大小完全一致,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前面。
“这内院为何如此奇怪?像一个……”云星玄疑问道。
“大的棋盘。”陶惟衍说道。
话毕,两人互对了一下眼色,都觉得这地方愈发的诡异了。地面上的棋盘jiāo错,黑白子零落稀少,可棋子却大的出奇,如一个石凳般大小。
“你们可得跟紧了哟,我不吓你们,走错一步,可就出不来了,哈哈哈哈”。庭云道。
云星玄刚想继续问,可眼前二人已经谨慎的跟着庭云的步伐前行了数十步,进入了一个假山,顿觉得还是谨慎先走出这棋局为上策,于是专心跟着庭云步伐,不在出声。随即在假山的石阶上向上行,复行了十几阶,到达了另外一个地面。
说这是另外一个地面,是因为,之前在棋盘上,假山身后隔着一个棋盘的是院子里的正堂,可此时假山台阶上的身后,是一个小瀑布。
陶惟衍看向云星玄,这一日二人的奇遇,都不能单单用目瞪口呆来形容,两人只得相视一笑,继续跟着庭云前行。
复行数十步,眼前出现一个两层阁楼,庭云回过头来,抬手摇了摇手臂道:“这是飞瀑弦月阁,飞瀑就是那里。”庭云又指着阁楼对面的瀑布补充道。
“弦月嘛,哈哈哈!过几日你们就知道了,”然后神秘一笑,“二位请上楼,东西各一间,你们自己挑选,稍后会有人将晚饭送过来,我也乏了,明日再见吧。”说罢庭云就转身往假山走,走了没几步,回头又道“你们今晚最好别出去,看看飞瀑还是可以的,但千万不要往回走假山那边,万一晚上阿楠又下棋,不定你们出去到了哪里呢。明早,阁楼的北门,打开就是前院了,有什么事,到前院喊我就行。嗯,明早起了,到前院来吃早饭吧。哦,还有,屋里有药膏,你们赶紧涂到伤口上。”
“多谢庭云公子。”陶惟衍附和道,随即二人拱手一礼。
二人说罢就搀扶上了飞瀑弦月阁,楼上是一小堂,正对着楼梯的窗户开着,窗外可以看见飞瀑,还有,天空挂着的一弯弦月。
“这就是庭云说的弦月?”云星玄说。
“我们在萝衣山相遇那日是六月初七,若此间与萝衣山一样,今日应该是初八,这弦月没什么奇特之处。”陶惟衍说道。
“等二位住下几天,再看,就不这么觉得了。”说话的是个家仆打扮的男子,边说边走上楼来,然后将手里的提篮放到小堂靠着窗边的桌子上,“二位少侠,赶紧进屋里换身gān净慡快的衣服来,这里的药酒也是驱湿的,慢用。”然后径直的下楼去了。
云星玄先入了东屋,陶惟衍便入了西屋,房间甚大,沐浴更衣所需的物品一应俱全,于是二人迅速将身上还未gān透的湿衣换下,并在满是药香味儿的房间里沐浴、梳洗,随后换了一身衣服出到小堂来。
二人均穿一袭白衣,想来这客房里备的衣物是一样的,两人相视而笑,分别坐在了小桌两边。
偌大的提篮占据了整个小桌面,云星玄把篮子抱在腿上,然后轻轻掀开了提篮的竹盖,一盘一盘从里面拿出来:一层是:热汤饼、碧涧羹、杏仁豆腐花、炙鹿肉、翠琅玕;二层是:温热的米酒一壶、杯两只、茶点一碟,还有一个小花瓶插着一只花。两人一边从提篮里拿出各色吃食,一边开始聊天。
“云姑娘,可见有什么蹊跷?”
“处处蹊跷”。
“可是妖魔鬼怪?”
“非也”。
“何以见得?”
“我师父是修道之人,我也,我也略懂皮毛。”云星玄并未告知,她是可以见到鬼的。这二人身形厚实,绝非鬼怪,但是又不能直接说因为自己能见鬼,所以确定这二人不是,只得搬出她师傅老人家,说一声自己略懂了,“陶兄怎么看?”
“既不是妖魔鬼怪,那即使不是神仙也是修仙修道之人了,咱们可暂且宽心住下,一来确实需要养伤,二来也好找出去之路。”
“嗯,这花为何如此奇怪?它,它刚开了一朵,不是它多开了一个花瓣……”云星玄惊讶的看着这小花瓶里的花,竟自的多长出了一个花瓣,“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对刚才只有八个花瓣的,就,就,它自己又开了一个花瓣。”
“若现在已过子时,那今日就是初九。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蓂荚草?”陶惟衍说。
“蓂荚草是何物?这看起来分明是一株花呀?”云星玄问道。
“我也只是在古书上见过,说有一种瑞草,月朔始生一荚,一日长一荚,只至月圆之日,而后就每日落一荚,知道落完后一天,又是朔日。感觉这和书上记载的蓂荚,草,很像。”陶惟衍说。
“居然还有什么神奇的仙草,看来我师父的仙草集是个残卷啊,都没有记载的。”
“也不见得就是蓂荚啊,毕竟这在世间是难得一见的祥瑞,传说见过的人非寿及贵呢,就当咱两今儿沾了些福气吧。”陶惟衍轻笑道。
云星玄看着稳重了两日的陶惟衍居然也笑了,且着白衣的陶惟衍更显得翩翩少年郎,俊逸非凡,忽觉得轻松万分,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又觉得这两日的疲惫,此时才爬上身来,于是两人草草的吃了些东西,各自进屋去睡了。
迷沱山缘见执棋人
清晨,云星玄推开房门的时候,见陶惟衍已经在小堂的窗边站立。晨时风起,窗外飞瀑悬悬,水滴闪闪,窗前白衣少年,衣袂翩翩。
陶惟衍听见开门之声回头:“云姑娘,早上安好。”
“陶兄安好。”
“睡得可好么?手臂的伤好些么?”
“我那本就是旧伤口,只是裂开了一点,不妨事的,”云星玄举起了胳膊展示了一下自己真的没什么事,“这里药草,肯定是仙草了,伤口愈合的奇快,而且风寒之症真的一点没有了。陶兄的腿伤呢?”
“如云姑娘所言,必是仙药仙草了,我腿上伤口已大好,感觉往常需要月余料理调养的伤口,竟然一夜就好了大半。”陶惟衍说道。
云星玄忽然觉得有些尴尬,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算上今天,这才是两人认识的第三天,已经亲密的如故友一般,还是生死之jiāo的那种,可两人其实对对方的底细和过往又一无所知,此时就明显不知道如何自处了。
见陶惟衍也并未再开口,云星玄就说道:“我们去前院吧。”便伸手要去扶陶惟衍,陶惟衍轻轻摆手道:“云姑娘放心,涂了这神药真是已大好了,我自己慢慢走就可以。这几日,麻烦你了。”陶惟衍想着毕竟男女有别,且此间还有外人在,该多注意些才是。云星玄如个小孩般不谙世事,可自己从小读圣贤书,要为姑娘家多做打算才是。
云星玄也并未多想,便走在前面,慢慢下了楼,然后站在楼下,面向着窗户等着陶惟衍。
此时,早晨山里的晨光微亮,刚有一束阳光破云而出,穿过户牖的薄纱,打在了云星玄的脸上,她就站在那里,享受这几日疲惫后难得的惬意。
陶惟衍站在楼梯上,见不到云星玄享受的素净面容。可那束光好似为了云星玄而出岫云端,刚好在陶惟衍可见的她的背影中,镶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只让人觉得,世间万物,因一人的存在,忽就着了万般颜色。
陶惟衍不觉一笑,而后扶着围栏慢慢步下楼梯,那一步一步的台阶,如在晨光中冻结住了,她一直就站在那里,而他,一步一步的,朝着他们并肩的那个风景,而努力前行。
云星玄伸了一个懒腰,感觉背后一道灼灼目光似是望着她,于是便回头,对上了陶惟衍和煦的如二月chūn风般的温柔眉眼。
二人一齐推开了阁楼北面的门窗,也推开了那个仿若把他们照的金亮的世界。
门窗之后,竟然是前一日进入小院时看到院子东边晾着仙草花的竹架子。仍是那些,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
“昨日我们来时这竹架之后并没有阁楼。”云星玄说。
“按照我们去飞瀑悬月阁的路线,阁楼应在这院子的北边,可我们却……”陶惟衍还未说完,庭云就从正堂走了出来:“可你们却从另一个方向出来了,哈哈哈哈哈,是不是?神奇不神奇?”
“确实,很神奇。”陶惟衍说道。
“所以我昨晚说了,你们在这里不要乱跑哦,跑丢了比较麻烦。”庭云说。
“怎么麻烦?”云星玄问道。
“也没什么麻烦的,你们别慌张就好。在这里你们打开的生门和你们进去的门不一样。但是你们去了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们,没关系。”阿楠公子说着也从正堂走出来。
“所以,我们所在的院子,其实是一盘棋局?”陶惟衍略有所思的问道。
“陶公子确实聪明,”阿楠回答道,“我有时会同自己下棋,有时会同山川外的朋友下棋,下棋嘛,就会影响这里的棋局。”
“阿楠公子刚说我们开的是生门,那就是有死门了?”云星玄问道。
“这世间没人能赢阿楠的棋局的,你在想什么?”庭云不高兴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