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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失踪一事在他被挪去了王府好几天后才被发现。

白柏故作震怒,把冷宫上下那群人大大小小重罚了一通,也算是他们平素为攀附皇后苛待白榆的报应了。

然后下了令,让人随便找找——找不到便算了,好似这并非一件值得大动gān戈的事。

宫人闲聊时不免可怜一番五殿下,心道皇家真是亲情淡薄,白瞎了五殿下一张俊秀的脸。

白柏头几日去王府还很勤快,他发觉,若是他亲自去喂白榆喝粥,白榆便乖顺地喝了,但若是换了旁人去——不论男女,他一律不接,甚至不停地哭闹,就像那粥里有什么毒药般,几下给弄翻了,全洒了,才停下闹腾。

可一旦他说话,总是没几句,白榆便又崩溃了般疯疯癫癫地叫嚷着,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一次两次还没什么,次数一多,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厌烦,连最初那点怜惜的悔意也被疯子的叫声喊散了。

白柏便将他晾在了王府,一连一个月都没再去过。

直到冬月霜雪时,他似是回想起什么,心下又劝着自己。

稚子何辜,到底是自己亏欠他许多。

他便又让冯宁备了马,去了趟王府。

虽然白柏整整一月都未曾再来王府,但府中的人俱是不敢怠慢。

下人原先当白榆是傻子,兴许吃饭需要喂。毕竟陛下每次来都要亲自喂上几口,可他们小心翼翼地各种尝试后,发现白榆不吃。

陛下不来时,婢女愁得一直在掉发,这要是把这位公子又饿着碰着了,她该如何是好啊。

她愁得来回踱步,结果这时白榆醒了,直接略过走到案边,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除了他起身后一直赤着脚,用小匙㧟着吃时撒了些米粒菜叶在桌上,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婢女:“……”

她突然想起兄长家的小孩子吃东西,也是这样撒米粒,还很固执地不要别人喂。

但白榆还是很疯,摔坏了府里不少东西。

有时吃着东西忽然疯症发作,也不知他看着瘦骨嶙峋的,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掀了桌子又躲回榻上卷着被褥。

一边哭哭啼啼,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着。

白柏再来时,他正盘着腿坐在榻上闷头啃着红薯。

乍一见白柏,吓了一跳般,手上的红薯滚到了地上。

他眨巴着眼,抬头看看白柏,又弯腰拾起那红薯,拍了两下准备继续吃,被白柏捏着腕拿走了。

“我的……”白榆委屈地嘟囔着,他心想,那是今天最后一块了。

白柏道:“脏了。”

“可不是还没臭吗?”白榆仰起脸来,蔫声道,“那就是还能吃呀。”

白柏心底的歉疚忽然更深了。

白榆幼时分明也算得上娇生惯养。

白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时隔多年,小儿子不在疯癫状态下和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般。

……可怜。

他伸出手想去摸摸白榆,又顿在了半空,没碰他。

白榆现在疯症没发作,整个人便呆呆傻傻的,见白柏把红薯扔了,气得皱眉。

他的气色比之一月前,倒是好了不少。脸上很白净,颊上也许是火炉熏热的,暖洋洋的热气教他泛着些红润。

虽然还是很瘦削,身子骨像纸人一样单薄,给人一种瓷娃娃的感觉,好像一碰就会碎。

白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没再自称“朕”。

白榆歪着头看了他半晌,迟钝地点点头:“……父王?”

“嗯。”白柏应了声,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小儿子的额头。

这回,白榆倒是既没躲,也没挣扎了。

大抵是他潜意识里对“父皇”有所抗拒,许多事都忘了,懵懵懂懂着,像个小孩子一样,固执地用着多年前的旧称。

白柏早有预约燕神医,此番正巧他得空,便派人宣了燕神医秘密前来——至于为何不将白榆“放出冷宫”,而是以失踪之名,他是另有些其他思量的。

他那时想,自己再怜惜白榆,他也是傻了,治好的可能微乎其微,这不免令他有些失望。

燕神医带着药童仆仆而来,白榆见来人是个捋着山羊胡的老头儿,还是陌生的面孔,他不动声色地往榻里挪着,戒备地盯着燕神医。

燕神医早知他是痴傻之症,便向白柏询问着:“陛下,草民斗胆相问,陛下可知小公子的郁结之症,或是发病的契机?”

白柏摇头道:“朕也才见他不过几面,并不知。”

白榆盯了会儿,见他没有靠近自己的意思,便不再看了。他没兴趣听那两人讲话,又惦记起先前那没吃完的红薯,一骨碌跳到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跑。

……被白柏拦住了。

白柏头次见他下地,看了眼小儿子的身高,大抵是吃得不好,比自己矮了整整一个头。

“父王,”白榆乖乖开口问道,“怎么了?”

燕神医略有些惊诧,没想到这清瘦的少年竟是……五殿下?

他闷不吭声地听着八卦,备好了布枕。

白柏扬眉,按着白榆坐下,示意燕神医给他诊脉。

白榆克制着自己发抖的身子和想溜走的欲望,他还得乖乖听父亲的话,慢吞吞地将手放在布枕上。

燕神医诊脉后,摇着头叹了口气:“启禀陛下,这痴症已伴五殿下多年,恐病根已经烙下,即便恢复,怕也是比不得常人了。倒是那疯症,草民听陛下所言,倒是受了惊吓才会出现。陛下可留心五殿下在听到,或是看见什么之后才会出现症状,然后……尽力避开便可。”

但这样并非治好,只是躲开发病的因罢了,若想根治,还得看机缘造化了。

白柏听罢,他的手搭在白榆肩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白榆顿如浑身触电般颤了颤,扭着身子想躲开,那只手却暗暗用了力,把他按得稳稳当当的。

他便又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覆在肩上的手,然后一根一根地掰扯着。

白柏又坦然自若地收回了手。

燕神医重新留了药方和一些话给陛下,便又带着药童告退了。来去匆匆忙忙的,好似药坊里还有许多人等着他。

白榆待得屋子是主卧,也便是从前白柏住的屋子。近日来被下人重新收拾过,已是十分整洁,屋内摆设一应俱全。

白榆倒是没看出来和冷宫有什么区别,毕竟他一整日下来,活动的范围只有chuáng榻和几案,连院子都没走过几趟。

区别最大的是饭食好吃了不少。

窗户闭着,房门关着,他连外面落了雪都不知。

白榆脑袋里空dàngdàng的,什么人也想不起来,好像只能堪堪认出眼前的白柏,难得他双眸有神韵,炯炯地盯着白柏。

白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覆手挡在他眼上,在白榆面前彻底改了称呼:“……老看着我做什么?”

白榆拉下覆在他眼上的手,又紧紧地抓着。

他的手白得近乎透明,比前些时候圆润了不少,指节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滑溜溜的小指摸着白柏。

白柏想抽回手的动作又顿住了,他的小指好像在搔痒,刮得他……很痒。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猛得收回了手。

定是屋内火炉烧得太旺,教人险些热昏了头。

先前白柏和燕神医谈话,屏退了其他下人,他总不能让傻子去开窗,便自行到窗边开了道小缝。

清冷的空气铺面而来,白柏缓了一口气。

白榆毫不在意,眼珠子一骨碌,瞥到窗外一片素白:“呀,下雪了!”他又跑到白柏身后,拉着他的衣袖,“父王父王。”

白柏问他:“怎么了?”

“您以前好像答应过我……”白榆皱着眉想着,又丧气地摇着头,“不记得了。”

他曾经最喜欢这个小儿子,聪明又机灵,撒起娇来比女儿家还讨人喜欢。其他儿女都跟在母亲身边养着,只有白榆是跟在他身边的。

他以前时常出征在外,等到元旦回京时,其他孩子都相隔了一年半载没见,都跟他很生疏,也只有白榆是他守在产房前候过的。

小婴儿并不好看,脸都皱巴巴的,他还是头回看见刚出生的小孩,竟然这么丑,一时不敢置信这竟然是他的孩子。

白榆长开后却成了最好看的那个,如今看着,甚至比他母妃的模样要更明艳。肌肤白得欺霜赛雪,双唇红艳艳的,好似含着水。

一副霁月清风的模样。

他望着霜雪时,好像霜雪也在修饰他。

白柏又不动声色地抽走了他手中抓着的一角衣袖,面不改色地移开一步。

白榆傻愣愣的,当然没发觉,他还以为是自己什么时候松了力。他趴在窗户上看了会儿银装的院落,又兴冲冲地想往外跑。

白柏这次倒是没想拦……又发觉他只套了袜,没穿鞋,匆忙之下拦腰搂住白榆,沉声道:“穿鞋再出去。”

他抱着白榆坐下,白榆便乖巧地坐在他腿上,轻轻“哦”了一声,再无后续。

白柏眉头跳了跳:“不是让你穿鞋吗?”

白榆扭了下屁股,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他疑惑地点点头:“是啊。”

“别乱动。”白柏按住他,又问道,“那你怎么不去穿?”

白榆:“……?”

不是你给我穿吗?

奇迹般的,白柏好像读懂了他茫然且迷惑的视线。

他严肃道:“你都十六了,还不会自己穿鞋吗?”

白榆觉得自己好生委屈,可是父王又说得确有那么几分道理——具体什么道理他没明白,不过父王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的。

他一秒变了脸,顿时泪眼汪汪,眼波流转,眸中是真的含了水。

还不待他开口,又被白柏拎着他坐到另一个椅上,不再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白柏本还想再说他几句,乍一对上剪水双瞳含着泪,——忘了。

算了,反正他现在是个傻子。

白柏拿着鞋,抬起他的脚来给他套上,白榆还用踩得脏兮兮的小袜子在他衣袍上蹭了几脚。

白柏:“……”

他现在觉得这小孩多半没傻,这么会卖惨,还知道把灰蹭他衣袍上?

他给白榆穿好了鞋后,白榆便欢天喜地地跑去院落里自己耍了,白柏让冯宁盯着他,别跑没了影,又让婢女给他更衣。

其实原先的衣袍并未脏多少,以前打仗时更脏的衣物都得常穿在身,不过是近些年皇宫里龙椅上坐久了,零七八碎的毛病见长。

不过白柏自然不会计较一个小傻子的犯上之举,只要他不发疯,呆呆的模样甚至看了还挺讨人喜欢。

他又觉得不对,自己的儿子傻了,他还要觉得挺讨人喜欢?

白柏在屋内静坐了片刻,便准备回宫了。结果白榆这时又跑了回来,他在屋外搓着手呵了口寒气,小脸冻得通红,发间肩头都染着雪粒,如披霜雪。

瞧见白柏还在屋内坐着,他眸光灼热,又几步扑入他怀里,缠得紧紧的,和自己的父亲撒着娇。

白柏被他冻到了,又拍着他的肩,把缠人的“小孩儿”放下来。

白榆像计谋得逞,笑了声,待白柏听见笑声再去看时,他眉梢已经没了笑意。

他又捻起父亲的衣角,凑近了道:“好冷呀,我想洗澡。”末了,他又说道,“父王再多陪我一会儿,先别走,好吗?”

险些把白柏拉回了赋闲家中做闲散王爷的时候。

他这些年做帝王,杀伐果断,无情惯了。膝下儿女稀少,大多也跟他生分惯了,或是怕他,现今也俱已长大了。至于后宫,他更是去的少,也没有哪个妃子或是男宠敢和他撒娇。

倒是这小傻子还跟十年前一样,什么心思也没长。

白柏抵不住他撒娇,叹了口气,推迟了回宫的时间。

白榆便欢喜地去侧屋,婢女已经备好了浴桶和热水,他还不太会脱衣物,也是婢女一件一件帮他脱下来的。

末了,白榆忽然想起白柏说他已经十六了,他现在倒生出些不合时宜的害羞,让婢女退下了,自己泡到了热水中。

白榆先前在雪里玩了一遭,力气都用光了,现在被热气熏着,不由萌生了些困意。他头靠着浴桶侧壁,屈着膝,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梦中不是三九寒天,而是东风来后灼灼盛开的chūn桃,落了人满身花瓣。

暮chūn时溪风和煦,溪水潺潺,有人赤着身在打着架……?

白榆揉着眼,发觉自己还泡在浴桶里,水温仍是热的,他有些懵懂地,顺着自己的本能去摸揉着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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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榆:

还是不太满意,以后应该还会改改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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