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时分,阳光还未照亮大地。
街道上行人寥寥,一辆简朴的马车静悄悄地自城门驶出。
马车内,缪宁和晓芙相对而坐,两人均是平民女子的装扮,除了本身容貌清丽,她们看上去再普通不过。出发前,柴喻纯本想派两个信得过的护卫陪同缪宁前往霆州,但缪宁婉拒了。
随行的人太多,容易引人注目,为了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低调出行。
“嘶——”
谁知,马车才行了不到十里路,便听见车外一声长鸣。
拉车的枣红马骤然停下,致使车身剧烈颠簸,坐在里面的人也跟着左摇右晃,半晌才平定下来。
晓芙忙问:“郡主,您没事吧?”
缪宁摇头。
明明走的是平坦大道,竟能颠成这样?这车夫的驾车经验未免太不靠谱,晓芙气得鼓了鼓腮,愤愤掀开车帘,正要跟车夫问罪,却见那车夫已经扔下马车,屁滚尿流地拔腿跑远了。
晓芙纳闷之余,扫眼一观,竟是……
一伙黑衣蒙面人拿着刀截住马车,吓跑了车夫。
晓芙吓得面白如纸,放下帘子缩回车厢内,转头对缪宁道:“郡主,有、有歹徒……”
缪宁秀眉微蹙,撩起窗口的帷幔向外望去,果真如晓芙所说,外面全是黑一色的歹徒。没想到她们像平常人一样赶路,居然还会被歹人盯上?这么多人来围劫她们两个弱女子,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宁郡主,劳烦你下车跟我们走一趟。”
领头的黑衣人知晓缪宁的身份,语气中却无半点恭敬。
而且,这伙歹徒未免太会挑时机,几乎对缪宁的动向了如指掌。缪宁不禁怀疑,难道一直有人盯着自己?
良久,晓芙打起车帘,缪宁提着裙摆先下了车。
“你们既知我是郡主,怎敢如此作为?”
领头的黑衣人仰头笑了两声,嘲道:“你算哪门子郡主,我方才不过是客套话而已,你还当了真。来啊,把她们绑了。”
晓芙挡在缪宁身前:“郡主的封号乃皇上亲赐,尔等胆敢藐视皇威,实属死罪!”
就在这时,不远处迎面驶来一行车队,最前面是一乘华贵的宝马香车。
浩浩dàngdàng的车队渐行渐近,一位紫衣男子掀起珠帘从车上跳了下来,视线往前一瞥,开口便是一句:“有刺客,保护王爷!”
众黑衣人:“……”也是够冤枉了,他们分明只想抓两个女人,竟无端背上了刺杀王爷的罪名?
只见十名侍卫应声而出,护住镶金嵌玉的马车,而紫衣男子则拔刀走向那群两眼发懵的黑衣人。
眼见对方人多势众还很qiáng的样子,黑衣人心里发慌。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他们倒是想逃,可紫衣男子如何肯轻易放走他们,人快,刀更快,炫目的紫影在每一个黑衣人面前极速划过。眨眼之间,血花四溅,那伙歹徒的右臂均被斩落在地,刀口齐整,无一幸免。
“姑且留你们一命,滚吧。”
黑衣人咬牙忍痛,带着重伤逃走了。
紫衣男子扔掉手中沾满鲜血的刀,拿出一张帕子擦了擦手。
“毕……毕公子?”缪宁呆住了。
当日在俞辰飞迎亲途中救她的人,正是面前的这位紫衣男子,只是他身上的紫衣款式变了而已,同样还是紫衣。毕承安,很爱穿紫色啊。
毕承安笑道:“缪姑娘,好巧。”
缪宁低身行了一礼:“多谢毕公子再三搭救,缪宁感激不尽。”
毕承安虚扶她一把:“缪姑娘客气,这才第二次,怎么就再三了?你要谢就谢我家王爷吧。”
缪宁犯了迷糊:“……王爷?”
毕承安笑而不答,只拱手道:“缪姑娘,有缘再会。”
缪宁再次施礼:“毕公子慢走。”
毕承安一坐回车厢内,便对里面端坐着的华服男子道:“王爷,您真是缪姑娘命中的贵人。”
男子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双颊露出两个浅浅的漂亮酒窝:“是吗?”
不等毕承安再说,男子即道:“我也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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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宁主仆二人一出城就遇到这样凶险的事,虽好运为善心人所救,可但凡是个正常人,暂时都不敢继续前进了。
晓芙道:“郡主,这才刚出城便已有人盯上我们,前路吉凶尚且未卜,不如我们先回去,然后再作打算?若您在路上有个闪失,晓芙哪怕拿出性命也没办法跟大长公主jiāo待。”
缪宁知轻重,自是随晓芙返程回府。
而另一头,左丞相府中,一名身怀六甲的妖娆女子正对断臂的黑衣人大发雷霆。
“抓个女人都能难倒你们?一帮废物!”
此女姓曾,名如雪,是当朝左相曾涛之女。本朝以左为尊,右相次之。曾如雪还有一个了不得的亲姐姐,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曾如意。有位高权重的父亲和皇后姐姐撑腰,曾如雪的气焰一向嚣张。
可惜,前些日子,曾涛忽然就中风了,半身瘫痪,口眼歪斜,不能言语,跟个废人没了区别。前前后后请了无数太医来诊治,但始终不见成效。缪宁能救活命悬一线的柴喻纯,定然也能治好中风。
所以,曾如雪打定主意要抓缪宁。
“你又在胡乱发什么脾气。”
冷冷的男声传进耳朵里,曾如雪抬头,对上俞辰飞淡漠的双眸。
曾如雪指着跪在地上的断臂黑衣人,斥道:“他们没用!我让他们去抓缪宁,结果他们……”
不等曾如雪把话说完,俞辰飞便攥住她的手腕,厉声质问:“你说什么?你把缪宁怎么了?”
曾如雪怒道:“你敢凶我?我只是想抓她来给我爹治病,还没抓到她呢,你便急成这样?俞辰飞你别忘了,你能有今日,全仰仗我爹。我如今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最好将你的花花心思收敛一些。”
俞辰飞松开手,敷衍道:“你爹的病,我会想办法。”
曾如雪冷笑:“想办法?那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抓她来给我爹医治?!”
俞辰飞无语:“法子多的是,你偏要选择损人不利己的。你这个女人,真是又蠢又毒。”
蠢?毒?曾如雪憋气憋得脸红。
俞辰飞面无表情道:“有求于人当用请,而不是抓。”
“她缪宁是个什么身份,你还想让我拉下脸去请她?做梦!我爹甫一病倒你就敢对我如此冷言冷语,我明日就进宫去见姐姐,你等着瞧。”
俞辰飞的态度立刻软了下来,拉了曾如雪的手,压低嗓音道:“你既知道用皇后来压我,为何不请皇后出面,让缪宁来医治你爹?本是你姐姐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却被你搞得复杂了。”
听俞辰飞这么一说,曾如雪的气顿时就消了大半。姐姐是皇后,大长公主不可能拂皇后的面子,至于缪宁,就更没有拒绝的权力,到时还不乖乖滚来给她父亲治病?
曾如雪一下就放心了,搂着俞辰飞的腰,柔声道:“俞辰飞,我对你够宽容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喜欢你,你早该死了不止一次。你莫再欺我,否则我终有一日会跟你翻脸,你也会因此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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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宁,可有伤到哪儿?”
“没有,女儿无碍,让母亲担心了。”
缪宁一回到大长公主府,晓芙就一五一十地把途中的经历告知了柴喻纯。柴喻纯听得心惊,唯恐缪宁有个差错,仔仔细细将缪宁全身瞧了个遍,确定缪宁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柴喻纯握着缪宁的手,走到梨木坐榻前坐下,缓缓问:“你见到亦轩了吗?”
缪宁皱眉思索,这个名字像在哪里听过,但又记不起来。总之,她是肯定没见过这个人的。
柴喻纯笑着提醒:“清王,柴亦轩。他的封地就在你的故乡霆州啊。照理说,你既认识毕承安,那也应该认识亦轩的。毕承安是亦轩的贴身侍从,他们俩通常是形影不离。”
“啊……”缪宁恍然大悟,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再联想到毕承安那句“要谢就谢我家王爷”,缪宁更觉惭愧。
莫非毕承安两次救她都是王爷授意?
“罢了,你们总会见上一面的。”柴喻纯摸摸缪宁的鬓发,“你去霆州的事,暂且搁下。天子寿诞将至,各地藩王纷纷派遣使臣携贺礼来京朝拜,道上乱得很。这段日子,你就安心待在京城。”
缪宁点点头。又觉着哪里不对,脱口问:“母亲,为什么别的藩王是派使臣前来贺寿,清王却要亲自来?”
柴喻纯苦涩一笑:“亦轩是受皇帝和太后特许的,每年可进京一次。谁知道那对母子在盘算些什么呢。先帝在世时,我曾受他所托,照养了亦轩三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骨子里太良善了。”
说着,柴喻纯潸然泪下。
缪宁忙拿出丝帕为柴喻纯拭泪:“母亲这是怎么了?忽的就哭起来……”
柴喻纯摆首,什么都不愿再讲。
缪宁亦不敢多问。
三日后。
柴喻纯接到皇后身边的宫人传话,说是曾如意诚邀她入宫一叙。
没有直接下一道皇后懿旨来传令她,那曾如意倒还懂得做人。只是这么多年来,柴喻纯与曾如意并无jiāo集,算来算去,也只有连带的一份恨意。她和曾涛的女儿实在没什么好聊的,可又不能不去。
尤其,在宫中听完曾如意的求医之请后,柴喻纯更是后悔应邀。
她怎么可能让缪宁去医治那个罪大恶极的jian臣!
故而,柴喻纯回到府中后压根没有对缪宁提起此事,完全把曾如意的话当过耳之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