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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妃居「宜寿院」,为王府坐北第一大院,楼群次第,拥趸其间。我跟在众人身后进西侧院门,过两道垂花门,来到正堂。堂前垂着一道浅碧色的湘妃竹帘,里头人来人往,莺莺燕燕。

头戴纶巾,身着长袍的杨肃醒目地跪在屋外的石砖地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我见梅顺娘虽然心里犯嘀咕,却不敢多问多看,老老实实地垂首待命。我亦照做,心里一顿狂喜:莫非真是贵人相助,事有转机?

那个大丫鬟打开竹帘进去,禀报:「王妃,人尚未出府呢!已经带过来了。」

「嗯。」帘子里正中座上有朦胧的人影晃动,传出老王妃的询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是家生的奴才吗?」

我赶紧摒除杂念,认真回复:「启禀王妃,奴婢入府名唤秋沉,今年十五,爹娘皆在城外庄子劳作,确是家生子。」

老王妃似思忖了一会儿,然后道:「丫头,你是个好孩子,老身误会你了!」

如闻仙乐耳暂明!老王妃的意思是她相信我是无辜的,站我这边?

我立马跪地磕头,拜了个五体投地:「谢王妃明察,还奴婢一个清白。」

梅顺娘闻言大惊失色:「王妃,您万不能受人蒙蔽!像她这样贪恋富贵,勾三搭四的奴才赶出府去,都是罚得轻的!」

老王妃却道:「顺娘,你不可因老身偏袒你便四处横行霸道、欺凌弱小,还有你那不成器的丈夫,你自己听听他怎么说?」

杨肃像突然调换一个立场,助攻道:「奴才该死,一直是我一厢情愿纠缠秋沉姑娘,她并未有一丝一毫勾引奴才。原先奴才不说话,是因为做错事太害怕了,我对不起秋沉姑娘。」

我简直想要起立鼓掌,载歌载舞。

梅顺娘彻底无言以对,一双怨毒的眼睛盯向我,愤恨至极,像要把我活活剥掉一层皮。被这样的眼神攻击着,我依旧憋不住笑,差点就快哈哈大笑:啊!果真有贵人助我!晋王殿下可真是冰块脸豆腐心啊!

这时,老王妃多管闲事地问:「秋沉,杨肃看上你,你的身份做他的妾也算匹配,你可愿嫁给他?你若愿意,老身就成人之美……」

话未说完,梅顺娘瞪我的眼神明显变得更恶毒了。我打一个寒战,立马拒绝:「启禀王妃,奴婢不愿意。奴婢愿照王府的规矩,等年纪到了,配个小子为妻。」

我口齿伶俐,毫不拖泥带水,老王妃听了不由赞赏:「好孩子,有骨气!我儿说得不错,看来你真不是那等攀龙附凤,心术不正之辈。」

我得一句褒奖,飘飘然不知所以,在心中高声符合:「对极!对极!不愧是整个王府地位最高的主子,慧眼如炬!」瞧见跪在前面的杨肃,身子佝偻了下去,仿佛好不心伤。

老王妃最后主持公道,秉公处理:「既然如此,这丫头也不必受罚,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你们夫妇各罚一月月俸,以后切勿再难为她,散了吧。」

梅顺娘收回眼神:「是。」

杨肃直起身体:「是。」

我喜气洋洋:「是。」

我送原主的父母出府,被他们涕泗横流,亦骂亦劝地说教一番,大致云云「不可忘记身份以下犯上,幸亏主子宽厚仁德明察秋毫,你才捡回一条命,以后万不能鲁莽」,然后浑不在意地回到住所清洗弄脏的衣物。

春浮归来之时,我正在大太阳底下哼着小曲晒各种东西。她笑嘻嘻地走上前来,轻轻撞一下我的腰:「哎哟呦呦~」

我不好意思地推开她。春浮取笑:「如今整个内院私下都传开了,晋王出面救了你。你和晋王那晚是不是……嗯?」两个拇指按在一起,做亲密状,「有戏?」

我赶紧说清楚:「你想哪儿去了?没有的事!」

「我不信,他要是对你没有那种意思,干吗帮你?你是不是没懂人家隐晦的示爱,想得过于谦虚了?」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义正词严地解释,「因为晋王殿下是一个正人君子,见不得六月飞雪,众生疾苦。」

春浮愣了一愣,反问:「这么说来,他就算没看上你也肯救你,人还算不错咯?」

我对救命恩人的溢美之词滔滔不绝:「这怎么能叫还算不错,这应该叫相当不错!我们的殿下长得帅就算了,竟然还是个王爷;是个王爷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一副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而且,老王妃人也好好哦,果然俗话说得没错,有其母必有其子!」

春浮作呕:「什么我们的殿下,花痴!」

「无所谓你怎么骂我,反正以后我就是晋王殿下的脑残粉!我太喜欢他了!你以后也别再说他什么坏话!」

春浮像受不住似的,猛地咳嗽起来:「咳咳……那晚晋王责罚柱哥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闹了个大红脸,找回颜面:「这事咱们就过了,我当时并不了解他,误会!虽然他打人不对,但是为了更好地管理下人,可以理解!」

我因晋王搭救之恩产生情愫,甜蜜的心情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我提着空荡荡的水桶回来,春浮问:「你怎么了?不是让你去打水吗?」

我附在她耳侧,小声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附近偷偷监视我?」

春浮啐我一口唾沫:「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真的!你别不信我啊,我第六感很准的!春浮,我害怕……」

「你到底在怕什么呀?」

「我觉得有人要害我,我怕我一个人打水的时候会被人从背后推到井里。你陪我一起去,我害怕。」

春浮无奈:「行吧行吧,我陪你去。」

打完水忙活半天,终于到了用膳时间,我让春浮陪同到后厨逛一圈,并取走一把菜刀藏在怀里。春浮问:「你偷菜刀做甚?」

我口气淡然:「防身!要是有人敢来害我,我直接砍他!」

又忙活完半日,等到睡觉前,我将菜刀包裹严密压到枕头底下,一头栽倒:「唉,做人不易,做下人更不容易,这样我才能稍微睡得踏实点!」

春浮半信半疑地问:「你猜一猜,到底是谁盯着你?难道杨肃夫妇还会对你不依不饶?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老王妃亲自出面还你清白,他们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杨管事不至于,那时我说我不愿意嫁他,他好像还挺伤心的;那个梅顺娘就不一定了,我再小两岁都可以当她女儿了,偏偏只把我看作必须除之而后快的小三。唉,这种女人没脑子的,我跟她讲过道理,讲也讲不通。」

春浮吹灭烛台,一跃上床,跑到我的被窝里撮十指哈我痒:「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来害你了。」

我被挠得上气不接下气,笑闹成一团。

最后,春浮一拉被子,盖过头顶:「我陪你一起睡!免得你疑神疑鬼睡不着!」

我躺在黑暗中抱住对方软绵绵香喷喷的身子,感慨:「春浮。」

「恩?」

「你对我真好,我也要对你好。要不是你帮我出主意找门路,成功求助晋王殿下,我肯定已经被赶出府,冤也冤死了。」

「睡觉!有的没的!」

天冷以后,春浮开始在少得可怜的空闲时间挑灯做棉鞋。这夜,她咬断最后一根线头,高兴地说:「做好了。」

我笑道:「我家春儿真贤惠,让我试试。」

春浮无语地瞪我一眼:「又不是给你做的,你踩在地上踩脏了怎么办?」

我不禁吃醋:「我脚也冻得厉害,你怎么不给我做一双?」

「我又不喜欢女人。」春浮把双手套进鞋里,露出一截,左右端详,「明天就给柱哥哥送去,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呵,你们小情侣约会,我去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晋王殿下吗,说不定有缘分能看到他一眼呢!我听说,嘿嘿嘿……你知道晋王虽然年纪看着老大不小却尚未娶妻,是为什么吗?」

又到了最为热衷的八卦环节,我眨着星星眼,凑上前问:「哦?真是奇怪。为什么呀?」

「因为啊,我听说,老王爷在世的时候与秦国公交好,他们早已交换庚帖定下婚约,未来的小晋王妃人选必是秦国公家的小姐。可惜啊,我听说,秦国公膝下最大的嫡女今年才长到十三,要想等她嫁人,啧啧,至少还得再拖两年。」

我闷闷地哦一声:是了,这么有权有势有地位的王爷要娶的自然是门当户对的金枝玉叶。

春浮察我怅然若失的神情,安慰:「秋沉,你别灰心啊,我告诉你,眼下你就有一个大好机会,你可千万得抓住。我听说,来年春天,老王妃有意要给殿下挑几位房中人。」

「房中人?什么意思?」

「啧,你怎么不明白呢——就是通房。你想想,咱们殿下如此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儿郎哪经得起这么一年一年地等?」

我感觉从对方口中说出来,所谓的偶像人设在一点点崩塌:「啊,不会吧!晋王他也同意?有这么多女人,不够专情,不太好吧!」

春浮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你这么惊讶干吗,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如果被殿下看上,或被老王妃相中,以后王妃嫁进了门,你就是许姨娘,算作半个主子嘞!若有荣幸在王妃之后生下一儿半女,至此鲤鱼跃龙门,凤凰栖高枝,原本世代为奴,一朝鸡犬升天,人生境遇大不相同。你要真有如此鸿运,千万别忘记我这个好朋友。我下半辈子能不能飞黄腾达全看你的了。」

我听完,对此兴趣不大:「哦。」

春浮满脸疑惑不解:「怎么,你不想做姨娘啊,你不是很喜欢殿下吗?」

我思量一会儿,坦白:「春浮,我对殿下的喜欢可能还不到非君不嫁的地步,我就是很感激他出手救我。我觉得吧,我不配!我以后还是嫁个小厮,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的柱哥哥认不认识其他好看的小哥哥,帮我介绍介绍,我可以先下手为强啊。」

春浮气愤地用手指点我额头:「没志气!不一心攀主子,却想着嫁奴才!」

我以指回敬:「你要脸吗?你有资格说我没志气?你自己不也是!当初我提议你去勾引晋王,就这么一说,你打了我一巴掌。啊!那个巴掌的疼痛感至今萦绕心头,无法消散。」

春浮得意起来:「那我和你的确不一样啊,我和柱哥哥一起长大,他从小就喜欢我。我要是嫁给他,他肯定也只娶我一个。这叫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你有吗?唉~你!没!有!」

我琢磨:春浮大多数时候都挺可爱的,怎么有时也这么讨人厌呢?我一言不发地上床盖被,准备睡觉,心里在默默流血:单身狗真可怜啊真可怜!

春浮收拾好针线笸箩,最后扑到我身上抱住我问:「秋沉,难道你真的不想做殿下的通房?」

「不想,我不喜欢一夫多妻,有点膈应。」

「你不会太异想天开了吧!就算你不嫁晋王嫁给其他人,也有可能是一夫多妻。你难道还想要一夫一妻?」

我长叹一口气:「有条件就争取一夫一妻。你看看梅顺娘恨不得我去死的样子,将心比心,天下哪个女人愿意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免不了争风吃醋,你陷害我我提防你,真的好没意思!」

「行吧,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帮你留意还有没有像我柱哥哥那样前程似锦,英俊又专情的青年才俊?免得你以后出府配小子随机配了个麻花脸大瘸子。」

我听完,决定不和春浮多聊,直接睡觉:单身狗真可怜啊真可怜!

偷溜出来的代价实在昂贵,然而陈慎文不在居所,春浮私会情郎扑了个空,在紧锁的屋子门口放棉鞋、蜜饯杂七杂八一包袱的物什。偏偏觉得放得不够稳妥,一会儿在墙脚跟,一会儿塞在窗台,自问自答:

「柱哥哥看不看得见?」

「应该看得见吧。」

「要是被别人拿走了怎么办?」

「没谁这么缺德吧,等下次见到他一定要问问。」

……

我抬头盯着高墙内那座红漆灰瓦的阁楼若有所思,春浮完成自己的事情,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看什么呢?」

我莫名回道:「瞧见三楼那扇窗了吗?上次我看见晋王殿下站在那儿,他也看见我了。」

「哦?你们可真有缘!我来外院的次数比你多,从没如此凑巧地撞见过他。殿下跟你说什么了?」

「我跟他说了很多,但他一句话没搭理我,就把窗扇阖上了。」

春浮对此进行理性分析:「或许晋王真的只是乐于助人而已。反正你也没想着攀他这根高枝,你们算是有缘无分,走吧走吧。」

「你说他明明知道我是内院的人,不守规矩偷偷溜出来,为什么没有惩罚我?」

「怎么,你还想让他罚你?打你二十大板。」

「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觉得他对待低等下人都这么和善宽容,除了表面太过高冷,简直可以说是十全十美,完美无缺。」但想到彼此身份地位差得天悬地殊,我感到有些悲伤,转移了话题,「春浮,今天这儿似乎比以往要安静?」

春浮叹气:「今天柱哥哥也不在,大概跟着晋王办别的事或者出府去了。不知道下次和他见面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和春浮不敢多作停留,相携归去。再次路过后花园的湖边,水光山色,烟雾溟濛。湖畔一溜乌压压相簇的亭台楼阁名曰「撷月小筑」,此时遥见那端人来人往,传出丝竹管弦之乐,湖风迢迢递送,余音袅袅不绝,好一派闲情逸致!

春浮猜测:「看来王府今日来了客人,晋王或是在此宴请宾客。咱们快些离开,别显得太惹眼了。」

我与春浮顺着廊道低首前行,迎面走来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拦问:「你们两个是哪里的丫鬟?有外院的腰牌吗?」

王府仆役众多,便于管制,一处院落便有一处院落的腰牌,如被巡逻的侍卫排查,必要之时可以表明身份。

春浮向来懂得应付这样的倒霉事,掏出半锭银子塞过去:「这位大哥,我们两个是内院的人,出来办点私事,您行个方便。」

见对方伸手接过银子,我和春浮都松一口气。岂料,这侍卫收钱归收钱,还在盘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做事?」

春浮坦白从宽:「我们两个是在内院清扫佛堂的丫鬟,我叫春浮,她叫秋沉,万不敢欺瞒。」

侍卫盯着我指认:「你就是许秋沉?」

我有些纳闷他怎么还认识我,我最近在王府出名了吗?承认:「是。」

侍卫冷笑一声:「你们走吧。」

我和春浮道谢后离去。我越想越不对劲,刚想回头与春浮搭话,哪承想方才的那名侍卫悄无声息地偷袭到我们背后,正用一块巾帕蒙住奋力挣扎的春浮。那帕子大概有什么问题,春浮呜呜呼吸两声,便全身瘫软晕了过去。

我「啊」一声尖叫:「救命啊!」

侍卫威胁:「别叫!她现在只是中了点迷药,你要再敢喊救命,我就杀了她!」说罢,拔刀出鞘,架在春浮的咽喉。

我手足无措,只想把伤害降到最低:「别别别,大哥,你冷静!你与我们两个小姑娘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伤害我们?」

侍卫阴恻恻道:「我不想要她的命,我只想要你的命!但你如果不乖乖配合的话,那我只能把她也杀了。」

我欲哭无泪:「你为什么想要我的命?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你以下犯上得罪了什么人你自己不清楚吗?前段日子,你老老实实待在内院,她暂时不杀你不过为了避嫌。今天你竟敢偷偷溜出来,这不是找死是什么?既然你喜欢跳湖博取主子的关注,你便即刻失足落水,投湖自尽吧。」

啊啊啊……来真的!明明是蓄意谋杀,还会被伪装成意外?

「别别别,大哥,我把话放在这里!只要你今天放过我,她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呵呵,我早在此处僻静地等你许久,我劝你别拖延时间,否则我让她给你一起陪葬。我数三下,一……二……」

对方不为所动,我吓出满头大汗,病急乱投医,为今之计也只有:「别别别,大哥,你也知道的,晋王他看上了我!你逼死了我,万一殿下为我调查死因,你觉得你还能善始善终吗?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能拿出双倍的价钱,我一个丫鬟当然拿不出,但晋王殿下有啊!只要你放过我们,今天的事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

侍卫果然停止报数,反问:「哦?你说王爷他……他会看上了你?!」——这极度唾弃的口吻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疯狂点头:「是啊是啊,晋王见了我认识我后,真的对我很有好感!他夸我漂亮,夸我可爱,好单纯好不做作,与其他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而且他……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他还叫人家小甜甜呢!」

对方皱眉沉吟之际,我以袖拭泪,火上浇油:「唉,殿下对我也算情深义重了,明明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却为了不让我被赶出府去,亲自跑到王妃面前替我说情。不知道我死后,他会不会很伤心啊?他要是很伤心的话,应该不会让我不明不白而死。」

对方虽然眼神不善,心志已然动摇。我继续表演:「想必你也听过一句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做下人的,做事哪能不更严谨一点呢?」

侍卫听罢,半信半疑地陷入思考。我边假装啼哭,边留意四周:此方是廊道的拐角处,视线的盲区,要怎么样才能被其他人发现这边的异常?

想着想着,我是真的难过起来,哭得无比悲惨凄凉,情真意切。我透过镂空的花窗,忽望见相隔两道走廊的地方经过一列丫鬟,手里端着瓜果菜肴之物。是了,这里平时人迹罕至,今日不同,今日晋王在「撷月小筑」宴请宾客,相对热闹些。

我的手顺势摸进怀里,抓紧菜刀的刀柄:这才是我最后的底牌,真是老天助我,安排这些丫鬟与我擦肩而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成败在此一举!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趁其不备,向敌攻击。生死攸关之际,我根本不会手下留情,原欲一刀砍向这人脑袋,谁知他的反应简直快得吓人,抬手就拿刀格挡。

「当」一声震响,我使菜刀的手仿佛触通电流,又痛又麻,武器差点脱手甩出。若非对方心不在焉,未尽全力,只怕我不只握不住,连这把破菜刀都会断成两块废铁。

是个练家子!死定了!

我心跳如飞,双腿奇快,一时连春浮的安危竟忘个干净,破开嗓门大喊:「救命!」边高举菜刀边啊啊惨叫地跑了出去,生怕跑得慢了,敌人的夺命连环刀就避无可避地反击过来。

这可把那些惊见此幕的丫鬟们吓坏了,她们原本听闻动静,好奇张望,结果拐角跑出个拿着菜刀的疯女人,一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狂奔,架势好像要过来砍她们似的。便也一个个花枝乱颤,乱作一团,跟着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鬼哭狼嚎,不忍卒听。

我一个箭步冲进脂粉堆里,冲了个东歪西倒。「哐当」「哐当」……丫鬟们手上捧着的东西纷纷跌落,满地狼藉。我被人群包围着,这才感觉心跳落地,重新活了过来,紧握菜刀直指着:「那边有刺客!他要杀我!」

由此惊动了王府侍卫,带刀匆匆赶来,发现拐角的地方已无人影,唯有昏迷的春浮安然躺在地上。

我一把抱住春浮,终于无法抑制,号啕大哭:万幸,万幸!春浮没事就好!

我和春浮被侍卫们押解到「撷月小筑」,听候发落。春浮的脑袋靠在我的右肩上,昏睡不醒。我们刚到的时候,侍卫首领进去通禀,楼内的丝竹乐声暂停一小会儿,然后重又若无其事地弹唱起来。

暮色渐渐笼罩大地,我和春浮在门外足足跪了半天,楼内依旧没有任何指示传出。但不管怎么样,总比现在泡在湖底当水鬼要好——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最后,夜已深,连乐声也听不到了,里内的宴席大概已散。

「春浮?」我拍拍肩上人的脸,纳闷:她怎么还没醒?这迷药竟如此厉害?

一双苏绣白底的鞋子出现在视线,我抬头,一个穿着藕合色绫袄,下身雪青裙子的丫鬟正眯着笑眼,客气地对我打量:「你就是许秋沉吧?怎么,又遇上麻烦了?」

一个「又」字,真是包含了千言万语。

我剧烈点头:「嗯嗯,姐姐,今天有人要杀我,他逼我跳湖还想伪装成意外,我好害怕!」

「还是原先为难你的人?」

我继续点头:「对对!就是她!那个叫顺娘的管事娘子简直就是一个疯子,我不想多做纠缠,可她就是要我死!」

「你有证据吗?」

我被问住了:「啊?这……」

对方突然冷了脸色,警告:「如果你没有证据,千万不可无凭无据出言诋毁。毕竟那人是王妃多年的心腹,主子格外信任之人。」

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知道了。」

「我叫紫雁,以前替王妃做事,受王妃提拔,后赐给晋王,如今是外院一等管事大丫鬟。既然你待在内院不安全,不如就留在外院做事。一来书房正缺一个丫鬟伺候殿下笔墨,二来为非作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你可愿意?」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晋王不但没有惩罚我,而且愿意再次帮助我。最最重要的是我这相当于因祸得福,升职加薪啊!

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我欣喜若狂,跪行大礼:「我愿意!谢谢紫雁姐姐!」

紫雁笑了笑,语气意味深长:「这是你自己修来的福气,不必谢我。」

我知道现在提别的请求有些煞风景,却不忘问:「紫雁姐姐,那春浮呢?她能不能也……」

话未说完,紫雁铁面无私地打断:「她会被人妥善送回去的,切记在晋王手下做事,不可得寸进尺!」

我只有噤声:「哦。」

春浮并未被伤害,说明待在内院应该也不会有危险。但想到以后不能和春浮出双入对,做手牵手的好室友,我不免依依不舍。

紫雁递给我一件物什,交代道:「这是外院腰牌,自行收好,以后你就是外院的人了。想必内院你已经不敢回去,等会儿我就领你去新的住处。天明之后,你再带着我的手谕回去收拾旧物。」

我忙不迭地答应:「好的,谢谢紫雁姐姐。敢问姐姐,晋王殿下今日宴请了什么贵客?」

「倒也不是贵客,族亲罢了。表公子客居王府半月,明日启程回江东,殿下设宴践行。」紫雁如实回复之后,接着提醒,「秋沉,晋王殿下性子喜静,以后做事万不可好奇心丰盛,事不关己绝不多问,特别是当着殿下面的时候,知道吗?」

「知道了。」我说,心里暗暗好笑:外冷内热的大冰山嘛,就是看似高冷,我懂的!

我调换工作地点,从三等杂役丫鬟荣升二等随侍丫鬟,福利待遇明显提高,除了不太熟悉同事之外,其他适应得很快。如今的工作氛围与之前截然不同。怎么说呢?晋王的下属,无论男女,一个个喜欢板着脸,不笑不闹,好像都挺高冷严肃的。

我刚开始来这儿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后来不得不学会收敛个性,努力融入这种冷漠的环境中。都说职场越高,人才越多,斗争越厉害!果然不错!

外院与我同等职位的丫鬟全是风流灵巧、出类拔萃的人物,除却一等管事大丫鬟紫雁,余人或多或少对我这样的「空降兵」怀着不满和敌意。因而我虽是二等随侍丫鬟,却常常被呼三喝四地干起老本行,哪块地脏了就去扫扫,哪块砖脏了就去擦擦,晋王的书房根本进都没进去过,更别提什么伺候笔墨了。

我对此觉得很无所谓,虽然本行没变,但工作量减轻,工资涨了啊,值得开心!

天儿越来越冷,气温降得厉害。这是穿越以来我第一次在没有空调、地暖的情况下过冬,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棉袄,守在火盆旁边蜷缩手足、寸步不挪。

与我同住的绿莺正借着映射进纱窗的雪光绣手绢,话说我的这位新室友真可谓多才多艺,听闻她闲时绣的成品流出王府去卖,就算被中间商赚去大部分差价,依旧可以盆满钵满,收入颇丰。所以人家根本瞧不上王府发的那点月银,赚赚外快的钱就不知道高出多少倍。

绿莺凝神静气,十指飞舞,白净侧颜被明亮的光线勾勒如画,即使妆容素淡,眉目也透出一丝媚态。我很少与她交流,因为这位才貌双绝的小姐姐性子高傲,对我爱答不理。

屋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外加吆喝:「有人吗?出来!」

绿莺手指一顿,继续刺绣。我苦哈哈地跑去开门,屋外站着一个纶巾棉袍的中年男子,连忙问好:「周管事,您有事吗?」

周穆是负责外院的管事,对我劈头盖脸一顿数落:「这地界儿究竟养出多少闲人,青天白日,太阳还没落山呢,就躲着偷懒。」

我堆上笑脸解释:「周管事此话差矣。何人进书房当值都听红鸾姐姐指挥,红鸾姐姐一向不爱我进那尊贵地儿。」

周穆反问:「你这是在向我告红鸾的状?」

我摆手否认:「不敢不敢。」

周穆一哂道:「行了,你进不了书房伺候,也有别的事派给你做。殿下欲往倚梅园观景,雪天路滑,你去帮忙清扫山径。」

这么冷去扫雪?我相当不乐意,我现在是二等丫鬟!二等!况且我看北方这种不受温室效应影响极端酷寒的气候,小雪、中雪、大雪轮流下满足足三月才会消停。以后不会天天安排我去扫雪吧?

我有些为难:「周管事,这种事为什么不让小厮去做?」

周穆冷酷地扯起嘴角:「怎么,你觉得委屈?」

我再度否认:「不委屈,不委屈,为晋王殿下做事,就算干再苦再累的活,也是奴婢的福分。」

周穆哼一句:「知道就好。」

绿莺闻言放下手里的针线,走过来道:「周管事,我也一起去吧。下了雪路难走,怕是人手不够,搅扰殿下的雅兴。」

我激动万分:「是啊是啊,周管事,人多力量大。」

周穆点头同意了。

挨着书斋种植一片梅园。曲径通幽,折往高处的「倚梅亭」。放眼望去,梅枝竖交横曳,绽放花朵无际,主调红白二色。梅香浮动,如半空之云般浓郁。

哗啦啦,哗啦啦……这哪里是扫雪?分明是铲雪!

我累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然而,绿莺不愧是绿莺,就连干活都姿态优雅,衣带飘飘,仿若闲庭漫步,不费吹灰之力,简直就是降落人间的小仙女儿啊。

其实,不管因为什么,她主动要求扫雪,都算在帮我的忙。我一时忘记她的冷淡,搭话:「姐姐,我第一次看见梅花还有绿色的,真好看。」

绿莺头也没回,淡淡讥讽:「这叫绿梅,产自江南。土包子,没见识!」

得,谁也别讲话!仙女又怎么样,我也是有脾气的!

我观赏美人美景的心情荡然无存,一路负气扫到亭外。绿莺突然放下笤帚,悠悠咏叹:「桃李莫相妒,天姿元不同。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

我可没有心情在凛冽的寒风中通过背诵「墙角数枝梅」什么,借景抒情表达志趣,既然事情做完了,那就撤。

结果,回身正看见不远处的梅树下立着一个披兽毛大氅,内置锦服的青年,剑眉入鬓,鼻正口端,帅得一板一眼,过目即忘。不是面冷心热的晋王又是谁?

他垂衣拱手,评价:「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绿莺,你读书有长进啊。」

绿莺慌慌张张地下跪,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殿下。」

我跟着下跪,目光好像黏在晋王身上,止不住地偷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能见偶像一面太不容易了。

晋王难得眉目带笑,似乎心情不错:「起身吧。」其后跟随的侍从中,便有陈慎文。但听另一名侍从吩咐:「你们下去吧。」

「是。」绿莺和我起身离开。

与晋王相距的短短几步路,绿莺走得纤腰款摆,莲步轻挪,那叫一个风情!然后,将至晋王旁侧,绿莺脚踝一扭,似滑了一下,伴随「哎哟」惊呼,腰肢稳稳一折,直接滚进晋王怀中。

后头的我宛若五雷轰顶,想不到外表这么高冷的小姐姐竟然会行如此脑残之举!大家都不是傻子好吗?你这真摔还是假摔,只要眼睛不瞎都看得出来呀。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拥着美人的晋王。他脸上的笑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退去。绿莺含羞带怯地靠在男人的胸膛,见对方良久没有反应,然后直直抛去一个如同抽搐的媚眼,支支吾吾倾诉:「殿下,我,我……」

我不忍再往下看,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简直就是百年难遇的沙雕!

晋王接收到媚眼,终于作出反应,他松手了,没错,无情地松手。

绿莺再次「哎哟」一声,这一声倒是真的惊呼,狼狈不堪地摔在地面。更悲催的是,因为山路从上到下是有弧度的,她这一摔没停稳,在众人忙不迭的避让下骨碌碌地滚落好几个台阶才刹住,脚踝也是磕磕碰碰,真的碰伤了。

晋王的脸色冷得吓人,却终究什么话没说,愤愤然地拂袖离去。陈慎文离行前,与我进行了眼神交流。

陈慎文憋笑:这女人怎么回事?

我摊手: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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