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反规矩的命令。
三浦屋从前任楼主时便与「岛」的商馆有密切往来一事,在这条花街上无人不晓。说不定是因为这段缘由,所以即使被强迫了不合理的事也无法断然拒绝。
「岛是在日落时关门,所以差不多在那时出门就行了。晚膳过后大概就会要你与对方见面,但横竖只是些通词不在便无法沟通的人,你尽管微笑便成。然后就这样在那边过夜,隔天只要在夜晚接客前回来便无妨——来回的接送,已经拜托千早了。」
「千早姐姐……是吗?」
千早,是过去在这间三浦屋享有头牌名号的游女。她十分了解深月的事,曾短暂照顾过身为「秃」时的深月。数年前因被外国人一眼相中而赴「岛」后就没了见面的机会,但她时常会写信给深月。对深月来说,是唯一能够安心相处的人。
仿佛察觉到深月反问声中的喜悦,楼主微微地一笑。
「已经拜托她帮忙准备了,差不多白昼接客要结束前就会过来。梳发师傅也都打点好了,为了不让岛的守门人刁难,请他帮你梳个头较为妥当。那边的事虽然都嘱咐千早了,但还是千万不要在白天的时候与人打照面呀。」
做了最终确认之后,楼主离开了房间。
诚如楼主所说,千早在白天接客结束前来到深月的房间。
「好一阵子不见了呢,过得好吗?」千早露出怀念似的表情看着深月。
她的妆容非常地淡,与从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虽然盘起的发丝上仅缀着一根发簪,但短袖和服是鹿纹绞染与花草刺绣相得益彰的上等货,配色严谨的腰带则打了个文库结。装束本身虽然质朴得无法与花街的游女们相提并论,但婉约的动作却一点儿也没变。
「虽然想说的话堆积如山,但这些都等之后再说吧。先请师傅帮忙梳头吧。」向召进来的梳发师傅指示发型样式,并挑选发簪与排梳。待梳发结束,深月还无暇检视变得沉重的发,千早又马上亲手帮他上妆,并穿上内衣与小袖和服。最后,披上了色彩鲜艳的外褂。
在催促声在身旁响起之际,深月望向面前的镜子,愣了一下。
对于那影像正是自己这事,深月一时之间还没有意会过来。
平常总是在头上随手一绑便了事的秀发,而今被梳成左右两边发髻大大向外横张的艳丽发型。只要身体微动便会摇晃的发簪缀饰声,听起来格外新奇。平时只是扑上一层薄薄的白粉,在眼尾与双唇添些清淡颜色便结束的妆,今天则经由千早的巧手描绘,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人似的。
这样说来,已许久不曾如此盛装了。由于这儿好一阵子没有新客,所以也就没有请人梳头或换上正式和服的必要。
为了掩住眼睛而戴上帽缘低至眼际的圆帽,变得狭窄的视野反而令人感到安心。
就这样,借由千早拉着和服衣袖的手引导,深月步出房间。
似乎已近夜晚接客开始的酉时,走廊上早已点上了灯火。
在这个时间走在廊上还是第一次。一边和人们擦肩而过走下楼梯,一边感受到沿途游女与艺者们讶异的视线,令深月撩起和服下摆的手指颤抖不已。
「不要紧。他们看不见你的眼睛的,冷静点。」
身旁千早的细语,是唯一的依靠。
店门口前,一双漆黑厚底的木屐被递到脚边,外观迥异于在花街中常穿的草鞋。深月迟疑地想着是要穿上这个吗?即使好不容易穿进去了,这不熟悉的高度也令他惶恐不安,提心吊胆地想着不知何时会跌跤。依赖着千早支撑着自己的手,深月迈开了步伐。
路上人烟稀少,但由于深月是第一次与那些毫无关系的人擦身而过,总觉得肩膀僵硬了起来。等到行经那幢他总在黎明前俯窗口外所看见的青楼建筑时,深月才总算省悟到已身在「外头」了。
在千早的引导下远离街道,并步下漫长坡道后,他们来到因时值黄昏而渐暗的河边。搭上岸边备好的小船,深月感受到拂面
轻风中的海Ch_ao气味。
战战兢兢地,抬起了视线。
从落日的颜色逐渐转为靛蓝的天空,一颗初升之星以仿佛稍纵即逝的光芒映入眼帘。天空无垠地延伸出去,令他不禁心想为何不见窗框的边际。忍耐着由这无垠无尽所袭来的、让人发昏的目眩感,深月将目光挪向小船行进的方向。
能如同往常般回到花街吗?一股不安油然而生。
『千万不要在白天的时候与人打照面呀。』
想起楼主所说的话,深月感觉心脏揪成了一团。
初次在店外走动、初次离开花街、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天空,也是第一次会晤外国人。
在这种状况下,他的秘密还能守得住吗?该不会在途中就被差役发现吧?
仿佛察觉到深月心情的千早,担心地MoMo他的肩头,不停反复说着「没问题的」,让深月总算露出笑容。将眼前的帽缘更往下拉些,深月再一次看着前方。
无法尽收眼底的宽阔天空,此时开始缓缓地染上暮色。
二
抵达「岛」时,已进入黑夜。
因为长期待在岛上,千早已经习惯了。催促着踌躇的深月,穿过据说从日落开始,便会紧闭直至清晨的岛之门。
深月被带往一栋即使在岛中也显得格外庞然的建筑物。一问之下才听说那儿是千早的居处,也是兼任岛中负责人的商馆长所住的宅邸。
「今晚请商馆长让我们住在这儿了。由于是妾身的房间,所以也不会有人擅自闯入,难得如此,明天傍晚前你就悠闲地渡过吧。日落时会送你回到街上,但在那之前,稍微在岛中散个步如何?」
对着听到意想不到的话语而发愣的深月,千早伤脑筋般地笑了。
「虽说船长那儿希望要男孩子是事实没错,但商馆长说,应该不会真要你当床第之事的对象才对。让你特地跑这一趟,还望你别感到不愉快才好。」
「不会。」
对着摇着头的深月,千早露出温柔的笑容。
「现下是岛这儿的晚膳时间,因为在商馆是员工们大家一起开伙的,只好就暂时请你待在这里了。才刚来就放着你不管真是不好意思。」
对于这反而让他称心的要求,深月直率地点个头,目送千早走出房间。
虽然以他的立场,无法选择入幕之宾是理所当然的。但对象若是外国人,深月不免还是会感到无所适从。
如果指名「男Xi_ng」只是一时兴起,说不定只要当个陪酒的对象,表演歌舞便成。这么一想心情变得轻松许多,深月重新环视屋内。
千早点起的灯似乎被称作油灯,与常见的纸灯是样式完全不同之物。话虽如此,被那火光所照耀的室内家俱,悬挂着华丽短袖和服的衣架与木柜,以及与之成套,匠意横生的穿衣镜等都是些眼熟的东西,让深月不由得松了口气。
深月将目光停伫在穿衣镜中自己的身影上,想被楼主反复叮咛之事。
发现到即使沐浴在油灯的光芒中,他瞳孔的颜色看起来也呈现黑色后,深月安下了心。「不要紧的。」自言自语着,深月决定顺从地等待。
在千早说着「晚餐结束了」来唤人之前,究竟经过了多久的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