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静默无语，卓东来刻意揭破一些血色之事，便是想亲眼瞧瞧他这大圣人的反应。在过去二十多年的江湖传说中，李寻欢的故事占了很大份量，无论他自己愿不愿意，小李飞刀的威名都已被推至一个无上高度，小李探花本人更是道德的楷模，纵使他那些寻花问柳的风流韵事，亦被江湖后辈竞相效仿。他们学着李寻欢对恋人的多情，学着李寻欢对朋友的义气，学着李寻欢漂泊异乡的落魄，但那些年轻人并不明白，这人光环背后隐藏的懦弱。他们也从不敢去想这些。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是绝不允许被质疑的，他将作为一种耀眼的标志，被打扮得完美无缺，永世长存。

卓东来喜欢亲手打破一些东西，诸如他一手塑造的司马超群，或许就因为这件作品太过j致，他与卓东来的心思也愈加格格不入，若要放他自由，卓、司二人之间，便总要有一人被碾作碎片。不，其实这二人或许都已碎裂，只是他们在不同的角落里拥有了新的不同际遇，body的裂隙又一点点被粘He起来。

这些玄妙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

李寻欢心Xi_ng坚韧，外来的压力很少有能击倒他的，即使是与五毒童子、大欢喜nv菩萨那样的怪物决战，他也能笑意盈盈刻薄不断，他并不畏

惧强势，对自身的遭遇亦不十分在意。可他依然不是强悍得无懈可击，龙啸云是最清楚李寻欢弱点并能善加把握、适时给予其打击的人，他们就像一双天生的死对头，但他们偏偏又是最好的朋友——好到要你命的朋友。

李寻欢并非不能看透龙啸云的那些Yin谋，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与李寻欢声名齐驱的人物，都会轻蔑地指出，龙啸云并不是个He格的Yin谋家，他顶多算是一个十足的小人，但这小人却刚好是李探花的克星，他甚至改变了李寻欢一生的命运。

李寻欢知道龙啸云的想法，但他一直回避着、不愿去面对这好朋友的险恶用心，他的每一次退却，都是在给足这好朋友下一次伤害的机会。李寻欢明明可以在一开始便指出，若他没有一直沉默地看着龙啸云策划那些毒计，或许龙大爷便走不到最后那一步，兴云庄也不会因此而名声扫地、败落如斯。

从这种意义上说，林诗音与龙小云对李寻欢的憎恨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在这人仁义大度的背后，只是故作矜持的懦弱，他将选择权完全交给龙啸云，而从未想过要去纠正兄长那扭曲的恐惧；他将选择权交给林诗音，却从未想过要去挽回一段纯真无暇的初恋；他将选择权交给阿飞，更从未对其直言林仙儿那Yin妇曾对自己肆意Seduce。他怕，他担心在尽力挽救之后却惨遭拒绝，世家子弟的含蓄、天之骄子的傲慢使得他宁愿相信，一切皆有天命注定，顺其自然便好，却没有必要去指摘、改变他人。李寻欢只学会在自我放逐中等待，他拒绝旁人的接近，却又渴望有人爱慕关怀，关外十年，终令他更加怀念中原点滴。原来，名动八表的小李飞刀，不仅懦弱，更加残忍，对自己、对朋友、对恋人，都已极尽无情。

卓东来却不肯再给他时间等待，李寻欢总是在让身边的人做出选择，而这一次，卓东来却是要B他自己抉择。

当冲突无可避免的时候，你究竟会站在哪边？

如愿刺伤lover，卓东来却并没有预料当中的痛快，李寻欢固然已是脸色苍白，卓东来却也未能好到哪儿去。明知道挑明一切只会令两个人俱都痛苦难过，那又何必自讨苦吃？

卓东来未及细想，那只执掌着镖局兴衰、推动着江湖风云的右手便已鬼使神差般地抚上李寻欢的脸，触手之处冰凉，远没有nv子肌肤的柔neng与滑腻，*子的沧桑却更令人_gan触shen刻。卓东来用手细细地描绘着那熟悉的轮廓，似乎唯有如此，他才能_gan受到lover存在的真实，片刻之后，卓先生若有所失地喃喃自语道：“我后悔了１

李寻欢苦笑道：“是后悔与我结识么？”

卓东来摇头，却并不言语，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紫气东来到底在后悔些什么，他只是_gan觉到分外难受，犹如心头被剜去一块，看着李寻欢痛苦，卓东来心伤更甚。

二人间的气氛竟变得分外凝重起来。

便在此时，小楼外传来一阵轻微异动，卓东来只得起身踱至窗边，透过窗户缝隙向外淡淡扫去一眼，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竟有人敢在这种时刻前来挑衅，岂非正是自找死路，寻着自己为其超渡不成？

既已不愿勉强自己与李寻欢继续维持着那具一戳即破的柔情面具，卓东来索Xi_ng再不加任何掩饰，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凌厉的杀戮气息。或许，平日里的卓东来尚要理Xi_ng

许多，他j于谋术，却并不是屠夫，血腥更非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但今日心绪受扰，body里那丝嗜血因子似乎又已在叫嚣，他已不打算放过任何挑衅者。

小楼外的人似乎也并未打算放过他们。

没有人有把握能在武功、智谋上强过小楼nei的两位贵客，楼外杀手虽众多，他们的主子却也还未自信到仅凭着这些江湖二三流角色便能截下小李探花与紫气东来。

武功与计谋皆不可奏效的时刻，总还有其他途径可以解决问题。

箭弩！

又见强弓劲弩！初到江南，李寻欢便已受到这类兵器的热情款待，事隔数日，江南武林能想到的、足以招呼这贵客的，也仍是这般可进行长距离有效攻击的武器。箭弩乃是征战杀伐之器，江湖争斗中极少有人用到这类物件，江湖与朝堂，虽是两个世界，却也在一定程度上交汇相接。小高曾与玩伴讨论过江湖与国家孰大孰广的问题，并为此而争论不休，其实这种争辩是毫无意义的，江湖与朝堂相融也相斥，各自有着不相关联的森严规则，江湖狂生固可考取功名，朝堂官吏也有混迹江湖的一天，但一旦入了江湖，便要遵守江湖规矩，再不能将朝堂上的一切带过来。譬如，军队才能配备的箭弩，那些用于御敌平乱的兵器，便绝不能用在江湖械斗中，这是一国至尊所能默许的底线。因此，即使有人能弄到这些物件，够胆子使用的却并不多。除非你不再畏惧被朝堂尊者视作谋逆作乱之人！

李寻欢在朝在野，都曾有一段辉煌的经历，对这些规则他是再清楚不过。两度出现的箭弩，肆无忌惮地攻击，这些反常之事，又隐han_zhao怎样的信息？

李寻欢那双shen邃而充满智慧的眼眸，也似染上一丝疑惑，但这疑惑并未能干扰他的判断，小李探花的反应仍是那么神妙难测，他只轻轻伸出一_geng指头虚空一搭，越过窗棂Sh_e入的一枝利箭便瞬间跌落至地上。这类强弓，百步之nei金石亦能穿透，却被李寻欢一_geng手指头便带得劲道全无，盛名之下果无虚士，李探花被尊为二十年来江湖第一人，自有其因由。

相比李寻欢的淡然，卓东来则显得凌厉许多，他站在窗边，冷笑着轻轻推开窗棂，整个人已完全暴露在箭手视线之中，无数羽箭如飞蝗般往他身上招呼过来。这大镖局首领自十七岁出道以来，数次历经生死之劫，利箭来势虽猛，他却还未曾放在心上，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微微错身，换至最佳方位伸臂一揽，两枝长箭已被他擒在手中，手指微拨，消了力道，随即便反以nei力将其激Sh_e出去，时间与角度皆拿捏得当，那箭势丝毫不比以弓弩之力发出的逊色，甚至更加诡异难测。依循此法，卓东来长臂振动连连，长箭也接二连三地往小楼外飞驰而去，卓东来这番反客为主，直B得楼外众人一阵手忙脚乱，瞬间已有数人被利箭所伤，生死不明。一时间，这群来历不明的杀手，对卓东来的恐惧竟达至顶端。

照理说，卓东来未借弓弩之力，又连发数箭，如此攻势应不能持久，但这以狠辣与谋略闻名江湖的紫气东来，今日竟似换了个人一般，所作所为如同江湖草莽匹夫，更透着一gu子逞强蛮横的霸道作风，他连半点动用那些妙不可言的计策的心思都没有，只凭着嗜杀的本能将心中的焦躁不安通通发Xie在楼外那群倒霉的杀手身上。

传闻，卓东来最可怕的便是他那堪称神鬼难测的Yin谋家的头脑，但如今才有人明白过来，卓先生之所以令人畏惧，纯粹是源于他的气势、源于他这人本身，即使撇开那些Yin谋阳谋不论，仅以武力示人的卓东来仍然震慑得人心惊胆战。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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