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那包裹里藏着的,真是昔日皇宫所失窃的珍禽花鸟图,李寻欢必能辨认得出,当年他曾在朋友的指点下临摹过那副图,更曾在那突然而至的落拓江湖客手上看到过这卷引起无数纷争的前朝珍品。这世上最具资格鉴定出这副图真伪的几人中,便有他一个。
对李寻欢的提议,卓东来不置可否,只收拾擦拭着手上残留的药ye,却未向李寻欢瞧去一眼,看他那模样,似乎并不在意李寻欢是否能替他辨别出蓝兰所送画卷的真假,反而对手上粘腻的药ye颇多关注。卓爷素好雅洁,大镖局中人对此都十分明了。
卓东来此次江南之行,可说有大半原因便是为着这副画而来。为求此画,卓东来心中已转过千百种念头,此刻画卷到手,他却反而镇定泰然。其实,卓东来不是不在乎这得之不易的东西,只是将某种情绪j心掩藏起来。他说过不Y_u李寻欢ca手大镖局与朱家堡的事务,替他鉴别图卷真假,又是否算作与朱家相关的事务呢?
卓东来一个字也未说,他在等着李寻欢的答案。
李寻欢极小心地解开层层包裹,蓝布之nei的卷轴已有些陈旧破损,缓缓展开来看,虽历经久远年代,这画的色泽依旧鲜Yan如昔,数只禽鸟纵跃于花丛之中,那花却似火焰般跳动在人眼前。李寻欢一直觉得,这副画的灵Xi_ng便尽在此处,那些盛开的牡丹以其B人的姿态呈现眼前,占据了一切目光,简直富贵袭人,纵有珍禽也远不及这丛花神采尽现。那副画卷上还提着一行小字:“谁能Yan冠洛阳城!”洛阳牡丹乃是天下一绝,更留有牡丹仙子一段傲骨铮然的凄美传说,这行小诗所指的,自然便是羞煞百芳的花王牡丹。
画的确是好画,李寻欢却仔细端详着,良久无言。沉默许久之后,这资shen的鉴赏者终是略带着些失望神色道:“这并非真品!这**是我当年的手迹!”李寻欢当年只替翰墨绘了一副赝品,而眼下送到他手上的这副,却不巧刚好便是他亲手所绘之物。
卓东来已自坐椅上慢慢踱步上前,也低头仔细打量着那副画卷,沉吟道:“何以见得?”
李寻欢道:“笔法技艺之上,自有差异,旁人或许不易辨别,我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但这些都还只是
次要,再明显不过的差异之处,却是这些禽鸟的眼睛。”
卓东来不解道:“眼睛?眼睛有什么问题?”
李寻欢神色间微有些赧然道:“你仔细观察片刻,便可知晓,我当日少年心Xi_ng,在这禽鸟的眼睛上都做了些手脚,留下破绽,若不凝神细看,确是不易辨别。”
卓东来已俯□子,弯yao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副破损画卷,仔细寻找着李寻欢所说的破绽。那些珍禽灵鸟或飞旋于半空云际之间,或追逐于红花绿叶之下;也有雄飞雌从,令人Yan羡不已;还有M_子哺食,使人情shen动容。所有的鸟儿都栩栩如生、灵动非凡,却只有一点透着怪异,若非卓东来目力卓绝,且经李寻欢提醒,他是绝计发现不了这细微的异常之处。
那每只鸟儿的眼瞳中,都有着同样一个古怪——那是一个字!
“诗!”卓东来抬起眼眉,望向李寻欢,再次重复道:“诗?”
李寻欢点头含笑道:“是诗诗!诗音的小名,便叫作诗诗。”
卓东来冷笑道:“林诗音?”
李寻欢点头不语,自然是林诗音,这世上能得李寻欢挂念的,还有第二个诗音么?
卓东来已将目光自那副画卷上完全移了开去,以一种极清冷的嗓音讥讽道:“我今日才知,你这手冠绝天下的飞刀绝技是如何绝成,你异于常人的眼睛、巧绝无双的手指,莫不都是靠这些奇巧Yin奢的小玩意儿练就的吧?”卓东来这番话,看似赞叹李寻欢练习飞刀的法门绝妙称奇,实则是讽刺这人当日年少不羁,净将时间耗费在无聊无益之事上。
李寻欢却似对这讥讽之意毫无察觉,只抚掌笑道:“你可是第一个参透飞刀奥秘的人!你我二人果然是心有默契、两心相印!”
卓东来淡淡说道:“过奖了!难道你自己竟不算作人么?”
李寻欢呵呵一笑,没打算接下这个话题,只道:“这画上既有我独家印记,自然绝无可能是宫中珍藏的那副,也更加不会是旁人仿效假冒,这天下目力能达至化境者,廖廖无几。”
卓东来今天却似乎专要同李寻欢作对,摇了摇头,不无刺伤之意道:“那也未必,只要有这东西在,你那‘诗诗’写得再隐秘,却也还是被人一眼窥破,纵使仿效也非难事。”说到此处,卓东来已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一枚小巧透明的水晶片,那晶片一面平滑无比,另一面却极力向外凸出,模样古怪至极。当卓东来把这古怪的水晶片移至某只禽鸟的眼瞳之上的时候,那蝇鼻般大小的“诗”字赫然呈现于李、卓二人眼前,如寻常楷体小字般清晰可见。
李寻欢忍不住自卓东来手中拿过那晶片,以拇指轻抚着,赞叹不已道:“果真奇妙之物!若寻常人拥有此镜,纵使想要百步穿杨也已是轻而易举,此物流传出去,武林中许多绝技怕都要变作粗浅功夫了。”
卓东来淡笑不语,那笑容中无不透露出得意神情,他自然不会告诉李寻欢,这神奇晶片也有其局限之处,并不能真的似李寻欢所说那般,助人练就百步穿杨的功夫。但对卓东来而言,能用这小玩意儿,捉弄一下李寻欢,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卓东来已将画卷细心卷起,重新用那蓝色锻面的包袱皮裹好,置于屋nei一角的书橱之上。李寻欢道:“这画卷既是伪作,你何必还将它留下?”
卓东来道:“纵是伪作,难道便不能瞧出蛛丝马迹?旁人皆会弃伪寻真,我却偏偏存伪去真。那真品在何处,自不劳我费心,这赝品我却要仔细推敲,或许尚有惊喜之处呢!”
李寻欢转过头去,低声嘀咕道:“这人心思果真不同寻常,竟非得跟正常人逆着来,难怪能屹立江湖而不败,谁曾想,这江湖上的胜者均是疯癫怪异之辈呢?”
李寻欢的声音虽不大,对卓东来这等高手而言,却也还清晰能辨,二人同处一室,这般明日张胆的诋毁,又哪儿还有不被对方知晓的道理?卓东来对lover的这番自言自语,自是无一遗漏、尽数归于耳中,只见他眉头一挑,突然Yin恻恻笑道:“某些人既然有j力在数十只禽鸟儿的眼睛里都做下暗记,难保没在其他地方藏匿些羞于见人的隐秘,有这晶片在手,我还怕不能一一寻获么?”
李寻欢扭过头淡然一笑,只笑得花鸟失色、山河黯然:“只有这处暗记,真的,我真的没在别处留下些什么。”
卓东来却笑得如和煦春风一般,柔声道:“真的没有其他?”
李寻欢满脸诚恳道:“真的!”
卓东来突然又道:“你绘这副图卷,怕是花了不少心力,费去许多时间吧!”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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