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略作沉吟，已回味起当年往事，只听他缓缓言道：“那是我还在朝堂之上时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刚考取功名，做过一段时间翰林，虽不太适应朝堂之中颇多拘束，索Xi_ng这官职也来得轻松，不过司起草、编订之职罢了。本朝皇帝颇有文雅之意，对我们这类闲散仕子亦诸多恩宠。皇帝在宫中设有麒麟阁，珍藏历代典籍、书画，我们少数几人因着编订之事，被获准游于其间，倒也不觉烦闷。

日子久了，我也因此而与麒麟阁供职的诸位同僚混得极熟，他们长官的名字是颇为奇特的，叫作翰墨。翰墨是个博闻强识且治学严谨之人，为人虽有些迂腐，却是个正直而忠义的朋友。一日，翰墨满面苦色地跑来找我，只道是麒麟阁中一件颇为珍奇的画卷不见了踪迹。

阁中诸般事物均详细记录在册，翰墨既负责管理这些事物，自然时常清点，对那些奇珍异宝已是再熟悉不过。皇宫大nei，戒备森严，虽只是一副珍禽花鸟图，却也绝不是轻易能够带出的。翰墨极担心这事遮掩不住，必受皇帝责罚，他知道我平日里总结交一些江湖奇人异士，也懂得一些古怪诡秘之事，这才跑来寻我想个良策妙法，将那失窃之物找回来。朋友相托，我自然一力应下，即刻便随他去麒麟阁nei查探一二。

据翰墨所说，麒麟阁平日里并不开放，唯一通往楼nei的以铜皮包裹的大门也以天下第一巧匠孟一心所制鸳鸯锁具锁住，没有翰墨随身携带之钥匙，绝难jin_ru。而翰墨为人一向小心，掌管麒麟阁数载，从未让那钥匙离开过他身边片刻。我仔细地查探了那些锁具，的确未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阁nei共分二十四书室，为保证书室nei通风透气，均有几个气孔留下，只是唯恐风雨*气侵袭，这气孔设得极高，大小也并不足以容纳一个人通过，哪怕

是孩子都不容易，更何况，孩子又怎有能力攀爬数丈之高？

难怪乎翰墨会寻到我，这世上能有飞檐走璧、*骨易筋之能的，怕也只有那些桀骜难驯的江湖中人。只是，翰墨并不知晓，纵使将少林最为高shen的易筋*骨洗髓功夫练至最高境界，也绝无可能让人从那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气孔中通过。或者也有一些异人能够训练灵禽神猿，让它们jin_ru密室取物，只是这_Q_S_虽有灵Xi_ng，我也难相信它们竟能从数千珍品中轻松寻获一副卷叠整齐的画卷。江湖之外的人，总将这江湖想象得过于神秘，其实江湖中也只是些寻常人，他们同样不能做到那些人力不可及的事情。来人究竟是以何等手法才将东西窃走？想到这些，我也不免头疼。

但更令我难以想明白的，却是江湖上的人何时竟对皇宫大nei这的些文雅之物起了兴趣？若说价值，这些藏书在文人眼中或者均是至宝，但于武人却无丝毫用处，而皇家的东西，纵使要出手，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若真在这上面花心思，便决不会只带走一件。难道这图竟真有什么特别之处？

翰墨仔细回忆这副失窃的画卷，半晌之后，他终是摇了摇头，道：‘那只是一副普通的珍禽花鸟图，虽工笔严谨j致，但也只算得上乘之作，还未及绝世佳品，若论价值，单是这一间书室nei，比之珍贵的书画便不下百件，实在是毫无特别之处。’

虽说如此，我仍是不放心，遂叫翰墨将那图按着回忆复述其模样，我想尝试着将它重绘以求解。翰墨世代书香，记忆奇佳，对书画的造诣亦颇shen，那副画他虽只看过几遍，却能将它记得分毫不差，甚至连画卷上何处有暇疵、破损都能如数家珍，令人不由得叹_fu。

只是，那副画的大致模样虽经我手得以复制，我却仍未能想到寻获那原图的法子？原图不能寻回，今日之事便始终会压在翰墨心头。看着翰墨那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却只笑了笑，将新绘好的那图拿给他道：‘你且组织人手，将这画再临摹上数十副，便即送往各处古玩书画店铺寄卖，要价无须客气，越高越好，且须放出风声，就说这真品正藏于小李探花府中。那窃画者既是雅贼，想必也会时常流连于这些场所，闻得此等消息，纵使未必相信，也会到我府上暗自窥探，以求证手中画卷之真假如何。’

翰墨惊道：‘如此一来，岂非连累了李探花？何况，这事若闹得天下皆知，圣上那里又怎能再遮瞒得住？’

我却道：‘但不以此法，如何能引出窃画之人？圣上固然有所疑问，在他得知真相之前将原图寻回即可，更何况，你不知诸般琐事，若要上达天听那也是难上加难么？圣上得知一件事的时候，那事多半已坏得无以复加，连结果都早已定好。’

翰墨心中虽颇为忐忑，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唯有喏喏应着，带上那副赝品离去。半月之后，果不出我所料，已有人找上门来，而且是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我眼前。

那的确是个极雅致的人物，悠然落坐于墙头的朱红琉璃之间，身上穿的虽是落拓的旧皮裘_yi，神情也懒散疏狂，但我却一眼便被这人眸中神采所震慑，那种万事不萦于心的洒neng，实非俗世中人能模拟。这样的人，又何必再去窃取什么皇室珍品呢？他本身便已是一件奇珍。

那人已自墙头上轻轻跃了下来，笑着与我招呼道：‘据说，小李探花府上藏有一副前朝名家所作珍禽花鸟图，在下冒昧，可否借之一观？’

的确是冒昧，这世上，哪有人第一次见面便问对方讨要家中所藏珍宝而只为一观呢？但这样的冒昧，放在这人身上却是说不出的He理，似乎很难有人能拒绝他的请求。

我只笑了笑，道：‘借图一观倒也无妨，你却须先陪我共饮三杯，凡是到我府中的客人，若说不会酒，纵使天皇贵胄也得被赶将出去。’

那人道：‘这要求实在不过份，简直雅致无双。’说罢，那人已缓缓自院落边走了过来，走近了我才发现，原来他身旁还跟了一个人，身着灰_yi，容貌极其狰狞，但却有一种独特的沉静之

_gan，以至于方才我意忽略了他。灰_yi人虽看起来邪恶，却又仿佛隐藏着一颗忠义之心，只是多为世人误解，心中不免徒自悲切。那人非凡，他朋友自然也不同寻常。

那人已悠然在院中石凳上坐下，我为他斟上一杯青螺绿蚁，只笑道：‘请！’那人竟不疑有他，只豪爽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罢又再自斟自饮，如此往复，真的连饮三杯方才作罢。我看罢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兄长气度实在无人能及，你我敌友未明，竟也能如此放心便饮用我这府上的酒酿。’

那人亦笑道：‘我这人别的事不行，但运气却总比旁人好上一点，纵使托着胆子肆意妄为，竟也能逢凶化吉、遇险呈祥。小李探花乃是酒中高手，又岂会在自己毕生的喜好之中掺毒下药呢？’话虽如此说，与那人同行的丑人却仍是眉头一皱，他不皱眉时已是极狰狞，此刻一紧眉头，竟比鬼怪还恐怖三分。难得的是，这神仙般的俊逸人物，与这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却能相处融洽，隐约现出一种和谐之态，既令人暗自惊异，却又不免觉得实非如此不可。

半晌之后，那人再次说道：‘今日我等为何而来，李贤弟想必心如明境，那副图的确在你手中么？’

我悠然笑道：‘我手中的不过是赝品。’

那人道：‘果真如此？’

我道：‘绝无虚言。’

那人长叹一声道：‘如此说来，我手中那副确是真品了，可笑虽知你这极有可能只是个圈tao，我们却仍不得不来确认一番。’

我道：‘那也未必。我手中固然是假，你们盗去的却也未必是真，皇室藏书近十年来不断有损毁，已有不少绝世珍品唯余摹版在这世上。’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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