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来的人有点杂乱,在下担心有人会知道三皇子在湮华殿。”
“这几日,贵人来的是有些多,但也就是来寻欢乐的吧,”方锦应着。这几天湮华殿的确迎来不少贵客,别说是平日里那些县衙里的老爷公子,就连兵部礼部翰林府国子监的人都频频莅临,难道真是像沈笙所说的那样?“要真是有些什么风声露出去,必然会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哪会像现在这样频频打草惊蛇呢?”
“或许吧。”沈笙收起琴,起身为自己沏茶去。
锦娘 正文 【03】袅袅
“沈笙懂琴不懂情。”方锦望着男子的背影默想着。他总是想,一个人年轻的时候不把想做的事情做了,到不惑之年便再无力气去争执些什么了。食指和拇指缱绻翻转,三十有八,方锦默算着年岁生辰,斜放的铜镜中映照出一张年轻柔美的面孔。说来自己实在疑惑,方锦明明已经是三十八岁的年纪,容颜却停留在十八青春不再前行,他Mo索着自己的双眉,然后是眼,然后是鼻梁,然后是唇,这些生长在自己的脸上的器官依旧保持着那个时候的色彩。
“老不死的。”方锦自嘲了一句,沈笙端着茶离去,虚掩的房门因风微微摇曳,仆人叩门而入,向方锦报告道,“锦公子,词少爷求见。”
“让他在内殿等我。”男人应了,他望着铜镜描摹的容颜,这个被称作洛阳传奇的男子的面容,素雅而淡泊,像是雨后被洗涮干净的新竹那般空灵。他起身,理了理衣袖,然后下楼,穿过几米藤萝小径,到了湮华殿的内殿。
词昊已经在内殿中坐下,仆人们也沏好茶,端上了点心,少年身着一身淡青色长衫,腰间圈系一柄折扇,他见方锦来到,便起身,“锦娘。”
“词公子难得有闲情雅致,”锦娘一抬手,示意对方坐下,“在这里,你为客,怎么能这样怠慢呢?”
“哪里,”词昊端起一盏茶,将杯沿小心地贴住下唇,缓缓地抬高茶碗,微热的茶水顺着唇线流入口中,淡淡茶香萦绕舌尖,“锦娘的茶果然要品。”
“怎么,词公子也研究起茶来了?”方锦微微一笑,然后提起茶碗为客人稍稍添满,“茶是很有灵气的东西,就像是人一样,所以我才会爱它,是值得爱的东西。”方锦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么除了茶,锦娘还爱什么?”少年问道,茶碗中的两片新叶盘旋缠绕。
“爱人,”方锦没有抬头,“爱像茶一样的人,词公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在下只是很好奇,是怎样一个男人,会去实践这样的生存方式,会去……爱上另外一个男人?”词昊也没有看着对方,只是轻轻嘬上一口茶。
茶碗被急促地搁置在酸枝红木的桌上,磕碰出一声不算清脆的声响。方锦苦笑地摇了摇头,“词公子是有多用心在在下身上,连陈年老账都翻出来了?”过去二十年间被埋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痛苦,一个比自己稍大两岁的男人,一座只有男妓的风月场子,方锦的心底有太多不能说的事情。
他抬头,迎上少年干净但包含好奇的目光,是那样的曾经,两双同样清澈的眸子,不顾一切去违背男欢女爱的规则,他在他的怀里,像是受宠的王妃和尊敬的王;他和他躲在街道最后一盏灯下放纵自己最深层的情Y_u——这样禁忌的剧本在对方娶妻成家后终结,方锦没有任何表情地把对方送走,依旧扎根在这座名叫湮华殿的楼宇之中。
“一次相见,二次错过,三次永不再见。”方锦说道,“二十年过去了,就算与他再见,也不是当年,词昊,你懂这样的感觉么?”
“不懂。”少年老实地答道。
“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懂了,”方锦扬上嘴角,“那时候和你一样年纪,很多事情想的过分的简单,很多话以为说出了就能做到,但是二十年的时光告诉我——我所认为简单的事情,复杂到让我难以Mo清来龙去脉。”男人的目光有些黯淡,恍若是将熄的灯火。
“那锦娘为何容颜不老?
”词昊更加不解,三十八岁的男人脸上,见不得一丝年龄的痕迹,仿佛他从来没有衰老过。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这副皮囊长的还不错,老天让我多年轻几年吧。”
“全洛阳城,无论男女,都期盼自己可以长生不老,容颜不衰。”词昊为自己添上一点茶水,“有多少人渴望一副经得起时间的好皮囊,整天见那些姑娘们施粉敷膏的,也不见有多大效果。”
“没想到词公子也有兴趣看起姑娘,”方锦调侃般说道,“以后你就会发现,容颜不老可不是什么好事啊。”男人顿了顿,“如果说,周围的人都年老八十,皱巴巴的脸,你会怎么想?”
“不知道,等我老了再说好了,呵呵。”词昊笑着摇头,对面的男人微微扬起嘴角,逆着光的角度勾勒出脸的轮廓,少年幻想着曾经十八岁的方锦,他和那个他爱的男人,在一场饱受世俗唾弃的Ch_ao流里轰轰烈烈地相爱——词昊无法揣摩男人和男人之间会有什么情感,但从方锦的脸上他看的出这种感情的存在。
锦娘 正文 【04】流华
方锦第二次送走词昊的时候,熟悉的脚步声使得他猛地回头,那个穿着素色褂子的少年握着一支笔站在内殿的门槛处,攥着笔的手稍稍有点发抖,没有血色的双唇抿得紧紧的。
“木槿,”还是方锦先开了口,“怎么了?”
“世人相传锦娘有断袖癖好,没有想到是真的。”少年的声音也略微发抖,仿佛这是一个让他难以相信的消息一般,“锦娘,是真的么,那个传说中的……”
“木槿,”方锦背过身,没有看少年,“是真的,我爱过一个男人。”
“可是为什么?”木槿不解地问着,自小生在皇宫中的三皇子无法明白这样的境况。自打木槿来到湮华殿,方锦便将他安置在大殿最内的竹子观内,四面环竹,由一条蜿蜒的小道将它和湮华内殿连接。木槿无法明白,一个男人貌若青玉,才似星辰,自然有佳人相许,怎么会从这龙阳之流——他心中的方锦,高贵,清傲,像是竹子一般的男人,是融合了阳Xi_ng的刚毅和YinXi_ng的柔美。
“没有为什么。”方锦淡淡地笑了,他命令仆从搬来两把藤椅,和木槿坐下,“我想了二十年,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你又何必问得如此正经?”
“锦娘,那是个怎样的男人?”木槿微微垂下头,问道。
“他么?”方锦眯起了眼睛——记忆中的男人高高的个子,鬓角的发梳整地干净利落,他佩着玄青宝剑,双手的手心因为常年的练武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我是不可能把他全全忘却的罢,方锦想着。“那一年,我十八岁……”
十八岁的那年,方锦逃离了一个名叫家乡的地方,父亲,母亲,兄长,无不逼迫自己考取功名,父亲反对他和青梅竹马少女的婚事,母亲撕毁自己最心爱的草书卷子,兄长更是将淡泊名利的方锦视作怪物,并且将那个自小和自己一同生活的少女霸道地占为己有——方锦收拾了三件长裾,带上一包盘缠,从那个偏僻的边缘小镇来到了洛阳。
人到前路荆棘处,孤身一人的方锦掌心只剩下几枚碎银子,他抬头,面前的楼宇华美堂皇,横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湮华殿。手中的钱币仅仅可以供给自己苟活一两天,但投奔这家店训得一个遣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