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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静思身体全好,也到了狩猎末尾第二天。萧韫曦说的领罚,不过是两人再比试一次sh_e艺。比试场地不再是林木草地,而是行宫外侧的一处小武场。两人共用一把角弓,共用一筒羽箭,十二只为限,五十步远。这次比试结果,足足让萧韫曦脸色yin沉了好几天——闻静思仅有一只落在靶心之外,而自己,多出一只。

闻静思虽说被父亲耳提面命对皇子要谦卑恭敬,有十分能力也只能展露五分,但是在萧韫曦恶狠狠地压迫之下,孩童的好胜心也被激扬起来。面对这样的结果,欣喜之余也有些担忧。萧韫曦斜斜瞟了他一眼,把角弓往随侍的木逢春手上一丢,凶巴巴地道:“果然艺高人胆大,闻静思,你就不怕我生气?”

闻静思看他这般努力板起脸的样子,忽然想起家中讨不到东西佯装生气的弟弟,心中的惴惴不安霎时一扫而光,微笑道:“我故意输给殿下,殿下才会生气。”

萧韫曦扭过头,重重“哼”了一声,恨恨地道:“你倒是聪明。”伸手一把扯过闻静思道:“父皇赠了匹好马给我,我带你去看看。”

那马是匹成年的母马,通身霜纨色,四蹄带枣红。萧韫曦身量尚矮,踩着侍卫的膝盖才能踏上马蹬。他坐稳之后,

伸手示意闻静思同骑。闻静思犹豫片刻,也学着他上马,还未坐定,萧韫曦一声:“抱紧了!”双脚一踢马腹,马儿立刻小跑起来。闻静思吓得连忙去抱他的腰,萧韫曦好不容易扳回一次,心中极为舒畅,放声大笑,久久才停下来。

迎面的夏风少了一丝暑气,雨后温润的气息充斥着鼻端,萧韫曦深深吸入肺腑,缓缓吐出。身后的闻静思不言不语,既无其他世家子弟的骄纵做作,又无平常百姓的忧惧卑恭,一如这气息,令人十分舒适。萧韫曦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书上有讲‘大宛有良马,鬣至膝尾垂于地,名曰萧稍‘。我这匹也是大宛的宝马,却不喜欢它跟着我姓。我以后不叫你小兔子了,便叫它白兔吧。”也不等闻静思回应,又一踢马腹,飞奔了出去。

萧韫曦并不拘束马匹跑动的方向,任由它在武场林间绕圈跑动。马儿没了管制,撒开四蹄如腾云乘雾,四周景色便像打翻了的染料,浓绿淡翠晕成一片。闻静思紧紧地抱着萧韫曦的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下来。萧韫曦兴致极高,仿佛就要一直跑下去,看林间绿色染上了黄,黄又生了绿。

不知三皇子对闻家大公子哪里看上了眼,此后萧韫曦回到京城,时常去闻府招闻静思一同出门游玩。有时是去市集看杂耍吃小点,有时是带他同自己的旧友骑马去城郊赏花游戏。闻静思的课余被萧韫曦占了个一刻不差,见父亲并不阻止,也就安然地随他四处奔走。三载春秋,他们拔高了身量,改换了发髻,新裁了衣裳,看过对方的喜怒哀乐,也看着对方渐渐脱去孩童的稚气,成长为坚强,坦荡与睿智的少年郎。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萧佑安在千碧湖摆宴,准许各位大臣携带嫡子嫡孙前来参拜。闻允休便带了闻静思与闻静林两个前往。

席间宗皇后难得露脸,安静地坐在萧佑安身侧。她是宗太师长女,又是太子亲母,从萧佑安还是太子时便是侧妃,直到太子身登大宝,萧韫曦的生母,当时的太子正妃亡故,才扶上了皇后之位。宗孺芷生得明艳动人,坐在萧佑安身边轻声细语,加菜添酒,十分殷勤。太子萧文晟位居下首,萧韫曦夹在众位公主之间,笑意盈盈地听她们用尚还幼稚的声音炫耀衣裙的华美,首饰的金贵。

看台之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皇帝少不了祝词,臣僚少不了相互敬酒。一轮敬完,萧佑安道了声“众位爱卿随意”,便与皇后一前一后相继离开。萧文晟坐到了太师宗维的身边低声说话。萧韫曦没了约束,便在席间招出几个常来往的少年,一同约好去湖边亭子里玩乐。

少年人已经过了玩孩童时代喜爱的斗草与藏钩,迷上了成年人时兴的投壶。只是玩伴之间没有那么多主客的谦让与恭敬,萧韫曦也不太讲究游戏上的虚礼与规矩,于是便叫来几个宫女太监担任礼生,司sh_e,赘生与司正。几人抽了签,划下泾渭,一边由萧韫曦领头,另一边以史逸君为首,每人十二只羽箭,交替来投。投入一只则得一筹,若是有入壶后又弹出的箭矢,不管落地呈现的是哪面,一并算是一筹半。那壶口约三寸,壶颈七寸,腹长五寸许,装了半壶小豆,竖放在了六尺远处

萧韫曦在课余闲暇时,便爱和几个侍读玩投壶。累月下来,手力和眼力大为长进,管那壶横放还是竖放,出手就能入口。若是一对一,萧韫曦自是没输的道理,可是同边的未必有他这本事,两对人下来,竟是史逸君那边多了两筹。闻静林也爱玩投壶,xi_ng情却是争强好胜,耿直爽朗,对史逸君频频递来的暗示只做不见。他这一对比下来,比刚才的计分又多了一筹。史逸君在众人之中年纪最长,又被父亲时时教导,因而不敢当众让皇子输了脸面,有意落后,见闻静林对自己的示意毫不搭理,心中暗暗着急,只好向下一个人偷偷使眼色。那人恰好是萧韫曦的侍读,左尚书仆sh_e张廉的幺子张景。他在萧韫曦身边已有三年,对皇家礼仪及各类规矩都已熟知,一接到史逸君的眼色就明白其中的意思。在他刻意投偏箭矢之下,与萧韫曦那边只有一箭之差。最后一对是史逸君对阵翰林学士林玄素之子林溪之,结果以史逸君落后两筹,萧韫曦险赢一筹获胜。

闻静林看看暗自松了口气的史逸君,又看看得意洋洋的萧韫曦,心里既不屑又无奈,冷哼一声坐下来,扭头去寻远处宴场,人群中跟随父亲身侧的兄长的身影。萧韫曦离他颇近,听到这一声瞥眼去看,闻静林嘴边那一点嘲讽尚未化开,一丝不漏地落入眼中,他有些诧异,随即走到闻静林面前,居高临下道:“怎么?你不服?”

闻静林抬头看向萧韫曦,眼中既有少年人的不甘示弱,又有或能扳回一局的暗自欣喜。史逸君一直留心闻静林的反应,至此见情形变得微妙,忙走上前抢先道:“殿下,我们以一筹落败,自然是觉得遗憾,但是输了就是输了,只能自认技不如人,绝没有不服之心。”

萧韫曦微微侧头,斜眼笑看一脸恭敬的史逸君,嘲弄道:“我可不觉得你与闻静林称得上‘我们’二字。”又对闻静林道:“我虽是皇子,却也不做以身份压人的事,服就是服,不服就比得你服。”

闻静林双眼一亮,站起身来朗声道:“殿下爽快,我也不会含糊。殿下的投壶之技确实过人,我不及殿下。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殿下敢不敢和我哥哥比一比?”

萧韫曦一怔,皱眉反问道:“你说静思?”记忆中,倒是从来没有和闻静思一起玩过投壶,不由道:“你把他找来,我与他比一次。”

闻静林笑道:“殿下等着。”转身窜入人群中去。

中秋佳节,是少年孩童玩乐的日子,美酒佳肴,是青年人推杯换盏的时候。闻允休和史传芳既有世家的交情,又是总角之交,同在朝廷任职却不在一个部衙,白日忙于公事,晚上又各自回家,只有休沐才小聚片刻。五只沉香袅袅云烟,四眼相对,三杯两盏淡酒,来就一腔真挚情怀。今日这儿有千里皓月当空,喝不完的佳酿,吃不完的好菜,看不完的歌舞,听不完的阿谀奉承,两人闹中取静,找了个隐蔽的桌案来说说不完的心事。

闻静思正坐在一旁听父亲与史传芳说话,冷不防被弟弟从身后抓住一条臂膀,吓了一跳,忙起身带他走到稍稍僻静的地方,才定下心来道:“去哪儿了?父亲找你好久了。”

闻静林有求于兄长,自然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地道:“我被史大哥拉去陪三皇子投壶了。”

闻静思莞尔一笑,放下心道:“有史大哥带着就好,这里不是家中,凡事都要守规矩,明白么?”

闻静林心道:“史逸君做什么都无趣得很,为什么要学他。”他知道如果对哥哥实话实说要他和萧韫曦比投壶,依哥哥的个xi_ng,肯定不允。可是如何能够不让哥哥知道是自己要他比投壶,又能全力以赴赢过三皇子呢。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远处等着的萧韫曦,忽然心中生出一计,装做委屈地撇撇嘴,不情不愿道:“大哥你一有空不是和史大哥谈论课业,就是和三皇子骑马游玩,又经常教阿云那呆瓜读书写字,就连回家,也是第一个问阿心有没有吃好饭,睡好觉。但是一见到我,就满嘴的规矩规矩,真不知道你究竟是谁家大哥!”

他这一番话,三分真心难过,七分故意责怪,说到情深时,眼底泛起一层粼粼湿光,把闻静思看得十分内疚。想到自己平时确实疏忽了二弟,闻静思顿时手足无措,急忙道:“阿林别哭,别哭,我真不是有心这样对你。”

闻静林见目的达成,抹了抹眼睛恨恨地道:“我才不信你不偏心。”

闻静思心中难受之极,拉着闻静林的胳膊软声安抚:“你和阿云都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偏心一个?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闻静林就是等他这句话,听罢心里偷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道:“三皇子有把金匕首,总爱拿出来炫耀,我见了也喜欢,大哥替我要过来可好?”

闻静思微微一怔,双眉紧蹙道:“那匕首是皇上在他生辰宴上的赐礼,不是一般的器物,怎么可能轻易让人?”

闻静林笑着贴上去缠住哥哥的手臂,如年幼时的腻人撒娇:“三皇子刚刚投壶赢了我们,正在找对手呢,哥哥你只要用匕首做彩头,赢过他就行。三皇子当众允诺,输了也不敢耍赖。”

闻静思看着弟弟期待的双眼,那般坚定自己能胜的信任,与温温软软的声调,心中的犹豫不决最终弥散开去,点头道:“好!”

萧韫曦已经等得不耐烦,见闻静思与闻静林慢慢行来,早已沉下了脸。闻静思笑着走上去,一揖到底,柔声安抚道:“殿下久等了。”

萧韫曦心情不佳,语气自然也不好,冷冷淡淡地道:“既然知道让我久等,那就要让我等得有意义。”

闻静思微微一笑,道:“我来做殿下投壶的对手罢,虽然技艺不精,也还是能一试的。”

萧韫曦道:“你若有真本事,自然好极,若是没有,我就要狠狠罚你们两个了。”

史逸君眼见两人对上,满脸着急,走上前劝解道:“殿下,阿思只是平常在家陪伴弟弟玩投壶,正正经经,规规矩矩的却没玩过,殿下切莫认真啊。”

萧韫曦自认与闻静思算是熟稔,今日从他弟弟口中得知他投壶技艺高超已是心中恼火,又听史逸君说起内情,更是怎么想怎么不舒坦。好似自己看世间是清清楚楚,看闻静思却隔着一层纱,不禁更加气恼,怒斥道:“我和他比投壶,你插什么嘴!”

闻静思见他生气,虽然不明因果,也知晓不能在这个时候掠其锋芒,忙暗暗示意史逸君回避,自己上前捧过箭矢双手呈向萧韫曦道:“殿下息怒,这次投壶规矩由殿下定,我听殿下的。”

萧韫曦见史逸君闭嘴退下,接过箭矢,平静了心绪,沉思片刻才道:“一人十二支矢,壶卧放,投入一支算一筹,弹出的矢,若是阳面算两筹,yin面减一筹。”

闻静思郑重道:“好!”又微笑道:“凡是比试必有彩头,殿下敢不敢应?”

萧韫曦嗤笑道:“你既然敢答,我又怎会不敢应?我若赢了,你需替我做三件事。”

闻静思见萧韫曦说得x_io_ng有成竹,势在必得,又看弟弟脸上露出些许惊讶之色,笑着握了握闻静林的肩,向萧韫曦道:“我答应殿下。若我侥幸赢过殿

下,想求殿下身边一物。”

萧韫曦奇道:“难得听到你有所求,说来听听?”

闻静思道:“我想求殿下的金匕首。”

萧韫曦一愣,皱眉道:“你不知道那金匕首是父皇在我十二岁生辰宴上所赠?”

闻静思正色道:“我知道,见殿下把玩过几次,我也很喜欢。”

萧韫曦不可思议地盯了他片刻,嘴唇张了又合,终是什么话也没有问,只沉声道:“你赢了,便来拿。”转身走到壶前,身旁的司sh_e宫女立即恭敬地递上第一支箭矢,萧韫曦轻轻取来,三指捏稳,抬手扬袖,竹矢划过一道浅浅的弯弧,正中壶心。

闻静思站到他身边,挽高衣袖,取过一支竹矢,手腕轻扬,投矢入壶。只见两人神情专注,箭矢在空中穿梭如飞,交替投入,不分上下,比得难解难分。周围观看的少年人高声喝彩,把一些离得近的朝臣也吸引了过来。两人身旁的箭矢渐少,分筹还是一样多。直到最后一支箭矢,闻静思准准投入,满满得了十二筹,萧韫曦的那一支却弹了出来,围观的少年一涌而上,恰好看见掉落的箭矢yin面朝上,不由得纷纷聚集在闻静思身边讨教技巧。闻静思侥幸胜出,额间起了一层薄汗,看着周围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并不言语,淡淡一笑,抬起袖子擦去汗水。萧韫曦本就赌最后一支箭矢掉落出阳面,虽然功亏一篑,倒也不去嫉妒闻静思的运气,只把这场比试归咎于天意。抬眼去看人群中的闻静思,那自信的双眸,纯真的笑容,未至雍容已是从容的举止,即使在众多世家子弟的环绕下,依然熠熠夺目,叫人无法轻视。忽然之间,萧韫曦觉得自己的那把金匕首即便送给了他,也不算是明珠暗投。

闻静思轻轻分开众人,走到萧韫曦面前,见他面色如常,弯腰礼拜道:“殿下承让了。”

萧韫曦“哼”了一声,朗声道:“赢了就是赢了,说什么我承让,小小年纪学这一套,我看了都觉得假。”

闻静思头一次被他当众训斥,双颊羞得通红,两手相交,低眉垂目,不敢再言。他身后的一群少年见了这般情形,劝哪边都不对,只好你看我我看你,闭嘴不言,免得惹怒萧韫曦,烧到自家身上来。闻静林站在最后,见大哥无缘无故受了委屈,正要上前辩解,被一旁的史逸君抢先捂住了嘴。

闻静林站在最后,见大哥无缘无故受了委屈,正要上前辩解,被一旁的史逸君抢先捂住了嘴。这里一时冷了场,那边走上来一个高挑的少年,身着皇太子朱红色常服,眉目俊秀,与萧韫曦有三分相似,却更为锋芒内敛。萧韫曦猛地见到他,心头一跳,镇定地躬身行礼道:“皇兄。”众人也跟着他纷纷致礼。

萧文晟笑着示意平身,一双精光隐隐的眼眸在闻静思身上略略停顿,又瞟过壶中的箭矢,击掌朗声道:“古人言投壶可以治心,可以修身,可以为国,可以观人,果然诚不我欺。投壶者不使之过,不使之不及,所以为正中。你投得比皇弟要稳,可见心思也更加沉稳。你是哪家的子弟?叫什么名字?”

闻静思微微一揖,恭敬地答道:“草民是闻家子弟,双名静思。”

萧文晟轻轻“哦”了一声,又道:“闻郎中是你什么人?”

闻静思道:“是草民的伯父。”

萧文晟点点头,看向萧韫曦道:“你们比投壶,输了什么彩头?”

萧韫曦已将方才的狂傲之气俱都收敛,此时低眉顺目,问及输赢,心绪也不见丝毫波动,定定地道:“闻公子赢了我的金匕首。”

萧文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双暗光沉沉的眼睛在萧韫曦脸上梭巡片刻,才稍稍收了笑容道:“难得有人能让我的好皇弟吃上一亏,还把御赐的生辰礼赢走了。难得!真是难得的妙人!”见萧韫曦脸上一派平静,自觉无趣,叹了口气道:“你们继续罢,今日中秋,多聚聚。”说罢,拂了拂袖袍,转身走远了。

萧韫曦凝视着他的背影,眼中意味难明。闻静思看了看远去的萧文晟,又看

了看怔怔入神的萧韫曦,走近两步轻声道:“殿下。”

萧韫曦回过神来,握了握拳,肃声道:“你跟我来取匕首。”

闻静思应了一声,回头笑着看了闻静林一眼,匆匆跟上前去。

萧韫曦的长明宫屹立在皇宫西侧,与太子的太平宫遥遥相对。闻静思跟在萧韫曦身后三步远,一路走来,只偶尔遇上巡逻的侍卫穿梭走过。画廊石径空无一人,夏风阵阵,花香渺渺,宫灯缓缓摇曳,照得廊柱花枝影影憧憧,幽静中有寂寥,寂寥中又有孤单,在这天下至高至尊的地方,压得闻静思有些喘不过气来。

长明宫的灯火在黑暗中分外耀眼,萧韫曦刚出现在画廊尽头,宋嬷嬷便已等在门口,见到身后的闻静思,虽然有些讶异萧韫曦此时带人回宫,仍是笑着致意。

闻静思躬身致礼:“夫人安好。”

萧韫曦带着闻静思走进书房,宋嬷嬷轻手关好门,与服侍的宫人一同退下。萧韫曦的书房闻静思这是第二次踏足,来不及仔细打量,萧韫曦慢慢回身,直直看向闻静思的眼中,沉声道:“你今日真是让我惊讶之极,我看你好似看路人。相识那么多年,竟还不知道你是个投壶好手。闻静思,你还有多少本事我是不知道的?”

闻静思听他话中有自嘲,有失望,心中渐渐难过起来,和声安we_i道:“殿下,我平日与殿下多是比试骑sh_e,有时也会玩蹴鞠,可是投壶这样的游戏却是从未玩过,因而殿下才不知道。我在家中玩投壶多是逗弄弟妹,不是正经的玩法,登不上大雅之堂。”

萧韫曦一愣,想到往日确实不曾去注意这些较为安静的游戏,这一顿无名火发在闻静思身上有些冤枉,只好试探道:“除此之外,没有瞒我之事?”

闻静思被这一问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如实答道:“我知道殿下不喜欢言行不一之人,因此不敢有瞒。”

萧韫曦摆摆手,道:“你记得自己话就好,这事便过去了。只是‘天地君亲师’,我倒是不知道在你心里,我竟然排在了闻静林之后。”

闻静思心头一跳,张了张口,分辨不出半句话来。萧韫曦看着他,低低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明知这金匕首我爱不释手,都要赢过去,全不似你的为人。除了闻静林,我实在想不出有谁值得你这样做。”

闻静思呼吸一窒,在他坦然的凝视下,心底漫起浓浓的痛悔之意,双膝一弯,跪伏了下去。萧韫曦见他无声默认,闭了闭眼睛,强自压下忽然涌上的无奈与难过,伸手将他扯了起来。

闻静思心头一跳,张了张口,分辨不出半句话来。萧韫曦看着他,低低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明知这金匕首我爱不释手,都要赢过去,全不似你的为人。除了闻静林,我实在想不出有谁值得你这样做。”

萧韫曦一席话直如一把利剑,刺中心口。闻静思呼吸一窒,在他坦然的凝视下,心底漫起浓浓的痛悔之意,双膝一弯,跪伏了下去。萧韫曦见他无声默认,闭了闭眼睛,强自压下忽然涌上的无奈与难过,伸手将他扯了起来。闻静思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未曾沾染

世故的虚伪与寒凉,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露出了悔恨与愧疚。萧韫曦心下一宽,转身从书案的抽屉中取出一方木匣,递了过去:“愿赌服输。这匕首你收好了,总有一日我会赢回来。”

闻静思不记得自己何时出了长明宫的门,又是什么时候跟随父亲回到了家。坐在自己的卧房里,桌面的木匣在灯火的照耀下,静静的泛出柔润又深沉的光芒来。揭开盒盖,素缎上躺着的就是那柄沉甸甸的匕首。闻静思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的去看它,剑鞘错金,镶着东珠与宝石,把柄缠着银丝,缕缕细如发。闻静思小心地拔出匕首,锋利的刃边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剑身上刻着古篆的“思归”二字。想起萧韫曦嘱咐自己今后绕着太子走,想起临别的最后一眼,他端正地坐在书案之后,室内灯火通明,依然有照不亮的地方。那挺直修长的身影,如同这匕首一样,光芒四sh_e,尊贵无匹,却被外鞘束缚,无法展示他应有的风采。闻静思轻轻归剑入鞘,怔怔地坐在椅子上。

闻静林今夜使计得了心爱之物,也不着急马上去取,回了自己的院落,沐洗完毕,整齐了衣裳,才高高兴兴地跑去隔壁兄长的小院。匍一推开门,便见兄长呆呆地坐在妆台前,桌上放着木匣,怀中抱着匕首,神游天外。他走上前去,摇了摇兄长的身子,讨好地笑道:“大哥,匕首可以给我了罢。”

闻静思默默看了他片刻,将匕首放回匣内,盖上盒盖,郑重地道:“阿林,君子不夺人所好,君子有成人之美。我成全了你,却在殿下面前做了一回小人。”

闻静林甚少见到兄长这般严肃的与自己说话,不禁敛去笑容,静静地听他说下去。闻静思的手指慢慢摩挲着盒盖上的麒麟纹路,沉声道:“这匕首我交给你,但是要好好保管,不能有一丝的损伤,殿下以后还会赢回去的。”

闻静林这才放下心,笑道:“他就是生在皇家,命比别人好。我看哥哥的六艺哪一样也不会输给他去,如果哥哥输了,也一定是因为心软。”

闻静思摇摇头,往日与萧韫曦一同游戏的情形历历在目,既有少年人的争强好胜,又有朋友之间的礼让谦逊,那些日子来得珍贵,去得不易,深深地印在闻静思的记忆里,回想起来,是暖洋洋的一片纯真之心,他笑着道:“你与殿下相交甚少,因而才不知道。他虽然只比我年长两岁,马术却是极好的,可以和凌将军一起打马球。今年他棋艺大有进步,国手方先生称他擅用谋略,才思敏捷,与我对阵胜多负少。除了马术棋艺,他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一本《帝策》倒背如流。他身上有许多你不知道的才干,若是因为他身在皇家就觉得都是命中所定,那就是你一叶障目了。”

闻静林听了他这几句话,神色有些奇怪,小心试探道:“极少听大哥这样夸奖一个人,难道大哥喜欢三皇子?”

闻静思淡淡一笑,点头道:“殿下甚少摆皇子的架子,重承诺,讲情义,明奖惩,辩善恶,对人也是真心的好。比起其他皇室宗亲的几位亲王世子,郡王世子,他更会赢得百姓的尊敬。你和他相处久了,也会真心喜欢他。”

闻静林撇撇嘴,不以为然地道:“哪怕他再好,再受尊敬,一旦封了王,有了封地,就要远去上任,他好与不好也只能是封地的百姓知道。哪里像太子,以后做了皇帝,就算平庸无为,也会四方来贺,千古留名。”

闻静思一愣,忽然觉得弟弟这一席话,将自己内心深处不敢说,不能说的话都摊了开来。脑中回忆起萧韫曦的行止,又想到今夜太子那几句别有意义的话,不能不说没有为萧韫曦而感到惋惜。勉强地笑了笑,提醒道:“你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以后再不要说出口,免得惹下麻烦。”

闻静林点点头,应允下来。

过了中秋,天气逐渐转冷。京师地处中原,城内街道桂花飘香,习习凉风吹落一地的秋叶,城外的乡镇,是一片片金灿灿的稻田,萧瑟之中又见五谷成熟。

萧韫曦和太傅求了情,未到午时便早早出了书斋。他既不是

未来的国君,萧佑安又不曾紧逼着他学习,任太傅对他时时旷课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在首座的太子萧文晟对他悠闲远去的身影连头也没抬,继续翻动手上的书页。只有萧韫曦的三个侍读你看我我看你,心中暗暗叫苦。

闻静思与两个弟弟刚走出四方书院,便见萧韫曦一身寻常锦衣,带着三个侍卫,骑着白兔等在门外。他微微一怔,走上前去就要行礼,被萧韫曦挥袖喝止道:“在外面就要有在外面的样子,你可别染上那等不识趣的风气。今日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你跟我来。”

闻静思看着伸到面前的手,犹豫了片刻道:“二公子,书院下午还有讲课……”

萧韫曦不耐烦的打断道:“不会耽误你半刻功夫。”

闻静思见他坚持,只好将手上书册交给二弟,交代了几句,握着萧韫曦的手蹬上马鞍,坐在他身后。闻静云头一回见哥哥这时候离开他们,不由得慌张起来,追上去几步喊道:“大哥,我们怎么办呀!”

闻静思刚一回头,萧韫曦一踢马腹,白兔缓缓小跑了起来。他连忙抓紧身后的马鞍稳定身形,见史逸君这时走出院门,扬声呼道:“阿云,跟着二哥和史大哥回家,我一会儿就回来。”

萧韫曦听他这样回答,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前仰后合,闻静思连忙夹紧马腹抱紧他的腰,以免他掉下马去。萧韫曦笑了片刻,提高了声音道:“静思,你家两个小子真是粘你得很,这些年你长高了不少,看上去就像小兔子粘大兔子。”

闻静思莞尔一笑,道:“父亲事忙,很少教导他们,我身为兄长,自然要替父亲多加照看的。”

萧韫曦点头道:“都说长姐如母,你虽不是女子,做起这等事情,也很有担当啊。”

闻静思听出他话中并无恶意,而是由衷的称赞,不禁笑得眉眼弯弯,可渐渐地那双眼中的柔光黯淡下来,低声喃喃道:“若是母亲还在,父亲便不需事事操心,阿林的xi_ng情会温和些,阿云会放开胆量,阿心,阿心便不会被堂弟堂妹嘲笑。”他越说声音越小,萧韫曦却听得清清楚楚,右手放开了缰绳,紧紧握住腰间的手,安抚道:“好了,不说这些话,今天是个好日子,可不能让你难过了去。”

闻静思一愣,会意过来,双唇微抿,淡淡笑开了颜。

萧韫曦带着闻静思一路跑出了城,两人都是十岁出头的少年,白兔载着跑得十分轻松。虽然能疾驰如电,萧韫曦也不敢肆意甩下侍卫影卫,去享受名门之驹全力奔驰下的乘风归去的快意。萧韫曦要去的地方在城外七里处,那是一个小小的镇甸,依山傍水,梯田缭绕,成熟的稻谷与黄黍一片片铺盖在土地上,二三十座房屋零零散散的立在田野间,猫和狗追逐嬉戏,鸡鸭牛羊相处甚欢,这一幕在闻静思眼中仿若世外桃源,又像是这一幅才是人间的五彩绘。

萧韫曦勒停马匹,让白兔慢慢地在田边踱步。秋风徐徐缓缓,空中有农家生火造饭的香味,有林间野果成熟的芬芳。萧韫曦在锦衣玉食中成长,在雕梁画栋的奢华中过了一年又一年,从来不觉得山城郭外的天地能美得过京师皇

城,今日带闻静思来看这样一片风景,也只是觉得新鲜有余,韵味不足。闻静思坐直了身体,目光越过萧韫曦的肩膀,怔怔地透过远处等待收割的稻田,微微起伏的群山,落在了天地交界之处。他面容沉静,细细颦眉,一双杏眼之中,有雨有晴,似在回忆过往,又似在筹谋未来。

萧韫曦等了许久也不见他说一句话,不禁扭头道:“你说想要看看农田的丰收,恰好今天是你的生辰,我便带你来看,算是一点心意。”

闻静思听在耳里,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连忙道谢:“我随意的一句话殿下竟能牢记至今,我心里实在高兴。”

萧韫曦点头道:“你高兴就好。只是这田野风光,乡村粗景,看了就是看了,并无特别之处,你怎么喜欢这样的地方?”

闻静思淡淡一笑,顺了顺脸颊上被风吹乱的鬓发,轻声道:“我喜欢稻田的丰收,是因为这样百姓就会吃饱穿暖。禹州弁州十年总会有三五年闹旱灾,我记得回莲溪故里的路上,遇见过两州的难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吃得是树皮野菜,喝得是露水果浆。我在京城家门之内从未见过百姓之苦,那一刻我便想,以后要像父亲一样入朝为官,去管一方城镇,解百姓之忧,分百姓之苦。”

萧韫曦静静地听他娓娓道来,语气温和语声却是坚决,心里不得不说有些动容。身边的侍读都是世家高官的嫡子,聚在一起谈笑时,也会说说今后的打算,或是只说成家当官,或是只说游历山水,或是只说继承父志,却从无一人如闻静思这样因果明晰,郎心如铁。他摇头笑道:“静思,你这样的xi_ng子,做不成大官。朝中局势复杂多变,人心诡异叵测,你心思太过纯粹,便看不清这里面的腌臜。人前称兄道弟,背后往死里整,见面互不相识,私下把酒言欢。静思,闻家在朝中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老一辈多已致仕,只得你伯父和父亲官位稍高,而你不够狠心,不够精明,手段也不够八面玲珑,如果不依靠世家的支持,仅凭自己的学识才华,你也只适合做些修纂前朝文史这样的事。”他见闻静思沉默不语,也不好此时败坏兴致,转了口风笑着安we_i道:“世事无绝对,如果遇上一位明君,你这一番誓言定会深得赏识。你身世清白,有才能见地,官至丞相也非难事。”

萧佑安退位之后,萧文晟继位。这位太子在朝内大臣中的评价甚为中庸,亲和仁慈有余,敏慧坚韧不足,若说成为仁君还有几分可能,与明主一词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闻允休在家不说皇宫里的长短,闻静思也会在书院听到学子之间透露的风声。萧韫曦的安we_i虽然不着边际,但是也能见着一片真心。闻静思轻叹了口气,放下忧虑之心道:“殿下说得对。”

萧韫曦笑笑,策马走到一所民居前,身后的侍卫前去敲门,出来一位中年的布衣汉子,见了萧韫曦一行,恭恭敬敬地请入小院。院内栽着一棵高大的椿树,树下石桌上摆着一席菜肴,热菜五品,冷菜三味,米饭汤水都盛在碗中,分明是早已备好,只等入座。闻静思环视了一周院落,院子是普通农家的院子,汉子步伐轻盈,伸手矫健,不是普通的农夫。他见萧韫曦面色如常,知趣的压下疑问,跟随萧韫曦下了马匹,坐在石凳上。菜色荤素搭配,浓淡皆宜,不如家中的精美,却别有一番乡村农家的味道。萧韫曦提筷夹了只鸡腿放在闻静思碗中,笑道:“你还要赶回书院,快些吃,等会儿还有寿面。”

闻静思看着碗中渐渐多起来的菜,一时间仿佛身处家中小院,温暖又惬意。轻声对萧韫曦道了声:“多谢。”便低头吃了起来。

晚间闻允休向吏部告了假,提前回到家中,亲自为儿子净手下厨房,煮了碗长寿面。闻静思先给母亲上了香,再入座用膳。一家五口人聚在一桌,父亲爱护有加,弟妹乖巧伶俐,其乐融融,闻静思只觉得自己占尽了世间的好处。晚饭之后,闻允休陪着女儿去小院里照看圈养的几只兔子和松鼠。闻静思督促着两个弟弟背诵默写今日课堂上所讲的地方,闻静林虽然聪颖,一讲就会,

举一反三,却仗着自己的那点小聪明时时偷懒,背诵不成问题,默写出来总有错字别字,闹出好多笑话。闻静云恰恰和他相反,胆量小,做事便小心翼翼,慢慢默写能全篇不错一字,背诵却要背一段想一段。闻静林监督完两人课业,已是快要巳时,看了一会儿明日夫子要讲的地方,便洗漱一番,去父亲房中请安。

逸乐居亮着灯火,窗户开了一扇,桌边闻允休清瘦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淡淡的一抹,如山顶云雾般飘渺无依,闻静思一时竟不忍去打扰。失去母亲之后的几年,父亲的变化他看在眼中:若是到了母亲的生辰,便会令厨房做一桌母亲爱吃的菜,若是冥诞,则是一身素衣,斋戒三日;每日上朝前总会给母亲的牌位敬上一杯茶水,三支沉香;傍晚在花园中散步,看着满园的花草总会有片刻的失神;有时和自己说话,说着说着便会停下来,静静地看着自己,仿佛能透过自己看到母亲。父亲的深情与痛苦从来没有在他们几个面前用言辞表示出来,但是他们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那失去爱侣的寂寞和苦楚。

闻静思低头沉思了片刻,敲响了半掩的门扉。闻允休刚好写完奏章,正摊开晾干墨迹,见儿子进来请安,微微一笑,招手让他在身旁坐下,柔声道:“阿云跟我抱怨了,你丢下他和三皇子跑了,他也知道你今日生辰,带你玩得可算高兴?”

闻静思能想象弟弟边依偎在父亲身上撒娇边抱怨自己,不禁乐得笑开了嘴,如实答道:“殿下带我去城外的村庄看稻田丰收,又在农居里用午膳,菜式丰盛,长寿面却不如父亲做得好。”忽然想起那名庄稼汉子,疑问道:“我看那小院很普通,但是主人家不像是一般百姓,礼节周全,好像早就认识殿下。”

闻允休点点头,沉默了半晌才道:“三皇子母家是武将世家,凌家有将军专司护卫京畿,也有将军守卫各处重镇,那处小院或许是传递来往信息的暗哨。”

闻静思心中一跳,又问:“既然是暗哨,殿下为什么还要带我去?”

闻允休看着儿子纯净的双眼,暗暗叹惜道:“或许他觉得你不会背叛他,或许他觉得你不是外人。”想起朝中太子一派隐隐出现的动荡,三皇子对闻静思的态度不得不让人深思。担忧之情让闻允休伸手搂住了弱小的肩膀,低低地道:“思儿,三皇子对你示好,或许并无恶意,但是也可能会无形之中伤害了你。皇子之间的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尽的。”

闻静思靠在父亲身侧,似乎听懂了话外之音,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出来,镇定地道:“父亲,我今日和殿下说,以后也要像父亲一样入朝做官,为国为民,他说我的xi_ng子只适合去编修文史,真的好伤人心。”

闻允休难得看见长子抱怨,不禁朗声大笑,笑声中想起自己年少时的誓言。入朝为官十数载,为国为民的一腔热诚逐渐被人情世故,排挤倾轧给磨损得只剩下为了自己。听见儿子的一片真情,仿佛能见到十数年后另一个自己。笑声中不禁多了丝悲切之意,许久才感叹道:“好孩子,做一县之令和编修文史,没有轻重之分。一个是为了百姓的平安乐业,一个是为了历史文理思想

的传承,无论你做了哪个,都是为国为民。”

闻静思淡淡地笑了出来。与父亲又静静地坐了一阵,犹豫几番才小心翼翼地道:“父亲,弟妹都长大了,阿心也比以前懂事很多,父亲不需要太在意我们。如果父亲身边能够有个温良贤惠的人打理起居……”

闻允休拍拍儿子的肩膀打断了话,轻声道:“思儿,父亲与你母亲既不是指腹为婚,也没有父母媒妁。我虽然将你母亲的画像都拿了下来,是因为她就在我心中。我心中有她,便不想再娶其他女子与她共享我一片真心。你是个好孩子,今后也会遇上想要相守一辈子的人,我这片心意,你有朝一日也会体会得到。”

闻静思点点头,不再试着劝说。心下却默默起誓,如果遇见了愿意与之相守一辈子的人,定要和父亲一样,用一片真心相待,绝不辜负对方的半点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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